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曹文轩的“京派”书写

2019-10-21 17:18李林松
青年生活 2019年27期
关键词:京派曹文轩人物形象

李林松

摘要:京派作家对待人生、人性的看法,近于一种“婴儿状态”。他们不以人的先天优劣和后天成败来评判一个人好坏与善恶,而是从人性中最自然、本真的状态来塑造他们眼中的美好、自然的人物形象。所以,京派作家看待人性上,均是站在弱者的角度上。质言之,弱者身上的品性,会更接近于人性本真的状态。所以,不论是翠翠、细竹、小英子等少女形象塑造,还是对天保、傩送、柏子等男儿形象的刻画,亦或是对老船夫、团总顺顺、杨马兵等成人形象的创造,都是一种接近于人性本身最真实、自然的形态。所以这些人物的生存环境,也是自然、和谐、与世无争的。曹文轩在抒写人性、塑造人物形象上与京派有相似之处,认为自然、本真的人性即是美。又有不同之处,曹文轩会将大悲大苦植入人物生存环境之中,继续考验有着永恒力量的“美”。因此,本文试从小说文本入手,比较“京派”作家与曹文轩在人物形象塑造中的异同,以探究“京派”文学在当代继续发展的可能。

关键词:京派;曹文轩;人物形象

引言

众所周知,在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京派”是一个从理论到实践都颇具整体性的一个文学流派。从废名、沈从文、到汪曾祺,“京派”作家在思想、创作和生活上,提倡人们重返自然、本真的人性人生。现代城市文明病给人带来痛苦和压抑,回首昔日和谐的自然生命形态,淡泊、纯朴的生存环境却可以荡涤人们心中的污浊。因此,回到自然中,重新与自然和谐共生,就是“京派”作家推崇的人性生存模式。进入新时代,工业文明迅猛发展,城市文明病日益凸显,与此同时,当代作家曹文轩重举自然人性的大纛,号召人们回到自然、美好的人性生存空间,重新思考自然美、人情人性美。虽然所处时代不同,但是,曹文轩与“京派”前辈在文学创作的思想上不谋而合。他们都认为美是自然的,是有力量的,在时代浪潮的冲击下,还文学以及人以最原初和最本真的状态。当然,论及细处,二者之间还是有些许差异。以下试将京派作家和曹文轩笔下人物分成少女、男儿、成人三个方面,进行探究。

一、纯净璞玉般的少女形象

在沈从文的作品,少女的美被刻画得十分精致、生动。之所以特别钟爱少女是因为少女时期的女子刚褪去孩童时期的幼稚无知,心性上已有了些成人的耐性和多情,懂了些事情,但是比起成人,还是单纯很多。这时期的女子,身体上已有玲珑有致的线条,面容也娇嫩,心地又善又纯,特别能打动人的心。《边城》中的翠翠,就是沈从文心中完美的化身。她“在风日里长养着,把皮肤变得黑黑的,触目为青山绿水,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长养她且教育她,为人天真活泼,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物。人又那么乖,如山头黄麂一样,从不想到残忍事情,从不发愁,从不动气。平时在渡船上遇陌生人对她有所注意时,便把光光的眼睛瞅着那陌生人,做成随时皆可举步逃入深山的神气,但明白人无机心后,就又从从容容的在水边玩耍了。”在青山绿水的自然中长大的翠翠,不仅长得清秀,性格也像水一样纯净、清透。她从不嫌弃清贫的生活,对老船夫很孝顺,又懂事,又听话。别人的称赞并不会引起翠翠有多么地不高兴,反而是溪水中不经意游过的鸭子或小鱼,才更令她心驰神往。按常理看,翠翠生来没有父母,靠爷爷撑船度日,是个苦命的孩子。但是翠翠从没有表现出伤感、悲痛的情绪。她在风日里自然地生长着,不受城市文明的腐蚀和侵蚀,尤其表现在对二老傩送的感情上。翠翠对傩送的感情是真挚的,但是她的羞涩、腼腆让傩送误会了她的意思。祖父死了,傩送走了,翠翠很伤心,但是仍然在渡口等着傩送的归来,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一生。

曹文轩在评论沈从文笔下的女性形象时说:“女性是可爱的,尚未成熟的带着婴儿气息的女性更是可爱的”,而且“世界仿佛因为有了她们,也变得宁静了许多、圣洁了许多。”曹文轩在创作中无疑是偏爱女性的,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偏爱女孩的,“她们之中虽有的已为人妇,但其身心仍是水做的女孩。”如《細米》中的苏州知青梅纹,蕙质兰心,纯净乖巧,善解人意,既有婴儿般的气息,又笼罩着母性和神性的光辉。面对繁重的农活,梅纹总是咬牙坚持完成任务,即使是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也要努力做到。在得知可以回城的消息时,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反而舍不得油麻地的乡亲们,更舍不得对她视如己出的校长一家。她既有温顺的一面,又有重情重义、坚毅果敢的一面。《草房子》中的纸月,长得白净清秀,好看地让人怜爱,离奇的身世使她变得神秘。她聪明乖巧,总是得到老师的表扬。她懂事,知道心疼长辈,小小的身体弱不禁风,却总帮着外婆干活。这样的女孩,就像一首诗,给人带来美好的想象。《青铜葵花》中的葵花,是个苦命得让人心疼的女孩,在父亲去世被收养后,却并不沮丧,而是感激,用满心的爱对待身边的人。小小年纪,却已懂得帮家人贴补家用,穷苦的生活因为有了亲情,让葵花感到特别的快乐。

这些清丽如水的女孩,都因为生命中的变故,遭受到常人无法体会的苦难。她们身体里流淌着翠翠、夭夭们的血液,是她们在当代环境下的生命延续,她们同样美丽、善良,也同样受尽苦难。正如曹文轩所言:“苦难几乎是永恒的。每一个时代,有每一个时代的苦难。……人类的历史,就是一部苦难的历史,而且这个历史还将继续延伸下去。我们需要的是面对苦难时的那种处变不惊的优雅风度。”面对苦难,生命的韧性和毅力,在她们身上充分散发出了光彩。

二、热血柔情的男儿形象

京派作家表现少年的“真与自然”时,展现出不拘小节、重情重义、充满血性、敢于担当、希望自由、雄强进取的“真汉子”。如《边城》中的天保、傩送两兄弟,因为同时喜欢上翠翠,嘴上不说,心里却很不好受。即便如此,他们彼此也没有用哥哥或弟弟的身份让对方让步,而是靠自己想出的法子公平竞争。哥哥走车路,要由爹爹做主请媒人向老船夫说亲,弟弟走的是马路,站在渡口对溪高崖上,为翠翠唱三年六个月的歌。哥哥一旦知道翠翠喜欢的是弟弟,就选择下行离开,不愿意勉强翠翠,却不慎溺死。傩送因为哥哥的死而心生愧疚,误会了老船夫,认为他“为人弯弯曲曲,不利索,大老是他弄死的。”,也赌气选择下行远走。兄弟之间的深厚、朴实的情谊让人动容。在爱情面前,兄弟俩同时选择了为对方着想,这种敢于承担的勇气是热血柔情男儿的可贵品质。虽然这是最后酿成翠翠爱情悲剧的主要原因,但却让人谅解,以致人们对翠翠、天保、傩送,没有偏袒,只有爱惜和怜惜,不舍言语。这种不掺杂任何杂质的手足之情,透出一种健康的、向上的人格。

曹文轩也塑造了众多性格鲜明,乡土气息浓郁,生命力旺盛的男儿形象。曹文轩将乡村少年最真实的性情还原在最真实的环境里。恶意、仇恨、矛盾、自私、又夹杂着善良、仁慈、悲悯、真诚、朴实,使人物形象栩栩如生。《草房子》里的桑桑、秃鹤、杜小康、细马等,各个都不完美的,像泥土一样的少年,经过生命残酷的磨砺和考验后,通体散发出男子汉的坚毅气魄。桑桑是校长的儿子,学习又好,在孩子们中很出风头,唯一能和他较量的是杜小康。杜小康家是“油麻地家底最厚实的人家”,而且“杜小康个头长得高,比其他同龄孩子高出一头多,但并不胖,脸色红润,很健康,是一个女孩子的脸色。”在别的孩子念到六级都没有一根皮带,一年勉强只有两季的衣服的时候,杜小康才一年级就有了一条皮带,有一年四季的衣服。这让桑桑体会到了嫉妒和自卑的滋味,甚至做出报复的行为。然而得知自己得了绝症的时日无多及又被意外治好之后,桑桑的心理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仿佛瞬间变成了一个心中充满悲悯的大人。而杜小康,在经历了家庭的变故,从油麻地最有钱的孩子,变成了最穷困人家的孩子后,为了养家糊口,他一步步地克服了矜持和羞涩,一步步地战胜了自己,成为家里的顶梁柱。,当杜小康在冬日的雪地里在校门口卖东西时,连校长也对几个正望着杜小康的老师说,“日后,油麻地最有出息的孩子,也许就是杜小康!”。经历磨难,他比以前更坚强,勇敢。曹文轩笔下的其他少年,如细米、青铜等,也同样如此。

京派作家在描写乡村少年时,都尽量突出他们身上的蓬勃生命力以及男孩应该有的血性、气魄和雄强。所以曹文轩在创作这类有关成长的长篇小说时,融入了很多常人无法体会的苦难,诸如流离失所、天灾人祸、父母双亡、家破人亡等。该怎样担起如此沉重的担子,又该如何走出人生的阴霾,蜕变得更加坚强,勇敢,让更多人重返自然本性,让生命焕发出该有的光彩。

三、质朴大地般的成人形象

京派作家笔下质朴善良的成人,就如孕育生命的大地一样,呵护、滋养着幼嫩的生命自然成长。具有自然之美的少女和敢于担当的血性男儿的成长,离不开成人的教导和呵护。就如沈从文《边城》中善良、美好的翠翠,若不是有一个从小疼爱他的祖父,也不会那么得单纯、自然、纯朴、善良。这个老船夫,一辈子都在渡船上度过。他为人正直、慷慨、朴实,是个仁慈对待他人的慈祥老人。“他从不思索自己的职务对于本人的意义,只是静静地很忠实地在那里活下去。” 因为翠翠从小没有爹娘,老船夫心中充满了对这个孤女的无限怜惜,并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翠翠营造幸福的人生。特别是在对翠翠婚嫁这件事上,便能看出他的用心良苦。所以当天保和傩送一同来追求翠翠时,老船夫选择了沉默,他愿意尊重翠翠的意思,翠翠喜欢谁,想跟谁,他就答应谁做孙女婿。翠翠从小耳濡目染了祖父的豁达、正直、纯朴,做事也和祖父一样。掌水码头的团总顺顺,也是个“大方洒脱的人,事业虽十分顺手,却喜欢结交朋友,慷慨而能济人之急”。顺顺的两个儿子因为追求翠翠,一个溺死了,一个赌气远走,但是顺顺并没有责怪翠翠。翠翠的祖父去世以后,孤女可怜,顺顺就把翠翠接到家里住,承担起照顾翠翠的责任。汪曾祺《受戒》里可以娶老婆的和尚和小英子的父母对明海的关心,都体现出一种仁爱、通脱、和谐。小英子的母亲甚至“搂住明海的和尚头:‘你真聪明!你给我当一个干儿子吧!”,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曹文轩《青铜葵花》中青铜一家,生活清贫,但是看到可怜的孤儿葵花无家可归,便毅然地担负起抚养孤女葵花的担子。因为多了一个人吃饭,使得本已穷苦不堪的家庭变得更加困苦,但是一家人却过得越来越快乐。为了让葵花有学上,青铜的爸爸、妈妈、奶奶不分昼夜和劳苦地赚钱。为了不让葵花有失落感,全家人一起为她在学校的文艺表演鼓励助威。为了让中途领养的孩子葵花生活得幸福快乐,爸爸、妈妈和老奶奶愿意为她付出一切。为了让两个孩子在冬天到来之前住上新屋,奶奶甚至偷偷地把戴了一辈子的珍贵耳环卖掉,当被发现时,奶奶只是“将青铜与葵花都揽到她的臂弯里,抬头望着天空和月亮,笑着说:‘青铜、葵花要住大房子啦!”,而这样无私的爱,也只有心存无限慈爱的人才能做得到。《细米》中细米一家对于下放知青梅纹的照顾和关爱,同样让人感动。《草房子》的校长桑乔对孩子的恩威并重,对孩子的教导,虽然毒打犯错的桑桑,但是并不个人凶狠残忍的感觉,然而觉得他教育的对,后面带桑桑治病对孩子更是深沉的爱凸显无遗。还有女教师温幼菊,在得知桑桑患绝症后天天为他熬药,正是“文弱的温幼菊,给了他神秘的力量”,让桑桑熬过那段生命中那段最难熬的日子,并成长为更加坚强、勇敢的孩子。

成人在成长的孩子心目中,是一个学习的榜样,也是一个膜拜的对象。京派作家笔下的成人,大都是懂得理解、尊重孩子,知道用心去跟孩子交流。成人对孩子总是充满着浓浓的爱和仁慈,而孩子也受成人的感染,性情特别温顺、懂事。曹文轩在前人的基础上,对成人形象做了更进一步的塑造和描写,在他笔下的成人,不仅是为孩子的成长扬帆护航的舵手,而且会随着孩子的成长而一同进步。成人与孩子之间是相互影响、相互需要的关系,二者离开谁,生命都会显得苍白。曹文轩的作品,不仅告诉了孩子们苦难存在的价值和意义,更告诉了成人如何让孩子,甚至是自己面对苦难。

参考文献

曹文轩:《一根燃尽了的绳子》,北京:作家出版社2003年版,第290页。

付红妹,张虹:《曹文轩小说女性形象解读》,《文艺爭鸣》2007年第6期,第156页。

曹文轩:《青铜葵花》,代后记:《美丽的痛苦》,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246、247页。

曹文轩:《草房子》,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

沈从文:《沈从文集·边城》,广州:花城出版社2007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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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沈从文:《沈从文集》[M],广州:花城出版社,2007年版。

[2]曹文轩:《一根燃尽了的绳子》[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3年版。

[3]曹文轩:《草房子》[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

[4]汪曾祺:《汪曾祺全集》[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

[5]曹文轩:《青铜葵花》[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

[6]曹文轩:《红瓦黑瓦》[M],南京:江苏少年儿童出版社,2009年版。

[7]付红妹,张虹:《曹文轩小说女性形象解读》[J],《文艺争鸣》2007年第6期。

[8]刘婧婧:《建构童真视域下的纯美世界》[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6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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