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灭的灯火

2019-11-12 18:15廖伯逊
剑南文学 2019年4期
关键词:娃儿煤油灯表叔

□ 廖伯逊

煤油灯亮起来的时候,大多是天已经黑定了。煤油灯的火光照耀着土墙房,照耀着每个人的脸庞,把短暂的白天一下子拉长了,人们又可以接着干许许多多白天没有干完的事了。煤油灯驱走了黑暗,带来了光明。尽管这一粒闪烁的灯火并不太明亮,但比起桐油和松明照明,那时候的人们已经很满足了。实际上,我们一家人团聚在煤油灯下摆龙门阵的时候并不多,更多是在忙着吃晚饭,忙着喂猪,忙着缝补洗浆……

农家的晚饭是真正的晚饭,一般要等到晚上九十点钟,才能吃上。晚饭大多是酸菜稀饭。有时为了经饿,要在稀饭里放几块红苕,或者几粒炒过的胡豆,或者红豆。这样的稀饭,花样多,吃不烦。下饭菜多是泡在上了釉的大肚坛子里的泡菜,热天有土豆、南瓜、茄子、黄瓜、豇豆之类的素菜,肉是绝对没有的。

大人们煮晚饭的时候,就是我们几个小娃儿逮猫猫的时候。尤其是在夏天,我们逮猫猫的兴致特别高。躲猫猫时,一人用手蒙住眼睛,另外几个躲到不容易找到的角落藏起来。藏好后,蒙眼睛的说,我来了。躲猫猫的就特别紧张,生害怕被抓住。一般细心搜寻,都能及时找出来。玩得差不多了,又玩打铁的游戏,嘴里唱起了儿歌,你一句我一句,还夹杂着合唱:

张打铁,李打铁,打把剪刀送姐姐,姐姐留我歇,我不歇,我要回家割燕麦,燕麦里面有条蛇,把我耳朵咬出血。

打铁游戏玩完了,又玩骑马。骑马也有儿歌:

胖娃儿胖嘟嘟,骑马上成都,成都又好耍,胖娃儿骑白马,白马跳得高,胖娃儿耍关刀,关刀耍得圆,胖娃儿坐海船,海船倒过拐,胖娃儿绊下海。

可能这是我对成都最早的认知:成都好耍!考中专的时候,我填的志愿里面,好些都是成都的学校。

吃过晚饭,人困马乏,娃儿们大多打起了鼾声,而父母亲却还要喂猪。喂完猪,父亲要准备第二天的教案,母亲则要缝补我们梭烂了的裤子、穿烂了的衣服,更多的时候,是纳鞋底做布鞋。一家人的穿着打扮,都是母亲一人操劳。我的前面有姐姐、哥哥。姐姐懂事早,父母亲操持家务的时候,她就端着煤油灯,在前方照亮。

那一盏煤油灯,指引着一家人生活的航船,不停地驶向远方。

我上小学了。那是1974年秋天的事。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转折点。蒙童上学,有一些惊喜,也有一些害怕。上学前,母亲就给我准备了一个书包。与其说是书包,不如说是一个布口袋。那时,时兴的书包是一个浅黄色的军用挎包,上面印有毛主席手书的“为人民服务”五个红色大字。家里仅有一个,大哥上学时占用了,我就没有那个福气了。布口袋虽不那么时尚,但也是书包,也能装读书用的书本、铅笔、擦子等。其实,很多娃儿跟我一样,都是提着这样的书包上学的。

记得第一天上学,那天是一个艳阳天。早晨的空气特别新鲜,天空特别的蓝,太阳也特别的温暖。父亲领着我,穿过密密的包谷林,走过一块块芳香馥郁的稻田,走进了位于场镇上的文昌宫。我们村还没有村小,父亲教书的地方在一座寺庙里,距离文昌宫不远。我的读书生涯就这么开始了。我在文昌宫读了一年,就搬到茧站去了。其实,茧站也是一座寺庙。后来,村小修起后,我们几个年级才搬到一起上课。

从上学开始,每天晚学回家都要做家庭作业。一般情况下,我都是在天黑之前,坐在小凳子上,趴在长条木凳上,写完作业。偶尔写不完,才会在煤油灯下写。我的作业写得比较工整,书也码得整整齐齐。这个习惯,我一直保持到现在。

年岁渐长,作业越来越多,仅靠放晚学后的那点时间肯定完不成了。于是,父亲准许我在煤油灯下学习了。为了不给大人添麻烦,我悄悄地利用空墨水瓶做了一盏煤油灯。煤油灯做成,特别有成就感,时常在哥哥、姐姐和小兄弟面前炫耀。父亲看见了,说这不算啥。你娃儿要是读书“脱了农皮”,就算真本事了。

那是文革尾期,城镇户口与农村户口是有本质区别的。有城镇户口的干部、教师和工人,吃的是商品粮,由国家按量供应;而农民种的粮食,大部分要交给国家,只有先完成了国家任务,剩下的才由农民按照工分的多寡和人口的多少进行分配。吃上国家粮是多少农民一辈子的梦想。

高考还没有开始,父亲就在激励我们奋斗了。不久,文革画上了句号,国家正式开始实行考试升学制度了。考上大学、中师中专,就当干部吃商品粮了,就算真正 “脱了农皮”。因此,老师常常在课堂上对同学们说,高考是穿皮鞋与穿草鞋的分界线。其实,我还在读小学,距离考大学、中师中专还早,我对大人的话的理解有些懵懵懂懂的。我还是一个娃儿,咋能领会那么沉重的生活话题。

在煤油灯下做作业,最怕的就是风。风一吹,灯就灭了,需要划根火柴才能再次点燃。煤油非常金贵,火柴也同样金贵。火是人们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东西,一些人家为了俭省一分钱一盒的火柴,每天在灶膛里用柴草灰盖上还没有完全燃尽的麸炭,保存火种。我们那里把麸炭又叫火石子。麸炭太文雅,火石子要贴切、形象、传神得多。用明火的时候,就用火钳夹出一粒火石子,放到松毛等树叶或者稻草中间,大吸一口气,收缩嘴巴,对准火石子一阵猛吹,直到把柴草惹燃,就可以煮饭、点灯了。

我家住在山梁上一个小山包下,面朝东背朝西。风从北边吹过来,刮过树木和房屋,一溜烟似地跑到南边。热天倒没啥,秋冬春三季就不好了。风从瓦片、泥墙之间的缝隙灌进屋里,就像一条条拖着长尾巴的蛇,在房间里打着旋儿,侵占了房间的每个角落。一盏煤油灯的火苗哪经得起这么折腾,瞬间就被吹熄了。

搬房子是不可能的,只有想办法控制风。把风挡住了,煤油灯才会稳当地亮起来,屋里也会暖和一些。于是,父亲叫我们一家人学习“愚公移山”的精神,在北边房后修筑挡风的土墙,展开了一场与风的斗争。一旦有空闲,我们几个娃儿就在父亲的带领下,用力挖泥土,装进撮箕,抬到土坎上方,垒成土墙。虽然力气小,但我们干得很起劲。一撮箕一撮箕的泥土,被我们搬上了土墙,搬运的土越多,土墙就越高。

前后干了两年多,连接房后山包的、两米多高二十多米长的挡风墙就修好了。父亲没有就此罢休,又栽上了洋槐、杨树和李子树。父亲说,这叫防风林,北方地区就是这么防风的。我们似懂非懂,却学着父亲的样子上山去挖树苗。生产队分给我家的自留山在沟壑的底部,离家较远,我们没有力气跑那么远,只好在离家较近的集体林里去挖。

集体林很陡,悬崖峭壁。站在坡顶,如果没有松树、柏木或灌木的遮挡,能一眼看到几百米外的山脚。天气不好,或是秋冬季节,这里云雾缭绕。宽阔的沟壑,被一团团此起彼伏的白雾填平,只露出一个个山尖,如同碧波汹涌的大海上的小岛。温暖的阳光照耀着小岛,金光闪烁。白雾时而如仙兔,时而如骏马,时而如棉团,簇拥着、飘逸着、蒸腾着,如梦如幻。

那是一个白雾缥缈的早晨,我与三弟、四弟悄悄地起了一个大早,决心赶在午饭前把树苗挖回来。三个小小的人儿踏着晨雾,走过露水打湿的田间小路,来到集体林的坡顶,再从一条小路来到半山腰。山腰里,白雾浓得化不开。我们就像走进了迷宫里,根本辨不清方向。我们人不大,胆子却不小,硬是在林间寻找着我们想挖的树苗。

天逐渐亮了,光线逐渐好起来,我发现了一根斑竹苗。四弟眨巴着眼睛说,太小了。三弟说,去年这里就长了一根粗壮的斑竹呢!我说,栽活了就会长大的。于是,我们就动手挖了。咚、咚、咚……小锄头挖斑竹苗的声音响起,我一个劲地说,轻点、轻点。生害怕被早起的住在山脚下的冯爷爷发现。冯爷爷是专门负责照看集体山林的,要是被他发现了,我们三兄弟就会被他逮个现行。如果言语不和,激怒了他,告到生产队的队长那里去,年终是要扣家里的粮食的,我们也会成为全队破坏集体资产的坏娃儿,从此叫人憎恨,抬不起头来。

我们不想成为坏娃儿,但我们又想为家里做点贡献,只能轻点再轻点儿。还好,在浓雾的掩护下,我们终于把斑竹苗挖出来,放进背篼里。背起背篼,我就背起了喜悦,虽然很沉很重,但心里是愉快的敞亮的。爬上坡顶,我们气喘吁吁,换了几次肩,终于把斑竹苗背回家了。接着,就在土墙上挖了一个土坑,把斑竹苗栽了下去。三弟和四弟抬来一桶清水,慢慢地灌了下去。

栽下斑竹苗,就栽下了希望。我们天天盼着斑竹苗长大,隔三差五去灌一次水,看一看斑竹苗是否长高了。牵挂着,牵挂着,春天来了,杨树发叶了,李子树开花了,紧跟着洋槐开花了……我们栽下的斑竹苗也有了动静,发出了一根鲜嫩的竹笋……

挡风墙上的植物就像着了魔法似的蓬勃生长,形成了一道绿色的屏障。这道绿色屏障,不仅挡风效果好,更成了鸟儿们的乐园。每天早晚,鸟儿们在树林里叽叽喳喳闹个不停,好像学着大人们的样子在开批斗大会。

虽然有了挡风墙和绿色屏风,屋里的风没有那么大那么猛了,但在做作业的时候,煤油灯还是经常会被风吹熄。我是多么希望有一盏不怕风吹雨打的煤油灯啊!

这盏煤油灯说来就来。一天,父亲放学回家,提回了一个带有金属提把,中间有玻璃罩子、下边有个装煤油的金属盒子的灯。晚上,灯一点燃,房间比过去照的煤油灯亮堂多了。让我感兴趣的是,灯的旁边有个齿轮,转动齿轮,灯火可大可小。更重要的是,手提着灯,走出走进,走远走近,再也不担心被风吹熄了。父亲笑着说,这是马灯。

每个月,母亲都要到生产队开几次会。会议一般是学习政治、生产安排、斗地主等重大事情。白天,社员们要参加生产劳动,哪有时间去开会?所以,生产队只好把会议安排在晚上。每次开会前,大家都要带一捆稻草,以便会后回家照明。

我们生产队没有礼堂之类的专门用来开会的地方,如果不是特别要紧的会,一般都在生产队的晒场和保管室举行。可以说,晒场和保管室就是我们生产队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晒场和保管室位于沟壑一级平台的山嘴上。从我家到集体的晒场和保管室,要下一道壑,走一段石板小路,再经过十多根七弯八拐的田埂,才能到达。

壑很深,两边全是陡峭的悬崖,生命顽强的松树、柏树,间或有青冈树,生长其上,郁郁葱葱。壑里有一根很细的溪流,不时有一块一块的大石挡道,曲曲折折地流向远方。黄荆、火棘、牛奶子等灌木丛分布其间,尤其是夏季,灌木疯长,摇曳生姿。小路沿着溪流,在壑里蛇行。只有中午时分,阳光才能照进。白天走在壑里,胆子小的都有些害怕,更不要说漆黑的夜晚了。那十多根田埂两边,全是冬水田,只不过一边抬脚可及,一边有一个两米左右的斜坡。漆黑的夜晚,如果稍有不慎,要么直接走进冬水田里,要么滚落斜坡。运气不好的,可能因此而摔成残废。

生产队的会,拉拉杂杂,一般要开到深夜。会一完,社员们如同打开栅栏的群鸭,乱哄哄地倾巢而出。有人率先拿出火柴,点燃会前带来的一小把稻草,另外一个赶紧抽出一把稻草接上火。一时间,无数个火把照亮了山嘴。继而,这些火把带着烟雾,就像一颗颗流星,向四面八方散开。

由于我们家离晒场与保管室比较远,母亲常常跟几个住在梁上的婆姨同路。这样既可做伴,又可以节约有限的稻草。稻草容易着火,但却有个致命的缺点——燃得太快。一把稻草刚刚点燃,就得准备下一把接火的稻草了。为了使稻草火把燃得久一些,婆姨们便把稻草挽成了一个一个的草把。

自从有了马灯,稻草火把自动告别了家乡的夜路,退出了历史舞台。

生产队开会点的灯,也是如豆的煤油灯。会场的中心,无疑是以煤油灯为中心了。讲话的人,在煤油灯下朗声而谈。离灯较远的地方的社员们往往很不安分。会场里人影绰绰,只能凭声音分辨哪个是哪个。男人们吧嗒吧嗒地抽着叶子烟,火光在会场里一闪一闪的。小媳妇、大婆姨们则家长里短、窃窃私语,高兴处嘻嘻笑个不停。胆子大的年轻后生往往趁机与心仪已久的姑娘打情骂俏……

只有分粮食或斗地主时,生产队才会点汽灯。汽灯其实也是一种煤油灯。装上煤油后,用力向汽灯底座的油壶里打气,就产生了一定的压力,使煤油从油壶上方的灯嘴处喷出。汽灯没有灯芯,灯头套在灯嘴上一个石棉做的纱罩里。纱罩遇到高温后,便会发出耀眼的白光。

汽灯挂在高高的房梁上,比马灯亮堂多了,把周围十多米的地方照得通明。我只见过一次斗地主。严格地说,那不是斗地主,准确地说,应该是斗坏人。用今天的标准来看,也不应该说是坏人。

生产队斗的地主是住在山梁上距我们家不远的冯表叔。冯表叔是看集体林的冯爷爷的隔房晚辈。听大人们说,冯表叔早些时候,不安心务农,独自一人跑到新疆去搞投机倒把。回到生产队后,到处说外边是如何如何的好耍,严重扰乱了人心,影响了农业生产。批斗会也是在夜晚举行的。要开批斗会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提前告知了大人们,也把我们这些娃儿给吸引住了。

批斗会开始了。只见两个全副武装的民兵,把五花大绑的冯表叔推了出来。因用力过大,冯表叔栽了几个跟头,才在主席台前站稳。张队长在主席台上,声色俱厉地控诉冯表叔的种种错误。冯表叔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民兵问:知道错了吗?冯表叔还是不吭声,保持着沉默。另一个民兵甩手就是两巴掌,打在冯表叔的脸上,只见一股殷红的鲜血从冯表叔的嘴角流了出来。这个阵仗,把我们几个娃儿吓得飞起跑。我小小的心在想,老师说打人是犯法的,打人要遭报应……

批斗会是怎么结束的,我已经记不起了。

自那以后,冯表叔在我们附近的名声臭了。往天,他碰到我们这些娃儿,会逗我们玩,我们也会跟他嘻嘻哈哈。现在,我们远远地看到冯表叔,要么跑远了,要么就唱改编的儿歌:

冯扒皮,爱吃鸡,半夜三更来偷鸡。我们正在做游戏,一把抓住冯扒皮。

当然,里面的冯扒皮是指冯表叔了,其实冯扒皮应是周扒皮,来自有名的《半夜鸡叫》的故事。最先听到娃儿们这么唱,冯表叔先是一惊,后来也就习惯了。

包产到户后,批斗冯表叔的人,要么抬石头砸伤了腿,几乎成了半残废,要么娃儿滚到堰塘里淹死了。这是后话。

更加隆重的场合,使用的就不是一盏汽灯了,而是两盏,或者三盏。每年,县上的川剧团都会来我们公社巡回演出。川剧团的到来,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四里八乡的社员都会来看演出。演出的地点,就是已经变成了初级中学的文昌宫。

文昌宫里有个万年台,是专门演戏的地方。每年乡村小学的文艺汇演、初级中学的文艺表演,都在这里举行。万年台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很是壮观。走在厚实的木板上,如履平地。我读小学中学期间,这儿就是我的乐园。

走进文昌宫,要从长条石做的大门框进入。推开沉重、厚实的木门,抬脚迈进高高的门槛,就到了万年台的下面,一人合抱的十根木柱分列两边。前面是一个四合院,街檐也是长条石码成的,地上铺着光滑的石板,比现在铺的地板砖还漂亮、结实和平坦。走过院坝,登上十级条石阶梯,就迈上了“破四旧”前供奉文昌帝君的宽大殿堂。左右两边,是两层楼的教室,全是清一色的雕花门窗。令人叫绝的是,不论下多大的暴雨,四合院里都见不到积水。这些雨水,全部通过街檐下的排水通道流走了。四个角的排水口,是青石镂空的花朵,既好看又实用。从四合院内到戏台,有一个两边安装着扶手的木楼梯。从木楼梯爬上走下,如鼓声咚咚作响。

县川剧团演出的川剧有 《穆桂英挂帅》《迎贤店》《营门斩子》《空城计》等。川剧团来一次不容易,来了就要演上两三天,给乡村无味的生活增添了一点生机。演出前的下午,娃儿们都会搬上小板凳,替一家人抢占座位。晚上,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几盏汽灯就把万年台照得雪亮。暖场的锣鼓时而如疾风骤雨,时而像窃窃私语……穿戴整齐的大人和小媳妇们赶来了,把以往空荡荡的四合院填得水泄不通。

对于我们这些娃儿而言,等待看戏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开戏前,个个都是精神饱满、活蹦乱跳的。开戏不久,慢慢就在锣鼓声中和咿咿呀呀的川剧唱词中睡去。有些娃儿,看着看着,脑袋一偏,就从凳子上倒了下去。大人们既要看戏,又要照看娃儿,十分疲惫,却很少埋怨。往往一台戏结束,要问我们这些娃儿演了些啥子,我们都会莞尔一笑,记不得了。

我记住的是,川剧团里有一个我们镇上的女娃儿在当演员。大人们说,她是招工招进去的正式演员。大人们经常有意无意说起这事,看戏的时候也在说:看,胡女子出场了!羡慕得很。他们谈论这事,好像在夸自己有出息的娃儿,好骄傲哦。

我认不到啥子胡女子,倒是对经常在课间欺负我的女同学不满。看戏时,趁她不注意,我就拿了一根学校学农时的小扁担,轻轻地敲了一下她的脑壳。

搞这个恶作剧,是需要巨大的勇气的。打女同学前,《空城计》里诸葛孔明的英雄气鼓舞着我:

休害怕,尔等需镇静

自有本相退敌兵

只管开怀把酒饮

“仇”是报了,但没有酒喝,更没有开怀痛饮的感觉。看见老师,我心虚得发毛,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这个反常的表现被我的班主任李老师发现了,问:躲啥子喃?

跑是来不及了,只好吞吞吐吐把所犯的错误如实招了出来。李老师严厉地批评了我。我也知道错了,主动向那位女同学道了歉,心中的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

一盏盏煤油灯记录了我成长的轨迹。不知不觉间,我已从一个调皮的玩童,成长为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滚滚的时代车轮没有停歇,还在飞驰向前!

(节选自长篇散文 《不灭的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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