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路都在循着父亲的脚印

2019-11-22 09:18朱迅
意林彩版 2019年9期
关键词:分社冰棍巴拿马

朱迅

他的远赴,我的成长

小时候,我不知道父亲是谁。我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作为新华社记者的父亲就被派驻海外。

上小學后的一天,妈妈带着我和两个姐姐去机场接一个叫父亲的人。一个胖胖的男人从里面一出来就抱着我亲个不停,胡子扎扎的。好难受。我使劲推开他,放声大哭。妈妈赶紧哄:“他是爸爸!”“骗人,照片上的爸爸是个瘦子!”

刚上中学,父亲被派驻新华社香港分社,随后又派往驻日本的分社。

1990年,17岁的我东渡日本,半工半读开始留学生涯。生活在社会底层,没有人知道我是谁,更没有人知道我父母其实就在身边。我不敢说,父亲就是当时的新华社东京分社社长。

当我决定要去日本留学时,妈妈没敢告诉父亲。当时在国外工作的在职干部的孩子出国留学,难免有利用职务便利之嫌。后来真有人告到总社,说父亲把女儿都办到了国外。总社经过调查,认为父亲没有利用职务之便,此事才得以了结。

经济上我更不敢伸手要钱。当年随父亲出国的妈妈属于“编外”,每月工资很低。

感谢父母,他们没有能力给我钱,而培养了我应对生活所需要的品格、意志和赚钱的能力。女孩要对金钱、物质、欲求有足够的自制力,要为自己的未来负责。不论是扫厕所,还是洗盘子,我始终怀有良好的愿望与梦想,这是我人生重要的体验。

他的背影,我的转身

1999年夏天,我突然接到父亲的电话,妈妈病重。第二天,当我赶到北京铁路总医院时,已近黄昏。医院的电梯已经停了,我心急火燎地顺着楼梯往上爬。突然哐当一声,吓了我一跳。抬头朝上看,只见在楼梯转弯处站着一个胖胖的男人,他提的两个铁盒掉在地上,饭菜倒扣,汤汤水水顺着楼梯淌下来……

他费力地弯下腰,很努力地挤压着肚子上的肉,用双手把地上的饭菜捧起来,放回饭盒里。油腻沾满手,他掏出手帕,擦擦手,擦擦汗,再擦擦地,然后把湿湿的手帕塞回裤兜,又下几级台阶。捡回盖子,装进塑料袋里。他直起腰,深深地喘了几口粗气,扶着楼梯把手,开始继续向上爬。爬几级台阶又停下来,掏出那块油油的脏手帕擦汗,白背心已被浸透,前胸后背全贴在身上。

我一声没出,一动不动。望着那拎着饭盒、迟缓向上爬楼的背影,我眼里已满是泪水。那是我曾经风度翩翩的父亲,此刻,他如此苍老、如此尴尬、如此无奈。

想来父亲不愿在此刻被女儿看见,我隔着一段距离悄悄跟在他身后。他走进一间病房,俯身对躺在病床上双眼蒙着纱布的妈妈低声说:“瑞云,对不起,我上楼时不小心把饭弄洒了……”妈妈轻轻安慰:“没事,我不饿。”看着这般无奈,我拼来的荣誉、挣来的钱,又有何意义?“妈——”张嘴那刻,已做出决定,“我要回国。”

父亲很赞成:“我马上就退休了,你回来可以继续为党和国家工作。再说媒体这行,还是把根基扎在自己母体文化上最牢靠。都在有为之年,何不早回来,把精力用于有用之所呢?”这是老“新华人”的厚望,父亲的叮嘱。

他的病痛,我的坚定

父亲生病这8年,是我与他最亲近的8年。

他的同事,当年一起派往拉美的吴永恒叔叔来看他。吴叔叔向我说起当年的事,我才第一次知道那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1973年年初,周总理决定由新华社派出5名记者辗转到拉美地区未建交的国家进行调研,其中就有我的父亲朱荣根。在这次访问中,巴拿马外长胡安。塔克同意中国在巴拿马建立新华社分社。于是,总社马上决定朱荣根和吴永恒两位同志留在巴拿马,创建新华社分社。

从此,在接下来的5年,也是我童年大部分的时间,爸爸与家人天各一方。

在巴拿马时,父亲月工资30美元,吴叔叔20美元,他俩用每月50美元的工资开创了新华社巴拿马分社。从这两位年轻记者每天经历的枪林弹雨、眼前飘过的金钱美女中,我明白了“发财请走别路,怕死莫入此门”。这就是信仰,这就叫忠诚。

我在国外生活了十多年,在中央电视台工作了十多年,做媒体的,总会接触到世界上最聪明的人、各行各业最顶尖的人。名利权情、各种诱惑,无时不有,无处不在。

有人说:“让糖衣炮弹来得更猛烈些吧!把糖衣吃掉,炮弹打回去!”我说:“来不及了!炮弹定会直接炸在嘴里,炸得你毫无脸面。”说完吓一跳,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像父亲了。

他的皮包,我的纪律

父亲在十多年驻外期间,也会偶尔回国述职。这难得的团聚,他最疼爱3个宝贝女儿。

那时,女孩子最馋的是冰棍儿。妈妈管着家里的钱,因为有3个女儿,还有姥姥奶奶要负担,每月过得紧巴巴的。但父亲疼女儿,发了稿费就会给孩子们带回几根冰棍来。为此,父亲回家后,3个女儿把他团团围住,像小狗一样拿鼻子凑着包儿闻,只是谁也不敢用手去碰他的黑色手提皮包。

这是家里的规矩,父亲曾特别严肃地告诉我们,包里有保密文件和保密本,拉锁拉到哪里都是有讲究的,他看看拉锁就知道有没有人动过他的包。那个特殊年代,这就是铁的纪律。从父亲严肃的态度中,孩子们明白:纪律就是纪律!无论是谁,只要有一次碰了他的包,那里面就永远不会有冰棍了。

20多年后,在中央电视台工作的我,时常会想起小时候父亲的皮包和那几根冰棍,冰棍早吃掉了,但父亲严守纪律的保密意识,全留在了我心里。

他的家训,我的护身

父亲做了40多年的时政记者,常驻拉美时,那里的一些国家经常政变,他枪里炮里地采访着政权更替。之后,他又常随同国家领导人出访,见识过各国政治家的高明手段。他赞叹之余,却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去碰这些,他只想女儿简单、幸福、快乐就够了。

父亲够,我不够啊!我刚回国,意气风发,光简单快乐哪够啊?一定要发展!当我回家向他抱怨什么时,他总是特别不屑:“没什么不公平的,生别人的气没用,别人成功是因为他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努力着。”

父亲严格规定我回家的时限。我都20多岁了,除录像外,一定要回家吃晚饭,否则全家人就饿着等我。我被切断了所有应酬,不禁愕然:“您打小就没管过我,这是干吗?”父亲回屋,用毛笔写下泰戈尔的一段话:“我竭我的至诚恳求你不要走错路,不要惶惑,不要忘记你的天职,不要理会那恶俗力量的引诱……”

十多年的起起伏伏,我终于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不该是你的千万别拿,拿了是祸不是福。好好做人、踏实做事,老天爷看着呢……

深深凝望墙上父亲的照片,感恩父亲,这家训是女儿一生的护身符……

麻辣生活

资格

爸爸对女儿说:“没有人有资格让你减肥,他们都没花钱养过你,你吃什么也没花过他们一分钱,所以他们没资格说你,只有我能说你,你从小到大都是我养的。”

女儿感动地点了点头,正想说什么,爸爸接着说道:“所以你听我一句劝,你真的要减肥了!”

喜欢与不喜欢

跟妈妈商量养只猫,但她说不喜欢。

我劝:“养久了你肯定就喜欢了,相信我!”

妈妈说:“我养你这么久了,咋还不喜欢?”

生日礼物

老婆今天生日,可是,我买给她的礼物却让她伤心了……我买的是呼啦圈,正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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