卡勒德·胡赛尼小说中人道主义的特点

2019-09-10 20:23樊鲁豫于大海
学习与科普 2019年27期
关键词:男权女性阿富汗

樊鲁豫 于大海

摘 要:2003年阿富汗裔美国人卡勒德·胡赛尼的第一本小说《追风筝的人》问世,并大获成功,成为近年来国际文坛最大黑马。以后的十三年他又相继创作了《灿烂千阳》、《群山回唱》等小说。在卡勒德·胡赛尼的创作的小说中,我们听到阿富汗内心的哭泣,看到战争之下人们眼中的泪影,在他创作的三部小说中,无不热情地体现了具有普遍意义的人道主义情怀。

关键词:卡勒德·胡赛尼;阿富汗;人道主义关怀;男权;女性

卡勒德·胡赛尼小说以人物关系折射了阿富汗民族间的冲突以及不平等的社会等级观念。在小说中,描绘的诸如“对偷情的人扔石头,强奸儿童,鞭打穿高跟鞋的妇女,屠杀阿扎拉人”等一些列的情节,说明阿富汗社会的阶层关系根植于不平等的民族关系之上,展示了胡赛尼小说人道主义关注点落在战争、宗教冲突以及男权社会下对妇女儿童的迫害,因此探讨他作品中的人道主义特点显得尤为必要。

(一)对战争罪恶的揭露

阿富汗特殊的战略地理位置,使其成为苏美争霸时期一个重要棋子。1973年开始苏联先后在阿富汗发动了三次政变。阿富汗当时在查希尔国王领导下,经济发展戛然中断,其后土崩瓦解。此时是卡勒德·胡赛尼的童年时期,一系列动荡使得作者开始了多次逃亡,先是法国巴黎,后是美国。在《追风筝的人》中作者这样描述:远处传来警报声,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还有人高声叫嚷,我听见人们从睡梦中惊醒,跑到街道上,也许身上还穿着睡衣,披头散发,睡眼惺忪。哈桑在哭,阿里将他抱紧……阿富汗的苦难自此开始,作者的苦难也自此开始。1979年12月,苏联入侵,俄国坦克在阿米尔和哈桑玩耍的街道上耀武扬威,给当地父老乡亲带来死亡,开启了血流成河的时代。

小说中说在喀布尔,你不能相信任何人——为了获得悬赏或者因为受到威胁,人们彼此告密,他们将喀布尔分成两派:告密的和没有告密的。战争摧毁了人们之间所有的信任,邻居告发邻居,儿童揭发父母,兄弟陷害兄弟,仆人背叛主人,朋友出卖朋友……这是人的社会吗?作者没有正面批判战争,但是采用侧面描写,写人性、友谊、亲情、善良被破坏,遭践踏,人性中善的一面被侮辱,使得恶的一面被放大,战争给阿富汗人带来的灾难就更突出。

战争摧毁的不仅是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还有廉耻。在艾米尔随其父逃亡的路上,蛇头卡林为了钱答应了俄国士兵野兽般的要求,在父亲义正言辞的驳斥下,俄国士兵说这是战争,战争无所谓羞耻。战争的大环境下,是有多少人变得狂热而扭曲,他们杀人放火、强奸掳掠,视之当然。乡村被焚毁,学校被破坏,地雷像死亡的种子那样遍布,儿童被草草掩埋。

阿里死于一颗地雷,拉辛汗的反问犹在耳边:阿富汗人还有其他的死法吗?这是一个平民乃至一个民族对战争恶行的控诉。但悲剧一再上演,俄国佬已经被赶走很久,喀布尔依次落在马苏德、拉巴尼和人民圣战者组织手里,不同派系间的内战十分激烈,没有人知道自己能否活到战乱结束。我们看到阿桑束手无策的站在一旁看着妻子被打,不是因为怕死,而是为了他的妻子仍有丈夫,儿子不致成为孤儿。可是在抵抗塔利班侵占住宅的抗争中,哈桑连同他的妻子被杀死,他的孩子终于还是成了孤儿。在这场战争里,惨无人道,没有天理。

战后是什么样子呢?我们从阿米尔回乡的情境中可见一斑:越过国境线,触目皆是贫穷的迹象,残破的泥屋和茅舍,衣不蔽体的孩子,废墟与乞丐。那些尚未被彻底摧毁的屋宇赤条条的伫立在那儿,屋顶破了大洞,墙壁嵌满火箭的弹片,整个街区已化为瓦砾。重返喀布尔,犹如去拜访一个多年未遇的老朋友,却发现他潦倒凄戚,发现他无家可归,身无分文。浩劫过后,也许还未过去,但贫穷已是如影随形。

以上是《追风筝的人》中所描述的,类似的情景《群山回唱》中也有记录:子弹击中过每栋房子,火箭呼啸着从头顶飞过,枪榴弹在街上此起彼落,将柏油路面炸出一个个弹坑,到了晚上,红红白白的曳光弹到处乱飞,直到天亮。一轮又一轮的爆炸响彻四面八方,伴随着人们在街头发出的尖叫。接着就是抢劫,民兵大摇大摆的走进来,见到喜欢的东西就拿走。他们抢走了大部分家具、油画、土库曼地毯、雕像、银烛台、水晶花瓶。他们敲掉了卫生间台子上的青金石花砖。

胡塞尼小说中诸如此类的场景很多很多,综上可见,战争,无论任何形式的战争,正义的或者非正义的,對于人类都是灾难,包括身体的、心灵的、经济的……战争中并没有人道可讲,有的只是一群人对另一群人的烧杀掠夺,在战争中,人们退化为野兽,或者说不如野兽。

(二)种族宗教问题对人尊严的践踏

首先是种族之争。《追风筝的人》中普什图人对哈扎拉人妄加杀戮,迫使他们背井离乡,烧毁他们的家园,贩售他们的女人。哈桑的被辱骂、被强暴、甚至被“我”背叛,很大程度上只是因为他是一个哈扎拉人,在普什图人的眼里仿佛哈扎拉人不是人。阿塞夫的话也一定程度上代表了部分普什图人的观念:

“阿富汗是普什图人的地盘,过去一直是,将来也永远是。我们是真正的阿富汗人,纯种的阿富汗人,这个塌鼻子不是。他们这种人污染了我们的土地、我们的国家,他们弄脏了我们的血脉。”

这是赤裸裸的种族灭绝主义,竟从一个小孩的嘴里讲出,可见种族歧视到了何种地步。在普什图人眼中,哈扎拉人是肮脏的,生来就该受奴役,如果能有主人优待他们,他们就该就该跪在主人面前,感激地用睫毛扫去主人靴子上的灰尘。小说中阿瑟夫对哈桑进行强暴,阿米尔眼睁睁看着不去营救,而后独自逃掉,他自己说,这不是由于软弱,而在很大程度都只是基于哈桑是个哈扎拉人。再到后来小说中描述塔利班在马扎里沙里夫对哈扎拉人进行屠杀,惨绝人寰,用拉辛汗的话是,你在地球上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像地狱的地方了。

这些都是由于种族之间矛盾所导致的。小说中哈扎拉人被叫做“吃老鼠的人”、“塌鼻子巴巴鲁”、“载货蠢驴”等,甚至阿米尔潜意识里也认为哈桑不过是个哈扎拉文盲,一个一辈子只配在厨房里打杂的人,戏弄他,羞辱他。阿塞夫在文中是一个极端种族仇视者,他认为哈扎拉人是应该被清除,被送往哈扎拉贾特。哈桑被杀死时文中有这么一段描述:塔利班放出风声说一个哈扎拉家庭独自住在瓦兹尔阿克巴汗区的豪宅里,两个塔利班官员前来调查逮捕了哈桑,哈桑告诉他们,他跟拉辛汗住在一起,而且还有很多邻居作证,但塔利班说他像所有哈扎拉人那样是骗子是小偷,最后哈桑被杀死。在这样一个种族歧视的社会大环境里,哈扎拉人被侮辱、殴打甚至杀死完全不需要找任何理由,命如蝼蚁。

其次是宗教问题。阿富汗是伊斯兰教国家,但伊斯兰教分好几个支派,派系间分歧导致压迫乃至战争。阿米尔从妈妈留下的旧书中看到普什图人压迫哈扎拉人的原因部分是由于前者是逊尼派穆斯林,后者是什叶派。艾米尔的老师对什叶派也是嗤之以鼻,提到什叶派这个词的时候,仿佛是某种疾病。这就好像基督教对犹太教的歧视和压迫,引发了长达上百年的战争和苦难。就近期国际社会热点也门政变,也有什叶派和逊尼派斗争的基因。胡塞反政府武装是什叶派,而对其施加打击的是也门邻国沙特阿拉伯,也是中东最大的逊尼派穆斯林国家。宗教本是导人向善,但几个世纪以来因为宗教分歧导致的流血冲突却颇为惨烈。

(三)对女性生存境遇的关注

《迈阿密先驱报》在评价卡勒德·胡塞尼时说“他拥有说故事的远大抱负,用这些宽宏的小说,为我们诠释了阿富汗的历史和文化……为了探寻已吞噬阿富汗的暴力根源,胡赛尼透过这些女性的生命片段为我们揭示些许微弱的希望之光。”在他的三部小说《追风筝的人》、《灿烂千阳》、《群山回唱》中都有对女性生存状态的关注。《灿烂千阳》更是以女性为主角的故事,比起其他两部小说,对女性权益的关注更突出。

卡勒德·胡赛尼小说中,女性在阿富汗连最基本的人权都无法获得,她们处于男权话语和父系制度的压迫之下,她们往往是男人的附属品,出门时必须裹上沉重的卡布,蒙上面纱,只露出双眼。而这双眼,作者在形容时用了“惊恐”二字,这说明女性在阿富汗的整体生存状态,是处于无尽的恐惧担忧之中。

在《追风筝的人》中,塔利班因为哈桑妻子高声说话,而对其进行殴打,理由是“道德风化部”禁止妇女高声说话。女人们基本说话的权利都被剥夺,更不要谈追求自己的理想,或者满足自己的欲望等这样高层次的要求。无独有偶,《群山回唱》中妮拉·瓦赫达提因为抛头露面和写诗被指品行不端。在《灿烂千阳中》玛利雅姆的母亲娜娜告诉她女人只需要学会一样东西,就是忍耐。作为佣人的娜娜和主人扎里勒有了私生女,这件事暴露之后,扎里勒的几个妻子,命令将娜娜扔出去,而扎里勒也没有勇气反抗他的家人,没有为做过的事承担责任,而是诬陷娜娜勾引了他,过错全在娜娜。作者借娜娜之口道出了社会的不公正:就像指南针总是指向北方一样,男人怪罪的手指总是指向女人。对于扎里勒和他的妻子而言,娜娜就是一丛艾蒿、一丛狗尾草,是人们拔起来就扔掉的东西。对于大着肚子她,人们指指点点,嗤之以鼻,甚至更糟糕地用虚伪的善意攻击她。在她分娩时,没有医生,没有一个接生婆,她孤孤单单躺在泥屋的地板上,旁边摆一把刀,身上汗如雨下,她自己切断脐带。女人不仅受男人的压迫,还要受男人周围一切环境的压迫。作者以旁观者口吻陈述事实,字里行间都是对这种不公待遇的同情关切和不满。至于《灿烂千阳》主人公玛利雅姆,十五岁时母亲自杀,定期探访的父亲也仿佛陌路,同年,继母们为了摆脱这一累赘,将她嫁给了一个45岁的中年鞋匠拉希德,此后她生活在动荡年代的家庭暴力阴影下。

胡赛尼一方面指出这些不公正的存在,另一方面还在一定程度为这些女性指出了生存的出路,尽管这些出路未必能从根本上消除这些这些不合理。在《群山回唱》中反叛的妮拉·瓦赫达提在接受采访时说,自己到法国来希望把女儿解救出来,让女儿帕丽免于一种不可挽救的人生。妮拉不想让帕丽违背自己的意愿和天性,变成一个勤劳而悲伤的女人,不想帕丽一辈子俯首为奴,忍气吞声。作者借妮拉这一反叛的人物角色之口道出了自己的心声。通过对比阿富汗妇女和西方女性之间存在的差距,首先进一步指出阿富汗妇女的无助和被动,其次也指出阿富汗女性要想获得自由平等应向西方社会方面靠拢。小说中除了直接揭示女性受压迫状态,还侧面叙述了实施压迫的男性的情况。这些男人道貌岸然,他们要求女人贞洁,自己却做不到,他们的所作所为只在表面上合乎道德规范。例如拉希德要求玛丽雅姆在来客人时上楼去,外出时必须把面纱裹得严严实实。现实中自己对那些把脚伸出来让他量尺寸的女人蔑视,背地里却私藏一些淫秽的杂志,做一些恶心人的勾当。

在卡勒德·胡赛尼作品中,女性独立人格被剥夺,在家庭中处于被压迫、受奴役的状态。阿富汗妇女永远恐惧的状态,不敢抛头露面,不敢说话,总是害怕做错事。平等和自由作为人道主义的题中之义,卡勒德·胡赛尼希望能早日给阿富汗妇女带去光明。

卡勒德·胡塞尼说“2003年,重返喀布尔。我看到穿着传统蒙面(是一种叫布卡的东西)的女性三三两两走在街头,后面尾随着她们衣着破烂的孩子,乞求着路人施舍零钱。那一刻,我很想知道,生命已将他们带往何处?他们会有怎样的梦想,希望与渴望?她们谈过恋爱吗?丈夫是怎样的人?在蔓延阿富汗三十年的戰争岁月中,他们究竟失去了什么?”从作者言行中的可以看出作者人道主义关怀。他还说“我希望平等的那一天终会到来,你们的努力都会是值得的。”

(四)父权对儿童的迫害

父权对于儿童的迫害,是胡赛尼小说创作中人道主义关怀的又一着力点。在《追风筝的人》中,父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声誉,将自己的私生子哈桑宣称为仆人阿里的儿子,而后有了哈桑的苦难和阿米尔的悔恨。可以说悲剧是父亲一手造成的,而由哈桑和阿米尔来品尝苦果,阿米尔最后成了替罪羊。同样作为私生女的玛丽雅姆,她的生活更是悲惨,为了获得父亲扎里勒的爱,她出走到父亲所在的赫拉特,她怀着兴奋激动心情渴望见到父亲,没想到不仅没能见上父亲的面,甚至大门都没进去。出走回来之后,却发现母亲吊死在树上。在作品中,作者塑造的童年玛丽雅姆是被父权损害的形象,作为私生女,在小说中是一个不被承认的人,她永远不能合法地享受诸如:爱情,亲情,家庭等他人拥有的东西。在《群山回唱》中,由于贫穷,父亲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帕丽卖掉,使得十岁的男孩阿卜杜拉和三岁的妹妹帕丽经历了一场永生难以挽回的骨肉分离,并且卖掉的这个女孩像是没有存在过一样,从人们的生活中消失的干干净净,足见这样的是在阿富汗是多么的稀松平常。这就是所谓的“不得不砍下一根指头,这样才能把手保住。”的理论。在《群山回唱》中,胡赛尼说,年轻人不必靠父辈的恩准来决定生死,这体现了他对儿童的关怀,希望能给年轻人自由,能让他们决定自己的命运。

参考文献

[1]卡勒德·胡赛尼. 追风筝的人[M].上海:人民出版社

[2]卡勒德·胡赛尼. 灿烂千阳[M].上海:人民出版社

[3]卡勒德·胡赛尼. 群山回唱[M].上海:人民出版社

[4]郑克鲁  外国文学·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

[5]宋向超 存在主义视角下<追风筝的人>[D]石家庄:河北师范大学

[6]姜莹莹 <灿烂千阳>的生态女性解读[D]沈阳:辽宁大学

[7]赵雅习 徘徊于希望与绝望之中的女性和自然——<灿烂千阳>生态女性主义解读》[D]石家庄:河北师范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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