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小世界》对传统叙事的后现代超越

2019-11-05 05:32高愉茵
鸭绿江·下半月 2019年7期
关键词:洛奇超越戴维

高愉茵

摘要:戴维?洛奇的《小世界》无论是文艺理论还是创作观,都渗透出后现代气息。在后现代视域中《小世界》体现为各种后现代文艺理论迭出,互动式文本致语言表征产生危机,破碎尤不连续的时空寓意消解。基于传统视域的严肃反思带虚无特性,统一结构破碎情节,对传统叙事的自我批判与妥协,由此实现后现代性的超越与衔接。

关键词:戴维?洛奇;《小世界》;后现代;传统;超越

学院派批评家戴维?洛奇写于1984年的经典小说《小世界》,被誉为“一部经典的后现代主义小说”[1],“洛奇所写的最卓越、最有趣的小说。”[2]洛奇以亲身见闻为凭据,受艾略特《荒原》“圣杯传奇”叙事结构的影响,基于“寻找”发散出多条情节主线——珀斯追求安杰莉卡,莫里斯寻求主席之名利,斯沃格寻求危险与自由混合的激情,以糅合不同国家、不同类型的不同学者在不同学术会议里发生的不同事情在同一社会画面里,从学术到爱情到道德审判,尖锐讽刺了象牙塔里的学者众生相——对道德伦理的无视、对功名利禄的渴望、对学术纯粹的玷污,展现出一个至今仍有相似影子的学术界。

一、后现代视域中《小世界》叙事解析

被誉为“经典的后现代主义小说”的《小世界》,从叙事内容、叙事语言和叙事方式三方面体现浓厚的后现代文学的叙事特点。

首先,叙事内容方面,戴维洛奇作为一位谙熟自结构主义以来各种文论新潮的大学教授,从书中各种学者研讨会上的理论阐释到作品的创作技巧,不时即可看到女权主义、新马克思主义、泛性论、解构主义、新古典主义等后现代新文论影子,鮮明的后现代色彩赫然纸上。

通过对不同研究方向人物形象的解析,可略知作者对相关文论的一二看法。如与莫里斯离婚的德西蕾?扎普高举女权主义的旗帜,处女作即让她迅速闻名全球,成为女权运动中的精神领袖之一,却需靠安眠药解脱畅销的压力,光坏背后是夜夜失眠的悲哀;研究新马克思主义的富尔维娅,不时就会跟莫里斯探讨新马克思主义里的观点,整个探讨的过程也是让读者领悟并思考新马克思主义的过程,却与百万富翁、性变态的标签放在一起,强烈违和感迎面而来,正经的外貌与不正经的内心相结合,构造出表里不一的形象;受30年代“性解放”运动的影响,戴维洛奇的“学院派三部曲”均或隐或现传达出相对开放的性主题,持泛性论说的西比尔?梅登,一生坚贞自诩“老处女”却在书中快要结束之时自爆飞机风流。滑稽中蕴含着嘲讽。而形形色色的文论新潮及承载着新文论的各位学者形象,属于讽刺中的后现代。

其次,叙事语言方面,《小世界》除了谙熟的新文论,大学教授戴维洛奇还将自己研究多年的学术理论贯穿其中。在现代语言学的基础上,洛奇多处交叉混用隐喻和转喻的语言风格,促使《小世界》的语言与本文存有一定程度的脱离,能指与所指皆有相似之意,形成一场需作者读者双方互动的文字游戏,从而产生基于作者与读者双方互动型参与的文本开发的无限可能。

如珀斯寻找他的安杰莉卡“圣杯”,珀斯总在安杰莉卡离开后才到达,错过、追逐、错过、追逐,由此将整个“小世界”串连成线。寻找安杰莉卡即意味着寻找爱情,当珀斯发现一个形似安杰莉卡的女子裸照海报而一度拒绝接受,当他和安杰莉卡妹妹发生关系后知道真相一度恶心之时,安杰莉卡的双胞胎妹妹一语道破他的“追求”,他爱的并不是安杰莉卡,只是理想的爱。此处洛奇有运用一定的转喻手法,珀斯追求安杰莉卡,实质上转喻着珀斯对理想爱的无限追求,爱与安杰莉卡并无关联,却因为珀斯的不懈追求,亦真亦梦,安杰莉卡就在这样的过程中升华成了理想爱的化身。此外,其他学者对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文学批评主席一职位的热烈追求,将对名誉和财富的无形渴望具体化为主席,则运用了一定的隐喻手法。主席即为功名利禄的化身,映射出学者不懈追求的另外一条故事线,反讽当时污浊的学术界,由此还有一定的讽喻技巧。

以语言为中心,拆解文本的整体结构,开发语言的符号功能,是存有语言表征危机的《小世界》具有后现代色彩的又一佐证。由于隐喻与转喻的多重使用,导致书中许多能指与所指是循环往复、永无止境的,如珀斯对安杰莉卡的追求,安杰莉卡是珀斯对理想爱情的化身,属于“能指”,而相对于珀斯而言,她又是他的“所指”,所以珀斯从一个国度追到另一个过度,一度以为自己能追求到自己的“所指”,可无一不是失败的结局,一切皆虚妄。这样,词语在往返循环,永无止境的“圣杯”旅途中,既是能指也是所指。“语言便无确定意义,写作也成了一场文字游戏,读者可以赋予文本任何意义”[3]。语言无法表现事物特征,如此表征危机属于后现代性的一个突出体现。

再次,叙事方式方面,《小世界》中的全球学者之所以能在不同地方、同一时间的不同行为发生在同一画面,“充满了穿插、跳跃、交叉、闪回。”[4]如书中“莫里斯?扎普打了个饱嗝,罗德尼?温赖特叹了口气,德西蕾?扎普打着呼噜......”[5]时空观被人为打碎。看似一幅画,实则由不同人物轨迹的几幅拼图组成。同一时间段失去既定的空间坐标,人物群像镜头碎片般相互交融,体现出后现代作品中时空观失去所有限制而通往的无限可能。这不仅明显存在《小世界》里,在戴维洛奇“学院派三部曲”的第一部《交换》里,已有初步体现。相较《小世界》里关系错综复杂的学者世界,《交换》主要以莫里斯和斯沃格两个不同地方不同地位的学者为叙述对象,彼此经历被叙述为相互交叉,某种程度并不完整的时空观,随着人物经历的破碎体现出作品的后现代性。

如同巴特所说:“文本的多元性为文本自身运作以及读者的介入开辟了多种可能性。”[6]《小世界》作为一部“可写的”文本,语言能指与所指的通达交流导致其之于读者的多重解读,以及故事最后珀斯依旧在寻找他的“圣杯”,不过追求对象已由安杰莉卡变成谢丽尔,却依旧而无所踪的开放式结尾,实际已构成作者与读者间的互动。如有人将其视为“幽默、冷峻、亦庄亦谐的西方《围城》”[7],有人将其看作“嬉笑怒骂颠覆文人传统的《儒林外史》”[8],不同的读者在与文本对话的过程中生成不同的解读,这便是文本多元性为读者解读多重性所创造的可能。依读者视角,最后珀斯是否能寻求到他心之所属?最后珀斯、安杰莉卡和谢丽尔的结局会怎样?后现代支持作家创作与读者想象的互动交融,以达读者接受的无限可能。

二、《小世界》超越传统的价值新释

西方的叙事理论一直是以亚里斯多德的《诗学》为传统,叙事内容主张“有意义叙事”,叙事结构主要表现为“以逻各斯中心主义为主导, 叙事被视为因果相连的一串事件, 有开头、发展、高潮和结尾。”[9]

尽管《小世界》在文化态度、审美观念以及艺术形式等方面颇具后现代特质。但正如洛奇谈到自身创作时说:“我更愿意将我个人的创作实践视为五十年代的新现实。”、“将同样出色的写实视为对传统的回归”[10],徘徊于现实和后現代之中的《小世界》,从叙事内容和叙事结构两方面分别实现了传统写实的衔接与超越。

首先,在传统叙事内容的“有意义叙事”上,《小世界》并不主张完全消解的后现代性,反而延续有意义的叙事传统。基于后现代的消费文化,《小世界》变得雅俗共赏,将理性潜藏于幽默性反讽之后。以幽默自居的洛奇,希望大众能将《小世界》看成一部幽默讽刺型喜剧。[11]以感性讽刺消解叙事的逻辑理性,从中获取某种“严肃的有意义的反思。将意义与“虚无”妥协,理性至上的幽默性批判,批判中依旧企图确立某种理性意义。由此完成对传统叙事的衔接与超越。

如在莫里斯主讲的一场名为“文本性有如脱衣舞”的会议,莫里斯就将学术中的雅、幽默中俗交相发挥。“舞女挑逗观众,正如文本挑逗他的读者,给人以彻底裸呈的希望,但又无限期拖延。”[12]通俗的话语来表达解构主义,迎合“色情和冒险”轻浮色调的背后,还保有对文艺评论“解构主义”实质内涵的严肃反思。齐斯劳·米罗兹曾评价“英国小说中色调轻浮但内涵严肃的作家只有戴维?洛奇。”[13]这不仅表现为他对文艺理论明确的批评态度,结构与解构并行其道,坚决反对“零度叙事”,主张有感情地创作;也可从他认为生活依旧存有某种淳朴的欢乐,无需将价值观建立在否定、失望和荒谬的世界上,可以继续用欢乐且积极的态度看待世界从而批判过分无意义叙事的态度上看出。

其次,关于传统叙事结构的继承与突破。罗贻荣曾在《英国状况小说新篇》中指出洛奇的小说属于“结构中心型”[14]。洛奇本人也认为:“小说的每一部分,每一个事件、人物,甚至每个单词,都必须服从整个文本的统一构思。”[15]指向中心的统一构思,既指以“寻找”基调发散出多条情节主线,也指基于人物性格延伸与冲突所达成的“迁移式人物结构”。“受制于结构束缚——人物性格逻辑的延伸与冲突达成暂时稳定的结果——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开现在的点到另一个点上去。”[16]由此建构出看似零碎分散的学者经历实则为有意而为之的交集有序的“小世界”。在结果无限循环的追逐中,促使戴维洛奇的小说拥有一个相对完整意义的叙述语言。语言的完整与文本的零散,构成《小世界》传统叙事的继承与突破。

但伴随稳定的叙事结构,《小世界》最终直观呈现出来确实是后现代突出的解构主义。“喜欢看到两种事物通过交互作用而使彼此发生变化”[17]的态度促使洛奇在结构中心指向下不断解构。他有一种对文学理论独特的暖昧情感:“一方面,我觉得结构主义的某些东西是真正的进步让人激动不已;另一方面,又发现理论发展的许多地方叫人感到遗憾和悲哀。”[18]所以,洛奇是通过对现代结构主义进行批判以实现突破。丰富语言所指,《小世界》用分解的观念,将逻辑时空下学者们的生存状态打碎、叠加、重组,以致展开在读者面前的如同一幅拼图般全球不同时间段的人做不同的事情,通过飞机产生经历碰撞。从逻辑上否定现实主义传统的时间顺序,重构主体间的关系,相互交集,逐渐消解有序逻辑以成超越。但又正如书中莫里斯所持观点:“解码的过程实质意味着新一轮的编码。”[19]洛奇的解构实质上意味着新一层的建构。结构主义驱使下解构是新一轮的指向中心的建构,具有后现代特色的解构主义相较现代性中的结构主义,消解的同时即意味着新一轮建构与发展。

结语:

突破结构和意义叙事传统的《小世界》,属上世纪80年代后现代特色渐趋成熟的印记,戴维洛奇产于同时代的其他两部“卢密奇学院校园三部曲”《交换》与《美好的工作》,同样存有后现代视阈中后现代理论众多、解构主义倾向下语言失去表征危机及时空关系相对零散的叙事特点,同样注入作家反“零度叙事”主张“有意义的消解”和隐形“结构中心”的思想。无论是文艺理论和创作观,产于同时代的“校园三部曲”的特点相似,都一定程度上实现了对传统叙事的衔接与突破。

参考文献:

[1] [2]洛奇, 罗贻荣. 小世界: 学者罗曼司[M].重庆出版社, 1992.553—554.

[3] 洛奇, 罗贻荣. 小世界: 学者罗曼司[M]. 重庆出版社, 1992.4—5.

[4] 李增, 马晓明. 从现代到后现代:《小世界》的两种声音[J]. 东北师大学报(哲学), 2001(5):117-122.

[5] 洛奇. 小世界[M]. 上海译文出版社, 2007.160-161.

[6] 文玲. 罗兰·巴特文论在中国的接受史[D].浙江大学,2012.

[7] 洛奇. 小世界[M]. 上海译文出版社, 2007.1.

[8] 洛奇. 小世界[M]. 上海译文出版社, 2007.1.

[9] 李倩,刘爱琳.反思与超越——谈伍尔夫小说理论和创作实践对传统的继承和创新[J].求索,2004(08):220-222.

[10] [11] [13] [15] [17] [18] 罗贻荣. 戴维·洛奇访谈录[J]. 外国文学, 2009(6):105-113.

[12] [19] 戴维·洛奇.小世界[ M].重庆:重庆出版社,1991.32.

[14] 罗贻荣. “英国状况”小说新篇——评戴维·洛奇的《美好的工作》[J]. 国外文学, 2002, 22(3):117-123.

[16] 史敬轩. 浅论《小世界》的人物结构[J]. 重庆科技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2007(1):5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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