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的借贷者(下)

2019-09-10 07:22贾斯汀·弗里曼
现代世界警察 2019年9期
关键词:海姆戈登斯托尔

贾斯汀·弗里曼

他小心爬到那截短短的坑道里,从瞭望孔中观望外面海湾。这一看,他心里凉了半截。下面洒满阳光的海滩上,几名游客就在能够看得到洞口的地方坐了下来。而且,就在艾尔顿观望时,又一名男子背着两把沙滩椅,沿着木质阶梯,从峭壁那边走了下来。看来,艾尔顿暂时没希望从这里溜出去了。

他回到平台,坐下来等待出去的时机。此刻,他的思绪又一次回到了水草下的尸体上。它在那里多久才会被人发现呢?人们发现之后将会怎样呢?他和尸体之间有哪些关联呢?自然,衣服上有他的名字,可那并不能说明人就是他杀的。如果他当时有勇气把经过讲出来就好了。不过,现在想这些为时已晚。况且,他突然想到,钱包里还有借据,上面有他的名字,还写明了他欠着一笔钱。这一切,再加上没有及时报案的事实,显然对他极为不利。借据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致命的证据。但他刚刚想到这一点,马上又意识到,借据此刻仍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为什么要留在这里,为人们日后指控他提供口实呢?

他慢慢起来,爬到坑道中,又一次向外观望。沙滩上那些人正静静地在椅子上坐着,男人在看书,孩子在挖沙子。艾尔顿先扫视了一下海湾周围,确信没人朝这个方向过来。然后,他匆匆爬下台阶,蹚过地上的水藻。行进中惊起了一群沙蚤。想到即将做的事,他禁不住战栗起来,仿佛受到了洞穴中又湿又冷气氛的感染,身上也冒出了冷汗。

他来到小堆水藻覆盖的人体跟前。只有靴子伸在外边。他战战兢兢,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想把黏糊糊缠在一起的水草揭开。刚刚揭了一点,突然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又赶紧把水草盖上了。尸体是平躺在地上的。揭开水草的一刹那,他发现死者面部完全不见了。他的脸一定是撞在峭壁上或是沙滩的岩石上。总而言之,那是一具没有面部的尸体。惊吓稍稍缓解后,艾尔顿哆哆嗦嗦地把手伸进水草下面,摸到了死者胸前的口袋,迅速从里面把那个钱包拽出来。钱包现在已经被海水浸泡得黏糊糊的,令人恶心。艾尔顿刚把钱包拿到手,突然,洞口闪过一个影子,使艾尔顿一下子像石头一样僵住不动了。一名男子,显然是渔夫或水手,正从岩洞口大约三十码的地方走过,身后还跟着一只杂种狗。这时,狗停了下来,扬起嘴,向空中嗅了嗅,接着像是发现了什么,缓缓朝洞穴走过来。男人还在继续往前走,很快就消失不见了,狗却仍朝洞口走来,一路上不时站定下来,扬起鼻子嗅个不停。

噩运似乎在所难免。就在这时,突然传来男人响亮愤怒的吼声。显然,他是在叫那只狗。狗犹豫不决地站在那里,不知是该听主人的还是继续进洞看个究竟。这时,男人又吼了一声。那只狗转过身去,很不情愿地跑开了。

艾尔顿站起来,深深吸了口气。他出了一头冷汗,心扑通扑通狂跳,膝盖抖个不停,简直无法爬回到上面平台去了。刚才的情况实在太险了!假如男人进到洞里,肯定会当场捉到他从死者身上盗取犯罪证据的现行。说到证据,他现在总算把它拿到手了。艾尔顿决定立即把借据拿出来毁掉,再把钱包放回去。不过,这件事并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借据被海水泡湿了,火柴根本点不着。最后,他只得把那份借据撕成碎片,一点一点吞下去。

他现在实在不愿意把钱包放回去,想等到外面的人回家吃午餐时,再把钱包往水草下一塞,然后赶紧溜出岩洞。就这样,他重新坐了下来,又一次陷入无穷的思绪之中。

借据已经不复存在了,他的杀人动机也随之消失了。现在,只剩下缝着他名字的衣服。虽然衣服肯定可以把他同尸体联系起来,可它们并不能证明他出事时在场。这时,他头脑中突然产生了一个十分惊人的想法:有谁能辨认出这具尸体呢?这可是一具没有面部的尸体呀!当然了,有这个钱包。可是,他也可以把它拿走呀!死者手上还有一枚戒指,口袋里还有几件或许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可是……这时,艾尔顿耳边仿佛响起了一个轻轻的声音:这些东西也是可以拿走的!如果他把它们都拿走了,后果将会如何呢?那样一来,他就成了托马斯·艾尔顿,一个无亲无友、穷困潦倒的画家的尸体了,没有人会下功夫去追查这件事的。

他认真思索着这个新的发现。他现在面临着两种选择,或者因为一件不是他干的事情背上谋杀的罪名被处死,或者放弃他的真实身份,就此销声匿迹,开始全新的生活。

想到此处,他微微一笑。他的真实身份!这和他的生命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呀!就在这件事发生之前,为了躲过那个吸血鬼的逼债,他不是已经主动隐姓埋名了嘛!

他把钱包放进自己口袋里,再把衣服的纽扣扣好。现在,托马斯·艾尔顿已经死了,而另一个暂时还没有姓名的男人应该像刚才带小孩的妇女说的那样:走到灿烂的阳光下面去。

二、杰维斯口述

最近一个时期,出于各种原因,从保险公司送到桑代克这里的案子增加了不少。他手上保险业的固定客户也多了起来。自从那件不同寻常的布兰德案告破后,格里芬保险公司开始把他们所有需要调查的案例全都交给我们去办理。

十二月的一个下午,格里芬公司业务主管斯托尔克先生又为这类事情来找我们。他把公文包放在桌子上,舒舒服服地在炉边坐下来,然后,开门见山地谈起了正事。

“我又带了幾件需要调查的案子。”他说,“此案相当奇怪,应该很合你的口味。对我们来说,这个案子没什么搞头。不过,看来我们公司负责验尸的人员的确有些马虎。”

“此案在哪方面合我的口味呢?”桑代克问道。

“我这就要说。”斯托尔克说,“我想听完之后,你就会同意,这就是你想要的案子。上个月的二十四号,几个采集海藻来做肥料的人,在泰奈特岛金斯盖特的一个岩洞里发现了一具男尸,尸体上当时盖着一堆海藻。由于海水正在上涨,他们把尸体抬到一辆车上,运到了马尔盖特。此后,警方自然对此案展开了调查。调查结果如下:尸体是名叫托马斯·艾尔顿的男子的。这一点是从死者衣服上的标记,还有死者衣袋中的名片和几封信中发现的。警方从信上地址得知,艾尔顿曾住在马尔盖特。随后,他们对那个地址进行了查询。从房东老太太那里了解到,艾尔顿已失踪四天了。女房东随后被带到停尸所,当场指认,尸体正是她的房客。剩下来的问题是,他是怎样到了那个岩洞里面去的。想搞清这一点并不困难。死者颈部由于受到强烈撞击而折断,面部已完全被毁。另外,离岩洞口几码远的地方,上面的峭壁可以清晰地看出断裂过的痕迹。显然,艾尔顿肯定是从海滩上的峭壁边沿坠落下来的。考虑从悬崖到地面有150英尺的高度,再加上死者脸部和颈部的情况,死因应该毋庸置疑了。你恐怕也是这样想的吧,杰维斯医生?”

“是的。”我说,“我必须承认,颈部骨折一般是致命的。”

“的确如此。”斯托尔克说,“可我们那位可爱的当地法官——托马斯·迪代慕斯——显然和桑代克先生持有相同观点。他认为,如果不对尸体进行解剖,调查结果就算不上完整。于是,他下令验尸。在我看来,这项举措似乎完全没有必要。我想,桑代克先生,连你也会同意我的观点的。”桑代克却摇了摇头。

“这我绝对不能苟同。”他说,“举个例子来说,一个受到药物或毒品侵害的人会比正常人更容易被人从悬崖上推下去。这种看上去属于意外事故的惨状,对于并不那么明显的真正死因起到了绝好的掩饰作用。”

“你说的一点儿不错。”斯托尔克说,“我估计法官也是这样想的。总而言之,他让人解剖了尸体。结果令人十分困惑。验尸时发现,死者胸部有一个动脉瘤,瘤子已破裂。动脉瘤顯然是活着时破裂的。所以我想,这件事使得此人的死因变得更加复杂了。总之,法医无法断定,究竟是由于动脉瘤的破裂而导致了死者跌下悬崖呢,还是死者先跌下了悬崖才导致了动脉瘤的破裂。当然啦,对我们来说,这都无所谓。我们唯一关心的是:一个投保时间并不很长的人应不应该有动脉瘤?”

“你们已经赔付保险金了吗?”桑代克问道。

“当然没有。没看到你的报道前,我们向来是不会赔付的。不过,我们这次拖延赔付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这位艾尔顿先生似乎把他的人寿保险抵押给了一个叫戈登的债主。这次来找我们索要保险金的就是他,或者确切地说,是他手下一个叫海姆斯的人。我们曾和这个叫戈登的先生打过不少交道。他通常都是亲自来。此人有些难缠。我们觉得,最好还是由他亲自来签署有关理赔的文件。由于我们不让海姆斯把赔偿金领走,只能暂时把理赔的事放一放,等到海姆斯和上司联系上了再说。好啦,现在我得走了。你们看,我把所有相关文件都带来了,包括保险公司的合同和抵押合同。”

斯托尔克离开后,桑代克把文件重新整理了一下,把他认为更重要的放在上面。接着,他先将保险单迅速浏览了一遍,又拿起验尸报告。

“验尸报告写得十分详尽。”他说,“看来验尸官和医生很有经验。”

“既然此人明显是从悬崖上摔下去的,”我说,“验尸结果恐怕并不是最重要的。我看关键的问题是要确定,他是怎么摔下去的 ?”

“这话不假。”桑代克说,“不过,报告中有些事实让人很是不解。死者身患动脉瘤,这倒可能是最近才有的。可是,他的动脉的确还有其他旧疾。另外,他有几乎全套的假牙。杰维斯,你想想,一名男子五年前还十分健康,短时间里身体竟然糟糕到了如此地步,难道不是一件相当奇怪的事吗?”

“这倒也是。”我说,“就好像这家伙走了厄运似的。保险单上怎么说的?”

我拿起那份文件读了起来。依照桑代克的建议,格里芬公司为参保人士体检的医生填写报告时,比其他保险公司的医生都要详尽。文件写明了投保人健康状况极佳,牙齿完好无缺。负责体检的医生最后总结说:“参保人身体健康,无任何疾病,只是左手第三个手指第一指关节凹凸僵硬。据参保人说,这是从前受过伤的缘故。”

当听我念到这一段,桑代克突然把头抬了起来,“你说的第几个手指?”

“左手第三个手指。”我说。

桑代克仔细查看了一下他手上的那份文件。“这就怪了,”他说,“这上面,马尔盖特那位验尸的医生说,死者左手第三个手指上戴着一枚刻有金玺的戒指。凹凸僵硬的指关节显然不能戴戒指。”

“一定是他把手指搞错了。” 我说,“要不然,就是保险公司的医生搞错了。”

“有这个可能。”桑代克说,“不过,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连保险公司的体检医生都提到了指关节凹凸僵硬的现象。其实,这对保险公司来说,无足轻重。但是,认真仔细的验尸官并未提及此事。考虑到死者的面部已无法辨认,凹凸而僵硬的指关节对确认死者身份应该至关重要呀!”

我承认,这的确非常奇怪。接下来,我们又继续阅读其他文件。不一会儿,我注意到,桑代克将报告放在膝盖上,眼睛盯着炉火,陷入了沉思。

“看来,”我说,“你这位博学的老兄在这起案件中发现了一些可疑之处吧。”

桑代克没有回答,而是把文件递给了我,劝我再仔细看看。

“谢谢你的好意!”我一口回绝了他,“不过,我宁愿由你来把惊人的发现说出来。”

桑代克宽厚地笑了。“这并不是什么惊人的发现,杰维斯。”他说,“它们不过是些小小的疑点。不过,加在一起不可小视。”

见我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他继续说:“假如我们把这些不起眼的小事加在一起,就会发现,此案有许多不合逻辑之处。请看!1903年,31岁的托马斯·艾尔顿嘴里有一口好牙。可到了1908 年他36岁的时候,牙齿却掉了一大半。

“另外,还是31岁的时候,他的心脏完全健康。但36岁时,他已患过心血管病,还有一个可能由此而形成的动脉瘤。

“当初参保时,他被检查出来手指有变形现象,而这一点,尸检报告并未提及。

“他看上去似乎是从悬崖上跌落下来的,体内还有一个破裂的动脉瘤。这个动脉瘤显然应该是在他还活着的时候才会破裂,但也有可能和死亡几乎同时发生。因此,假如死者是不小心跌落下来的,血管瘤破裂的时间只能是他从悬崖上掉落时,或当身体接触地面的时刻。

“他掉下来的那个峭壁的边沿离走道有大约三十码的距离。

“我们不知道,他是怎么到了那个地方,也不知道他当时是不是孤身一人。

“他去世后,有人马上向保险公司索赔五百英镑的保险金。

“你看,杰维斯!以上是七个疑点,每一个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将它们加在一起,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看来,”我说,“你好像对死者的身份持怀疑态度。”

“是的,”桑代克说,“死者身份并没有完全确认。”

“你认为那些衣服和名片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它们并不是身体的一部分,”桑代克回答说,“当然,掉包的情况非常少见,但也并非不可能。”

“可是,还有那个女房东呢……”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我亲爱的杰维斯,”他吃惊地说,“你太让我失望了!许多女人还可能把陌生人的尸体当成丈夫、父亲或兄弟,这种事我们见得太多了!此类情况几乎每年都会发生。至于这位房东老太太,她看到的只是一具没有面部、难以辨认的尸体,穿着她房客的衣服。她肯定是根据衣服来指认的。”

“看来是这样。”我承认他说得有道理,“你好像怀疑有他杀的可能。”

“这个嘛,”他说,“如果你认真考虑一下我刚才说的那七个疑点,就会和我一样觉得,这些矛盾之处加在一起,实在不容忽视。此案的关键在于死者的身份。因为,假如尸体不是托马斯·艾爾顿的,那么,一定是有人故意制造了这个假象。而此举又表明,犯罪嫌疑人显然是想把死者的真正身份隐藏起来。”

“另外,”他停顿了片刻之后,又说,“还有这份契约,它看上去很正常,上面图章都齐备。可我觉得,这文件似乎有一两处改动过的迹象。如果你把它拿到亮光下去看,就会发现,这一两处地方的纸看上去更薄一些。”他掏出放大镜,又仔细检查了一下文件,然后把放大镜和契约一起递给我,说:“你看看吧,杰维斯!看完之后说说你的看法。”

我把文件拿到窗户跟前仔细观察,发现纸上有些地方似乎被改动过了。

我把想法告诉桑代克。他又问:“至于改动过的地方,我们两个的观察是否一致?”

“我只看到三处。”我说,“有两处是在托马斯·艾尔顿这个名字的地方,另外一处是保险号码中的一个数字。”

“完全正确。”桑代克说,“这其中的意义不言而喻。如果文件真被改动了,那就意味着有人的名字被抹去,换上了艾尔顿的名字,带有日期的金玺都保留不变。想要篡改这种带钢印的文件,这是唯一可能的做法。”

“对一名篡改者来说,”我问桑代克,“手上刚好有一份只需要改动这两个地方的文件,是不是太走运了?”

“这倒不稀奇。”桑代克说,“任何一个放债者手上都会有不少这种文件。而且你会注意到,文件并没有填写固定日期。契约达成一年以内都会有效。你看,文件上写的日期就是契约达成后的六个月。”

“看来,你准备把这件事告诉斯托尔克吧?”我问桑代克。

“他当然应该知道这件事。”桑代克说,“不过,我倒很想先去会会这位斯托尔克先生。你一定也注意到了,案子里有些相当神秘的色彩,而海姆斯先生的表现(尤其是如果文件确是伪造的),说明他可能知道其中某些内幕。”他看了看手表,考虑了一下,又说,“我们何不现在就去拜访一下他呢?不过,此事须要谨慎行事,因为我们手上掌握的证据太少了。你想跟我一起去一趟吗?”

即便我此前有些犹豫,桑代克最后那几句话也把我的犹豫打消了。我知道,此去一定会有一番较量。海姆斯先生显然不是好吓唬的,而桑代克一向又瞧不起虚张声势那一套。他只是根据自己所掌握的事实行事。但这一次,他对此案显然并不十分清楚。看来,和海姆斯的见面一定会很有意思。

海姆斯先生是在维多利亚女皇大街一栋高楼顶层小小的办公室被我们“发现”的。他身材瘦小,相貌猥琐,有一对浓黑的眉毛和一只硕大的鼻子。

“你是戈登先生吗?”进屋后,桑代克客气地问道。

海姆斯先生听到这个问话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告诉我们他不是。“不过,”他又机敏地加了一句,“我同样可以为你效劳。”

“这我相信。”桑代克话中有话地说。接着,我们被领进里面一间小书房。我注意到,桑代克的目光在一只大大的保险箱上停了一会儿。

“好吧。”海姆斯用了一个夸张的动作把书房门关上,“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

“我想请你回答两个问题,”桑代克说,“是关于你向格里芬保险公司提出的有关托马斯·艾尔顿那份保险的事。”

海姆斯先生的态度马上变了。他开始翻动桌上的文件,把办公桌上的抽屉开了又关,摆出一副很忙的样子。

“是格里芬公司的人派你来的吗?”他不客气地问道。

“他们倒没有专门让我来找你。”桑代克回答说。

“既然是这样,”海姆斯边说,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就没必要和你谈了。我这里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跑来问东问西的。”

桑代克也站了起来。“这么说来,”他的口气仍然很温和,“你宁愿让我去和公司的经理们说,让他们采取必要的行动喽?”

听到这话,海姆斯先生一愣。“你指的是什么行动?”他问道,“你到底是谁?”

桑代克取出一张名片,放在桌子上。显然,名片上的名字对海姆斯来说并不陌生。他看了之后,脸色马上变得煞白,情绪显得十分紧张。

“你想问我什么问题呢?”他问桑代克。

“是关于这份索赔申请的。”桑代克说,“首先,戈登先生在哪里?”

“我不知道。”海姆斯说。

“据你的估计,他会在哪里?”桑代克问道。

“我估计不出来。”海姆斯的脸色更白了,眼睛不敢直视桑代克。

“那好吧。”桑代克说,“我的第二个问题是,你认为这份理赔申请合适吗?”

“如果觉得不合适,我就不会写这份申请了。”海姆斯回答说。

“的确如此。”桑代克说,“还有一个问题:你认为这份人寿保险的抵押合同合适吗?”

“这我无法回答你。”海姆斯这时脸色愈发苍白,人也越来越紧张不安了,“这份合同签的时候我不在。”

“谢谢你。”桑代克说,“我想,你一定明白,我为什么会问你这些问题。”

“我不明白。”

“既然如此,”桑代克说,“也许我最好向你解释一下。海姆斯先生,你知道,我们现在说的关系到一个人在非同一般环境下死亡的案件。另外,和此案有关的另一人失踪了。他的事情让他人来管,由第三者出面代他提出索赔申请。如果我提出,死者身份并没有得到确切证实,申请保险金的证明文件又存在某些疑点,这件事需要进一步调查。”

房间里出现了死一般的沉寂。海姆斯先生面无血色,眼睛鬼鬼祟祟地扫视着四周,像刻意在躲避我这位同行严峻的目光。

“你不想帮我们的忙吗?”桑代克终于问了一句。海姆斯先生一边考虑着如何回答,一边把笔杆放在嘴里,咬个不停。最后,他突然情绪激动地说:“先生,如果我把知道的情况告诉你,你能替我保密吗?”

“这我无法答应你,海姆斯先生。”桑代克说,“那样做,也许会触犯法律。不过,你最好还是对我说出实情。文件毕竟只是枝节问题,我的客户或许永远不会问及此事。我所关心的是那名男子的死亡真相。”

听了这话,海姆斯先生显然松了一口气。“既然这样,”他说,“我就不再瞒着你了。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事情是这样的:艾尔顿出事两天后,有人趁我不在,进了办公室,并打开了保险柜。我第二天早晨才发现。我看得出,保险柜里面的文件都被人翻过了。此人肯定不是戈登,因为戈登知道什么东西在哪儿。他也不是一般的窃贼,因为现金和贵重物品都没拿走。实际上,唯一丢失的就是艾尔顿的欠条。”

“你没有丢失一份抵押单据吗?”桑代克问道。海姆斯仍然咬着笔杆,说没有。

“那份保险单,”桑代克又说,“显然也没被拿走喽?”

“没有。”海姆斯说,“可有人找过它,三摞捆好的保险单被打開了。不过,这份刚好在我抽屉里,只有我才有钥匙。”

“对于此人的造访,你是怎么想的?”桑代克问他。

“这个嘛,”海姆斯说,“保险柜是用钥匙打开的,那是戈登的钥匙——不管怎么说,钥匙不是我的——而打开保险柜的人又不是戈登。被拿走的东西主要和艾尔顿有关。这自然引起了我的怀疑。后来听说发现了一具尸体后,我更加感到这里面有名堂了。”

“你对发现的尸体有没有想法呢?”

“有。”海姆斯回答说,“我认为尸体是戈登的。戈登向艾尔顿逼债,艾尔顿将他推下了悬崖,又下去把衣服和尸体调换了。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推测。我也许没猜对。但我认为,事情就是这样。”

事实证明,海姆斯先生的猜测果然没错。由于桑代克对死者身份提出了质疑,法院下令开棺验尸。结果发现,尸体就是索罗门·戈登的。

警方悬赏一百英镑,想要知道艾尔顿的下落,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消息。后来,从马赛寄来一封信。信是写给桑代克的,落款是“一个失踪者”。信中对戈登的死给出了一个似乎合乎情理的解释:戈登正好穿着艾尔顿的衣服时意外跌落而死。

当然,这个解释究竟是对是错,人们不得而知。但不管怎样,艾尔顿就此销声匿迹,再没有人听到过他的消息。(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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