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享单车还有希望

张维迎

共享经济是过去两三年互联网创业最热的领域。三年过去，当初最热门的共享单车领域，许多公司在烧光投资人的钱之后，纷纷倒闭，剩下勉强维持的，依然看不到盈利的曙光。倒是一开始不被看好的共享充电宝行业经过几轮洗牌之后，活下来的几家共享充电宝公司都实现了规模化盈利。

关于共享经济，学术上有2个特别重要的概念，一个是触用成本，另一个是资源所有权。经济学中有好多成本概念，最简单的有生产成本、交易成本。触用成本是专门针对共享经济提出的，降低触用成本对共享经济的重要性，非常值得挖掘。

共享经济和其他经济一样，有高度的不确定性。所谓不确定性，就是没办法按照概率分布计算风险。发展取决于想象力，成败取决于判断力。

共享经济里的资金都是最聪明的一帮投资人投进去的。我现在还不敢轻易宣布共享单车从此死亡，过几年，它可能还会兴旺发达起来。这就是商业奇妙的地方—包括共享雨伞、共享房屋之类，我不敢说这些东西一定不对。

从商业历史看，大量创新都是大部分人反对的事情。我对共享经济的看法比较谨慎，做企业的人胆子大，敢下结论，但有可能是错的。成功的企业家总要经过好多失误。

有一次我参加一个创业者比赛，比赛结束以后，由组织者周鸿祎来点评。周鸿祎说，这个项目不行，这么或那么不行。点评结束后，由我去上课。我讲的第一句话就是，周鸿祎说你不行，不等于你真不行。当时别人也说他不行，而且说他不行的人的地位，比他现在地位还高。但要当创业者，成为企业家，你们就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对商业的判断。人类现在没一个学科能把企业发展计算出来。企业家决策不是计算问题。

当然，创业成功也不是完全没章法可循—所有最后能赚钱的事，理论讲无非两点：一，是不是降低成本；二，是不是创造价值。有些事情可能没有直接增加价值，但是降低了成本，净价值还是增加了。有些事情成本没降低，但价值创造出来了，那也可以。

管理学教材教大家搞市场调研，问消费者需求，但从计算机的历史看，好多企业失败就是因为太听消费者和客户的话。大部分人也不明白自己需要什么，但到最后交方案时，他就明白了。这就是想象力的重要性。

并非有人站出来告诉大家，应该做什么，做什么能赚钱，这才有了企业。企业是演化出来的。这个演化有时可能是不经意的，比如山西票号。一些在北京做生意的山西人没有回家，由于交通不便和银子太重，需要有人帮忙捎钱，后來就发展成各省都有分店的票号。再比如顺丰快递，最初不过是帮人家从香港到深圳捎信，在过程中触发了商业灵感。

对于企业，我们要从商业演化的角度分析。作为学者，我实事求是地讲，很多分析是事后诸葛亮的分析。如果今天共享单车成功了，共享充电宝失败了，我们都可以讲出另一套道理。这就是商业的高度不确定性。

企业家精神不是完全按照逻辑推出来的。管理学和经济学教材都在说一大堆成本、收益、分析、市场之类的东西，这些都没有说到企业家才能。

企业家之所以了不起，是因为他总在做别人不看好的事。一个人做大家都看好的事，那叫一般人，只有做别人不看好的事情，才能够称得上真正的企业家，这一点非常重要。企业家也有人的弱点，比如共享单车的疯狂，比较典型地表现出人性的弱点，所以企业家也要适当保持冷静。

共享单车在下一轮共享经济出现的话，我相信，从业者不会再犯前人的错误了。人类有从实践中吸取教训的能力，所以我还真期待会有新的共享单车企业给我们提供有价值的服务。

互联网最大的特点是成本结构变化，原来成本很高的东西，通过买、租或分享，会发生很大的变化。但万变不离其宗，最后所有商业模式都要探索出价值创造。能赚钱的事情，本身非常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