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旁边是我家

王智勇

我的童年是跟奶奶在乡下老家度过的。到了上学的年纪，奶奶把我送回城里爸爸妈妈身边。我万分不情愿，拉着奶奶的袄襟，嗫嚅着想跟奶奶回去。当然，我最终还是留在了城里。

在城里睡下的第一夜我只觉得吵闹———火车车轮与铁轨撞击的叮咣声和悠长的汽笛声拉扯着我回到家乡。乡村的夜是多么安静呀，银河里的星星历历可数，虫鸣唧唧，一切都是慢节奏的。

城里的家西边是京广铁路线，还有一条拉煤专线，大大小小的煤山就堆放在铁路沿线。不少勤俭的老太太会每天背着竹篓去铁路沿线捡火车上震落的煤核儿。我家南边是煤建公司，生产蜂窝煤供市民生火做饭和冬季采暖使用。夏天天气热，一打开南窗，煤灰能糊满纱窗，窗台上、桌子上也落得到处都是。煤建公司有澡堂，冬天大家洗澡都去澡堂。卸煤的工人一进浴室，浴池里的我们就会惊呼着逃窜出来。他们浑身腱子肉，只有眼白和牙齿是白的，一跳进浴池，随着舒服的叹息声响起，池水立刻冒着泡变黑。

上初中时，我要经过无人值守的铁道口，火车缓缓驶来，火车上的人用力挥舞着小红旗，蒸汽机车喷吐着白烟，红色的巨轮在曲轴的作用下运转着。对于小孩子来说，铁路意味着远方和更广阔的世界。初中同学的父亲在铁路工作，中秋节别人带到学校的都是青红丝的月饼、五仁馅儿的月饼，人家带的是金華火腿馅儿的月饼。

据说我第一次坐火车时刚三个月大，由山东济南到河北邢台，中间在德州、石家庄倒两次车。河北省省会石家庄就是一座火车拉来的城市。可参加工作前，我没离开过河北省。大学是去邻近的城市上的，我每个月坐火车回一趟家，有时坐的是绿皮车，有时是拉货的闷罐车。出了车站背着行李卷，溜溜达达地沿着熟悉的铁道就到家了。

工作后，我坐火车的次数越来越多。铁路如祖国母亲身上的动脉，我随着动脉的流淌去过宁波、上海、广州、成都、重庆等越来越远的地方，火车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乘车环境越来越舒适。如果我能早点儿坐上火车，或许高考时地理就能多考些分数，就用不着过这种背井离乡的生活———家成了越来越遥远的地方，刚睡醒时我常常闹不清自己身在哪座城市。

来珠海16年了，眼看着房价一天天上涨，起初每平方米三千块钱嫌地点不方便看不上的房子，别人住了十几年，二手房都能卖每平方米三万元了。没办法，我只能去城市边缘寻找，果断下手在与中山的交界处买了一套房。站在阳台上放眼望去，我右边就是广珠城轨的高架铁路。唉，这就是命！家住铁道边是早已安排好的定数。

子弹头轻轨列车如时钟一般准时，噪声不大，到了午夜就不运营了，不影响睡眠。东边是珠江，水汽的来源地，西边是五桂山，阻挡水汽的天然屏障，因而早晨时常起雾。铁路隐于雾中，列车呼啸着如一道闪电，神龙见首不见尾。

随着粤港澳大湾区一体化进程的加速，家住铁路边再也不是件烦心的事情，而是交通便捷的有利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