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
大年初四。南沙天后宫。
我站在不远处,平视妈祖像
妈祖像,并未真的降低高度
她低眉善目眺望南海的眼神
将风平浪静的慈悲浇灌着
围拢在她脚边祈祷的人们
仿佛,她变成斑羚种群里的头羊
在此岸,和山涧相互试探过决心
它将替飞渡事件终章擘画彩虹
临终焚信
不曾懂得一颗树的表达方式
直到这个深秋,在自家菜地
面对一株四层楼高的银杏树
看着它青翠,看着它泛黄
看著它一寸寸脱下黄毛衣
亮出一文不名的一身瘦骨
看着片片银杏如同旧书信
夹挂在四野无风里焚烧着
没有人抢救得出任何一片
没有人能耐心地逐一解读
只听得一缕不露声色的风
像在提醒临终的无可避免
金黄的旧日荣耀须予交还
煎饼边沿的焦糊不可食用
——夹子松开,信纸张张滑落
我庆幸仍攥住了一小把粉末
我同时爱芸茑蒿和韭菜
我爱这稀疏的芸茑蒿
也爱长势繁密的韭菜
尽管它们流淌着同样的绿
领受到的归宿却截然不同:
一个把自己活成了铁丝网
一个从不被镰刀口下留情
一个外刚内柔,尖突有所保留
一个摇摆不定,脊椎骨测不出
一个散居,灰色地死
也不易弯折
一个群居,坐拥良田
也可连根拔
一个根须繁茂,地下联络
将莽莽平沙日益变为困兽
一个身段柔软,听信风声
任何波动都自然呈于体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