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未医的自己

2019-11-13 13:03
鸭绿江 2019年24期
关键词:白塔加德满都寺庙

示 单

遇见未医的自己,让生命在无疾无患中歌唱;遇见未医的自己,将多彩的生活去诠释生命在世间的意义;遇见未医的自己,把内心的喜悦不断向人间传递。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没病,不生病!我小的时候听母亲说过这样一件事:在每个大一点的村子都有这样一个人,她专门为村里新出生的婴儿“点穴”。村里某家新生婴儿出生的第三天就请她去做“法事”。她先是点上一柱香,三拜三舞后,再咕哩咕噜地念完一通咒语,就将香灰用自己带去的神秘水调和成丸状摁在婴儿的百会穴上,说这样孩子未来就不会生病,就会健健康康一生。这个被称为“穴婆”的职业算是半公益性的,不收费,但每家都会给一两个鸡蛋什么的,以示着礼物或做为工钱。这种职业只是单传本家儿媳,不传男人。尽管村里人都被“穴婆”点过,可该生病的还是生病了,夭折的还是夭折了,但一代代的习俗还是没断过。后来长大了我就想这个“穴婆”的点穴是不是有点象打疫苗针一样起到“预防”作用?当然不仅限于此,它是以仪式感对天地神明赋予一种感召!祈福新生儿一生平平安安、无病无灾!

千百年来无疾无患是凡俗之人一生的向往,无病无灾是每个家庭的幸福“底线”。人们背负着这个向往,无怨无悔地追求着,小心翼翼地不踩幸福的“底线”,可是,生活中依然让我们如履薄冰,时时出现“红灯”!只是当我们遇到“红灯”时,实际上绿灯己在另一处亮起,那一刻我们没有看到;我们双眼紧盯着“红灯”时,紧张地忘了“绿灯”的存在。

去年十月我从成都机场转机去加德满都,由于天气的原因,飞机延误,我只得在机场等候消息。候机厅内很嘈杂,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看会书,便来到一处人少的地方,这时看见一个穿红袍的僧人模样的人坐在地上不停地扭动着,时不时昂头、摆头.脸色苍白,额头微微渗汗,我断定这人肯定是哪儿不舒服。便走过去,关切地问:“你怎么啦?是病了吗?”红袍人没理会我,只是哼了一声。我蹲下身,能看清他的脸部状态,扭曲!痛苦!我又问了问:“你是去加德满都吗?”,他缓缓抬起头注视着我,好像是他的什么秘密被我发现了显得有点警觉。其实,我也是凭经验猜测的,以往每次从成都转机去尼泊尔时在机场或飞机上都有三五个穿红袍的喇嘛。我断定猜中了,他点点头,没有先前的抗拒。我说:“我也是去加德满都,去博达哈大白塔。”红袍人慢慢的没有太多的排斥了,脸上也松驰了许多。

“你是哪儿不舒服吧?”我再一次诚恳地关心他。红袍人镇定了一下,强装平静地点了点头,说“没事的,每次这毛病发着时都这样,一会儿就好了!”

我说:“你是不是胃疼?”

这次他点头很快,看他额头渗出的豆大的汗珠便知道这个人的忍耐力一定很强,我对他说:“我在博达哈白塔开了间未医堂,专门调理慢性病和亚健康。”其实,我是在让他相信我能帮助他的,他“哦”了一声。我随手在自己的手提包里取出一片艾脐贴,告诉他:“你把这丸贴贴在肚脐眼上,能缓解你的疼痛。”

他没有拒绝,我就亲自动手帮他撩起上衣,给他敷贴。也许是我的专业和诚恳,抑或是同路人的一种信赖,他安静了许多。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他也不再扭动身子了。他调整了一下盘坐的姿势,看上去比先前淡定了许多。

“嗯,看上去你这个什么贴的还真有效果。”红袍人脸上勉强地挤出点笑容。

我说:“你要是觉得有效果,我就把我随身带的这瓶艾脐贴全送给你。“不知是我的态度不真诚还是他就不愿收陌生人的东西,他拒绝了。我从瓶子里倒出一大把送给他,以示一人一半,他才勉强地收下了。

这时候机厅广播响起,我乘坐的航班已准备登机了。我准备扶起红袍人一起去检票,他才告诉我,他不是乘坐这个航班。我跟他告别,红袍人连手都没有跟我挥一下,他只是紧紧的看着我,眼神很奇怪,是疑惑还是惊讶抑或是庆幸?毫无表情的眼神看不出喜悦,那种木讷和刻板已套在他脸上很久很久了,没有一点温度,眼神里些许的慈悲和淡定在我一转身也消失了。登机口的人不多了,我想红袍人也在盼望他坐的班机快点起飞吧。

半年后的一天中午,我正在白塔的“未医堂“给一个中年男子做艾灸调理,这时,一个穿尼服的男人直奔屋里,我抬头一看,这个人怎么有点面熟?尼服男子朝我点了点头,双手合起,对我说:“我们半年前在成都机场认识的,您还记得我吗?“我当然记得,尽管他将红袍换成了灰色的尼服,只因他独特的看不到温度的眼神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那深凹下去的眼眶使面庞即见棱角又显饱经沧桑。他站在我的面前背佝偻着,与他的高个子不匹配。我看不出他具体的年龄。

我有点吃惊又有些淡定地微微一笑,“你可真会找!“我示意他坐下。因为每天来堂里的人很多,有熟悉的有陌生的,尼服男子觉得我不冷不热的样子,他激动起来了。“我们在中国成都见过面,您用艾脐贴治好了我的胃疼,您忘了?”他可能是觉得我不够热忱,似乎他的到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停下手中的活,仔细的端详着这位尼服男子,我觉察到一种异样。正好中午的客人也不多,我便把他引到隔壁的理疗室,让他坐下慢慢说。

尼服男子告诉我他叫“素桑”,住在离加德满都市区八十多公里的齐伽山,山上有一个十几户人家的村子,村子上有一座寺庙,他一年有一半的时间在打理寺庙,其余的时间干农活,也算得上是一个兼职喇嘛。山上常年阴冷潮湿,阳光也很少,所有人都有风湿病,尤其是一到冬天全身疼痛难熬。那次我们从成都机场分手后,他回去把我给他的艾气贴连续用完后,不仅胃疼的毛病缓解了许多,更让他不可思议的是他身体关节的疼痛也比以前好了很多。他开始思念我,努力的回忆我们在机场相接触的那一个多小时的所有信息,他隐约记得我说过“白塔”这个地名。于是他便利用到加德满都办事的机会就来白塔附近寻找,他寻遍了白塔附近的街头巷尾角角落落,连着找了很多趟都没有找到,他几乎绝望了。但每当他回到山上寺庙里,寒冷潮湿让他全身象披了湿麻袋一样的难受时,他就想起了艾脐贴,他就再一次下山来白塔附近寻找。

他急切而诚恳的讲述着,我断定素桑应该是来找我看病的。

我告诉他,原来这儿没有做招牌,有很多当地人都因找不到“未医堂”而强烈要求我挂一个招牌,这招牌还没有挂出多久,他就找上门来了。

我说:“您是不是胃又疼了?还是其他哪儿不舒服?”素桑对我说:“示单,疼痛于我已是家常便饭。”看着他毫无表情的样子,我问他:“那你怎么不去医院治疗?”素桑说:”医院可能治好我一时的疼痛,但回到寺院里没几天又会疼,而且会加剧疼。医生会给我开许多药,让我天天吃,一但停药就更疼!“素桑停顿了好一会,似乎身上的疼痛又犯了,从他的眼神中能看出素桑是一个特别坚毅而有强烈信念的人;虽然他在强忍疼痛,但一脸的惘然让他显得六神无主,他双手正叠放在胸前,正色地对我说:“示单,您说这疼痛非要吃药吗?而且要终身服用?怎么我用了您的艾脐贴也能缓解疼痛?”

素桑的几个问题用几句话真的解释不清,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他:“你是希望永远不疼呢还是希望暂时不痛?是希望今天不疼呢?还是不管明天?”

素桑没有回答我,他顿了顿,告知我:示单,其实我是藏民,四十年前来到尼泊尔就住在齐伽山。您知道我们藏人都是有信仰的,恰好我住的这个村子有座寺庙没有人管理,我就在这座寺庙住了下来。由于寺庙长年失修,又地处低洼的山豁,常年潮湿阴冷,终年不见阳光,使我患上了严重的风湿病。后来我问了一个老喇嘛,他说打坐可以化解风湿,千百年来僧侣都是通过这种方式与风湿病作斗争。老喇嘛特别强调:“要虔诚!要安静!湿邪会远离你的!我很虔诚地修行,也没有什么人来打扰我,但日复一日我好像已经不能打坐了,自从服了您的艾脐贴,我身体就发生了很多变化。我就很怀疑自己这条路是不是给堵了,我身体的疼痛一天比一天地加重,让我无法静下心来修行,心不安,身何以静?”他反问我。

我知道素桑的困惑是:潮湿的环境中,心再静也会给身体制造病痛!信念能不能驱走病患?

这时楼上阳台传来一声巨响,素桑紧张地看了我一眼。我说:“没事,可能是猴子被关到笼子里了。“

在尼泊尔到处都能看到猴子,猴子的破坏力是不可想象的,即使在加德满都这样的人群、汽车密集的都市,猴子如入无人之境,经常在街上抢你手上刚买的食品。在家中如果没有关门,它闯进来可就遭殃了。于是,很多人家会在露台或院子里放一个木框做的笼子,里面用绳子吊一个诱人的食品,只要猴子咬着这个食品,一拉,那个笼子的闸门就牢牢的关上,从此,猴子便不敢再来这户人家了。我知道,今天笼子里关上了一只猴子!

我邀请素桑一起上去看看,果然,笼子里的猴子双臂在抓木框的栅栏,发出一声声的怪叫,可怜巴巴的眼神紧张的瞅着我们。我决定不理他,饿饿它,等它安静下来再放了它。

我蹲下身,摸了摸素桑的膝盖:“这只猴子天天来偷食,赶不跑它,我们就想办法把它关到笼子里来,驯服它,让它与我们和谐相处。”

素桑若有所悟地看着我。

有时候疾病是赶不跑的,即便是罩在了“笼子“里,它也会象猴子一样的折腾着。我们只有学会了与疾患和谐相处,才能实现真正的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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