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国恋情中的中西两性关系分析

颜小清

摘要：美国女作家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赛珍珠以其在中国生活了近40年的经历为基础，创作了不少中国题材的作品。1946年出版的《群芳亭》讲述了西方传教士安德雷与中国已婚太太吴爱莲之间的柏拉图式恋爱。安德雷用他的智慧拯救了吴太太的灵魂，由此吸引了吴太太，从而成就了一段精神上的不朽之恋。两人在恋爱中的拯救与被拯救关系折射出赛珍珠内在的避免不了的传统西方人心态，即东方主义的对中国的偏见，书写先进的西方拯救落后的中国的桥段，对中国进行文化殖民。

关键词：异国恋情；两性关系；东方主义；《群芳亭》

1.引言

在19世纪中后期，移民英美等国的中国人日趋增多，异国婚恋现象自然也愈见普遍，这为那些习惯于编织爱情故事的西方作家提供了新的创作素材。阿伯特.戈登曾说“异族通婚指那些宗教、种族或族裔背景不同或曾经不同的人们之间的婚姻。”[1]2本文的异国恋情也是同理，指的是那些宗教、种族或族裔背景不同或曾经不同的人们之间的恋情。不同于一般的爱情故事，异国恋情往往体现了民族和政治冲突。赛珍珠的《群芳亭》描写了父权制压迫下的中国女人在西方传教士安德雷的指引下逐渐获得自我意识觉醒和灵魂自由。虽然安德雷是一个融贯中西智慧的传教士，但他的身份始终是一个西方人，而吴太太是典型的中国女性。故事发展为安德雷在精神上拯救了吴太太，这难免不让人反观作者赛珍珠的写作意图，即是书写一个西方拯救东方的神话，体现了赛珍珠骨子里透露出东方主义的对中国的傲慢与偏见。

2.萨义德的东方主义

“东方”本是一个地理概念，即太阳升起的方位。相对应的“西方”则是太阳落山的方向。而随着西方资本主义的发展，资本主义列强在全球范围内划分殖民地，东方与西方也不再是单纯的地理方位名词，更被赋予了深层次的政治文化色彩。“东方”成为了落后、专制、停滞的代名词，；而“西方”则是代表着先进、文明、进步。爱德华.萨义德是后殖民主义的集大成者，其代表作品有《东方学》、《文化和帝国主义》等。萨义德的东方主义理论“以西方的东方学研究为批评对象，指出西方的所谓客观中立、不受政治影响的东方学，实际上充满了偏见和误解，是帝国主义实施掠夺和控制的组成部分。”[2]96.215萨义德的东方主义实质就是欧洲中心主义论和文化霸权主义。持有东方主义观念的西方作家“首先是创造出一种‘想象的地理学，在文化层面上构筑出一种‘西方与‘东方的对立，东方总是非理性的、堕落的、幼稚的、不正常的和女性的；西方则是理性的、贞洁的、成熟的、正常的和男性的。”[3]49赛珍珠在描写吴太太与安德雷的异国恋情时也不知不觉的陷入了东方主义的沼泽。吴太太与安修士两人的形象反映出了赛珍珠对于中西文化融合的追求，他们在精神上得到共鸣，文化知识上相互交流，对于慈善事业也不遗余力的奉献着。但是两人在灵魂上的契合及其言行举止给整部作品带来了浓厚的说教意味。从东方主义角度看，赛珍珠正是通过安德雷向吴太太灌输思想，进行西方对中国的无力之后的文化殖民。

3.待拯救的东方：中国女性吴太太

赛珍珠从小生活在中国，接触了身边很多生活艰难的中国妇女；此外她的父亲一直冷漠的对待她的母亲，她的母亲看上去只是父亲的一个附属品。因而将吴太太描写成是一个被拯救者形象——在父权制压迫下迷茫的中国传统女人。“男权社会中的女性总是长期被调教、被诱导着担当贤妻良母或做能干的管家婆，吴太太40岁前接受的正是这样的角色训练。”[4]84虽然吴太太掌握着吴宅六十多口人的吃穿住行，表面上看来，拥有运营和管理的权力，实际上，真正拥有绝对权力的是吴老爷--她的丈夫，因为吴太太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服务吴老爷，使他的生活更加顺心如意。正如公公对她的期待：“把心思用到让我儿子高兴上面。”[5]66生儿育女只是为了传宗接代，为了完成作为女人的责任，“作为母亲和祖母，她一直把心思用在生育上，。”[5]45到了吴太太过了40岁生日后，她知道自己的身体不适合再生育，于是她要为吴老爷寻找另一个生育容器，即是为他纳妾，以代替她继续履行女人的职责。这一举动一方面是为吴老爷好，另一方面也是吴太太想要开始追求自我价值的开始。她的身体从吴老爷的妻子这个角色中释放出来了，她幻想着从此以后，她的靈魂也能得到自由。但后来每当她徜徉在自己的内心世界时，家里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事情烦扰她，她的灵魂并不能完全自由。“她突然感到孤单，对此她害怕起来。她站在顶峰，周围是冰块和寒冷，迷茫失落，独自一人。”[5]130 “没有人可以达到她的灵魂。她的灵魂超过了她的生命。”[5]116就在这时候，安德雷走进了她，探视到了她的灵魂深处。安德雷敏锐地察觉出她平静生活表面下内心的所缺，一针见血的说道我不敢肯定你是否幸福。吴太太坦言道：“除了我还需要某种知识以外，我是完全幸福的。至于是哪种知识，我自己不知道。”[5]122而安德雷的到来就是为她带来知识，带来幸福的。他是来自西方的曙光，照亮迷茫的吴太太（代表东方）。

4.来自西方的拯救者：传教士安德雷

赛珍珠生长于一个传教士家庭。她的父亲笃信基督教，年轻时便满怀“拯救世界”的宗教热情，一生狂热于在华进行基督教教义的传播。因此安德雷也被塑造成一个拯救者形象。安德雷进入吴宅，他是一位融贯中西的智者，他为吴太太带来了灵魂上的新生，“一言以蔽之，安德雷像一个完美的救世主， 他的出现仿佛就是为了给追求自我的吴太太引路的， 救吴太太于困厄之中， 使得这位精神上走出吴府的‘娜拉， 既没有堕落， 也没有回来， 而是找到了自己真正的爱情， 实现了自我的价值。”[5]41安德雷拥有常人无法企及的智慧。他是作为锋馍的家庭教师走进吴宅的，吴太太特别示意只教语言，善解人意的安德雷很快捕捉到了吴太太的顾虑并对她这种惧怕防卫心理表示理解，他叫吴太太不用害怕，他是一个正直的人，锋馍的心灵将是神圣的。吴太太“对这个外国人的理解力感到惊讶。她没料到这个浑身长毛的身体里会有这样敏锐的才能。”[5]124安德雷还具有丰富的学识和渊博的天文地理知识，他给吴太太讲世界史、各个民族的兴衰、新国家的诞生，他给她讲电和镭的发现。他的思想也具有强大的宽容心和包容性，当吴太太询问安德雷：“我们的老天爷是不是你们的上帝，你们的上帝是不是我们的老天爷？”他答道：“他们是同一位。”“在神殿里常有一些愚蠢的神，只有一位真正的上帝，他有许多名字。”[5]217“他从不排斥其它宗教，他认为凡是可以安抚人的心灵的信仰都是好的。”[6]52安德雷一眼看穿吴太太，他说吴太太总是为自己着想，而且只为自己着想。而如何才能摆脱自己呢？安德雷表示答案是只为他人着想，而他也是如此践行的。他有着一颗宽容、博爱、仁慈的心。他的生活并不充裕，可他坚持免费给锋馍上课，收养城里的孤儿，给她们取名为同情；信仰；谦虚；恩典；真理；仁慈；光明。他还帮助失业者，乐善好施。他表示他的传教法不同于夏小姐的宣讲福音，而是在面包和水里，在睡觉和走路之中，在打扫屋子和花园之中，在喂养我捡到家里的弃婴之中……在陪坐病人和帮助弥留的人之中。安德雷奉行的可以说是爱的教义，吴太太从中也学会了每个人都有追求自身幸福的权利。此外，在安德雷身上，她感受到了一种爱，“这种爱，沉静而坚毅，是中午的阳光。她被它所温暖，所鼓劲，并且建立了自信心……爱弥漫了她的头脑和全身。”[5]229她意识到自己的心改变了，她说道我的内心不同了。我将出于爱而生活，而不是出于责任心。就这样一个传统的中国女性在西方传教士的帮助下学习现代科学、人文知识等，同时获得了真正的爱情和自己价值的实现。在赛珍珠笔下，安德雷就是这样一个宽容、聪明、博学、博爱的理想男性。

5.结语

性别、种族和政治总是紧密相联的， 而西方也一直有把东方女性化的传统， 女性先天被欺压、被凌辱的性别特征就代表着东方的落后、停滞与腐朽。而西方总是以先进、文明、科学自居，西方人则总是扮演着白马王子、英雄骑士一类的角色，打着上帝赋予的拯救使命为旗帜，以拯救弱小而骄傲。“西方与东方之间被隐喻为一种男/ 女关系， 而男/ 女之间又是一种支配和被支配的关系。 占有异国女人象征性地等同于占有异国的土地， 在跨国恋情的拯救神话中，种族之间的等级关系也强有力地表现出来了” [7]42安德鲁给吴太太带来了知识，带来了爱情，更为她带来了自我价值的实现和灵魂的自由。虽然安德雷在锄强扶弱中去世了，但吴太太每每回忆起他，都能获得指引。“她想到她可能增长了智慧，一种她从未有过的智慧。”[5]230吴太太打开了门，安德雷进来了，给她带来了永生。赛珍珠在描写吴太太与安德雷的不朽的异国恋情时，将吴太太书写为一个迷茫者、被拯救者；而安德鲁就是一个白马王子，他是吴太太的精神引导者和拯救者。由此可见，赛珍珠书写的是西方男人拯救东方女人的佳话，她仍然带着对东方的偏见，始终维护着西方的霸权地位。法国比较文学家巴柔在分析“自我与他者，本土与异域”这两组二元对立的概念时曾明确指出，“‘我注视他者，而他者形象同时也传递了‘我这个注视者、言说者、书写者的某种形象。”[8]4“透过非我这面镜子，现出来却往往是自我的形象。”[8]29赛珍珠用文学文本书写中国女性，将中国女性描绘成与西方男性相对立的迷茫、受压迫的形象，这里中国女性吴太太——东方作为他者，在某种程度上只是西方文化实现自我认同的媒介。赛珍珠文化霸权观的实质就是凸显西方的先进文明，东方的停滞落后，进而无意识的为西方的殖民擴张找寻借口，试图掩盖西方侵占东方的事实。

参考文献：

[1]Allbert I.Gordon， Intermarriage--interfaith， interracial， interethnic. Boston： Beacon Press， 1964， P2.

[2] Said，Edward. Orientalism[M]. New York： VintageBooks. 1979.

[3] 萨义德. 东方学[M]. 王宇根，译. 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7.

[4]徐清.赛珍珠何以被排除在“她们自己的文学”之外——以《群芳亭》为中心的研究[J].外语与外语教学，2011（05）：84.

[5]赛珍珠， 群芳亭[ M] .刘海平， 王守仁， 张子清， 译.桂林：漓江出版社， 1998.

[6]丁琳.从《群芳亭》看赛珍珠的女性观[J].传奇.传记文学选刊（理论研究），2010（01）：52.

[7] 姜智芹.爱情禁忌与拯救神话：好莱坞电影中的中国男人与中国女人[J].济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18（06）：41.

[8]孟华.比较文学形象学[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