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和她的缝纫机

2019-09-20 08:56吉林王相国
金秋 2019年12期
关键词:针脚新衣缝纫机

◎文/吉林·王相国

近来,我总是在睡梦中看见妈妈坐在缝纫机前,时而用手上下扳动针脚儿,时而用脚快速蹬着机器踏板,在快慢有序的节奏里,那些零碎的布片儿转眼就变成了一件件漂亮的衣裳……这个场景这么清晰,有序,我想,那一定是妈妈在另一个世界里仍然操动着她的缝纫机。

年轻时的妈妈对缝纫机情有独钟。那时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为了生计,妈妈从别人手里买了一台二手的上海产“蜜蜂”牌缝纫机,虽然不是新的,但却成了我们家最值钱的大件。这其中还有一个因素,是因为爸爸常年在外工作,家里的大事小情少不了乡亲们的帮助,妈妈想利用她的这个特长补偿人情。当时农村物资匮乏,买衣服穿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事,买布料做衣服却很普遍。每逢换季或年关,左邻右舍便携儿带女纷纷前来缝制新衣,这是妈妈最快乐的时刻,她总是脸上挂满笑容,爽快地接过布料,麻利地量完尺寸,前脚送完客人,便立即开始裁剪制作。不出两天,一件新衣就出手了,那些乡邻试穿,没有一个不是满意而归。妈妈待人诚恳,绝不收费,手艺又好,上门做衣服的人络绎不绝。特别是到了年关,为了赶制新衣,家里缝纫机发出的“嗒嗒”声,变成了我们兄妹几个的摇篮曲,它摇落了夕阳,也叫醒了晨光。

中年时的妈妈对缝纫机难以割舍。进入八十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农村的大街小巷,各种款式新颖的时装像这片土地上五颜六色的花朵。这个时候,上门求妈妈做衣服的人渐渐少了,闲下来的妈妈,被这多彩生活弄得眼花缭乱又不知所措,有些失落,又有些不安。每当看到村里年轻的俊男靓女走过,她就会凑上前去,先是拉住人家的手,寒暄几句,然后便俯下身去,仔细看看衣服针脚,做工是否精细,领口袖口是否板正。然后就摇摇头,又点点头,那意思分明在说:我做的可比不上这买的,现在的年轻人真是遇到了好年代。那时候,我大妹妹正是如花似玉的年龄,隔三差五就上街买件新衣,十天半月就压了箱底儿。妈妈很生气,说她不会过日子,是败家子儿。说归说,她还是把那些无奈转化成她自己特有的珍爱:把大妹妹不穿的衣服全部拾掇起来,然后就坐到她的缝纫机前进行“改制”,不出一个时辰,一件合体的衣服就穿在了我小妹妹的身上。因为这事儿,妈妈的缝纫机又一次派上了用场,左邻右舍见样学样,把自家小子、丫头不穿的衣服统统拿来,让妈妈如法炮制,一时间上门改制衣服的乡里乡亲踢破了我家的门槛儿,久违的笑容又浮现在妈妈的脸上。

新的世纪给人们以更多的梦想,也给进入老年的妈妈更多的期待。只是这期待有点儿特别:就是想让她的缝纫机有一个好的归宿,就是想把她的裁缝手艺传给下一代。先是瞄准了心灵手巧的儿媳,可在城里上班的儿媳说啥也不学,对婆婆引以为豪的缝纫技艺根本不感兴趣。这可是妈妈的一块心病,隔三差五就捎信儿,让儿媳把那台老掉牙的缝纫机归为己有,这儿媳却偏偏不领情,一再推脱。也是,现在各色时装门店应有尽有,线上线下方便无比,而且样式新颖,物美价廉,谁还稀罕用你的缝纫机做衣服呢?更何况家里各种电器一应俱全,哪里还有安置这老古董的地方呢?为这事儿,妈妈伤心了好一阵子,思忖再三,做出最后决定:把跟随自己40多年的缝纫机传给了姐姐。那一天,妈妈起得特别早,她把我们都叫到身边,郑重其事地宣布了这个决定,然后就步履蹒跚地来到缝纫机旁,用颤抖的手轻轻地抚摸擦拭,那神态就像抚摸和安慰自己的孩子,眼睛里泛出柔柔的泪光。

妈妈离开我们已经有些时日了。现今,我每一次回家都专门到姐姐的屋里,看一看静静地待在屋角里的“蜜蜂”缝纫机。它是妈妈留给我们的惟一财产,它承载着妈妈的喜怒哀乐,记录着一个时代的沧桑变化,也是我们对妈妈的最好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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