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套房子之间

◎ 童孟侯

吴老板和吴教授住的田园公寓高档豪华，进大楼必须按密码，宽敞的大厅里有沙发和鲜花，还有保安把守。吴老板住七楼的701，吴教授住702，都是160平方米，一层两户，极为舒适。可是吴老板不晓得隔壁那个也姓吴，吴教授也不知道墙的那边是他本家。

两套房子的中间有一个精致的欧式小台子，有水生植物，有射灯，是宾馆化的风格。宾馆的小台子是用来放电话的，田园公寓的小台子上放了一本留言簿、一支笔。给谁留言？不晓得。难道是给打扫卫生的阿姨留言？

吴教授每周到同济大学上五六节课，步行一刻钟就到了。吴老板则开一百多万元的宝马，风驰电掣，晚上往往有应酬。两个姓吴的邻居作息时间完全错开，两个人照不到面。

有天下午1点钟，吴教授出门上课，看到留言簿上似乎写着什么，拿起来一看：702，你听音乐时，声音不能轻一点吗？

吴教授很郁闷：我是古典音乐迷，听贝多芬交响曲怎么能轻点？再说了，两套房子之间的墙是很厚的钢筋水泥，声音根本传不到隔壁，小题大做！

这天晚上，吴教授把贝多芬交响曲的音量调小了，但是他以牙还牙，在留言簿上写道：701，晚餐后您最好不要把垃圾放到自家门外，污染楼层空气。

吴教授的字铁画银钩，硬笔书法，写法是从右到左，从上到下，繁体。吴老板的字则有些“蟹爬”。他看了留言烦恼透顶，写道：我家垃圾是放在袋子里然后扎紧的，有啥气味？

从此，两个姓吴的虽然不见面，却你来我往，唇枪舌剑，火药味很浓——

您每晚回来很晚，关门的声音是否能轻一点，701？

702，你换个门铃去，门铃一响，整栋大楼都能听见，吵死了！

701，您最好不要把风鹅、腊肉挂在门外的窗子上，走道是公共场所。

这是我的自由，用不着你干涉，又没有挂在你家门上……

留言簿成了两个姓吴的中介，成了吵嘴的平台，两个人各说各的理。

有一天半夜吴老板回家，看见小台子上有一箱樱桃，留言簿上有邻居的字：这是您的快递，他们写错了，不是702，而是701，我代您收了。

吴老板立刻留言：谢谢您。这一次，他学邻居的写法，把原来的“你”改为“您”。

有一天，房产商吴老板请同济大学的几位建筑设计教授吃饭。他租到一块不是很大的用地，打算造一栋有创意的楼房。敬酒的时候，吴老板觉得吴教授很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于是旁敲侧击：“大师住在哪里？聚会结束了，我送您回去？”

吴教授说：“不远不远，我就住在田园公寓第7层，田园公寓就是我参与设计的呀。我姓吴，我叫吴建放。”吴老板大呼：“原来是老邻居呀，我住701，握手握手，我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