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绣:传奇永不凋谢

2019-09-25 06:22叶曙明
同舟共进 2019年9期
关键词:丝绸刺绣

叶曙明

【流芳百世的中國绣品】

16世纪,西方世界迎来了一个觉醒与扩张的时代。以葡萄牙、西班牙为代表的海洋强国,在欧洲迅速崛起,并向东方展开凶猛的殖民扩张;而英国、法国等后起之秀,亦已蓄势待发。葡萄牙人在取得了非洲摩洛哥西岸和塞索格尔河口以后,沿非洲西岸南进,到达非洲南端的海角,命名为“好望角”——从欧洲绕过非洲通往印度的海上航道终于打通了。1511年,葡萄牙攻占了香料主要的市场满剌加(马六甲)。这时,殖民主义者的航海罗盘,已经开始指向中国了。

在马六甲,葡萄牙人遇上了几艘中国商船,初次打探到中国的真实情形,他们得到的印象是:一个东方的伟大、富饶、豪华、庄严的国家;广州是南中国沿海最大的商业中心,全国水陆两路的大量货物都在广州装卸。葡人欣喜若狂,仿佛一个巨大的宝藏,已近在眼前,只要念动“芝麻开门”的咒语,无穷的物华天宝将取之不尽。

明正德八年(1513年),第一艘抵达中国的葡萄牙船,在广东上川岛抛锚泊岸。由于实行海禁,岛上居民大部分内迁,已沦为荒岛。葡人登岸后,竖起了一块刻有葡萄牙国徽的“发现碑”,作为纪念。这次初航中国,只是探路性质,没有与官方正式接触,也没有进行大规模的贸易。因此,他们此行在中国的史籍上并无记载,而在西方人写的史籍上,则说他们返回欧洲后,向葡萄牙国王唐·曼努埃尔一世献上了一件珍宝,不是香料、宝石,而是一块购自广东据说是龙袍的绣片。

没人能够想象龙袍的模样,然而,当绣片缓缓展开的一刹那,仿佛释放了一种神奇魔力,所有人都陶醉了。那细于毫芒的针线,繁缛美妙的纹样,散发着神秘东方的幽香,令曼努埃尔一世万分惊喜,对献宝者立予重赏。

中国的绣品,第一次向欧洲透现了她绮艳的芳容。

在古代欧洲人心目中,往往把黄金、刺绣、象牙一类的艺术品,归入奢华品之列,得到特别的尊敬,因为它们的材料相当珍贵,常用来装饰祭坛、圣人遗物或贵重书籍的封套。即便到了16世纪,这种心理依然存在。欧洲人对中国的认知,还是全凭少数航海家和传教士带回来的一鳞半爪。一幅龙袍绣片,已有惊鸿艳影之叹,但刺绣背后的斑斓历史,若要从头说起,实在太过久远。

翻开《虞书》,上面还记载着上古时代舜帝说的一段话:“予欲观古人之象,日、月、星辰、山、龙、华虫,作会;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絺绣。”意为舜帝想显示古人衣服上的图案,就把日、月、星辰、山、龙、雉六种纹样绘于上衣,把虎、水草、火、白米、黑白相间的斧形花纹、黑青相间的“己”字形花纹绣于下裳。舜已是上古之人,生卒皆不可考,而他衣服上的“黼黻文章”,还要临摹更古的古人,实在是渺茫不可探究了。

大唐的文治武功,开启了百年盛世,文化如日中天,四面照射。岭南文化发端于秦、汉,至唐、宋乃光显于社会、政治、伦理、艺术、宗教、道德等领域。在唐诗中,留下了“梯航万国来,争先贡金帛”;“岸香蕃舶月,洲色海烟春”;“秋来海有幽都雁,船到城添外国人”等诗句,再现了中外通过海路交往的盛况。常年侨居广州的“蕃商”多达十几万人,他们在当地谈婚论嫁,买田买地,兴建房屋,开枝散叶,中国人把他们称为“住唐”,意为长住唐山。

唐代的艺术,尤其是中唐时期,以鲜活的生命力、繁富的形式、超凡的创意,达到了历史的空前高度。丝绸是最受外商欢迎的商品,据说唐时有一位阿拉伯商人,在广州拜会官员时,透过官员的丝绸衣服,看见他胸口上的黑痣。商人诧异之余,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官员大笑,拉起衣袖给商人看,原来他不是穿了两层丝绸衣服,而是五层——中国丝绸举之若无,轻若烟雾,令外商惊为神物。丝绸与中国的书画艺术,精神上有相通之处。穿起丝绸衣服时的感觉,身体在丝绸中游动,丝绸随之飘飘起舞,好比鱼儿在水中吹起细浪,丝丝入扣,妙不可言。有人说士人画乃“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若论丝绸与绘画的关系,则“丝中有画,画中有丝”,亦无不可。

唐代在广东南海有一位绣女,名为卢眉娘,善作飞仙盖,她以丝一缕,分为三缕,染成五彩,结为五重伞盖。在一丈阔的伞盖上,绣上十洲、三岛、天人、玉女、台殿、麟凤等像,而外列执幢奉节童子,不下千数,形神俱备,栩栩如生。在卢眉娘的手中,一针一线,极尽精巧细微,直如神灵相助。

唐、宋以后的刺绣,深受绘画影响,《考工记》就把刺绣归入绘画之列。中国最早就是在丝绸上面绘画的,称为“帛画”。直到宋代,虽已发明造纸,但依然有大量的绢画传世,因为绢本绘画比纸更利于保存,而深获画家偏爱。以绫锦作装裱,既富于装饰性,亦使画作增强了耐损度,不易撕破。大名鼎鼎的宋锦,就是专为裱画而生产的。

后世许多的绣工均以唐、宋名家书画为蓝本,描摹绣制。然而,画绣与传统绘画,虽同出一源,但别有一种金碧辉煌的效果,是笔墨绘画所不能及的。用明代画家董其昌的话来形容:“设色精妙,光彩夺目,山水分远近之趣,楼阁得深邃之体,人物具瞻眺生动之情,花鸟极绰约唼喋之态。”

中国刺绣分南绣、北绣,除苏绣、湘绣、粤绣、蜀绣四大名绣之外,还有京绣、鲁绣等,亦各具美名,流芳天下。有人把四大名绣的特点归纳为:苏绣雅致,湘绣奔放,蜀绣明丽,粤绣华艳。而粤绣更因地处海洋贸易前沿,得天时地利之便,可以从海外引进各种新型材料和绘画技法,使工艺不断推陈出新。

【来自东方的礼物】

在华侨史上,流传着一个凄美的故事。

明万历四十二年(1614年),有一位名叫美兰的13岁中国女孩,被海盗抢劫到马尼拉,卖给了停泊在当地的一艘西班牙商船的船长。美兰随着商船到了墨西哥的阿卡普尔科城。当时墨西哥是西班牙的殖民地,南美华侨还不算太多,大部分来自广东。美兰在这里住下,与家乡隔海相望,从此音讯断绝,远书归梦两悠悠。

美兰因秉性善良,乐于助人,深得左邻右里的喜爱,她将刺绣、裁剪的技艺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当地人。她每天在绣绷前埋首针纫,浓浓乡愁仿佛凝结在细细的针尖,荷花、翠鸟、柳枝……她还自己设计、縫制了一套融合中国和墨西哥特色的衣服,雅致而别具风情,被当地人昵称为“中国—普埃布拉女服”。

1688年,年届花甲的美兰在墨西哥去世,终于可以魂归故乡了。人们为她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并在墓前立碑,碑上的铭文写着:“她出身于高贵的摇篮,那种谦虚的品格,令人敬爱。生存了60个年头,她的去世,使大家惋惜悲痛。”

19世纪末的广州街景

美兰的故事,在可歌可泣的华侨史里,只是一段平淡的小插曲,因为有这类身世的人,实在数不胜数。但这位寻常女子的身世,却也不经意地折射出一段史实:中国丝绸与刺绣,不仅在欧洲盛行,而且已进入了美洲,并在民间传播开去了。

从马尼拉开往阿卡普尔科的商船,当地人都叫它们做“丝船”。在一些零星的贸易记录中,记载着1774年的一艘丝船上,运载着来自美兰家乡的250匹广州缎,72匹深红色纱和1000多双丝袜。当丝船的帆影出现在海平线上,守候在阿卡普尔科码头上的商人便欢呼雀跃,船甫泊岸,蜂拥而上,把货物抢购一空,然后转售到美洲各地。

澳门是葡萄牙采购中国商品的一个中转基地,真正的货源集中在广州。但朝廷规定,澳门海市由香山县(今珠海)管理,负责验货抽盘,“澳夷”禁止进入广州。嘉靖三十五年(1556年)葡萄牙传教士克罗兹,在广州逗留了几个星期,走街串巷,眼界大开,尤其对遍布城厢内外的粤绣和其余工艺品作坊印象深刻。后来他根据在中国的见闻,参考明嘉靖二十八年(1549年)在福建被大明官军俘虏的一位葡萄牙人的记述,撰写了《中国志》,他在书中津津乐道:“(广州)很多手工业工人都为出口贸易而工作。出口的产品也是丰富多彩的。有用彩色丝线盘曲地绣在鞋面上的绣花鞋、彩漆绘画盒、硬木家具、镀金的铜盘、瓷器等,都是绝妙的艺术品。”仅以纺织作坊为例,当时在广州附近便多达2500余家,每个作坊约有工人20名,其盛况可窥一斑。

从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到崇祯十四年(1641年)这几十年间,澳门从一个荒凉的渔村摇身一变,成为世界瞩目的繁盛商港。一船一船的绣品、丝绸、金银、麝香、珍珠、象牙精制品、细工小器、漆器、瓷器,从澳门起航,经好望角和巽地海峡航线,源源运回欧洲,进入五侯七贵之家。

万历二十八年(1600年),英格兰都铎王朝女王伊丽莎白一世,在看到广东的金银线绣后,立即被其精美的用材,细致的绣工,华丽的纹样,深深吸引,亲自倡导成立英国刺绣同业公会,直接从中国进口丝绸和绒线,模仿粤绣的针法,加工绣制高档服饰。伊利莎白一世逝世以后,查理一世继续倡导英人种桑养蚕,发展刺绣业。有趣的是,在广东刺绣是男人的活计,俗称“花佬”,而英国的绣工亦以男性为主,这与苏、湘、蜀绣均有所不同。粤绣,这份中国送给欧洲的礼物,终于在英伦开花结果。

【丝绸需求至历史巅峰】

17、18世纪,尽管丝绸在西方人的心目中已褪去神秘色彩,许多欧洲国家都能生产,但中国丝绸仍以其优质价廉和迷人的东方韵味,迎合了欧洲对东方的绮丽想象,因而热度经久不降。据东印度公司的记载,仅清雍正六年(1728年),他们就从广州买进了缎、绸缎、高哥纶、花缎床单、宝丝、薄绸、丝帕等13种丝织品,各种规格不一,每匹价值从三两四钱至八两银不等。一位洋商对中国的丝织品赞叹不绝,同时也被中国商人做生意的诚意与用心感动,他说:“秀官(十三行行商)的丝织品太好了,如果不特别重视,这是对他不公允的,而且他还费了很多的心血按照欧洲的式样制成,我们一定要把它们妥善保护,不致污损。”

当时输往欧洲的丝绸,分为两大类,一为丝类原料(生丝与熟丝)与坯绸,另一类为丝绣品。丝绣品亦分提花锦缎、刺绣、手绘丝绸等不同种类。丝绣品的出口量虽不及丝类原料和坯绸,但它每一件都饱含着绣工的慧心巧思,是材料与手艺的完美结合,因此深获欧洲客商的青睐。

随着洛可可时代的降临,欧洲对中国丝绸的需求,达至历史的巅峰。1772年,一位欧洲学者在目睹中国丝绸海量涌入的盛况后指出:“前世纪,欧洲人从中国输入的丝绢为量甚少,我们满足于当时所用的黑色和有颜色的肩巾;近40年,尤其是近25年的时尚,好用白色和色彩鲜明的肩巾,造成了越来越大的对中国出品的需要。每年的消费额最近已达八万条,其中法国就占了1/4。”

艺术因实用而日新月异,实用因艺术而魅力长存。中国输往欧洲的刺绣,既有装饰品,也有日用品。装饰品多用作美化家居,如绣画、插屏、挂屏、墙饰等;日用品如床楣、帷帐、床罩、台帷、手帕、披肩、扇套等。最常见的图案,是中国传统的“四菜一汤”式,即在中央绣一个主体的团花,四角绣上角花,作为烘托与呼应;中央团花的四周,饰以飞鸟、蝴蝶及满地折枝花藤,浮彩艳发之间,散发着一种东方式的温馨与暖意。

路易十四时代的宫廷服饰

路易十四时代的宫廷服饰,无论男女,均以刺绣、折裥、蝴蝶结等为饰,连鞋面也是以中国丝绸、织锦为面料,饰以刺绣图案。路易十四的公主更因喜爱而学起刺绣,父王有时还亲自为她挑选图案。欧洲人未必能领略到中国诗中“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舞”的意境,但穿起中国丝绸,尤其是用塔夫绸做的衣裙,不仅细洁光滑、平挺美观,而且举手投足时,因摩擦而发出轻微的窸娑声,听起来有如天籁,为淡雅的女子平添撩人风情。

中国刺绣成为人皆追逐的俏货,竞相模仿、学习。刺绣也成了一种备受尊重的职业,在18世纪加入巴黎刺绣匠师公会的成员,已多达250多人,远超过去几个世纪从事这一职业的人数。法国的辟尔文作坊的花卉图案,马鲁作坊的螺纹、格子和小花图案,无不脱胎于中国的刺绣纹样,再加以变化演展,针线之间的东方情韵,历历可辨。

后来,法国、荷兰、比利时出现了不少仿冒中国的丝织品。有些狡黠的商人在当地开设工厂,从中国输入用栀子等制作的新颜料,以印花仿冒手绘,在衣服上印上龙的图案,然后注明产地为中国,蒙骗顾客。但由于技术不如中国,成本过高,导致价钱比从中国运来的“真龙”绣品还贵,市场上的销路并不太好。

清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是一个重要的年份。这一年,朝廷封闭闽、浙、江三个海关,仅保留粤海关对外通商。广州再次成为全国唯一通商口岸。以前丝绸的出口,浙江占龙头位置,有人夸张地形容,浙江出品的丝绸,可抵欧、亚两洲合并的总和。但自从一口通商以后,所有的丝绸出口,全都涌到广州。据粤海关的资料,当时绣花衫每件八两白银,绣缎、绣丝纱每匹亦八两白银,绣牛郞每匹七两,绣茧绸衫每件六两,绣點绢、绣绢、绣线绸每匹六两。如此昂贵的价钱,其受欢迎的程度,可想而知。

【粤绣:中西文化融合的证信】

乾隆五十八年(1793年),广州第一家刺绣行业的行会——“锦绣行”成立,入会有三千多人,同时设立刺绣业的会馆“绮兰堂”。这是一段用金丝银线织出来的岁月。清乾隆年间(1736~1795年),绣坊、绣庄多达五十多家,三千多“花佬”每天埋头在绷架前,飞针走线,绣出一片花花世界。他们多数来自广州和潮州,佛山也有十几家绣坊,有专做内销的,也有专营外销的;在南海、顺德农村,从事刺绣加工的妇女,有三四千人之多。在潮州城,也有数十家刺绣庄。有一首《南海竹枝词》便是描写这段芳香四溢的时景:

希珍大半出西洋,番船归时亦置装。

新到牛郎云光缎,边钱堆满十三行。

与岭南人的性格一样,粤绣的发展,从一开始就呈现出开放特性,无论是用材还是技法,都非常善于从海内外博采众家所长。明末清初学者屈大均在《广东新语》中描述粤绣:“有以孔雀毛绩为线缕,以绣谱子及云肩袖口,金翠夺目,亦可爱,其毛多买于番舶。”粤绣所采用的孔雀尾、孔雀羽,大多来自苏门答腊、暹罗、佛郎哥(即葡萄牙)、安南(即越南)等地,这是材料上的大胆创新。

粤绣特有的金银线绣,又叫盘金绣,以金线为主,辅以彩纷刺绣,金碧辉煌,灿烂夺目,多用于绣制裙褂、戏服和画幅;丝绒线通常是绣花鸟等装饰画,扪针细若毫芒,丝线密不透风,光线明丽,色彩缤纷,极受海外欢迎。而充满喜气的中国图案,如龙凤、鸟兽、花卉、瓜果、山水、博古、福禄寿三星、八仙等,随着一件件精美绣品,远渡重洋,进入了欧洲的富绅人家。在广州还有一种“孟买绸”,是在白色或黑色、红色的缎子上绣满各种花鸟龙凤图案,大雅大俗,亦饶有民间情趣,专供印度孟买市场,然后再转口各地。

欧洲客商纷至沓来,带来了大量瓷器、刺绣、漆器等日用工艺品订单,并提供了符合欧洲需求的图样。英国人把剪裁好的服饰和图案,通过英国东印度公司,送到广州加工绣制。有些欧洲贵族连名片也要拿到广州刺绣,才显得矜贵。后来发展到圣母像、耶稣像和国王、大臣肖像,都要雇请中国绣工,以粤绣的特殊针法和绒线来绣制。18世纪中叶以后,粤绣披肩在欧洲风靡一时,年出口量达到8万多条,四分之一去了法国。

粤绣作品《荔香》

欧洲人着迷于用金丝银线带出来的东方气韵,而岭南的绣工则学到了西洋绘画的技法,把透视和光线折射原理,运用到针线之间。中西合璧,别具匠心与风神,构成了岭南独有的一景。

19世纪末担任英国驻华公使馆医生的史提芬·波西尔,曾在中国居住30年,诊病之余,潜心研究中国艺术,俨然成为专家。1900年退休后,应英国教育部之约,撰写《中国艺术》一书。这部书分上下两册,分别论述中国的雕塑、建筑、青铜、竹木牙角雕刻、漆器、玉器、陶瓷、玻璃、珐琅器、首饰、纺织品、绘画共12类的艺术品。这本书一经出版,风行欧洲,洛阳纸贵,接连重版6次。

在讲述粤绣时,波西尔说:“中国人长于刺绣花鸟,而广东人于此技尤为特长……广东刺绣多输入欧洲,可见中国刺绣对国外影响颇大。此与同时,广东也吸收了不少外来文化滋养。”如今在北京故宫博物院里,收藏有一幅挂屏,上面绣着一轮红日,灰色云纹缭绕,画面中间是藤萝老树,十几只锦鸡、鹦鹉、八哥,翩翩起舞,或停或飞;三头绵羊散食于树下。图案是中式的,但布局章法,却透露出西洋油画的意味,迥异于传统粤绣工笔淡彩、平铺直叙的风格,可断为中西文化融合的证信。

在瑞典斯德哥尔摩有一座人类学博物馆,收藏了大量的中国丝绸文物,上至龙袍,下至戏服,无所不有。在布鲁斯纺织博物馆的31万件藏品中,有一套非常珍贵的印度、中国丝绸样册,是商人李利凡在1846年收集整理的,共24卷,其中不少是来自广州的丝绸样板。即使在一百多年以后的今天,依然散发着温润和悦的光泽,惊鸿一瞥,已觉酡然。

两千年的海上丝绸之路,把中国与世界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也把历史与现实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世界各国家、民族,虽然文化理想各殊,但精神与德性是相通的,文化传播的过程,不是单纯的移植,也不是互相对抗的过程,而是一个不断互相交融、互相涵化、互相淬厉的过程。千万年来,人类的文化就是这样逐步演化,乃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份博大雍容的文化遗产,既是中国的,也是世界的,它昭示着全人类文化的壮采,彰显着历史精神的庄严与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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