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印论意象批评方法取喻对象分类及其价值

2019-11-12 11:45吴易晗
艺术大观 2019年11期

吴易晗

摘要:中国古代印论意象批评方法作为典型批评方法,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经本人研究发现,在中国古代印论中所采用的批评物象大多取喻于自然界物象,经分析研究得出结论,这主要源于自然界物象具有相对稳定性,以及本身取喻对象的多样化特征,具有指向普遍性。

关键词:意象批评;印论;取喻

丛文俊先生在《书法意象批评释名》这篇文章中提道:“通过形象的联想比拟来说明获得的美感,用已知喻其所不知,即成为书法意象批评的基本形式和产生原因。”[1]意象批评法是中国古代文学中常用的传统批评方法之一,张伯伟先生在《中国古代文学批评方法研究》这本书中写道:“作为‘意象批评法的‘意象,它具有以下特征:首先,就其形成而言,它是由批评家面对作品,透过自己的理解力和想象力而构造的一个或一组意象。一般来说这些意象并非作品所固有,它往往取材与自然界或人文界,因而这种批评也可称为‘创造的批评。”[2]

这种创造性的批评就是意象批评,批评家在进行意象批评时需要选择一定的取喻对象,通过本人对中国古代印论的大量研读及梳理,得出结论中国古代印论的取喻对象主要来源于“天地自然界物象”和“人文界物象”。其中“天地自然界物象”的典型物象包含了花草树木植物类、风霜雨雪水云气象类、蛇鸟鱼虫动物类;“人文界物象”包含了历史人物故事典籍类和人物行为动作类。

首先对中国古代印论中意象批评取喻对象类型进行分类汇总,见表1:

本文将针对“自然界物象”进行系统的梳理和深入的研究,简略的提炼并描绘出这类取喻类型在中国古代印论中的具体体现,并分析这类取喻对象在中国古代印论“意象批评”中运用的独特性,并对这类取喻物象的合理性进行挖掘,以便于后续对意象批评法的深层理论内涵进行研究。

一、自然界批评意象

在中国古代印论中,用具体且生动的花草树木等自然物象來进行印学批评的例子很多。意象批评法自然界取喻对象的运用在中国古代印论中最早见于明代周应愿的《印说》:

“执政家印,如凤池添水,鸡树落英;将军家印,如猛狮弄毬,骏马衔勒;御史家印,如絮萦骢马,蝶绕绣衣;牧民家印,如五马鸣珂,双凫飞舄;经业家印,如骅骝汗血,蚌蛤藏珠;隐士家印,如泉石吐霞,林花吸露;文人家印,如屈注天潢,倒流沧海;登临家印,如海鸥戏水,天鸡弄风;僧道家印,如云中白鹿,洞里青羊;妓女家印,如春风兰若,秋水芙蓉。”[3]

在此段中,采用了“猛狮”“骏马”“蚌蛤”“海鸥”“白鹿”等自然界的动物类“批评意象”。用来表述制印时,印人要有最为理想的兴致,有佳兴,然后有佳篆;有佳篆,然后有佳刻。此段运用具有朦胧性、富有想象力的语言来表述兴到制印时,逸趣横生、自然生动的效果。

意象批评法早在书论中也有所体现,《四体书势》中崔瑗作《草书势》云:

兀若竦崎,兽跂鸟跱,志在飞移,狡兔暴骇,将奔未驰。……旁点邪附,似蜩螗挶枝。绝笔收势,余綖纠结,若杜伯揵毒,看隙缘巇,腾蛇赴穴,头没尾垂。[4]

崔瑗采用“狡兔暴骇”“蜩螗挶枝”“杜伯揵毒”这一系列批评意象对草书艺术精神进行把握,生动传神地表现出草书的艺术精髓,使人可以准确地捕捉到并贴切的理解崔瑗对草书艺术所表达的视觉特征,表现出草书艺术的跌宕、动感之美,从而把握草书艺术的本质。

通过以上我们可以看出,意象批评方法最早从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在文论、书论中有所体现,中国古代印论中的意象批评,不仅来源于印人的客观需要,也是在诗、书、画论相互渗透下的产物和延续。作为印学意象批评,是批评家将其对自然界以及人文界客观事物的认识与其丰富、贴切的联想结合起来,从而构成一组意象。中国古代印论中不乏对印章理性表述的方式,纯理论的概括与表达必不可少,但篆刻艺术是一门生动的艺术,运用生动且具有抒情意味的表述方式更有利于体现作品的生命与精神,而“意象批评”正是中国古代印论批评方法多样化的体现。

再如明代杨士修《印母》中论印章品格云:“点缀玲珑,蝶扰丛花,萤依野草,是明媚格;刀头古拙,深山怪石,古岸苍藤,是名老格;”[3]

论篆刻用刀云:

“刀笔苍老者,如前年古木,形状萧疏。”[3]

清代袁榖芳在《伊蔚斋印谱序》中阐述诗文书画一体论时云:

“苍劲如古柏,秀媚如时花,活泼如泉之流,严正如山之峙,此非子文章之所谓无美不备者耶?”[3]此段采用“古柏”“时花”“泉”“山”用来体现诗、文、书、画的共通性,表现汉字在中国古代各个艺术门类使用时所体现出的多样性之美。

二、自然界批评意象广泛运用的合理性

(一)自然界批评意象具有相对稳定性

在前文提到过,中国古代印论意象批评体系是在书论、文论渗透作用下的产物。经本人研究发现,中国古代印论中的意象批评与文论、书论中一样,大多取喻于自然界物象。首先在文论中举例,晚唐司空图《二十四诗品》中纤秾一节:

采采流水,蓬蓬远春。窈窕深谷,时见美人。碧桃满树,风日水滨。柳阴路曲,流莺比邻。乘之愈往,识之愈真。如将不尽,与古为新。

此段涉及大量自然界批评物象,如“流水”、“远春”、“深谷”、“碧桃”、“柳阴”、“流莺”等一系列自然界物象,不论这些批评物象本身的色彩风格是浓丽还是淡雅,经过作者的刻画与表达,流露出来的是一种清丽脱俗之美,这也是作者想通过这一系列自然界物象想要传递给大家的,使得文字展现出一种自然、灵动的批评特色,取喻于自然界物象再次发挥了关键的作用。

在书论、文论与印论中,批评物象大多取喻于自然界物象,具有一定的合理性。经本人研究发现,这主要源于自然界物象具有相对稳定性。在文论中,意象批评历史悠久,诸多文学批评的文章、诗词中的意象批评都选取自然界批评物象。例如宋人郑思肖的《寒菊》中“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百花中。”用菊花体现了诗人的气节,菊花是一种傲霜之花,极具坚强的品格和独具一格的清冷气质,因而成为诗人体现个人风格的物象。再例如中国古代印论中作为意象批评取喻对象多次出现的柳树,在文学中常常用来表达思念之情。例如松柏自古以来在文学中的便是孤直、坚强品格的象征。古人也常用桃花来比作美人,代表了秀美婉媚等风格。

中国古代印论中运用“柳枝”“松柏等”物象来进行批评的例子很多,例如清代孔继浩《篆镂心得》云:

“一点一画,必期尚追秦、汉,印于纸上,有苍松古柏之象,圆满活泼之致,令观者不敢目为时下物。”[3]

用“苍松”“古柏”这两种自然界物象来对一点一画进行把握。

再如《印学正源》中云:

“如古苍松,怪石玄萝,名曰老体。如芳草娇花,红桃绿柳,名曰媚体。如鹤唳云霄,鸿飞海曲,名曰仙体。如冰壶秋月,天风海潮,名曰清体。” [3]

此段采用“苍松”“娇花”“绿柳”“秋月”等自然界植物类物象来进行批评。这些物象自文学开始到印论出现并广泛运用,早在文学中便已成为诗人、文人进行个人意志表达的经典物象,因此具有一定的稳定性。本人在前面提到过意象批评是批评家内在世界的外观,用每一个具有标志性特点的物象来表达批评家对于美的感受,用来表达美的概念,经过个人意识的加工与斟酌,会存在相应的偏差,因此借用应用范围较广、使用时间长的一类批评物象有利于人们准确的理解批评家所要展现的美的意境。

(二)自然界批评意象指向的普遍性

中国古代印论意象批评主要选取自然界物象还因为自然界物象在应用上具有普遍性。本人在前文中列举出自然界批评物象的几大类型分别为花草树木植物类、风霜雨雪水云气象类、蛇鸟鱼虫动物类,印论意象批评体系所采用的批评物象种类众多,在对印章进行批评时指向呈现出多样化特征,因此中国古代印论中的意象批评在取喻对象上偏重于自然界物象还因为其具有普遍化特征。例如明代周应愿《印说》云:

“刻阳文,须流丽,令如春花舞风;刻阴文,须沈凝,令如寒山积雪;刻二三字以下,须遒朗,令如孤霞捧日;五六字以上,须稠叠,令如众星丽天。刻深须松,令如蜻蜓点水;刻浅须入,须如蛱蝶穿花;刻壮,须有执,令如长鲸饮海,又须俊洁,勿拥馗,令如绵里藏针;刻细,须有情,令如时女步春,又须隽爽,勿离澌,令如高柳垂丝。”[3]

此段采用“春花舞风”、“寒山积雪”、“孤霞捧日”、“众星丽天”、“蜻蜓点水”、“蛱蝶穿花”、“长鲸饮海”、“高柳垂丝”这八组自然界物象对印章创作进行指导,分别用来指向阳文、阴文、二三字以下的印文、五六字以上的印文、刻深时印文分布须松、刻浅时印文应交相呼应等。

自然界物象的普遍性特征不只是体现在用来对印章创作进行指导,还广泛的运用于对印章风格趣味的描写上。例如明代杨士修《印母》云:

“大凡伶俐之人,不善交错,而善明净。交錯者如山中有树,树中有山,错杂成章,自有妙处,此须得老手乘以高情。”

此段采用“山中有树”、“树中有山”这两组自然界物象来说明印章的印面应以明净为上,否则杂错成章,从此处也可得见,印论中意象批评自然界取喻物象不仅用来表现艺术之美,也运用于一些泛泛之作或不理想的作品的批评。体现了自然界物象的普遍性特征。那么批评家对某些作品持以不认同的态度时,展现的意象则是丑的。例如明代朱简《印经》云:

“有刀锋而似锯牙燕尾,外道也。无刀锋而似墨猪、铁线,庸工也。”

通过以上论述我们可以看出,用来表达或展现美的艺术作品或美的感受时,批评家通常会选择多个或多组美的意象进行批评,自然界取喻物象在印论中意象批评的应用具有普遍性,主要体现在批评意象的多样化,批评指向多样化,准确地传达出美的感受。

参考文献:

[1]丛文俊.揭示古典的真实[C].中州古籍出版社,2003.

[2]张伯伟.中国古代文学批评方法研究[M].中华书局,2002年5月:198.

[3]黄惇.中国印论类编[M].荣宝斋出版社,2010.

[4]黄简.历代书法论文选[M].上海书画出版社,1979:16-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