饱含爱恨 义举冲天
——观辽宁歌剧院创作歌剧《逐月》

2019-10-24 07:39景作人邱陆英王兆森
歌剧 2019年9期
关键词:后羿嫦娥歌剧

文:景作人 图:邱陆英、王兆森

早就听说辽宁歌剧院(以下简称“辽歌”)在排练歌剧《逐月》,还听说这部歌剧的原名叫《归去来》,是著名作曲家徐占海30年前的作品。当然,无论是今天的《逐月》还是30年前的《归去来》,都是中国歌剧史上一个阶段性的重要作品。

回想当年《归去来》完成后,曾于1990年参加全国第一届歌剧调演并获得巨大成功,并获得了第二届“新剧目文华奖”“作曲文华奖”“导演文华奖”“表演文华奖”等奖项。如今的《逐月》,是在《归去来》的基础上修改精炼而成的一部新歌剧。对于它,不仅是我,所有的歌剧爱好者及业内人士都抱有着深深的期待和企盼。

8月27日、28日,《逐月》终于迎来了揭开面纱的时刻。在沈阳盛京大剧院,这部歌剧举行了修改复排后的首演,两场演出剧场内均达到了爆满的程度。看过演出的观众纷纷赞赏道:“这是一部用国际艺术形式——歌剧来表现中国故事的佳作。”

此次我观摩了两场演出,在感受了这部歌剧本体特色的同时,亦感受到了“辽歌”全体艺术家的激情以及他们对歌剧艺术的热爱与追求,同时也看到了“辽歌”自上而下对于发展原创歌剧所经历的奋斗历程。

对于《逐月》这部歌剧来说,我的内心是颇有感触的,它使我在中国歌剧创作理念、创作技术、创作风格等方面获得了一些新鲜的认识。

一部饱含爱、义、恨的神话悲剧

《逐月》是由两个凄美的神话组成的——中国古典名著《山海经》中有“后羿射日”与“嫦娥奔月”的故事。编剧孙浩、丁小春采用逐一表现、整体“嫁接”的手法,将两个故事合二为一,编成了现在的歌剧剧本。在这个剧本中,后羿是一个为民除害、施爱于民的英雄。他的所作所为(包括临凡射日、斩杀怪兽等),都是代表正义的人性化身。而嫦娥则是一位集中华女性美德于一身的仙女,她善良美丽,充满着温柔与慈爱的秉性。剧中将这二位神界仙人融为一体,构成了一段凄婉无比的甜蜜爱情,同时也由此铸成了一个催人泪下的惨痛悲剧。

后羿受天帝之命来到人间,用神箭射落了危害百姓的九个烈日(天帝之子),然而天帝却出尔反尔,不但不奖赏后羿,还把他贬到了人间。后羿来到人间,为了大爱而奉献。他除恶魔降怪兽,为人民安居乐业立下了功劳,被人民奉为英雄。嫦娥也来到了人间,她与后羿真心相爱,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后羿的徒弟逢蒙垂涎于嫦娥的美色,他趁后羿不在时调戏嫦娥,却遭到嫦娥的拒绝。逢蒙为此顿生歹念,与恋人蝴蝶一起设计迷惑了嫦娥。嫦娥中计,误以为后羿真的背叛了她,服下后羿交给她的仙丹升天而去,从此独居月宫。后羿追悔莫及、痛苦不堪,然此时的逢蒙却又生毒念,欲害死后羿取而代之。在一次相会中,迷惑中的后羿被逢蒙的暗箭射死,垂危时刻他终于看透了小人的面孔。后羿死后来到了阴间,由于他生前爱民为民,被天帝封为宗布神,他惩罚了小人逢蒙,并且在阴间继续保护着万民的安康。

这就是《逐月》的大概剧情。从总体来看,这部歌剧的剧情并没有太深的逻辑性哲理,亦没有明显的对抗性对比。按照导演沈亮的观点,它是依靠中国哲学中“三生无限”,即万物循环的道理来构思的,重点讲述和表现了爱、义、恨之间的轮回。人们看到,在歌剧的三幕结构中,剧作家并没有安排过多的复杂情节来展现说教式的伦理,也没有刻意激化矛盾来制造戏剧高潮,而是以具体事件的凸显与发生,彰显出角色特定的爱、义、恨,达到了立竿见影的强化效果。

我个人观剧后的感受是,《逐月》是一部以写实手法表现写意境界的歌剧,从戏剧结构上看,剧作家对角色个性的重视强于情节连贯的表现,而剧中整体的抒情效果,也都是建立在角色特性表现的基础之上的。从这一点来看,《逐月》中神话色彩与人性特征的高度融合,即为“圆缺盈亏”中所产生的悲喜离合的条件与基础。

我很赞赏编剧的想象力与戏剧组合能力,他们能够在剧中将两个神话故事结合在一起,并运用合理的情节连接与性格展现,将爱、义、恨的表现提升到一个至高的境界,这一点是十分令人钦佩的。

一部用音乐表现精神、情感、意境的歌剧

《逐月》的曲作者是著名作曲家徐占海。提到他,人们马上就会联想到《苍原》《钓鱼城》《雪原》等一系列歌剧——这些在中国歌剧史上留下浓墨重彩印迹的作品,都出自徐占海笔下。当然,无论是30年前的《归去来》,还是今天修改复排的《逐月》,都同样是徐占海歌剧创作中的代表之作。

徐占海的歌剧在音乐上有一个特点,就是他往往能够在熟练掌握歌剧体裁的情况下,赋予音乐以超强的民族基调,并在这种基调之上构建起抒情性与戏剧性的乐句。人们在听徐占海的歌剧音乐时,经常能够透过他的旋律捕捉到中国戏曲音乐的元素(如京剧、评剧、梆子、二人转等)。妙的是,这些戏曲音乐素材都能够与西方式的咏叹调、宣叙调进行融合,并以丰富的扩展方式(有些是戏曲扩展方式)将其抒情化和戏剧化,继而达到歌剧所需要的整体效果。

《逐月》这部歌剧很好地体现出徐占海的创作风格,音乐重点表现的是富有地域风格的抒情性,而非西方正歌剧式的戏剧性。人们听到,徐占海在音乐中,采用戏曲腔调加“吟唱”特色的写意手法,很好地表现出后羿与嫦娥半神半人的个性特征,并以这种手法演绎出角色内心的精神世界和情感世界。例如三幕一场中嫦娥的咏叹调《奔月》,作曲家在运用了西方咏叹调形式的同时,将东北民歌及河北梆子的音乐元素注入其中,取得了出人意料的效果。这段咏叹调写得情深意长,既有嫦娥被欺骗后的感情失落,又有其独特个性的执拗体现。而嫦娥在绝望中服仙丹升天,又企盼她深爱的后羿用神箭将她射落人间的矛盾心理变化和感情依托,则在徐占海的音乐中得到了鲜明而又清晰的体现。

歌剧中后羿的咏叹调也很有特点,音乐在个性上富有英雄气质(特别是义举方面的气概),这些唱段对于男高音声部来说,在技术上和韵味上都颇具难点,它们是年轻歌唱家们在演唱中需要跨越的艰难“门槛”。

逢蒙的音乐写得非常好,这个角色是个忘恩负义且心怀叵测的小人,作曲家赋予他的音乐特色是,既有诡异的诙谐,又有狡诈的阴险,还有着虚伪的殷勤与龌龊的奸佞……

我认为,徐占海对逢蒙的音乐塑造是成功的(剧本设计过于简单暴露),这个角色不仅个性突出、形象鲜明,且在歌剧中起到了音色调节和音乐对比的效果。而从专业角度来看,使用男中音担当反面角色,无疑对剧中人物及情节的设置起到了均衡的作用,这样做是完全符合歌剧创作的正常思维的。

《逐月》中的重唱段落并不多,但有几段却给人们留下了深刻印象,例如一幕一场和一幕二场中后羿与嫦娥的两段二重唱,音乐写得非常和谐顺畅,特别是他们二人之间的爱情二重唱,在情感上显得更加温馨甜蜜。值得一提的是,作曲家在这部歌剧中写了一段很有特色的复调二重唱(尾声中),这段二重唱体现出很高的作曲技巧,是一种专业水平和专业实力的真实展现。

一般来讲,合唱在歌剧中起到的作用是相当重要的,它既是群众角色的表现载体,又是铺垫情绪与“制造”戏剧高潮的重要因素,故而受到作曲家们的高度重视。《逐月》中的合唱段落很多,人们从歌剧中看到,从序幕至尾声,合唱一直是舞台上的绝对角色,从规模上看,可谓撑起了这部歌剧的“半壁江山”。

徐占海为《逐月》写的合唱段落,很多都是为情感发展和意境表现“造势”的。在歌剧的情节进行中,这些合唱以多重角色变换的形式,为人物的交流及戏剧的发展做出了必要的衔接与烘托,起到了戏剧“黏合剂”和情绪“渲染器”的作用。《逐月》中的合唱段落是有机的,它并非死板的“音乐会合唱”,而是穿梭于剧情与人物间的“游离式”合唱(即歌剧合唱),这一点从它的声部流动感和复调效果中可以清晰地感觉到。

歌剧《逐月》的音乐是颇有亮点的,它可以说是徐占海多年歌剧创作的一个写照。这部歌剧的音乐是充满民族精髓的音乐,作为一部神话题材的正歌剧,它体现了民族精神,表现了民族魂魄,传承了民族因素,是一部真正意义上的民族正歌剧。

一部被新生代表演艺术家重塑的歌剧

“辽歌”此次首演的《逐月》,与30年前的《归去来》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这次的创演阵容,基本上是由新生代表演艺术家担纲的(除作曲徐占海和编剧孙浩)。这些年轻艺术家才能突出、爱业敬业,他们为这部修改复排的歌剧带来了重塑的新面貌。

沈亮是来自国家大剧院的青年导演,近年来,她以新型导演的身份频繁亮相于各地,目前已独立执导了20余部作品(包括歌剧、话剧、音乐剧、儿童剧等),参与创作和复排的作品50余部。沈亮学识丰富,艺术观点新颖,在执导作品时很有创新意识,且专业基本功和戏剧功底比较扎实。

执导《逐月》,沈亮的确下了不少功夫,她用自己独特的思维来理解编剧的创意,以对歌剧音乐的了解来处理剧情,导出了一部令全体演员和观众都十分认可和喜爱的歌剧。人们从剧中看到,沈亮以其独特的“月圆盈亏,三生无限”理念,将中国哲学的轮回循环贯穿于戏剧之中,用合理的人物关系及情节表现,突出了爱、义、恨的交织与发展,很好地塑造了后羿与嫦娥的形象,并将施爱于民的英雄大义感推向了至高的境界。

许知俊是中央歌剧院的常任指挥,此次担任《逐月》一剧的首演指挥,可谓身受委托,重担在肩。许知俊与“辽歌”交往颇深,对这个剧院的业务情况了解较深。人们看到,演出中他率领“辽歌”的艺术家们发挥了很高水平,而他自己的指挥则激情迸发,镇定自若,其突出的掌控力和丰富的经验,为这部歌剧的成功首演提供了重要而有必要的保障。

《逐月》首演中几位角色演员的表现均可圈可点,饰演A组后羿与嫦娥的是中国歌剧舞剧院的毋攀、王一凤,他们两人的唱演都很有亮点,声音和唱功尤为突出,特别是毋攀,在各方面都显得更为成熟一些。

B组演员是“辽歌”自己的歌唱家,饰演后羿的是张元军,饰演嫦娥的是韦铮。这二人的唱演水平超出了我的想象,与A组演员相比是旗鼓相当,各有千秋的。其中张元军的声音十分“打远”,而韦铮的音色虽有些“民范儿”,但唱功扎实,声音通透,两人在舞台上的表演亦很老练。

饰演逢蒙的男中音傅伟林是我最欣赏的演员,他的声音浑厚洪亮,唱功非常突出。这个年轻演员身架出众,表演入戏,由他饰演的逢蒙,无论在形象上还是声音上,都显得十分令人信服。

合唱团整体上听起来是个有实力的合唱团,他们在舞台上演唱的声音比较“抱团”,声部间亦没有拖后腿的现象。两场演出,合唱团的歌唱家们都非常投入,能够感觉到他们付出了最大的努力。

交响乐团表现出了他们应有的实力,这个乐团是一个老乐团,拥有着一定的演奏经验。两场演出中,他们在许知俊稳重自信的指挥下发挥出了较高水平,且为舞台上演员们的唱演提供了良好的保障。

“辽歌”全体新生代艺术家们,此次将《逐月》当做了他们艺术奋斗与攀登的新目标,他们在演出中所做出的努力及付出的代价,是值得全体歌剧工作者仰慕和敬畏的。

一部尚需改进和完善的歌剧

众所周知,《逐月》是从30年前的《归去来》繁衍而成的,然而“辽歌”为何要在30年后重推这部作品?对此,该院院长田剑峰一语道破了玄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对于人们的启示会因时代的发展而不断有新的发现,我们试图通过对古代神话传说的重新解读,富于传统文化以新的时代内涵,这就是创排《逐月》这部神话题材歌剧的初衷。”

我认为,《逐月》虽然有着良好的基础,但作为一部重新修改过的歌剧(新剧删掉了牛郎织女等一些无关的角色,戏剧和音乐结构都有调整),它仍然存在着一些亟待改进的地方。在此,我提出以下几点不成熟的意见,供创编者参考。

一、剧本创作似有不合常理之感,情节的叙述与衔接存在明显“缝隙”。举例来说,观众在看过戏后,虽对嫦娥与后羿的分离悲剧产生怜悯,但对于编剧的某些设计却略感肤浅,觉得嫦娥与后羿的上当有些简单而不可信。

二、音乐上虽有中西结合的亮点,且民族音律蕴育深厚,但从整部歌剧的连贯性上看,某些音调似有怪异之感,且民族特色过于“原始”,听起来有些“别扭”(有些高音显得勉强且不够自然)。

三、合唱的段落应再精炼,加强一些与歌剧整体相融的技术手段。现在有些段落似清唱剧中的合唱,欠缺主动式的“参与感”。

四、歌剧的配器很有想象力,但仍显不够细腻,整体上还有“两张皮”的感觉。没有完全与唱段达成“相衬”“相托”“相辅”的有机效果。

五、年轻演员需要进一步加强舞台实践经验,多一些对角色深层次的理解。剧中,后羿与嫦娥的表现都有“凡人感过之而仙气感不足”的问题,而这个问题最大的弊端就是淡化了剧中的神话色彩。再有,几位主要角色演员(男中音除外)要加强音准方面的训练,学会从乐队的演奏中捕捉旋律(许多歌唱音律都在器乐的演奏中出现过),并以自己的听觉随之模仿,继而找到正确的音准走向。现在演员们的演唱略显盲目,很多地方并没有找到旋律真正的民族韵味,故在听觉上有些“四不像”式的扭曲感。

以上几点仅为我个人的直观看法,在此提出是为了对这部歌剧的修改完善尽一份微薄之力。

《逐月》是一部以爱、义、恨为内涵的歌剧,它表现了中华民族伟大的博爱传统,展示了无私而又冲天的义举,尽显了卑鄙下作之徒的可憎。它寄托着千百年来人们对英雄的崇拜,歌颂了从远古中传颂而来的神话故事。可以说,《逐月》是一部讲述中国故事、体现民族精神、弘扬中华文化的优秀作品,是“辽歌”全体艺术家奉献给全国歌剧爱好者的一份精神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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