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五篇

2019-09-10 07:22唐凤义
参花·青春文学 2019年7期

寻找春的味道

春有味道吗?有啊,真的。

清明节那天早晨,天刚蒙蒙亮,我从龙潭山北坡走荒僻小径向山顶蹒跚前行,一会儿扶疏林而拨密枝,一会儿绕怪石而曲线迂回,目标设定最高点——南天门。山风吹过的清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丝丝的味道,这就是春的气息。我贪婪地大口大口做着深呼吸,在这天然大氧吧中感到神清气爽心旷神怡。浑身的疲惫不见了,脚也有使不完的劲儿,身心得到无限的放松。神奇的大自然真是能治百病啊!

身随心走,步行景移。拖着长长尾巴的灰鼠子在我眼前的树枝上灵活地上蹿下跳,如履平地,不知名的山雀啁啾叫个不停,有几只花喜鹊掠过我的头顶叫喳喳地飞向远方,远处山岗上传来练嗓者的长音,我以为起得很早,看来还有早行人。

春游踏青还早点,小草才钻出地面,“草色遥看近却无”,我拔下一棵野草,用手轻轻揉碎,放在鼻子边嗅一下,一股淡淡的清香直冲脑门,让我兴奋不已。没走几步,我又随手揪下一小片刚出土的香蒿嫩芽,扑鼻而来的是清新中夹杂奇异的香气,我足足闻了两分钟才丢下,走啊走,我身边一株山杏树正打着小花苞,我又揪下两个放在鼻子下没嗅出什么味道,用手揉碎一嗅,幽香直沁心脾,我又放在嘴里咀嚼,清香中略有点杏仁味,这是春的味道吗?我没有停下脚步,又揪下一个槐树的叶子,用手捻碎一嗅,有种馨香好闻的感觉,用语言表达不出来,这是春的味道吗?我继续在山中找寻春的味道,蹲下身来用手抠出一捧山皮土,深深地闻着它的味道,清香中夹带莫名的芳香,让我不忍放手,这是大地赐给人类泥土味的芬芳,这香味才是纯正的……一路走来我把春味寻找到了。

不知不觉我到了山顶,迎着松花江方向吹过来的西南微风,我想起志南和尚的一句诗“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虽然时令尚早,但春风已吹绿松花江两岸,正是鹅黄上柳条的季节,冰雪消融了,又是一年春草绿,依然十里杏花红的日子还会远吗?我期待着……

松花江畔的夏夜

赤日炎炎的夏天來了。这是一年中阳光和雨量最充足的季节,万物生长茂盛,草木郁郁葱葱,上市的蔬菜水果品种丰富,大街上姑娘五颜六色的衣裙是夏天的又一道风景。

闷热的低气压使人喘不过气,憋得人大汗淋漓,皮肤上的汗渍粘粘地贴紧T恤衫。“走,咱们到松花江边纳凉去。”妈妈说。

刚出小区大门,街边的路灯就亮了。江畔的垂柳轻柔地挥着手,送别了恋恋不舍的夕阳;天空做好了梦一样颜色的襁褓,等待着第一颗星儿的诞生;最后一抹晚霞也在西方的天空悄然隐去;轻风来回地在每个人耳畔喃喃低语,宣布着夏夜的来临。

高远的天空像一块巨大的调色板,有什么人在里面一笔一笔地加进庄重而开朗的蓝颜色。起初淡得像水,接着变成浅蓝,又成湖蓝,继而靛蓝,最后彻底青下去。天幕像一块硕大无比的蓝色锦缎,上面还次第亮起来星星,像眼睛,像萤火,还轻轻摆摆着在湛蓝的江水里照个影儿呢!

徐徐的微风轻悄悄地牵起柔柳的手臂,伴着草丛里金铃子的歌声与蟋蟀的琴声,翩然起舞,夜来香和忘忧草幽然绽放,散发出丝丝清冷的香,弥漫在身边。它们在这夏夜里可并不寂寞,瞧,“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那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相继三三两两来到江边,散散步,聊聊天,吹吹清爽的江风,体会一下情意的温馨,给这松花江夏夜又平添了几分幽美,几分恬静。

月上中天,银光似水,倾洒在江面上,粼粼的波纹反射出清冷的银辉,荡漾着细碎的涟漪,江水已失去往日的汹涌和湍急,却有着祥和温顺的境界。这里没有大江东去的感慨,也没有逝者如斯夫的哀叹。这里只有劳作之余的休憩,只有人们满足的快乐。

嘘,风儿请慢些吹,江水也别急着流向远方,一切都悠着点,别破坏这美景,别破坏这气氛,让人们在这天地之间尽情地歌唱,让这美好的境界永远留在人们心里……

秋之韵

溪水在匆匆地流,日子在一天天地过去,无意之间,秋天已真真实实地站在面前了。

那深绿色叶子的叶梢上微微地泛出黄色,犹如绿色的舞裙镶上一圈金色的裙摆,透出一种和谐的感觉。然后,在秋风阵阵的催促声中自觉地遵循着大自然的规律,回到自己的归宿——它深爱的大地,毫不叹息自己的美丽化为乌有。

在夏季骄阳下盛极一时的花儿们,在飒飒金风中都褪去了光华,唯有那傲然挺立的菊花,还绽放着甜美的笑脸,在这繁华落尽之时,独领风骚。

我们爱秋,爱它的美丽,爱它的成熟,更爱它的深沉。如果说春天是金色的童年,夏天是灿烂,茁壮的少年,那么我爱的秋天啊,你是什么?叫我怎么说呢,你是少年那浪漫的情怀,事过境迁,你依然保持着温柔的面目;你是少年那默默的沉思,叫人喜欢叫人爱怜;你是少年那无意的成熟,叫人欣慰,叫人感动……

当我独自伫立在田野的一方,远望那无边的叠叠稻浪,我知道,你又一次给了人间的恩惠;“但愿苍生皆得饱”,当我看到果树上那累累的果实,我又知道,人们又一次受惠于你。

我爱你的热,你的热不像夏天那么烦闷。你只给予人们所需要的温暖,周身有爽的感觉;我爱你的冷,你的冷不像冬日那么刺骨。你只给人们想要的风凉,置身在你的周边,连呼吸都变得顺畅。

你的来临,仿佛是一种巧合,你可是那爱与美的女神不留意间丢下的一块丝纱?不然,你怎么会这样美丽,这样善良,这样广济天下苍生。你可是那遥远的星空中最亮的明星撒下的光环?不然,你怎么会这般动人,这般闪烁……你是不是……你到底是什么,让我如此衷爱于你?

你是姑娘身上那美丽的衣裳;你是农民脸上欣慰的笑容;你是孩子们嘴中那纯美的歌声。你总是给人无限的遐想,给人奇异的构思,给人宽阔的胸怀。

漫步在小路上,耳边是你的轻声细语,当我看见地上那片落叶时,我知道,你已经来了。

雪中漫步

今年冬天与往年冬天相比,雪似乎大一些,往年进入数九“天嘎嘎冷”,今年却有些异常,这算是暖冬吧。中午,冬日的暖阳驱散江畔的寒气。我独步在落雪的江边小路,别有一番情趣。厚厚的积雪在脚下作响,让我能回想起过往的悲欢。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留在身后,让我在回首时还能辨出来时的路。

一切归于平和,一切归于自然。平和与自然中总有些回味与眷恋,回味与眷恋中会常有温柔期待的目光。迎着这目光,才能诠释沉重的含义,才能体味心路历程。

我停住了脚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雪后江边的空气没有一丝污染,纯洁的如孩子的心灵。抬起头,闭上了双眼,原地舒展腰肢,此刻,我的心灵和周边的雪融为一体。我在零距离地感受大自然所给予我的想象空间。我感觉到了,这是一种静谧的空间,让我把思绪放飞……

我们永远无法忍心割弃美好,也永远不肯摆脱痛苦。

我想,任何时候,这个世界不会轻易地消除竞争的印迹,只有在大自然里是从容不迫的。

脸上突然有种凉凉的感觉,我睁开眼睛,天空开始慢慢地飘起晶莹的雪花了。原本以为天气渐渐地回暖,此刻,老天让我找到了一种久违的感觉。那种漫步在雪中的感觉很美妙,相信有很多人都会有这样的感受。

我又想,在我们看不到的时候,雪可能下到了别的地方,或者在雪下落的过程中被异化——就像是雨的出现。雪下得如此平静,平静得我都看不出它在延伸,好像它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也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在想好之前,绝不愿惊动别人。

我还想,独步走在有雪的旷野,只是前行,却不知道自己将要走向哪里,但我相信前面将是生命的春天。我抬头眺望远山。龙潭山在飘洒雪花中有些朦胧,我向朦胧走去,因为我知道穿越朦胧,春天还会远吗?

想再看你一眼

去年春暖花开时,山野呈现出一派“雪消门外千山绿,花发江边四月晴”的自然景色。气温零上二十多度,春天花草萌生出新芽,我的心情也随着天气转暖而生出想法。多想再回到我年轻时当兵的驻地,再看一眼我五十多年前奉献过青春的地方。“爹,你总说要出去看看,现在正好生意不忙,我陪你顺鸭绿江边兜一圈,欣赏一下沿途风光,你看行不行?”老儿子说。

“好啊!就听你的。”我高兴得像个孩子。

越野车奔驰在崇山峻岭之中,如今国家富强了,基础建设得到全面提升,在公路建设方面尤为显著,从高速公路下来又驶上省级公路,望着这又宽又平的公路,路边指示牌清晰提示行人和车辆注意安全。我情不自禁的赞叹道:历史瞬间五十年,青春消逝变老年,脚穿新鞋走老路,祖国昌盛我欢颜。

车行景移,思绪把我带回那激情燃烧的岁月。时光荏苒,总有一些人让我怀念,总有一些事让我挥之不去。流年带走了青春,带不走我对往事的思念,总有一段难忘的经历镌刻着岁月的峥嵘。时光可以改变容颜,却抹不掉我对军旅人生那段记忆……

一九六四年,二十岁的我应征入伍来到长白山腹地一处叫三道川的大山沟里。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新兵,坐了两天两夜的大闷罐火车,原以为能去大城市开开眼界,长长见识,没承想下了火车,到兵站吃了一顿饭,又上了早已准备好接新兵的汽车,颠簸在凹凸不平的路上又行驶了六个多小时,才到了全是穿黄棉袄、见不到外人的大山沟。

接下来是三个月紧张的新兵连集训,结束时我被分到汽车连当文书。那是三年困难时期的后期,部队和人民一样,也承受着物质匮乏带来的生活质量的下降,军区首长指示各部队要开展生产以连为单位种粮食、种菜、养猪用于改善官兵的伙食。我们连养了十五头猪,打算每月宰一头。

饲养员是一名山东入伍的老兵,工作踏实肯干,在一次加固猪圈时石头砸断了脚趾骨住进了医院,喂猪的活由炊事班接替。这群猪特能吃,连队干部每天都带领战士上山采野菜喂猪,上尖一大锅野菜用开水一煮就剩下两水桶了,再掺上些碎玉米,十分钟不到被吃得精光,气得炊事班长王永富直骂:“这帮家伙竟往死里吃,太能造。”槽子里的食吃完了,还哼哼叫几声,好像在说:我们还没吃饱,看来猪这东西“记吃不记打就长个吃心眼”。炊事班人手少忙不过来,我就主动帮忙喂猪,那年八一建军节我们连宰了一头两百多斤的大肥猪。

我的心又飞回那个山沟沟,好像又见到了当年那群青春焕发的战友。我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这些朝夕相处的战友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地生活在这个战斗的集体,有四川达州的胡国照,襄阳的朱文先,宝鸡的赵功勋,秦皇岛的王国祥……迷迷糊糊我陷入了沉思。“爹,你睡着了?”儿子的呼唤一下子把我从回忆拉回到现实。

车过花园口,我说靠边停车方便一下,随后我坐在驾驶员位置上,对他说我要亲自驾车重走一次五十年前无数次走过的老路。十多分钟后,车过巴里屯,在一个没设标识的路口,一条岔道通向大山深处,我的心骤然一阵惊喜激动,我知道顺着这条路再往前几公里就是我常常思念的军营。

那里如今是个什么样子呢?那里早已没有我熟悉的战友。“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五十多年过去了,人事有代谢,早已物是人非。车到路口,我本能地把车驶上通往营房的路上。我的心有些慌乱,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就像孩子见到久别的亲人,亦是游子回到故乡所产生的冲动,想再看一眼阔别半个世纪的“家”!

我收了油门,把车速降下来,又整理一下激动的心情,深情眺望路两侧的变化。“好熟的路哟,好亲的山,亲山熟路三道川”。這里的山川树木依然那么熟悉亲切,当年我无数次驾车从这里经过,驶上这个山岗,远远望见昔日营区的大门。

我慢慢把车停在离军事禁区十米左右,持枪的哨兵在大门外岗亭伫立。我向他挥挥手示意。这时值班室一位年轻的中尉向我走来,礼貌地问:老同志,有事吗?

“中尉同志您好。”我主动介绍道:“我是一九六四年至一九七〇年在这里服役的汽车连战士唐凤义,旅游路过这里,控制不住思念之情,想再看一眼我曾经‘住过的家’,我没什么要求,就是为了再看一次,了却我半个世纪的心愿。”中尉被我的真情所感动,客气有加地说:“‘战友老人家’,您的心情我理解,部队纪律你是知道的,我无法满足你的意愿,只能回答你想知道的现状。”

军营,军人就是这样,当你身居军营身着军装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当你脱下这套衣服,再想踏进军营却真没那么容易,这就是军人的神圣所在,军人光荣象征的所在,战友情拉近了我们的距离。“老战友你说的太对了,理解就好。”说完我们俩都笑了。

“我们当年栽下的云杉多粗了?”我问道。

“有一个人合抱粗。”没等我继续问,他又说:“原来那些老旧营房早就拆除重建,会议礼堂扩大了一倍;机关综合楼高四层,战斗连队全是二层,营区绿化面积增加,凡是裸露的地表全覆盖,再大的雨天鞋也不沾那又粘又滑的大黄泥了;训练场地设施齐全,现在与你当兵的那个年代不同了,随着综合国力提升、武器装备现代化,后勤保障有力,连队伙食很好,士气高涨,全团官兵用行动落实军委指示,部队要能打仗打胜仗,军营上下掀起练兵热潮。”听着中尉的讲述,我感叹着,自豪着。

军人脱军装再走到这里就是过客,可我对军营的感情依然如故,那是我曾经洒过汗水,留下青春的地方,我不远千里而来,就是为了再看你一眼。我深情地把军营仔细看一遍,心中默念:“‘我曾经的家’,你的儿女回家看望你来了。”莫名的,鼻子一酸流出两行泪水。

临别时,我们互致军礼。握手道别,车启动了,中尉挥手示意,祝老战友一路平安……

作者简介:唐凤义,笔名唐鳏,1945年出生,山东省海阳县人,现住吉林市,系吉林市作家协会会员。1995年至今,在各类报纸、文学期刊公开发表散文、随笔、诗歌二百多篇(首)。

(责任编辑 张云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