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尔斯符号学视域下的侗族鼓楼符号探析

摘 要：随着社会生活的进步，建筑不局限于实用功能，还通过自身的形象或抽象的形式呈现出一定的社会内容。皮尔斯的三元理论具有开放性、动态性等特点，文章尝试将这一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用以研究南侗侗族鼓楼这一文化符号，阐释侗族鼓楼符号背后的文化凝聚力和象征意义。

关键词：皮尔斯三元理论;鼓楼;符号;对象;解释项

一、侗族鼓楼符号的符号

研究皮尔斯符号学理论会发现，皮尔斯符号理论主要有两个相互交叉的“三元组合”。首先，他将符号分解为三项基本要素，即指由符号、对象与解释项所构成的符号表意关系。

本文讨论的对象是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南侗地区侗族村寨的鼓楼建筑，鼓楼是侗族文化中非常重要且极具代表性的文化物象之一。从符号学角度看，鼓楼是一个极具象征性的文化符号，其中积淀和蕴藏着侗族重要的文化元素。

按照皮尔斯的解释，符号“代表某样东西”，这样东西既可以是我们的感官能够知觉到的物体，也可以是我们想象中的虚构之物。皮尔斯把符号分为三类，第一类为质感符，它表示可能装载意义的物质状态或形式，指的是最直观的知觉感受。鼓楼给人的整体印象是，楼顶的尖顶为连串葫芦形，直刺苍穹;中部的楼身形如宝塔，每一层檐都有翘角;底部多为四方形，四周一般有十六根柱子;中间四根粗壮的主柱下面，有宽大结实的四张长凳，供人歇息;长凳中间有个火塘。走近鼓楼，这一物象给人最直接的感观知觉信息，就是其基本材质为木头，建造工艺十分复杂，基本上不用一钉一铆，全部采用榫卯结构，大结构套小结构，小结构再套更小的结构，结构紧密，浑然一体，没有不连续之处。再从建筑本身从下往上看，鼓楼基本上是综合了堂、楼、屋，还有汉族典型的塔、亭、阁、殿等建筑图像要素建成的。第二类为实在符，是质感符的具体表现，有一个具象的东西。如鼓楼的最底一层，形如民居住宅里的大堂形式。追溯其原型，“它应该是早期侗寨中的‘堂卡，或更早一点的村寨中的‘公房”。从质感符向实在符深入，会涉及到更加广泛的意义场，比如社会习惯，即形成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这是第三类常规符。有研究侗族文化的学者指出，“侗寨无论是靠水的远近，或依山的深浅，建寨者们在卜居时总要设法找出一块比较平缓坦荡，最好有小溪潺潺流过的地点来安寨，这无疑有风水上的蓄意”。也就是说，侗族人在迁徙经验上形成了约定俗成的观念，即“山间水过较平缓之地，侗族人认为是‘龙嘴，被看作是理想的寨址，侗族人称为‘坐龙嘴。寨子依靠的山脉叫做‘龙脉，侗族人在龙脉上蓄古树，种杉木……龙脉止处的平坦地方称为坝子，龙脉到此称为龙头。龙头前面的缓坡地带即龙嘴部分，这便是寨子中人家立屋的地方”。鼓楼在侗族建筑群落中的中心位置，这也是经过风水上的测量后选定的，一般为“山水相交、阴阳融凝之处，也即是龙脉止聚、冲阳和阴、土厚水深之地”，也称“龙穴”，鼓楼建立在“龙穴”之上，有“点穴”之意。并且，“龙”这个无实际存在的对象的符号，是人们想象中的实体，是约定俗成的习惯，这也正是符号的特别之处。

若只是对侗族鼓楼匆匆一瞥，不过是将鼓楼看作一般的静物，只能获得上述最直观的知觉感受，未必能够捕捉到那些活跃在侗族鼓楼建筑上的各种符号元素以及它们的意义表达。事实上，建筑是“活”的，在它身上有许多富含意义的符号元素等待人们去挖掘。因此，为获得对侗族鼓楼这一符号的充分认知，我们需要了解“符号所再现的那种东西”以及“符号所表达的意义”。

二、侗族鼓楼符号的对象

说皮尔斯的符号学理论是一个开放性、动态性、多元性的动力过程，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其引入了“对象”这一项。“对象”在皮尔斯的理论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他把对象视为“是符号生产与解释项传递与发展的基础”，指的是“符号所再现的那种东西”。皮尔斯将对象三分为象似符、标指符和象征符。侗族鼓楼是一个巨大的文化符号，其中所蕴含的某些“能力”在符号过程中必然要诉求于某些形式来表达，这样形式就不仅仅是形式，还是蕴含着多层文化积淀内容的形式。

第一类象似符，通过写实或模仿来表征其对象，即与其所指有一致性或某些相同特征。仔细观察，鼓楼就像一株巨大的杉树，牢牢地扎根于侗族村寨的中心地带，显赫而超拔突兀，又像一条盘旋坐卧俯视苍生的龙，鳞次栉比的屋檐瓦片就像是巨龙身上的鳞甲，结构紧密、复杂多变的塔顶就像巨龙的头。鼓楼还像一座巨型的历史丰碑，上面堆积着丰富的图案和小型雕塑，这些符号都记录着侗族文化演绎的发展过程。笔者大胆猜测，随着时代的发展，旅游力量的再渗入，侗族鼓楼上古老画作的体量中也许会加入高铁、飞机、电脑、手机等符号，表现出侗族在当下所具有的新的意义以及侗族人民宽广的情怀。从远处看，鼓楼又像熊熊燃烧的火焰，甚至像巨大的男性生殖器。由此可以发现，符号与对象之间体现为直接关系，仅仅是作为象似符号而代表某一对象，与解释项并无直接关系。所以，面对鼓楼这一物象，我们可以结合自己的经验产生成百上千种想象。

第二类叫做标指符，它与其所指不存在一致或类似关系，但与对象构成某种因果或者时空上的连接关系或逻辑关系。侗寨的建筑格局是以鼓楼为中心而铺展开来的，侗族人的宗教信仰、艺术娱乐、社会交往等许多方面都离不开鼓楼。有学者认为侗族鼓楼的取象来源于鱼窝。原因之一，可能是因为考察了侗族的族源而做出的判断。民族学一般认为侗族是中国南方百越人中“骆越”的一支，古老的百越民族文化是一个擅水的文化，水、稻、鱼同百越人有着十分紧密的关系。作为越人后裔的侗族人自然保留和传承了这种文化记忆，甚至在迁居山地的生存环境中也不忘保留这种生活技艺和生活方式。鱼在侗族人的生活、文化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生活上鱼是侗族人的食物、营养来源，文化上鱼则成为侗族人对于自己祖先来源的记忆载体。原因之二，可能来源于侗族古歌中關于为什么要建造鼓楼一说，“鲤鱼要找塘中间做窝，人们会找好地方落脚;我们祖先开拓了‘路团寨，建起鼓楼就像大鱼窝”。他们希望侗族人像鱼儿恋窝一样，有一个集体向心力，大家团结一心。从这些例子可以发现，符号通过一定的关系来代表对象，这就是标指符的特征，它们之间存在直接的联系，这可能也是为什么我们能够意识到鼓楼这一建筑不同于其周边建筑的原因。

第三类象征符，与其所指不存在连续关系，也不存在一致性或类似性，但是存在一种约定俗成的关系。侗族鼓楼是一个巨大的文化符号，具有丰富的生命形式，其中隐含了多层的文化象征内涵。这种关系的形成需要建立在对某一民族文化有一定了解的基础上，它具有一定的约定俗成性。走近鼓楼，最直观的是支撑鼓楼的十六根柱子。侗族人把鼓楼中的四根主柱象征四个方位和一年四季，把外面十二根衬柱象征一年的十二个月份，具有祈求天、地、神保佑侗寨风水，一年四季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寓意。鼓楼的另一个重要的符号象征是龙的形象。建立在侗族民族文化基础上，鼓楼的这种形象涉及到侗族集体元意识中对龙意象的历史记忆。侗族族源，即南方古代百越人是以龙蛇为主要图腾的民族，这种文化记忆自然积淀在侗族人的内心深处，并且有将它表达出来的强烈冲动。鼓楼从高空往下看，像一条盘旋坐卧的龙，守护着村寨，保佑着村寨的所有人。还有，我们前文也讨论过，一些侗族学者认为，侗族鼓楼源于对杉树的摹仿，杉树有着顽强的生命力，这种取材有象征侗族人民生命力旺盛的寓意;且鼓楼的造型是中空的，不像汉人的亭、台、楼、阁每一层是有楼梯和楼层的，是可以踩踏行走和攀登的，结合侗族巨树崇拜的文化语境，可以解读出鼓楼有通天、将人与天地神三界沟通的寓意。从侗族的村落建筑格局、侗族人的男性社区特征、鼓楼的形象本身来看，结合阴阳关系视角，可以说，鼓楼简直是一个巨型的男性生殖器的抽象。在侗族社会，鼓楼的形象代表着男性权力，如政治、军事、防御、重大事务的安排都是围绕它展开、表达的。其周围环绕鼓楼摊开的建筑，它们是扁平的，可以说是女阴的隐喻，象征着女性文化的表达是臣服于男性、屈服于男权的。鼓楼这一物象，对周围的女性是俯瞰的，周围对它又是仰视和崇拜的，象征着男性的权力。

从对鼓楼对象的分析中可以发现，对符号的解析并不是简单的“一物代一物”，而是需要解释者调动在符号过程之外的间接经验，从而去帮助理解符号的进一步信息，以求解读出符号的意义。

三、侗族鼓楼符号的解释项

“解释项”是皮尔斯为当代符号学理论所做出的最大贡献，它使得符号表意的重心放在了接受者这一端。由解释项所推演出的“无限衍义”学说，则证明了符号表意过程具有动态性、开放性、持续性以及社群性的特点。要了解一个符号，必然会产生一个解释项，符号解释项又在原基础上转变成一个新的符号，新的符号又产生新的解释项，不断前进，以至解释无穷无尽。我们对侗族鼓楼符号的解释也是这样层层递进和不断衍义的，前一解释项成为后一解释项的符号，以至无穷。当然，也正是在解释的过程中，符号与对象之间的多重关系决定了符号表意的多样性与多态性。“从长远看，习惯或法则可能遇到新的经验或新的语境，由此，这种确定的意义或习惯又因为怀疑而成为新的符号，促使探寻新的解释项，再次确定新的习惯，如此无穷下去，从而在无限未来比较获得有关此符号的真相。”所以，只有获得对侗族建筑和生活世界的诸多要素的充分认知，才能称得上是对侗族的建筑文化有了真正的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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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王陈祯，贵州大学生态民族学博士。研究方向：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