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易经》取象思维的三个发展阶段

2019-11-05 14:33尹若笛
鸭绿江·下半月 2019年8期
关键词:易经形象思维

尹若笛

摘要:取象思维作为中国传统的思维方式之一,发展形成于《易经》,在中国哲学、文学、艺术等领域都发挥着重要作用。取象思维具有模糊性等特点,可分为三个发展阶段,即初始阶段的“以物观象”到中级阶段的“以象取意”、“得意忘象”,在比附推论的基础上丰富取象思维的内涵即正向思维和反向思维相辅相成的过程和高级阶段的表现形式形象思维。

关键词:取象思维;《易经》;形象思维

取象思维是中国传统的思维方式之一,其本质是一种比附推论的逻辑方法,与整体思维互补,与抽象思维有着明显区别。其萌生于原始时期,发展形成于《易经》,经过时间的推移和人类思维方式的进步,取象思维不断完善和发展,直到今日发展成形象思维。

一、取象思维的初始阶段

原始时期人类为寻求生存发展而进行的劳动、斗争,为其积累了丰富的生活经验和智慧,使其具备原始的取象思维,可以根据简单直接的物象来认识客观世界,了解客观世界,但现阶段人类的思维能力还处于幼儿时期的思维水平,对于事物的认识仅仅停留在物象表层,不具备将同一性质的物象进行归纳和分类的能力。也就是说在他们的语言范畴中,没有可以概括同一性质群体的属性类别词汇,也没有表示一般概念的词汇。例如,他们有红花、绿花、蓝花、白花、粉花、紫花的所指概念,没有“花”的一般概念。随着人类思维能力的发展,他们逐渐具备将具体的物象名词所具备的共同性质、特征抽取出来,形成可以描绘、代表这类具体物象名词的词语。例如,“像棉花”抽象表示“软”,“像冰块”抽象表示“冷”,等等。这里的“软”,“冷”等表示抽象的语词都是“以物取象”。再例如,他们在种植收获后品尝所采摘到的水果,“梨”、“桃子”所共同具备的特质是“甜”,在以后他们所遇到其他同一特质的水果时,不仅会想到具体的水果而且可以抽象出“甜”这个词来进行描述,这个从具体物象进而联想取意的过程就是取象思维产生的过程。

二、取象思维的中级阶段

取象思维在《易经》中得到了较大发展,也可以说《易经》体现了取象思维的中级阶段。此时人类已经脱离了对具体物象进行简单抽象的“以物观象”阶段,进入了由具体物象推知出一个抽象事理的“以象取意”的阶段。何为取象思维?“在思维过程中离不开物象,以想象为媒介,直接比附推论出一个抽象事理的思维方法” ①《易经》中的卦象是推测所占卜事情吉凶的重要依据,六十四卦所取之象更是涵盖宇宙万物变化,其卦爻辞大多运用取象思维的方式阐释道理,指导人们生产、生活。如《乾》卦九二爻辞:“见龙在田,利见大人。”讲的是龙出现在田野,拜见有权位的人,象征着吉利。龙是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神物,在古代是象征祥瑞、尊贵等好的寓意,具有驱邪、避灾、祈福的作用。这段爻辞通过对龙的出现及其所处环境的描述,说明龙在田野里崭露头角,体现权势的萌芽或事物处于上升期,从而得出即将拜见具有显赫地位和权势的大人,象征着吉利。再如《履》卦:“履虎尾,不咥人,亨。”讲的是踩到了老虎的尾巴而没有被咬,安然通行象征着吉利、亨通。一个人踩到老虎这样凶猛的野兽的尾巴,却没有引起猛兽动怒吃人,甚至是安然无恙的通过了,从而抽象出亨通、吉利的行事趋向的事理。爻辞中所抽象的事理和象征也不全是吉利的好的方面,也有预示着灾难灾祸发生的凶的方面,以此来引导人们躲避灾难,趋吉避凶。如《颐》卦初九爻辞:“舍尔灵龟,观我朵颐,凶。”讲的是舍弃你灵验的神龟,窥伺我鼓起的两颊里的食物,凶。首先此龟既然是灵验之物,本不应舍弃,其次不仅舍弃了灵验的神龟还觊觎他人两颊的食物,这里两颊的食物引申的寓意是属于他人的物品,也可说是属于他人的财物等,“颐”有养之意,卦辞“自求口实”是要求人进行自养,即自给自足,这样的行为才端正,而“观我朵颐”却并非进行自养,而是想要从他人之处掠夺食物或财物来养自己,是不正当的行为。此卦爻辞意在警示求卦者要端正自己的行为,不要嫉妒他人更不可掠夺他人财物,起到规范占卜者行为的作用。再如《困》卦六三爻辞:“困于石,据于蒺藜,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讲的是一个人出门被石头绊倒,而后又被蒺藜刺伤,转而回到家中看不到妻子,是凶险的预兆。被石头绊倒和被蒺藜刺伤已经对身体造成伤害,回到家中妻子又不知所踪,处于这样的困境中所昭示的含义不言自明。此卦爻辞意在暗示求卦者处于身体受到伤害,亲人朋友离散的这种困境下,当下处境及其凶险但也要坚守自己的原则。在这种通过对具体事物和事情的描写,但意不在说明事物本身,而是引导人们领悟其中蕴含的深意,在联想中抽象出一个事理,达到“以象取意”的效果。

取象思维与整体思维互补,形成了《易经》的思维架构。在易学文化里非常注重人和自然的有机整体关系,整体思维体现了六十四卦的结构模式,以一个宏观的角度看待自然界和人类社会,在整体思维的过程中离不开取象思维,人类通过取象思维抽取自然界和人類社会中具体事物的共性,而整体思维负责这个过程的全面性,要求全面的、系统的运用取象思维抽取事物的共性,也只有整体思维和取象思维二者相辅相成,才能对所推事理的可靠性提供根本保证。取象思维不同于抽象思维,抽象思维是依据已知物象的概念进行判断、推理并得出结论的过程。例如“常温水是液体,液体是可以流动的,所以常温水可以流动。”这里“常温水”,“液体”,“能流动”是三个概念,形成两个判断,再有两个判断得出一个推理,从中可知,抽象思维中只要前提符合真实情况,其推理过程规范,就可以得出一个必然的结论。而取象思维不具备这个推导论证的过程,其前提与结论可能毫无关系,全凭想象这一媒介推知一个事理,其结论不具有必然性,因此取象思维与抽象思维不同。

取象思维所依据的比附推论是指“通过想象,由具体事物直接推知一个抽象事理的逻辑方法。” ②如《大过》卦九二爻辞:“枯杨生稊,老夫得其女妻,无不利。”这里将枯萎的杨树生出嫩芽联想到老头子娶了一个年轻的妻子,没有什么不利的。再如《大过》卦九五爻辞:“枯杨生华,老妇得其士夫,无咎无誉。”这里从枯萎的杨树开花联想到老妇嫁给年轻的男子,比附推论出占卜者无咎也无誉的结论。此卦的两个爻辞都是从枯萎的杨树出发,根据其违反自然生长规律而生出幼芽甚至开花而直接预示着老头娶年轻女子和老妇嫁给年轻男子这两个结论,前提和结论看似毫无关系,也没有任何具体的推导过程,此时的取象思维通过物象得出“意”的这一想象过程具有很大的模糊性,难以确定这个过程是如何具体发展进行的,而随着人类思维能力的发展,取象思维发展到另一阶段时便可看出这个具体的过程是如何进行,使之从模糊变得清晰。

在通过想象进行比附推论的这个过程中,虽然具有模糊性却仍有一个范围,这个范围必定合乎当时人们所处的社会文化阐释体系的,是在相对规范的道德观、价值观下,在这个范围内人们对于物象的取象理解,想象推论都是合乎一定逻辑的,程度有所差异,但不会超出当时时代的社会文化阐释体系的框架。并且这个想象的过程是由正向思维和反向思维结合形成的。如前文所提到的《大过》卦九五爻辞:“枯杨生华,老妇得其士夫,无咎无誉。”这其中枯萎的杨树开花所体现的是一种反向思维,按照正常的思维逻辑,枯萎的杨树是不会开花的,而反向思考“杨树”这个物象开出了花朵,从而联想到老妇嫁给年轻男子,这个联想过程是正向思维与反向思维结合的过程,从“枯杨生华”本是一个反向的思维逻辑得出的,从自然界的事物以合乎常规的思维逻辑联想到人间的“老妇得其士夫”,最终比附推论得出“无咎无誉”的结果也是正向思维的思维模式所得,因为在当今现实社会中出现年老的妇人嫁给年轻男子绝对不会得到赞扬、赞誉,但也不至于被人认为具有极大的过错,因此这个思维模式如前文所说是符合人们当下所处的社会文化阐释体系的。如前文提到的《履》卦:“履虎尾,不咥人,亨。”从正向思维来看,踩到老虎这样凶残的猛兽的尾巴一定会激起老虎的愤怒,即使不吃人也必定会伤人,而爻辞中却说没有被老虎咬,可见是违背了自然规律而运用的反向思维模式,而由安然通行的过程运用正向思维可联想到事情朝着上升、前进的趋势发展,预示着吉利,亨通。可知,正向思维即通过物象抽象事理时符合一定自然规律和社会文化阐释体系的合乎常规、常理逻辑的思维方法,反向思维即通过物象抽象事理时不符合自然规律但符合社会文化阐释体系的超越常规、常理逻辑的思维方法。

三、取象思维的高级阶段

笔者认为是形象思维是取象思维的高级阶段,是取象思维应用于文学创作和文学鉴赏中的特殊形式。关于形象思维的定义历来是学术界争论的焦点问题,古今中外众说纷坛。

《马克思主义哲学全书》中认为:“形象思维是通过感性形象来反映和把握事物的思维活动,在这种思维活动中,主体把外界的色彩、线条、形状等形象信息摄入大脑,通过联想、想象、象征和典型化等手法,创造出某一独特完整的形象,并用它去揭示生活及周围事物的本质和存在状态。” ③

卢明森在《思维奥秘探索——思维学导引》一书中指出:“所谓形象思维,就是把各种感官所获得并储存于大脑中的客观事物形象的信息,运用比较、分析、抽象等方法,加工成为反映事物的共性或本质的一系列意象,以这些意象为基本单元,通过联想、类比、想象等形式,形象地反映客观事物的内在本质或规律的思维活动。④

通过对上述关于形象思维界定的分析,笔者认为形象思维与取象思维同样都是以具体的物象为基础,通过想象为媒介比附推论出一个抽象事理。而形象思维多用于文学创作中,较之取象思维的媒介更加广泛但仍以想象为主,应用于文学创作和文学鉴赏时更为多元化,包括联想、类比、象征等多种形式。取象思维的比附推论的过程在形象思维中更为具体化,即主体根据物象在大脑中的记忆以想象为主加之联想、象征、类比等具体形式进行以像取质从而推知一个抽象事理。

“象征是指通过某一特定的具体形象,以表现与之相似或相近的概念、思想或感情。” ⑤如舒婷的《致橡树》,将橡树的树枝形容成“铜枝铁杆”,用刀、剑、戟来描述橡树的树枝,以这样一个具体的特定物象来象征男子的阳刚。又用“木棉”、“红硕的花朵”来象征女性的美丽、坚韧,而橡树不能只作为木棉的依靠,而是要与木棉平行而列,这象征着女性的独立平等意识,这里树作为“特定的具体物象”,其本身具有特定的内涵和其外延的含义,如“橡树”就表现着刚毅、坚强的品质,“木棉”就表现着坚毅、温情的品质,作者用“橡树”、“木棉”象征女性追求男女平等的意识和女性解放的意识。在文学作品中,花鸟鱼虫、春夏秋冬、风霜雨雪等等一切具体物象都可以作为象征的本体。如梅花象征清高孤傲,白杨象征不屈不挠,蜜蜂象征辛勤劳作,春蚕象征无私奉献,黑夜象征阴暗恐怖,白昼象征光明正大,圆月象征圆满和美,残月象征残缺不堪,小草象征平凡无奇,高山象征高大伟岸等等,但作为象征的本体可能和象征意义之间不存在必然的联系,甚至毫无关系,具有一定的模糊性,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象征作为形象思维的媒介的具体形式之一,其思维过程是以“具体物象”而进行“想象”、“比附推论”出结论的,其象征事物的两端或有联系或无联系,有的甚至风马牛不相及,这和取象思维的主要特征完全相符,因此形象思维是取象思维的高级阶段。

简而言之, 取象思维方式是中国传统的思维方式之一, 发展形成于《易经》, 是易学文化的宝贵遗产,更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璀璨的明珠。取象思维与整体思维互補,与抽象思维有所区别,其历经千百年来发展至今,从原始时期萌芽到发展成熟于《易经》,其思想内涵不断丰富,直到今日应用于文学创作和文学作品鉴赏中体现为形象思维这种特殊形式,了解取象思维方式的基本内容和思维过程,学会运用取象思维,对理解中国传统文化, 解读《易经》,进行文学创作和鉴赏文学作品等方面具有重大意义。

注释

①于春海:《<易经>与取象思维》,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6年版,第52页。

②于春海:《<易经>与取象思维》,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6年版,第53页。

③李淮春主编:《马克思主义哲学全书》,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6年,第766页。

④卢明森:《思维奥秘探索——思维学导引》,北京,北京农业大学出版社,1994年,第257页。

⑤于春海:《<易经>与取象思维》,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6年版,第57页。

参考文献:

[1]于春海.《易经》与取象思维[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6.

[2]李淮春.马克思主义哲学全书[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6.

[3]卢明森.思维奥秘探索——思维学导引[M].北京:北京农业大学出版社,1994.

[4]赵光武主编.思维科学研究[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9年.

[5]于春海.论取象思维方式——易学文化精神及现代价值讨论之一[J].周易研究,20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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