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论》在中国的翻译传播及其历史地位

2019-09-30 08:14刘长军陈光宇
闽台关系研究 2019年3期
关键词:编译局资本论译本

刘长军,陈光宇

(中国青年政治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100089)

《资本论》出版至今,对资本主义国家和社会主义国家都产生了重要影响,并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记忆项目”国际咨询委员会作为人类“文字遗产”入选“世界记忆名录”。[1]《资本论》在中国译介广泛,但传播并非一帆风顺,从最早介绍《资本论》到最后出版中文全译本,前后历经多人艰辛努力,耗时近40年之久。

一、《资本论》的摘译和片译

(一)十月革命之前《资本论》的介绍性摘译

中国人对《资本论》的理解,首先是从了解《资本论》的作者马克思开始的。但是,马克思对中国的了解却比中国人了解马克思还要早40多年。早在19世纪50年代,马克思就写了不少关于中国贸易和中国革命的文章和评论。他甚至在《资本论》中多次提及中国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论及中国有 33 处。这是以论题为单位进行统计的结果;如果以出现“中国”字样为单位来统计,那将更多。参见:李成勋.《资本论》论中国[J].当代经济研究,2013(8):1.,并在《资本论》第1卷第1篇第3章的“货币或商品流通”部分,提及了咸丰时期主张货币改革的户部官员王茂荫。

有学者认为,中国资产阶级改良派的先驱较早谈及马克思主义的学说。[注]姜旭朝认为,孙中山阅读《资本论》,可能始于1896年流亡伦敦期间。陆晓光认为,王国维读《资本论》是在20世纪初,这比陈寅恪在20世纪20年代初读《资本论》早了十多年,也比李大钊读《资本论》的时间早了十多年。因此,王国维大概是中国现代史上最早接触《资本论》的学者。王东等认为,李汉俊是系统介绍《资本论》的第一人。但是,李汉俊是如何翻译和介绍《资本论》的,王东等人在《马列著作在中国出版简史》并没有详细考证,使人很困惑。参见:姜旭朝.《资本论》对孙中山“节制资本”思想的影响[J].文史哲,1987(4):74-76;陆晓光.王国维读《资本论》年份辨[N].文汇报·文汇学人,2011-06-13(11);王东,陈有进,贾向云.马列著作在中国出版简史[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9:39.他们在康有为“大同主义”的启蒙之下,或出国寻找“西学”,或拜来华的洋人为师,求取“安民新学”。马克思学说与《资本论》就是被资产阶级改良派作为“安民新学”的一家介绍给中国读者的。[2]501903年,马君武在《译书汇编》第2卷第11期发表的《社会主义与进化论比较》一文的附录《社会党巨子所著书记》中,列出了“马克司所著书”,计有5种,其中包括DasKapital(即《资本论》)。[3]这是目前发现的有文字记载的最早中文马克思著作书单。

1903年3月,资产阶级改良派办的上海广智书局出版了赵必振翻译的日本福井准造所著的《近世社会主义》一书,介绍了马克思的生平、学说。

梁启超在其主办的《新民丛报》合刊上发表的《中国之社会主义》一文中说:“社会主义者,近百年来世界之特产物也。包括其最要之义,不过曰土地归公,资本归公,专以劳力为百物价值之原泉。麦喀士曰:现今之经济社会,实少数人掠夺多数人之土地而组成之者也。”这里他明显地转述了《资本论》中的一些内容,“麦喀士”即马克思的早译名。

浙江绍兴的马一浮1903年6月赴美后,偶然之中在“约翰书店”购得《资本论》的英译本,后来又买了一本德文原版的《资本论》。1904年5月,马一浮携带《资本论》从美国回国,途中转赴日本留学。1904年11月,马一浮从日本回国,带回了所购英语版和德语版的《资本论》。回国后,马一浮将英译本的送给了好友谢无量,德文原版的送给了当时上海的“国学扶轮社”负责人刘师培收藏。[注]另有学者认为,马一浮在柏林购得德文原版《资本论》。但是,根据现有所见资料,马一浮虽在美留学期间有赴英伦三岛和德意志游学的短暂经历,但尚未有实质性资料佐证上述作者的观点。参见:李友唐.马一浮是中国引进《资本论》的第一人[N].中国社会科学报,2015-06-01(A06);马镜泉,赵士华.马一浮评传[M].南昌:百花洲文艺出版社,1993:17-22.从已有资料看,马一浮应当是“将《资本论》原版引进的中华第一人”。[4]

1906年1月和4月,朱执信以“蛰伸”为名在同盟会机关报《民报》第2号、第3号发表《德意志社会革命家小传》一文[注]第2号标题中的“小”字,在第3号标题中改为“列”。该文署名是执信的谐名“蛰伸”,但刊登时误排为“势伸”。,该文节译了《资本论》部分内容。虽然他对《资本论》的介绍和理解有些地方是偏颇甚至错误的,但他毕竟较早介绍《资本论》至中国,推动了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

1908年,陕西籍同盟会员创办了《夏声》杂志。该杂志第3号发表了署名“侠魔”的文章《二十世纪之新思潮》,这篇文章也介绍了《资本论》的光辉思想。[5]

1912年,孙中山在上海对中国社会党的演说中,评析了《资本论》的观点。孙中山认为,在马克思之前,很多西欧的社会主义不成体系,不是“真正纯粹之社会主义”。他说:“厥后有德国麦克司者出,苦心孤诣,研究资本问题,垂三十年之久,著为《资本论》一书,发阐真理,不遗余力,而无条理之学说,遂成为有系统之学理。”[6]

总体看,在“十月革命”之前,中国人主要是通过报刊登载的《资本论》相关介绍和解读文章来了解《资本论》的。同时,一些文章通过引用《资本论》的段落,促进了《资本论》在中国的传播。

(二)十月革命后《资本论》的诠释性介绍

“十月革命”之后,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掀起了高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等人的著作被不断译介过来,且介绍也更为系统和完整。

这一时期,李大钊比较系统地介绍了《资本论》,且尝试将之运用于中国实际,初步探索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实际相结合的问题。他在1919年《新青年》第6卷第5号、第6号上发表了《我的马克思主义观》一文。该文全面地介绍了马克思主义哲学、政治经济学和科学社会主义,最早地科学宣传了《资本论》的基本思想。从译介的准确性、系统性和完整性上看,李大钊应当是准确译介《资本论》基本思想的最早传播者。

与李大钊《我的马克思主义观》相照应的,则是一些报刊登载了《资本论》的通俗读物。比如北京《晨报》副刊“马克思研究”专栏从1919年6月2日至11月11日,共计138次连载了考茨基的《马克思的经济学说》[注]当时译为柯祖基《马氏资本论释义》。,该文对《资本论》的内容作了较系统的介绍。这个译本是陈溥贤根据日本学者高畠素之的日译本译出的,1920年9月以《马克思经济学说》为名由商务印书馆出版。目前看,这是《资本论》第一个中文诠释本。与此同时,《建设》杂志也在1919年11月至1920年6月,连载了考茨基这本书的另一种译文,题目为《马克思资本论解说》,该书由戴传贤译(未登完)。

1919年11月,杨匏安在《马克斯主义(Marxism)》[注]即马克思。一文中,介绍了马克思和《资本论》。文章一开始就指出:“自马克斯氏出,从来之社会主义,于理论及实际上,皆顿失其光辉,所著《资本论》一书,劳动者奉为经典。”[7]

(三)20世纪20年代《资本论》的广泛摘译和介绍

20世纪20年代,社会上介绍和译介马克思主义的书籍多了起来,学习和传播马克思主义成了学界时尚。1920年9月,社会主义研究社出版了李汉俊译本的《马格思资本论入门》一书。该译文源于日文版《马克思资本论入门》一书,著者是米里·伊·马尔西。1920年,《建设(1919年)》第2卷第6号刊登了日本学者河上肇的《见于资本论的唯物史观》一文。该文由苏中译,文中提及《资本论》的基本原理,且载有《资本论》第1卷、第3卷有关唯物史观的若干语录。1920年,北京《国民》月刊第2卷第3号第55~57页刊登了《马克思底资本论自叙》[注]即《资本论》第1卷第1版序言。。该文由费觉天译,文后有译者附言。这些《资本论》短篇译文或通俗读物的出现,大大促进马克思主义尤其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传播。

1922年2月19日,《晨报》副刊登载了李大钊的《马克思的经济学说》一文。文中也详细介绍了《资本论》的主要内容,并积极尝试用其中的原理解释中国现实的经济问题,开启了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中国化的先河。

1922年7月1日,在中国共产党成立一周年之后,陈独秀在《新青年》第9卷第6号上发表了《马克思学说》一文。陈独秀在文中说:“马克思底经济学说,和以前个人主义的经济学说不同之特点,是在说明剩余价值之如何成立及实现。二千几百页的《资本论》里面所反覆(复)说明的,可以说目的就是在说明剩余价值这件事。”[8]1923年,《新青年》第2期发表了周佛海的《马克思的资本论》一文,计有7页内容(第72~78页)。

1926年,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了博洽德的《通俗资本论》一书,该书译者是李季。1929年11月,上海的昆仑书店出版了波洽特的《资本论解说》一书,译者是李云。不过,这两部书的译文内容完全一致。1926年,李达(即李鹤鸣)在其所著的《现代社会》中对《资本论》内容和原理作了介绍,重点介绍了“剩余价值之梗概”。李达是按照《资本论》逻辑顺序介绍《资本论》的内容和基本原理的,可以看成是《资本论》的“缩写本”。

1927年10月,上海民智书局出版了考茨基的《资本论解说》一书。该书由戴季陶翻译、胡汉民补译。在“序一”中,开篇将该书定位为“这一本书,是最先介绍马克思经济学于中国的译本。”[9]

1929年,《泰东月刊》第2卷第12期刊登了刘剑横的《卡佛氏的资本论的论评》一文,计有19页(第1~19页)。

1929年9月,上海晨曦书店出版了日本学者河上肇的《资本论入门》一书。该书译者是刘埜平,印量1 000册。

1929年10月,上海远东图书公司出版了英国学者恩麦提的《资本论概要》一书。该书由汤澄波译,收入“远东社会科学丛书”,印量不详。另外,程次敏也曾翻译这个版本,译名为《马克思资本论浅释》。该书由社会问题研究社出版,上海北新书局发行,收入“社会科学名著译丛之一”,出版年份不详。

除外,还有一些学者在介绍和传播《资本论》方面起过一定作用。例如,1919年,渊泉(即陈溥贤)翻译了考茨基的《马氏资本论释义》;施复亮翻译了《资本论解说》,1929年他还编写《资本论大纲》和《经济科学大纲》;等等。

在《资本论》早期的译介过程中,李大钊倡导成立的北京大学“马克思学说研究会”专设了《资本论》研究组,并聘请李大钊和陈启修[注]陈启修(1886-1960年),著名经济学家,笔名陈勺水、陈惺农,后改名陈豹隐。为导师[注]当时,李大钊和陈启修在北京大学讲授《资本论》和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马克思学说研究会根据某个德文原版来翻译《资本论》。据当时参与翻译的罗章龙回忆,他们把《资本论》第1卷的译稿交给了陈启修。[10]有研究表明,北京大学马克思学说研究会成立的德文翻译组所翻译的《资本论》第1卷是国内最早的中文译本,但没有面市出版,成为无有文物。[5]此外,郭沫若在20世纪20年代也曾努力翻译《资本论》。郭沫若认为,日本的高畠素之费了十年时间译毕《资本论》后即逝世,而他若能用五年时间为译完《资本论》而死,也是一种光荣的死。然而,原先商定的商务出版社编审会,却没有通过他的计划。郭沫若为此项工作未能如愿而大憾。[11]

二、《资本论》全译本的翻译和出版

在《资本论》全译本面市前,《资本论》在中国的传播形式主要是摘译、片译和内容诠释,传播载体主要是报刊和口语相传,传播的范围主要集中在先进知识分子和青年学生之间。随着革命形势的日益发展,广大群众迫切希望能读到原汁原味的马克思鸿篇巨制《资本论》。但苦于没有中译本,而外文本只局限于少数知识分子中传阅,大多数人只是通过二手资料的“传递”才知道《资本论》的部分内容。革命的需要和社会的期盼,预示着《资本论》中文全译本的出现指日可待。

(一)陈启修、潘东舟分译《资本论》第1卷部分内容

陈启修翻译《资本论》历尽艰辛。他的译本原计划按照10个分册出齐,但限于条件,只译出第1卷第1篇第3章《商品和货币》。[注]有学者认为,这部分节译本是陈启修留学日本归国就教于北京大学之后,接受马克思学说研究会托译的《资本论》第1卷,历时两年多。陈启修认为,日本人译的《资本论》有些地方不很准确,再从日文本转译为中文,就更走神了。所以,他主张从德文原本翻译。他的译本主要依据德文1928年第8版的考茨基国民版(底本为《资本论》第1卷德文第2版),并参照了英译本、高畠素之的日文全译本、河上肇和宫川合译的分册本和马克思学说研究会的译稿,译出了《资本论》第1卷第1篇。[2]1381930年3月,上海昆仑书店出版了陈启修翻译的《资本论》第1卷第1分册,报纸印造,32开,分平装和精装两种。这是我国最早出版的、以单行本分册形式发行的中文版《资本论》第1卷的部分内容。

《资本论》用分册的形式出版是马克思肯定的。他在《资本论》法文本的“序”和“跋”中写道:“定期分册出版《资本论》译本的意思,我是十分赞成的。”陈启修对于译文中难译的地方,另辟蹊径,加上了自己的见解——“陈注”,正文中有“陈注”47条。另外,他还“别出心裁”地创造两个新汉字代替“底”和“地”,给阅读带来极大不便。有评价认为“文字艰涩,仅成其一二,未见终篇。”[12]但这毕竟是我国最早的、正式出版的中文版《资本论》第1卷的部分内容,揭开了《资本论》原著在我国传播的新纪元和新篇章。

陈启修翻译第1册后,因其他原因弃译了后面的内容。此后,该译本由潘冬舟[注]潘东舟(1906-1935年),号文育、文郁等,又名潘玉华、潘东周,笔名冬舟、问友、闻友等,1906年出生在湖北襄阳。接续翻译。潘冬舟翻译了《资本论》第1卷的第2篇第4章至第4篇第13章的“机器及大工业”。译稿于1932年8月、1933年1月编为二、三两册,由北平东亚书局出版,印量各为2 000册,分为平装和精装两种,竖排正看。其中,第2册包括第1卷的第2篇和第3篇(即《资本论》第1卷第2篇、第3篇,中文《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版第23卷第167~345页),第3册包括了第1卷的第4篇的第13章(即《资本论》第1卷第4篇的“机器和大工业”之前的内容,中文《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版第23卷第347~553页)。潘冬舟的译本没有说明翻译依据的母本。潘东舟原本打算每一季度出一个分册,两年内将3卷《资本论》出齐,但未能实现,于1935年被国民党杀害。

(二)侯外庐、王思华合译《资本论》第1卷

侯外庐(即侯兆麟)[注]侯外庐(1903-1987年),我国著名的历史学家。、王思华(即王慎明、王慎铭)[注]王思华(1904-1978年),我国著名的经济学家、统计学家,又名王慎铭。两人根据恩格斯修订的德文第4版,同时参照了英、法、日等译本,全译了《资本论》第1卷,于1932年月至1936年6月分上、中、下三册出版。

侯外庐和王思华翻译的版本,得益于李大钊,因两人均受到李大钊的影响。1927年,侯外庐赴法留学,进入巴黎大学文学院,开始学习德语,试译《资本论》。1928起,侯外庐依照恩格斯审定的德文第4版正式动笔翻译,至1930年归国前夕,已经译完《资本论》第1卷前20章。[注]关于侯外庐翻译《资本论》的起始时间有1926说、1927说、1928说。但根据更多史料以及侯外庐长孙侯且岸的介绍,其应当是1928年开始正式翻译《资本论》。参见:侯外庐.《资本论》译读始末[M]//徐素华.马克思恩格斯著作在中国的传播.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69;侯且岸.一部《资本论》的中国传奇[J].决策与信息,2012(7):38.归国前,他将译稿托交给在柏林的成仿吾,后经中共北平负责人之一李白余[注]即李乐光。的努力,通过组织渠道将译稿寄回国内。

1932年,经陈翰笙介绍,侯外庐与王思华结识,两人决定在初译稿基础上重新翻译《资本论》。此时,两人选定的原著版本是恩格斯审定的德文第4版,而选定的参考本为:“考茨基校勘的‘平民版’的文本;Moore and Aveling 的英译本;Eden and Cedar Paul 的英译本;Molitor 的法译本;高畠素之的日译本;河上肇和宫川实的日译本(岩波文库版和改造社版两种)。”[13]两人计划把《资本论》第1卷分译成上、中、下三册出版。

1932年9月,北京国际学社[注]为规避国民党书报检查制度,国际学社是虚构的出版机构。出版了《资本论》第1卷上册(包括第1篇“商品”至第3篇“货币或商品流通”的第7章“剩余价值率”,即第1章至第7章)。1936年6月,世界名著译社出版了玉枢(侯外庐)、右铭(王思华)翻译的《资本论》第1卷中册和下册。中册即《资本论》第1卷第3篇第8章至第4篇第13章,也就是中文第2版《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第258~554页;下册即《资本论》第1卷第5篇第14章至第7篇第25章,也就是中文第2版《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第555~843页。

1934―1937年,侯外庐单独翻译完《资本论》第2卷和第3卷,并交由续范亭、南汉宸,以便带往延安,但书稿不幸在战火中焚毁,“仅有未及转运的第二卷前十五章被保存下来。如今,这些稿件被收藏在国家图书馆内。”[14]

(三)吴半农、千家驹译校《资本论》[2]142-143,[15]9-21

吴半农[注]吴半农(1905-1978年),号曲林,原名祖光,安徽泾县茂林人,中国现代经济学家。译、千家驹[注]千家驹(1909-2002年),经济学家,浙江金华武义人,笔名钱磊。校的《资本论》译本在马克思主义传播史上可谓特例,因为该译本出版时,竟然连译者都不知悉。

1929年,吴半农受聘于陶孟和主持的北平社会调查所工作;1932年,千家驹攻读北平社会调查所的硕士研究生学位。1932年,吴半农、千家驹、王某都在陶孟和主持的北平社会调查所工作。他们三人工作关系密切,彼此了解。吴半农提议,他们三人合作翻译《资本论》,由吴半农译第1卷(计划分3册出版),千家驹译第2卷(计划分2册出版),王某译第3卷(计划分3册出版)。他们还约定,译好后互相交换校对。

因为他们的德文不太好,就选《资本论》最新的英文本为翻译底本,再参照高畠素之、河上肇、宫川实的两种日文本和陈启修的中文本。1932年下半年,吴半农根据1928年出版的伊登和塞达尔·保罗(Eden & Cedar Paul)的英译本译成第1册,交由千家驹校对。千家驹对照两种德文本,即恩格斯版的德文本和考茨基版的德文本,把译文中与德文原著不相符合和误译之处,都一一加以校正。

千家驹校对完吴半农的译稿后,即交由胡适转呈商务印书馆印行。商务印书馆慑于国民党反动当局,迟未答复,只在1934年出版了吴半农译、千家驹校的《资本论》第1卷第1册。不久,吴半农去美国,千家驹因社会调查所与国民党的中央研究院社会科学研究所合并,随机关迁往南京,他们三人各奔东西。既然出版迢迢无期,也就没有勇气再译下去了,终于半途而废。

总之,该译本只译出《资本论》第1卷第1册,内容包括第1卷的第1篇、第2篇[注]即《资本论》第1卷第1、第2篇,中文第2版《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第7~25、47~200页。,1934年5月由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由于这个译本出版在陈启修、潘冬舟、侯外庐和王思华的几种译本之后,内容没有超过以上译本,加之商务印书馆对其出版或许仅为应付,因此,该译本影响不太大,后来没有继续出版。至于千家驹译、徐冰[注]即邢西萍。校对的《资本论》第2卷的半部译稿,根本没有出版,原稿也被商务印书馆丢失了。由于该译本影响较小,甚至校对者千家驹竟然不知道此书已经出版,直到1982年中央编译局为了纪念马克思逝世100周年向他征文时,他才获知此事。“目前只有中央编译局的图书馆藏有它的孤本。”[15]12

(四)郭大力[注]郭大力(1905―1976年),江西南康县人,1924年考入厦门大学,1925年转入上海大夏大学哲学系。、王亚南[注]王亚南(1901―1969年),原名际主,号渔村,笔名王真、碧辉,湖北黄冈县团风镇王家坊人。翻译了《资本论》第一个中文全译本在《资本论》出版71周年的时候(1867年9月—1938年9月),两位后起的著名经济学家郭大力、王亚南完成了《资本论》的全译本,这是马克思主义在中国传播的一个伟大胜利!

1928年,王亚南和郭大力这两位志同道合、忧国忧民的热血青年在杭州大佛寺邂逅。由于郭大力早有翻译《资本论》之意和准备,于是两人决定合译《资本论》。

翻译《资本论》是一项艰苦卓绝的工作。首先,他们遇到了生活上的困难;其次,他们遇到的是政治经济学和其他学识方面的困难;最后,遇到的最大的因难是国民党反动派文化“围剿”的迫害。尽管困难重重,但郭大力、王亚南历经十年的努力,终于在1938年大功峻成。1938年8月31日,上海读书生活出版社出版了郭大力、王亚南翻译的《资本论》第1卷[注]即《资本论》第1卷,中文第2版《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第7~843页。;1938年9月15日出版了《资本论》第2卷[注]即《资本论》第2卷,中文第2版《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4卷第3~25、31~592页。;1938年9月30日,出版了《资本论》第3卷。[注]即《资本论》第3卷,中文第2版《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第3~1001页。

至此,中文版首套全译三卷本《资本论》,由郭大力、王亚南二人合译而成。他们对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尤其是《资本论》的译介工作作出了突出贡献。从此,马克思的这部伟大著作在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建设和改革的实践中,起了巨大的指导作用。

一些文章和资料在介绍郭大力、王亚南二人翻译《资本论》的分工时,常常误称“第一卷为王亚南译,第二、三卷为郭大力译”,实则不确,应予矫正。在1938年8月,郭大力就曾在《资本论》“译者跋”中对两人分工有过如下说明:“就第一卷说,序跋以及由第一篇至第四篇是我译的;第五篇至第一卷终,是亚南译的。就第二卷说,序和第一篇,是亚南译的。第二篇第三篇是我译的。但到第三卷,因为亚南担任更重要工作的缘故,他只能译极小的部分了(第六篇第三十七章至四十章)。其余的部分就都归到我肩上来了。我为使译名统一,笔调近于一致起见,曾对全稿负起责任。”[16]因此,准确地说,郭大力承担了《资本论》三卷本的译文通稿和全三卷的绝大部分翻译核校工作;王亚南也深度参与翻译,但与郭大力相比,他译校任务稍少,且其译稿最终由郭大力润色修订和通改。

1938年9月出版的郭大力、王亚南译本,首次印量3 000册。首版全译本采用横排印刷,分平装、精装两种,第3卷的平装本又分为上下两册。抗战胜利后,1947年,读书生活出版社在上海重印2 000部。这批新印的《资本论》大部分运往解放区。1948年,《资本论》纸型转到东北解放区,在哈尔滨重印3 000部。全国解放以后,《资本论》才得大量发行。解放后,《资本论》的校订修译工作主要是郭大力操劳,王亚南更多的时间是在研究《资本论》。

1950年1月,北京三联书店在上海重印了郭大力、王亚南合译的三卷本《资本论》,印量1万套。1950年,人民出版社复建,1953年3月、5月、12月,人民出版社分别出版了郭大力首次全面修订后的《资本论》第1、第2、第3卷,并分为平装和精装两种。自1953年3月至1963年12月,第1、第2卷重印了九次,第3卷重印了七次,每卷均发行15.95万册。

(五)中央编译局译本

1956年底,中央编译局开始翻译《资本论》第1卷,由于当时缺乏德语翻译人才,只好依据俄译本转译,底本是苏联1949年出版的斯克沃尔佐夫-斯切潘诺夫的译本。后经努力,中央编译局译出了《资本论》第1卷,但没有出版,主要原因是编译局领导认为作为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的《资本论》新译本不易转译,应依据马克思的原著翻译。于是,中央编译局决定从原文翻译,底本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德文版第23卷,在翻译过程中也参考了郭大力、王亚南的中译本。在“文化大革命”期间,中央编译局翻译工作时断时续,直到1972年9月人民出版社才出版了中央编译局编译的《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第24卷,即《资本论》第1卷和第2卷;1974年11月出版了《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即《资本论》第3卷。对比编译局的译本与郭大力、王亚南的译本,两者各有千秋,相得益彰,都有独立存在的价值。

中央编译局在翻译《资本论》时,充分借鉴了前人成果,尤其是多次拜访郭大力,征求他对译文的意见。中央编译局在翻译《资本论》第1卷时,逐句对照郭大力、王亚南译本;在翻译《资本论》第2卷和第3卷时,则直接在郭大力、王亚南译本上进行校订。此外,还参考利用了很多外译本,如1960年《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俄文第2版第23卷,以及英、法、日译本等。中央编译局在翻译《剩余价值理论》(郭大力译为《剩余价值学说史》)时,底本是苏联新编辑的《剩余价值理论》第一个中译本;而在翻译《资本论》手稿时,所依据的底本视当时《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历史考证版(MEGA2)相应卷次出版与否,或为MEGA版,或为俄文版。

在1975年,中央编译局根据《马克思思格斯全集》德文第2版第26卷并参照俄文版重新翻译《资本论》,注明是《资本论》第4卷,分为三册,书名改为《剩余价值理论》;编入《马克思思格斯全集》中文版第26卷时,也相应地分为三册。

1975年6月,人民出版社出版了中央编译局译的《资本论》第1卷、第2卷、第3卷单行本。这个译本是中央编译局集体翻译的结晶。“译文最后还请郭大力同志提了意见。这个译本不仅文字比过去译本流畅,而且书后附有《注释》、《人名索引》、《本卷中引用和提到的著作索引》、《名目索引》和《计量单位和货币名称表》等大量参考资料,是目前流行最广的版本。”[17]

1975年,山东人民出版社出版了《资本论》三卷本单行本,该书由中央编译局编译。

1983 年,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中央编译局参照拉沙特尔出版社出版的法文本原文翻译的《资本论》法文版第1卷单行本。

1987 年,经济科学出版社出版中央编译局参照奥托·迈斯纳出版社1867年出版的最初版本翻译的《资本论》德文第1版第1卷单行本。

2001年和2003年 ,中央编译局参照《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历史考证版(MEGA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德文版翻译出版的《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第2版第44卷、第45卷、第46卷在人民出版社出版,首印每卷5 000册;2004年,出版《资本论》第1卷、第2卷、第3卷单行本,2008年第3次印刷,每卷2.7万册,后有重印,但印量不详;2009年,《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第6卷、第7卷出版,截至2016年,每卷印刷超过3.8万册,后有重印,但印量不详。

2016年,中央编译局根据奥托·迈斯纳出版社1867年出版的最初版本(日本青木书店影印版)《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历史考证版(MEGA2)翻译出版了《资本论》德文第1版第1卷,作为《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第2版第42卷在人民出版社出版,首印5 000册。

2016年,中央编译局根据《资本论》第1卷1872―1875年法文版(日本极东书店1967年)、《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历史考证版(MEGA2)翻译《资本论》法文版第1卷,作为《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第2版第43卷在人民出版社出版,首印5 000册。

2016年,中央编译局在人民出版社出版了《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第2版第42卷、第43卷,即《资本论》第1卷。

三、郭大力对《资本论》全译本的修订

(一)郭大力对《资本论》的勘误性修订

郭大力对首版《资本论》全译本并不满意。该译本除了印刷上的差错之外,译文中也有不确之处,甚至出现了误译、错译。囿于条件,只好在随后的版本中附33页、1 700多处更正的详细“勘误表”加以补救,待条件成熟再对《资本论》的译文全面修较。

这个勘误表于1940年5月寄给了读书生活出版社。读书生活出版社随即将它与彭迪先译的《资本论》第1卷补遗《资本生产物的商品》[注]即马克思1863―1865年手稿中的第6章《直接生产过程的结果》的第1部分《作为资本产物的商品》。一文编在一起,以《〈资本论〉补遗勘误》为书名并随《资本论》一同发行。1940年,上海读书出版社出版了《〈资本论〉补遗勘误》,该书由郭大力、彭迪先编译,包括《资本生产物的商品》(即《作为资本产物的商品》)[注]即中文第2版《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9卷第4~33页。、《资本论》中译本第1卷、第2卷、第3卷勘误表。

如前所述,在首部中文《资本论》三卷本出版后,郭大力就有了修订的想法。但由于客观条件限制,他决定在译完出版《资本论》第4卷《剩余价值学说史》后,再全面从事《资本论》的修译工作。1940年春开始,郭大力以1923年考茨基编的《剩余价值学说史》第5版为底本,于1943年11月初译毕,后经译者五年的艰苦译校工作,1948年8月《剩余价值学说史》译校完毕并由三联书店于1949年6月首次出版,同年在长春由新中国书局出版。至此,《资本论》中文全译本四大卷在我国全部译出。

(二)郭大力对《资本论》的全面修订

随后,郭大力便紧锣密鼓地开始了《资本论》的全面修译工作。1950 年5月第1卷译文修改完毕,但他认为仍须修译。这次修订挤占了郭大力工作之余的全部时间[注]1950年,郭大力调任中央马列主义学院,工作和生活排得满满的,修译《资本论》只能在工作之余完成。,至1953年结束。1953年4月21日,新华社发了修订和再版的专题消息。

1953年,由人民出版社出版了修订第1版。这一版在1953―1963年的十年间,第1卷、第2卷重印了9次,第3卷重印了7次,每卷印了15.95万册。

1956年,“三大改造”结束之后,全国各地掀起了学习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热潮,《资本论》理所当然成为群众首选读物。面对这种形势,作为《资本论》主译者的郭大力备受鼓舞,他不顾脑血栓后遗症的影响,从1963年起,根据德文原本并参照《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俄文第2版及英文译本,对中文译本又作了一次全面校译,由人民出版社出版了修订第2版。这个修订版的第1卷出版于1963年12月,第2卷出版于1964年11月,第3卷出版于1966年6月,既有布面、纸面两种精装本,又有普通的平装本。郭大力、王亚南译本对传播马克思主义起到了重要作用,不少青年深受这个译本的影响。

四、《资本论》在中国的传播特点

(一)从翻译内容看,《资本论》翻译经历从片译、摘译到全译的过程

中国人是首先了解马克思再了解马克思学说的,在了解马克思学说的过程中,才逐渐注意到《资本论》这篇巨作。“这种注意”一开始只是对《资本论》有所提及,或片译,或摘译,或简单评述。1904年,马一浮从美国带回了《资本论》德文版,成为将《资本论》原版引进的中华第一人。“十月革命”之前,中国人主要是以介绍《资本论》为主,少许文章节译和引用了《资本论》的内容。“十月革命”之后,随着李大钊等人的推动,《资本论》在中国的传播开展迅猛发展。1920年,陈溥贤翻译、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的《马克思经济学说》问世,这是《资本论》第一个中文诠释本。1930年,陈启修翻译的《资本论》第1卷第1分册出版,这是《资本论》第1卷在我国的第一个部分中译本。1932年,侯外庐、王思华合译的《资本论》第1卷上册出版;1936年6月,又分别出版了《资本论》第1卷中册和下册,标志着中译《资本论》第1卷全译本诞生。1938年,上海读书生活出版社分3次出版由郭大力、王亚南翻译的《资本论》第1~3卷,标志着首套《资本论》全译本的诞生。

(二)从出版方式看,《资本论》的出版发行经历一个从秘密到公开的过程

限于当时的历史环境,早期《资本论》译本在中国经历了曲折坎坷的过程。一开始,出版商不愿意出版《资本论》,但随着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快速传播,那些不赞同马克思主义学说的出版商出于经济利益的考量,也开始出版包括《资本论》在内的马克思书籍。早期《资本论》译本的出版发行,一方面是面临资金的压力,另一方面是国民党当局的查禁。如1932年,“北京国际学社”出版的《资本论》第1卷上册就是王思华用借来的200元钱,托关系后由北平新华印刷厂秘密印刷的,“北京国际学社”只是为了出版方便虚构出来的。而王思华单独译出的《资本论》第2卷、第3卷却因客观原因没有出版。[注]另一说是他在1938年得知郭大力、王亚南的合译本快出版时,就与武汉生活书店解除了出版合同。参见:胡培兆,林圃.《资本论》在中国的传播[M].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1985:141.

和其他红色书籍一样,《资本论》在我国的传播受到国民党当局的查禁。据不完全统计,1927年至抗战前的1937年6月,10年间被查禁的出版物共2 000余种。[18]帝国主义和国民党反动派十分害怕《资本论》的传播,他们千方百计地破坏《资本论》的出版发行工作。在中国香港,英国当局不准挂号邮递《资本论》;驻越南海防的法国军队毫无理由地没收过境的《资本论》。1936年西安事变以后,蒋介石被迫接受中国共产党团结抗日的正确主张,开放了一点民主,稍宽言论出版的查禁。郭大力、王亚南译的《资本论》终于有付梓的机会。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党和国家开始有组织地翻译出版《资本论》,《资本论》迎来了翻译出版的春天。

(三)从翻译力量看,《资本论》的翻译经历了从分散到集中的过程

由于《资本论》相比于其他马克思著作,篇幅较长,内容深奥,所以《资本论》在早期就呈现出了合译的特点。如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学说研究会的集体翻译、陈启修与潘东舟的分译、侯外庐与王思华的合译、吴半农和千家驹的译校、郭大力与王亚南的合译等。延安时期,得益于相对稳定的政治环境,中国共产党高度重视马列著作的翻译工作。1943年,中央作出了《关于一九四三年翻译工作的决定》,大大推动了马克思主义著作翻译工作的迅速开展。新中国成立以后,我国成立了中央编译局,其重要工作之一就是翻译出版马列著作,《资本论》的翻译和校订工作主要由中央编译局研究人员集体完成。自此,《资本论》的翻译出版已经从解放前的分散翻译逐步转变到国家性质的有组织翻译。

(四)从翻译质量看,翻译水平和翻译质量不断提高

同其他马克思主义文献一样,《资本论》的翻译面临着同质性困难。第一就是语言的问题,早期传入中国的稿本以日语和俄语居多,在翻译的过程中,由于语言问题会出现词不达意的情况。第二是《资本论》的内容太过深奥,这给翻译者造成了很多的困难。但是,我国学者并没有因此而降低《资本论》的翻译质量,反而高度重视《资本论》的译文工作,自觉对提高译文质量提出不少建议。

1933年,千家驹在《图书评论》第1卷第10 期上,专门写了《潘冬舟译资本论》的书评。在书评中,千家驹除了客套赞誉之外,还着重指出:“潘先生的译文虽比陈[注]指陈启修。译第一分册好懂了许多,但值得商榷的地方实在也不少。且有的地方似乎是过于粗心遗漏了去的。”[19]千家驹在文中还指出了潘冬舟译本的一些错译、误译和漏译的地方。侯外庐也曾评价潘冬舟的译本:“潘译本的两册只译到第一卷前十三章,这个译本是最粗制滥造的东西,错误惊人。”[20]但同时,潘冬舟对当时翻译《资本论》的侯外庐、王思华也作了评述。他认为:“我对于侯、王先生的译本虽然尚未仔细研究,可是,我认为无论我的译本,或是侯、王先生的译本,严格说来,在现在都只能是一种‘译稿的作用’。”[21]在潘冬舟看来,他的译本和侯外庐、王思华的译本,译文质量都还需要进一步提高和完善。

1944年,田纵横(即王万生)在《文风杂志》第1卷第2期上发表了《〈资本论〉中的达摩论》一文,对郭大力和王亚南版本中的“达摩经”提出商榷意见;随后,侯外庐也向《文风杂志》去信表达自己的观点和看法。[22]1948年,王万生在《客观》第1卷第3期上发表了《〈资本论〉误译的一个小考证》一文,对郭大力和王亚南译本问题再次提出商榷意见。此外,侯外庐等人也都对郭大力和王亚南的译文问题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学界的磋商和探讨都进一步提高了《资本论》的译文质量。

中央编译局在翻译《资本论》的过程中,每一篇译文都经过多人之手,反复核对原文、推敲中文而最后合议定稿。《资本论》第1卷先后经过翻译、互校、初定稿、定稿、最后校审等多道工序,一些重要章节采取集体定稿的办法,逐字逐句讨论确定译文,并就一些专有术语向全国各个领域的专家学者及专业技术工人请教。此外,还有专门的人负责统一译名、统一规格等多种技术性工作,以保证《资本论》的翻译质量。

正是几代学者发扬批评和自我批评的优良传统,以对党的革命事业高度负责的态度,前赴后继认真翻译《资本论》,才有了今天《资本论》的高质量译文。可以说,翻译《资本论》是一个接力奋进的伟大事业,体现了共产党员前赴后继、艰苦奋斗的高尚品格。

(五)从研究趋势看,《资本论》经历从翻译为主到翻译与研究并重的历史过程

如前所述,《资本论》在我国有一个从节译、摘译到全译的过程。但是《资本论》的内容博大精深,如果对《资本论》没有深厚的研究,不得其要领,是难以准确译出《资本论》原意的。郭大力和王亚南翻译完《资本论》后,并没有停止对《资本论》的研究。王亚南在翻译完《资本论》第一个版本后就专心从事《资本论》的研究,而郭大力则在研究的基础上对《资本论》的稿本进行了多次修订。为了翻译好《资本论》,中央编译局提前邀请苏联专家讲授《资本论》,在充分借鉴和吸收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采取翻译与研究相结合的翻译方式,有力地促进了《资本论》的翻译和研究良性互动。

我国学者在学习研究《资本论》时,不但注重译文质量,同时也重视《资本论》的教育教学,这也是《资本论》在我国传播过程的一个鲜明特色。在高校、党校、行政学院和社科院等系统,《资本论》是作为一门重要的教学课程来对待的,尤其是2004年中央实施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和建设工程以来,《资本论》已经成为马克思主义理论一级学科所要求的必修课程。2008年美国爆发经济危机至今,我国学者更加主动自觉地将《资本论》所蕴含的科学原理运用于世界经济发展之中。习近平总书记曾经在考察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资本论》教学与研究中心时指出:“《资本论》作为最重要的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之一,经受了时间和实践的检验,始终闪耀着真理的光芒。加强《资本论》的教学与研究具有重要意义,要学以致用,切实发挥理论的现实指导作用,进一步深化、丰富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

五、《资本论》在马克思主义传播史上的作用和地位

《资本论》在中国的影响,有人曾经写过一段溢美之词:“当年中共起家,得力于艾思奇《大众哲学》与郭大力、王亚南所译的《资本论》两部书,六十岁以上的读者,或尚能忆起这两部书流传之广,影响之大,不亚于数十万赤色大军。”[23]2016年5月17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指出:“有人说,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过时了,《资本论》过时了。这个说法是武断的。”[24]14《资本论》在中国马克思主义传播史上至少有三个方面的重要作用:

(一)《资本论》扩大了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影响范围,提高了中国人学习和接受马克思主义的自觉性和积极性

除上述论及《资本论》以汉译本在内地传播之外,《资本论》还以戏剧和少数民族语文版本形式进行传播,中国的港台地区也一度有《资本论》传播的记录。可以说,《资本论》扩大了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范围并提高了它的影响力。

1949年4月,上海社会科学研究社出版了《戏剧资本论》,共476页,由神州国光社发行。该书封面底色鲜红,印有“戏剧资本论”五个白色大字,封面下端依次印有“马克斯原著、坂本胜编剧、费明君翻译”[注]马克斯即马克思。三行字样,书末附有10多页的登场人物表。据考证,这是世界上第一部将《资本论》改成话剧的剧本。全剧共37场,分5部完成,第一部8场、第二部7场、第三部8场、第四部6场、第五部8场。全剧以第一场“晚钟和晨钟”开场,以第五部第八场“明星号啊,把船头对准红星!”收场。原著《资本论》中笔涉250多个人物,场景复杂,其中厂长、工头、童工、牢头、资本家、记者、内政大臣及其他各色人等,在剧中都有精彩出场。1950年,该书重印发行。目前,原版书在旧书市场价值不菲。《戏剧资本论》促进了马克思主义大众化,使《资本论》在民众中的形象更加具象化、具体化、形象化,但由于客观历史原因,该剧并没有在我国正式登上舞台。[25-26]但是,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大众化的视角看,有关部门尽早把《资本论》搬上舞台和银幕是十分必要的。

中国民族语文翻译中心以中央编译局中文版为底本,把《资本论》翻译为多种少数民族语文版,并主要由民族出版社出版。1986年,民族出版社出版蒙古文、朝鲜文《资本论(节选本)》;1989―2002年,出版蒙古文《资本论》三卷本和朝鲜文《资本论》第1卷、第2卷;2007―2015年,出版蒙古文、哈萨克文、朝鲜文、彝文、壮文《资本论》三卷本和藏文、维吾尔文《资本论》第1卷、第2卷。[注]少数民族语文版本《资本论》资料,由中国民族语文翻译中心研究室、业务处提供。参见:徐洋,林芳芳.《资本论》在中国的翻译、传播和接受(1899―2017)[J].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17(2):9-21.

《资本论》在中国台湾的传播极其曲折。在蒋氏政权时代,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成为“禁书”,无人敢碰、无人敢翻译。1949―1980年,台湾当局对出版马克思主义的书籍有严格限制。1987年,台湾开放党禁、报禁,所有在戒严时期的禁书得以重见天日。1987年,台湾时代出版社出版了4 000套《资本论》,不到两个月便销售一空,成为当时社会上的一条爆炸性新闻。

1990年,台湾时报出版社出版了《资本论》三卷本和《一八四四年经济学哲学手稿》。诚品书店在20世纪末将《资本论》第1卷德文第2(或第4)版的第1章节译出。2004年,何青积极组织了台湾《资本论》研究会,既组织读书会也经营网站,吸引了不少青年学生。目前,中国台湾有一批从欧美留学返台的马克思研究者,如黄瑞祺、陈宜中、孙善豪等。孙善豪不仅翻译了《资本论》的部分章节,还按照原始手稿形式翻译了《德意志意识形态》第1章。[注]有关台湾《资本论》的传播情况,是在孙善豪教授提供文字的基础上修改的,并得到台湾其他学者的指正。参见:徐洋,林芳芳.《资本论》在中国的翻译、传播和接受(1899―2017)[J].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17(2):9-21.

香港的一些左翼书店在20世纪80年代以前一直都有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销售,包括《资本论》,但未闻有活跃的理论研究活动或相关刊物出版。托派内部曾出版过一些马克思理论著作和政治经济学的导读刊物。在20世纪70年代末,受各种激进思潮影响,大学校园曾有过一阵比较活跃的马克思主义研读风气。[注]有关《资本论》在香港传播情况,由几位香港学者提供。参见:徐洋,林芳芳.《资本论》在中国的翻译、传播和接受(1899―2017)[J].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17(2):9-21.2010年12月,第四届香港国际古书展在中国香港太古广场会议中心隆重举行,本届香港国际古书展的重点展品中包括《资本论》。[27]

(二)《资本论》为培养合格的无产阶级队伍提供了思想之源

《资本论》对工人阶级政党的指导意义,恩格斯有一个很深刻、很概括的说明。他说,无产阶级政党的“全部理论内容是从研究政治经济学产生的”[28]。因此,共产主义的先驱者都致力于马克思主义经济学说的研究,宣传《资本论》。[2]68-69不少追求进步的青年人通过阅读《资本论》坚定了马克思主义信仰和共产主义信念。

郭大力、王亚南翻译的第1版《资本论》全译本印量虽然不多,但它的影响和作用却是不可估量的。这批《资本论》运抵延安后,张闻天领导了《资本论》学习小组,对马克思主义的传播、研究起了重大作用。1939年,张闻天要求《资本论》学习小组:“规定隔周在张闻天窑洞里学习讨论半天,从未间断,一直坚持到把《资本论》第一卷的二十五章全部学完,历时一年有余。”[29]当时,延安马列学院和中共中央党校都设有政治经济学教研室,王学文是一负责人,参加讲授《资本论》的有王思华、何思敬、张闻天等。[2]64

2017年夏天,在中共中央党校召开的《习近平的七年知青岁月》出版座谈会上,作家曹谷溪提到一个细节:“在土窑洞里的煤油灯下,每天他(习近平)都要读书到深夜。据我所知,上大学前,他就三遍通读《资本论》,写了厚厚的18本读书笔记!” 有了包括《资本论》在内的马克思主义著作的熏陶,习近平更加坚定自己的理想信念,即便命运多舛,他也从未放弃自己的马克思主义信仰。习近平在自己的著述中,多次深刻阐述《资本论》的原理并直接引用《资本论》的论断。

更重要的是,中国共产党把《资本论》原理与中国实际相结合,推动了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的历史进程。一方面,把《资本论》原理传播到工人阶级中去,启发工人的觉悟。1921年,北京大学成立马克思学说研究会时,就吸收工人参加。在其活动的七年时间内,会员发展到二三百人,主要成员是长辛店、唐山、石家庄、郑州等地的铁路工人。后来,这些人都成了各地工会的骨干。中国共产党成立以后,在许多大城市都成立工人夜校和工人俱乐部,出版自己的刊物,用马克思主义的劳动价值理论和剩余价值理论启发教育工人,使他们认清受剥削、受压迫的根源,除去卑贱的心理,奋力呼出“劳工神圣”的强音。用马克思主义武装工人的头脑,鼓动他们自己起来求解放,这就是当时传播《资本论》的最终目的。另一方面,用《资本论》阐发的原理来解决中国乃至世界的现实问题。2016年5月17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讲话指出:“就从国际金融危机看,许多西方国家经济持续低迷、两极分化加剧、社会矛盾加深,说明资本主义固有的生产社会化和生产资料私人占有之间的矛盾依然存在,但表现形式、存在特点有所不同。国际金融危机发生后,不少西方学者也在重新研究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研究《资本论》,借以反思资本主义的弊端。”[24]14-15

(三)《资本论》为中国共产党解决现实问题提供了科学的分析方法

《资本论》集中体现了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世界观和方法论,为中国的革命建设和改革提供了解决复杂问题的“金钥匙”。

毛泽东在《矛盾论》《改造我们的学习》《整顿党的作风》等文章中,都提到了《资本论》,尤其提到《资本论》研究问题和叙述问题的方法论。1937年,毛泽东同志在《矛盾论》一文中,号召中国共产党人必须学会《资本论》中所运用的方法,“才能正确地分析中国革命的历史和现状,并推断革命将来。”1941年,毛泽东同志在《关于农村调查》中指出:“马克思的《资本论》就是用这种方法来写成的,先分析资本主义社会的各部分,然后加以综合,得出资本主义运动的规律来。”

习近平也告诫全党要认真学习《资本论》所蕴含的方法论思想。哲学社会科学研究范畴很广,不同学科有自己的知识体系和研究方法。对一切有益的知识体系和研究方法,我们都要研究借鉴,不能采取不加分析、一概排斥的态度。“需要注意的是,在采用这些知识和方法时不要忘了老祖宗,不要失去了科学判断力。马克思写的《资本论》、列宁写的《帝国主义论》、毛泽东同志写的系列农村调查报告等著作,都运用了大量统计数字和田野调查材料。”[24]18-19

总之,《资本论》在中国的翻译传播经历了一个长久的过程,很多学者前赴后继,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资本论》是马克思的光辉巨作,蕴含了深邃的思想,研究《资本论》的中文传播史,不但能够丰富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解,还能帮助人们进一步理解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历史过程和演变轨迹,树立正确的历史观,祛除马克思主义传播史中的虚无主义毒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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