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受饿

袁牧

杭州钱塘邑生张望龄，病疟①。热重时，见已故同学顾某者踉跄而来，曰：“兄寿算②已绝，幸幼年曾救一女，益寿一纪③。前兄所救之女知兄病重，特来奉探，为地方鬼棍所诈，诬以平素有黯昧④事。弟大加呵饬⑤，方遣之去，特诣府奉贺。”张见故人为己事而来，衣裳蓝缕⑥，面有菜色，因谢以金。顾辞不受，曰：“我现为本处土地神，因官职小，地方清苦，我又素讲操守，不肯擅受鬼词，滥作威福⑦，故终年无香火，虽作土地，往往受饿。然非分之财，虽故人见赠，我终不受。”张大笑。

次日，具牲牢⑧祭之，又梦顾来谢曰：“人得一饱，可耐三日;鬼得一饱，可耐一年。我受君恩，可挨到阴司大计⑨，望荐卓异矣。”张问：“汝如此清官，何以不即升城隍？”曰：“解应酬者，可望格外超升;做清官者，只好大计卓荐。”

【注释】①疟：疟疾，一种急性传染病，症状为阵发性交替出现发冷和高热、出汗。（②寿算：寿数，年寿。③一纪：十二年。④黯昧：暧昧，不明不白。⑤呵饬：同“呵斥”。（⑥蓝缕：同“褴褛”。⑦擅受鬼词，滥作威福：随意听从鬼的怂恿，胡乱作威作福。（⑧牲牢：即牲畜。牢，作为祭品的牲畜。⑨大计：明清两代考核地方文官的制度，每三年考核一次。清代稱在考核中政绩突出、才能优异者为“卓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