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成营

2019-11-25 02:21付勇军
安徽文学 2019年12期
关键词:蓝军大胡子特种兵

付勇军

孟镇南跟孟小北是三年前结下的仇。每次想起孟小北吊儿郎当的样子,孟镇南就恨得牙痒痒。

两天前,孟镇南接到旅部的通知,带领合成营参加大演习,部队还在路上,军部又来了通知,命令他担任这次红军的总指挥,指挥红军部队迎战蓝军。本是高兴的事,结果因为孟小北,败了心情,以至于接下来的两天事事不顺。红军接连损失两个连,被蓝军穷追猛打,不得不退出马欢山。

这次演习的代号叫“利刃出鞘”,是集团军最高规模的实兵对抗大演习,一年一次,孟镇南挺珍惜这次机会。不凭别的,仅凭这个位置,就让他欣喜万分,不得不开足马力超负荷运转。

演习就是实战,这在孟镇南的心中没有半点毛病。想想三十年前的那场战争,战友们一个个倒在脚下,他怎么能懈怠呢?

按照以前的惯例,他是没有资格担任这次红军总指挥的。他只是小小的营长。要指挥两个旅的部队,真有点不习惯,这也是他为什么高兴的原因。一个营长能在指挥部大模大样地坐着,运筹帷幄指点江山,这本身就是一种荣耀。

还有一点很重要,孟镇南想借助这次大演习东山再起,回到原来的位置。

孟镇南原来是机步旅参谋长,只因为喝酒打了人,才被上级撤去参谋长的职务,调到下面一个小小的合成营当营长。这一当,就是大半年,现在上级叫他指挥两个旅,这让他感到前途一片光明,有复职的可能。所以他十分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

孟镇南带着队伍浩浩荡荡,向华中演习场挺进,一开始挺顺利的,也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得意,他跟孟小北打了个电话,接着战场形势急转而下,他带着部队败走马欢山,差点被蓝军包了饺子。

当时红军离演习场不远,大约两三公里的样子。9点钟方向有一座丛林密布的山,孟镇南命令部队成扇形驻扎在方圆十公里的范围,而指挥部则放在那座险峻的山顶。战车刚刚熄火,部队刚刚安营扎寨,蓝军的战机就飞来了。

两架J—11B,孟镇南看得很清楚,刷着灰色的涂装,飞行员的座舱两侧还贴有狼头的标志,龇牙咧嘴的,极为凶狠。敌机一个俯冲,投下几枚红白相间的弹丸,接着两个连就报销了。望着混乱不堪的部队,四处冒烟的野战帐篷,他当时做了两件事,一是质问装甲旅没有战备意识,太把演习当演习,麻痹大意,没有一点实战精神;二是向演习导演部投诉,蓝军此举违反了规则,提前向红军动手,他还没准备好呢。

两件事都遭到了强有力的反驳。装甲旅的旅长马大胡子哈哈大笑,反过来问他,到底你是司令我是司令?你也不睁眼看看,损失的两个连是你机步旅的。孟镇南哑口无言,羞愧到极点。演习导演部的裁判干脆把他驳得体无完肤。我说孟司令啊孟司令,难道敌人打我们,要事先通知我们什么时候开打?要不要把武器配置、兵力人数一起报过来?我看你和平兵当久了,丢掉了居安思危随时打仗的思想。

孟镇南羞愧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情急之下,他做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决断。他命令红军主动出击,摆出一副誓死较量的势头,迎战蓝军。其实他只投入了小股的部队,其目的只是想迷惑蓝军,赢取收缩的时间与空间。

这场遭遇战太突然了。红军还没进入阵地,敌人就呼啸而来。叫苦抱屈是行不通的,只能被动挨打。再说假如战争明天打响,如演习导演部所说,敌人会给你准备的时间吗?

孟镇南不是白痴,也并非那种贪生怕死庸碌无为的人。他曾经是野战军最年轻的团长,曾经在演习中创下一个团吃下一个旅的光辉纪录。曾经在自卫反击战中打过实战,也曾经代理过集团军特种兵大队长的位置。可以这么说,他有着极其丰富的指挥经验。在整个集团军,他是一个惊人的存在。翻开他的档案,那是一段闪闪发光的履历。

孟镇南收缩部队是有原因的。蓝军是一支装备精良、诡计多端的特殊化队伍。本是一个旅,用特殊化形容,说明孟镇南对蓝军的重视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再加上战场态势错综复杂,敌我不明,所以干脆跟敌人拉开距离,创造一个摆开架势、稳扎稳打的空间。

红军主动出击的部队是机步旅的合成营,也就是孟镇南的那个营,合成营主动出击为红军部队稳住阵脚立下了汗马功劳。仅仅派出一个排的兵力,就探知了蓝军的位置。蓝军似乎在一片林子内。孟镇南干脆调集炮火,对准那片树林狂轰滥炸。这一炸,蓝军逃得干干净净。趁着蓝军撤离的片刻,孟镇南干脆把指挥部放在了马欢山。

马欢山就是9点钟方向的那座山。孟镇南在来的路上,就看准那座山。觉得那座山是指挥部最佳的选址。山上有郁郁葱葱的密林,除去前面的開阔地,被另外三座山环绕,进可攻退可守,又能以指挥部为诱饵,吸引蓝军来袭扰。

等了半宿,蓝军都没有来。几辆轮式装甲车隐蔽在山脚,以逸待劳。前面的开阔地,潜伏着几个侦察兵。有狙击手,机枪手,还有烈焰喷火器,防止蓝军偷偷摸哨。除此之外,还埋有大量地雷。一旦敌人踩上,势必炸成一片火海。

孟镇南把所有能做的全部给做了,趁着出门撒尿的工夫,他又给孟小北打了个电话。电话仍然是忙音,白天在来的路上没人接,现在仍然没人接。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给杨梅打了个电话。电话刚接通,他就朝杨梅发火,那个狗崽子回家了吗?要是回来,给我……

话没说完,就被轰隆隆的炮声所打断。蓝军突然露出獠牙,猛攻红军的后背。红军猝不及防,一片大乱,孟镇南只得败走马欢山,在合成营的掩护下一路向南,连夜狂奔50里地,凌晨4点才摆脱蓝军的纠缠。

站在路边的小山包上,孟镇南望着溃退的装甲车和轮式辅助车辆,他就气得说不出话来。一方面认为其他两个旅缺乏灵活多变的战术,另一方面则归咎于孟小北。是孟小北扰乱他的灵感,才让他错失挽回败局的良机。

孟小北,你等着吧!等我回去,打断你的狗腿。

到这个时候他还不忘记骂孟小北。

孟镇南跟孟小北的仇是三年前的秋天结下的。当时天热,恰逢停电,部队营房一片漆黑。孟小北跟他的小女朋友偷偷摸摸,在一栋楼上腻歪。结果被楼下的巡逻哨兵察觉,向孟镇南做了报告。

这还得了!孟镇南像颗雷,炸得天翻地覆,带几个兵冲到后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两个孩子抓个正着。

据说当时相当不雅。女孩子衣衫不整,孟小北抱着她瑟瑟发抖。孟镇南开始比较镇定,叫两个兵把女孩子送走后,立刻翻脸不认人。抡起胳膊两个耳刮子甩过去,啪啪啪,打得孟小北眼冒金花,差点滚下天台。

这事闹得太大,众人议论纷纷。有人说毕竟是孩子,谁没有年轻过。你老孟没年轻过,想当初跟杨梅在白桦林偷偷亲嘴,还被军区首长逮个正着。你那事刚刚淡忘,怎么把枪口对准半大的孩子。孩子又不是你的兵,你的手伸得也太长了吧。

当时孟镇南气呼呼地回应,孟小北是我的儿子,老子打儿子怎么了,天经地义!

但马大胡子不同意。你打别人可以,但打孟小北,可不行!两个人吹胡子瞪眼,差点干上了。

孟小北从小在马大胡子眼皮子底下长大。这孩子机灵,见了他就嘴巴抹蜜喊干爹,马大胡子打心眼喜欢,自打孟小北天天跟闺女马小米泡在一起,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满大院的人都知道,就他睁眼瞎。他这是把孟小北认作干儿子,外加亲女婿。两种身份奇妙混合,如同化学成分达到质变,袒护起孟小北,比孟镇南还过犹不及。

在孟镇南的心中,两个孩子都好,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尤其马小米,聪明伶俐,秀外慧中,是个儿媳妇的人选。可两个孩子太年轻,刚刚高中毕业,大学门槛还没迈进去,这天天黏糊得像冒泡的糖浆,是件危险的事,犹如埋雷,指不定什么时候爆。这也是他狠揍孟小北的原因。他就是想让孟小北知道,什么事能干,什么事不能干,一旦踩红线,他孟镇南可不是吃素的。

可在孟小北的心中,你孟镇南虽然是亲爹,这事你可管不着。我都多大的人了,18岁。18岁是个门槛,标志着长大成人。在法律上属于真正的个体,尤其婚姻自主恋爱自由,跟马小米天天在一起怎么了?碍你什么事。别拿老黄历吓唬人。孟小北一生气,干脆大学也不上,在他干爹马大胡子的帮助下,直接报名参军。走的时候连孟镇南都不知道。

为这事孟镇南跟马大胡子闹翻了,两个人吵得一塌糊涂。孟镇南说马大胡子是太平洋的警察,管到中国的喜马拉雅山。国家领土主权不容侵犯。而马大胡子用这样的话呛他,你这主权早被剥夺了,现在主权归我,我说了算。

气得孟镇南回去找杨梅撒气。杨梅干脆收拾行李回娘家,把他晾到一邊。几轮暗斗下来,孟镇南败得一塌糊涂。

孟镇南知道败在哪里,是杨梅禁不住孩子的哀求,跟马大胡子串通一气,偷走户口本开了证明,才让孟小北得逞。当兵倒没问题,毕竟是军人,关键的关键,他这个当爹的被蒙在鼓里。

强硬不行,改为迂回出击。这跟打仗一样,要思想重视,打一个斩首战,才算经典。怎么斩首?让孟小北不认马大胡子这个干爹,才算斩首。孟小北新兵连结束后,孟镇南给他打了一个电话。他说你跟马小米的事,我同意,当兵我也赞同,只要你回来探亲不往马大胡子那边跑,我们之间,啥事没发生。孟小北当时在电话那边嘻嘻嘻地笑了,算是同意这个意见。

谁知电话打完不到一天,马大胡子找上门,将他骂得狗血淋头。马大胡子说有儿子了不起啊,有儿子就可以胡咧咧说别人坏话?你当兵这么多年,咋就这点觉悟,亏我们共事多年。气得孟镇南浑身发抖,也跟儿子彻底撕破了脸。

那么孟镇南跟孟小北打电话是咋回事?

还是跟父子间的间隙有关。

孟小北每次跟孟镇南打电话,就说马伯伯如何如何。马伯伯人缘好,走到哪里都一团和气。马伯伯亲自下厨给我做红烧肉,你只会吹胡子瞪眼,还拿藤条揍人。马伯伯是旅长,你却是个小小的营长,摆起谱来比旅长大,云云,大多是瞧不起他老子的感言。

俩人的仇结得更大。

演习那天,孟镇南跟孟小北打电话,无非是想炫耀炫耀他是红军的总指挥。当然重点的重点是马大胡子归他指挥。谁知孟小北不给他这个机会,打了两次都是忙音。当时他就气急败坏。一急一气,就丧失清醒的头脑,无法正确指挥部队。孟镇南将红军败走马欢山的责任归咎在孟小北头上。

红军撤退到老虎口驻扎。

老虎口距离演习场8公里,四面环山,植被茂盛,山脚有条汩汩流淌的小溪,是最佳的扎营地点。孟镇南叫人把指挥部安排在小溪边,帐篷刚搭好,随即召开了红军营以上指挥员作战会议。

参加会议的除了营长、正副旅长,还有集团军的副军长、副参谋长。如此高规格的规模,可见集团军的重视程度。

会议开始时,孟镇南有些顾虑。怕别人说他拿着鸡毛当令箭,甚至是不够沉稳。他把开场白说完后,集团军的两位首长发了话,要求各旅班子成员无条件配合,现在孟镇南就是上级。他才放下防范心理,论述起敌我双方的火力对比与武器配置,包括蓝军特种部队的战术特点及可能出现的斩首战,结合老虎口的地形地貌等等大讲特讲一番。

讲了半个小时才发现,除了几个营长,其他的人根本没在意他的话。有的在沉思,有的在小声交谈。那时候他把话题转移到指挥不畅通问题。说装甲旅没有严格执行他的命令,没领会到他的战术意图,让红军的反击与防守大打折扣。

这简直是撕破了脸,矛头直指马大胡子。

马大胡子涨红脸,大声反击。我现在什么也没做,既没有指挥部队,也没有约束部队,关我啥事呢?

马大胡子的话得到其他人的赞同,在场大部分军官一致同意他的话,称两个旅的班子成员几乎没有干涉过红军指挥部的任何命令,何谈组织指挥不畅通?连机步旅的旅长鲁长峰都站起来说,他现在就是个摆设。话说到这份上,用意很明显。你孟镇南自己不济,别把责任推给其他人。

孟镇南无言以对。还是两个首长打圆场,及时转移话题,才让他避免尴尬。

会议到最后,是下一阶段红军该怎么打。

孟镇南没细说,只是强调要保证红军指挥部的绝对安全,各部队要提高战备等级。这次会议就这么开完了。

散会后首长找他谈话,给他打气。你不要有任何顾虑,要甩开膀子打,把你原来的那一套拿出来,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首长走后,孟镇南的麻烦事来了。马大胡子赖在帐篷里不走,连连追问刚才开会是什么意思。

孟镇南装傻,说就是一次例行的作战会议。马大胡子暴跳如雷,说你藏有什么心思,众人皆知。不就是孟小北的事让你耿耿于怀,不就是那次喝酒我没拦住孟小北,让你动手打人,让你掉了官帽,你记仇吗?

话说到这份了,孟镇南只得走出帐篷,避免矛盾白热化。他心里憋着一口气,想着你越要我不顺,我偏要把演习打好。

走出帐篷的那一瞬间,他又想到孟小北。那狗崽子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死盯着他看,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他有些忿忿不平了。妈的,别人瞧不起我,连你也瞧不起我。

此时的孟小北并没有瞧不起孟镇南,倒有点瞧不起古槐春。

古槐春是蓝军特种部队的队长。军衔二杠一。这支部队只有26个人,虽然是特种部队,实际上是临时组建起来的。所有的兵都是侦察兵。因为蓝军旅是特战旅,所以叫它特种部队或特战分队实至名归。

孟小北瞧不起古槐春是有原因的。小分队通过侦察卫星发现了红军的踪迹,几个兵大胆建言,用请君入瓮的办法困死红军,逼红军露出破绽,然后各个击破,就算一口吃不了大胖子,也能打得红军露出马脚,找到红军指挥部的具体位置。按照演习规则,打掉对方的指挥部就是完胜。

然而古槐春并没有采纳战友的建议,而是呼叫战机,对红军进行了精确打击。

红军损失了两个连,古槐春当时挺开心的。一个小时不到,红军偷偷开辟炮兵阵地,对准他们所在的密林来了番地毯式轰炸。炸得他们狼狈不堪地跑出树林。跑到自己的防区,清点人数才知道阵亡6个兵。战争刚刚打响,就牺牲了6个。惹得旅长雷剑飞破口大骂,骂他们个个是饭桶,丢了特种兵的脸。

让孟小北瞧不起的事还在后面。红军退出主战场,在马欢山附近巩固防守。他们的特战分队悄悄摸到了红军侧翼,经过侦察发现,后面是个空当。当时古槐春呼叫主力部队,拱了红军的屁股一下。战役的结果是喜人的,红军又损失一个连,丢盔弃甲,败走近十里。古槐春打得信心爆棚,用这样的话鼓励战士:同志们加油,再这么打下去,孟镇南这个蛮子撑不了三天,三天就结束战斗!

可在孟小北看来,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红军这次败走马欢山,一定会养精蓄锐,卷土重来。有句话说得好,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况且孟镇南不是兔子,而是只狡猾的狐狸。狡猾的狐狸逼急了,也会变成穷凶极恶的饿狼。孟小北知道孟镇南不是兔子,而是一个擅于在战争中总结经验的战将。在过去十几年相处中,他对孟镇南的特点了如指掌。

孟小北认为,那场夜战,应该直接攻击马欢山。马欢山是红军的指挥部所在地,干掉马欢山,才算真正结束战争。

但这些话他埋在心底,不敢跟古槐春说。古槐春是个刚愎自用的人,对自己的能力迷恋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其他战友的话都不听,又怎么会听他一个外人的话。

孟小北不仅在古槐春眼中是外人,在其他18个队友的心目中也是外人。

因为孟小北是临时借调过来的。准确来说是走“关系”过来的。理由冠冕堂皇,观摩体验这场战争。三天前,集团军的黄政委给雷剑飞打了个电话,商议一个兵过来打打演习。雷剑飞当时挺为难的,说演习就是实战,非同儿戏。但黄政委在电话那边说,你们不是选拔新兵吗?说不定这个兵符合特战旅的选拔标准。

这事就定了。人来之后所有的军人才发现,这个兵是一個新兵,两年服役期不到的新兵蛋子。当时大家就笑了。一个新兵蛋子想来虎狼成群的特战旅,简直是天方夜谭。难怪找到黄政委。

古槐春还是了解孟小北的基本情况的,他认定孟小北就是那种烂泥扶不上墙的少爷兵。能把关系走到黄政委那边,本身说明问题。一年前古槐春到A6师搞调研,去了他们的新兵连,想看看兵苗子。当时孟小北给他很深的印象,军事素质出类拔萃,就是挺扎手,像只刺猬。像刺猬的兵,他古槐春是不会要的。时隔一年多,没想到俩人在“利刃出鞘”大演习中成为并肩作战的战友。古槐春想想都觉得难以置信,因而也瞧不起孟小北,爱拿话嘲讽他。

孟小北并不计较,一直忍气吞声。在他心中,来特战旅就像做梦,打演习更像在做梦。从小在部队长大,一个新兵蛋子来特战旅,来群英荟萃的特战小分队,他知道意味着什么,也很珍惜这次机会。

那么孟小北是怎么来特战旅的?

这得从一年前说起。那时候孟小北还在新兵连。整天吊儿郎当,不好好训练。班长训他,他振振有词,称这些动作都会。班长不信,叫他做几个动作看看。孟小北把队列条例规定的科目演示给他看,做的动作比他这个班长还要标准。班长把这个事汇报给排长。排长跟孟小北说,那你把400米障碍做给我看看吧?

排长的本意是想为难孟小北。谁知孟小北二话不说,就冲出了队列,朝障碍物奔去。一分四十秒一气呵成,把排长当场看傻了。排长拿孟小北没辙了,只好圈养。

孟小北在新兵连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不仅班长把他当个香饽饽,排长也顺着他。只要不出格,不影响正常的训练与秩序,排长班长基本不管他。当过兵的人都知道,新兵连各班排是竞争关系,你追我赶。午后与熄灯号吹响后,仍有班偷偷练。孟小北基本不参加,熄灯号一响,他上床呼呼大睡。午饭之后有的新兵给自己加码,而他像没事的人,在部队大院瞎晃悠。这事被连长知道了。连长问排长,排长不说话。又把班长叫来,班长摊开手一脸的无奈,说没办法教他。连长拍案而起,反了反了!我就不信治不了他。扬言关禁闭,搞不好作退兵处理。排长、班长一听,连忙阻拦,使不得使不得。于是详细把孟小北的事说一遍。

连长听了哈哈大笑,说有读书的天才,玩电脑的天才,唯独没看见过当兵的天才,把他叫到射击场,我会会他。

连长的本意是想震慑孟小北。

连长是部队赫赫有名的神枪手,曾经参加过神枪手的培训。回原单位好几年,一直挺低调的,这次他想高调一回。

连长集合队伍,把人带到射击场。威风凛凛对那群新兵蛋子说,听说有人不服班排长的安排,不好好训练,狗尾巴翘得老高,说什么都会。我今天想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全会。话毕,把孟小北喊出来,丢给他一杆枪,说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打靶你会吗?要不要比一场。

孟小北想认输,毕竟这么多人,他不想连长丢面子。连长见他犹豫,嘲讽他是不是■了。所有人齐刷刷望着他。孟小北心一横,只能应战。比赛的结果让众人大开眼界。立姿跪姿卧姿双方战平,在移动速射靶中连长以3.5秒的成绩败北。孟小北的成绩是2.8秒。这个成绩已经达到优秀特种兵的水平。

连长是个爱兵心切的东北汉子,从此视孟小北为瑰宝。然而这仅仅是开始,孟小北在新兵连期间不断跟其他的战友发生矛盾,让他天天提心吊胆,生怕某天捅个大娄子。

新兵连训练快要结束的时候,孟小北终于捅了个大娄子。有次走到大门口,想买烟,结果哨兵不许出去。孟小北灵机一动,看见对面的池塘边有个老大爷在钓鱼,忙喊大爷大爷,帮帮忙,帮我买盒烟。喊得戴草帽的大爷目瞪口呆。大爷心慈,帮他买了盒烟。孟小北说谢谢。大爷操着一口东北话问,新兵连不是不许抽烟吗?孟小北笑嘻嘻地答,躲着抽。

大爷问,别人训练,你怎么不练?

孟小北答,这些东西我早会了,有什么好练的?

还把他跟连长射击比赛的事说一遍,把那个大爷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大爷问,你怎么会这些呢?

孟小北眨着小眼睛,神秘兮兮地答,我爸就是当兵的,自小就练我,比这个还狠,不说了,要替我保密哦。

孟小北跟大爷告别时,还大声夸奖大爷是活雷锋,东北人全是活雷锋。到了晚上,东窗事发,连长心急火燎紧急集合,在队列前用不点名的方式把孟小北臭骂一顿。

哪个狗日的屌炸了天?竟敢叫集团军政委买烟,还说首长是活雷锋,东北人全是活雷锋?老子是东北人,今天这个活雷锋不当了。

为这事连长记上仇。新兵连结束,把孟小北安排到最偏远的步兵连。孟小北本来能去侦察连的。

那个时候孟小北才知道铸下大错。他给马建国打电话,央求调个连队,最好去侦察连。马建国了解到来龙去脉,安慰他说,别急别急,找个机会我跟首长聊聊。马建国就是马大胡子。

演习前夕,马建国斡旋成功,黄政委亲自给雷剑飞打电话,把孟小北弄到了蓝军特战旅。

红军退出马欢山后,雷剑飞给古槐春下了一道死命令,摸清红军的具体位置及兵力部署,否则别回来。

古槐春立下军令状,天黑前完成任务。

为了赶时间,特战分队凌晨4点便出发,沿着红军坦克的车辙一路向南。坑坑洼洼的土路上到处都是装甲车留下的痕迹。蓝军特战分队追了十多分钟,车辙就不见了。接着,茂密的林子传来密集的枪声,子弹打得蓝军特种兵狼狈而逃,以灵活的脚步快速钻进荆棘密布的丛林,躲过红军的围追堵截。这一打,把红军隐蔽在山林的装甲车暴露了。古槐春将队伍分成两组,一组向南,一组向北,迂回包抄,目的是摸清红军的兵力部署及武器配置。到底是特种兵,30分钟后他们原路返回,在出发地重新集结。红军有十几辆装甲车隐蔽在树林里,守株待兔。看样子是想阻击追击的蓝军。古槐春当即决定,对隐蔽在树林的红军装甲部队进行炮击,消灭这股顽固之敌。

古槐春的做法没有人质疑。十几个特种兵在他的带领下,成战斗队形在树林里交替前进。五分钟后他们离开了这片林区,滑到一道十几米深的山涧。接着蓝军的炮兵阵地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怒吼,几百发炮弹覆盖了刚才那片树林。红军隐蔽在树林的装甲车损失殆尽。

当蓝军炮火奇袭那片林区时,孟小北对古槐春的做法予以强烈的质疑。他说,这不太像红军的做法,把这么多坦克放在最前沿,这不是找打吗?

此言一出,让十几个特种兵用嘲弄的眼神看着他。

古槐春当时发出一声怒吼,士兵,你如果瞧不起我,大可以退出这次演习,滚回你的步兵连去吃土。

吃土是特种兵对步兵连的贬义词,意为疲于奔命的步兵跟在装甲车后吃着履带冒出的灰尘。这当兵也有三六九等。特种兵为最高级别,侦察兵与技术兵种排列第二,步兵与新兵蛋子排名垫底。古槐春叫孟小北回去吃土,这歧义十分明显,这里不欢迎他,他只不过是众人眼里的小丑。

面对这种羞辱,孟小北忍了。

孟小北忍受这种羞辱除了来之不易的演习,还有孟镇南对他的贬低。两种贬低混杂在一起让他愤怒,暗忖着无论如何也要表现一回,让他们刮目相看。

蓝军特战小分队快速前进,于中午12点抵达老虎口附近的大鹰嘴。

大鹰嘴顾名思义,像大鹰的嘴巴突兀而尖锐,悬在半空。只不过是一道断崖,像大鹰的利嘴欲衔飞来之食,所以当地人叫它大鹰嘴。

大鹰嘴在老虎口的3点钟方向,两地只有三里之遥。可以这么说,谁控制了大鹰嘴,谁就控制了这次战斗的主动权。因为红军就在大鹰嘴的眼皮子底下。拿下大鹰嘴,就可以鸟瞰整个红军防区,包括指挥部。

这么重要的制高点,红军当然层层防守,山脚下不仅放了一个连,山上还安排了一个班。为顺利拿下大鹰嘴,古槐春开了个临时作战会,他说成败在此一举,不管前面的道路有多艰险,我们都得想办法上去。古槐春本意是兵分两路,由几个过硬的尖兵先上去,清除大鷹嘴的敌人。其他的兵在下面打游击,牵扯敌人,为几个尖兵创造机会。孟小北也报了名,但他要参加的是尖刀组,而不是下面打掩护的支援组。

古槐春当时生硬拒绝。拒绝的理由很简单,你没接受过特种兵的有关培训。孟小北用几个事例说服了他。让古槐春意识到自己带着有色眼镜。

孟小北说,这一路走来,你觉得我仅仅是一名单纯的步兵吗?只是一个初来乍到的新兵蛋子吗?我的努力,难道你没有看见?

是啊!这一路走来,孟小北表现优异。无论是体能、攀崖、徒手搏击、侦察敌情,还是操作有关的装备,孟小北跟普通的特种兵相比无异。尤其在丛林战的快反射击中技高一筹,总能精确击倒敌人。这场战役打下来,孟小北已经击毙七八个红军目标。这样的成绩跟其他的蓝军特种兵相比,并不逊色。古槐春是个惜才的人,暗自检讨一番,承认对孟小北的态度不对,有可能误会了孟小北。在这种心态的引导下,古槐春同意了孟小北加入他的队伍——尖兵组。

不過古槐春又把话说得明明白白,不要意味着加入尖刀组就能来特战旅。这是一条深深的沟壑,将孟小北无情区别在特战分队外面。他只不过是个打酱油的角色。

特战分队只花了两个小时就拿下大鹰嘴。十几个特种兵对固守的红军大部队进行了最大可能的滋扰。比如狙杀哨兵,炸油料库。守卫大鹰嘴的红军是一支机步连,旁边有座油料库,特种兵没费吹灰之力就炸掉了它,进而引发一场混战。红军大部队从四面八方向爆炸地赶来,特种兵趁着这个时段钻进茫茫林区,逃之夭夭。也就是这个时间,蓝军尖刀组趁机摸到大鹰嘴,俘虏了整个红军守备班。在这场战斗中孟小北同样表现优异,他一个人单枪匹马,以一敌三,干翻了三个红军哨兵,为夺取大鹰嘴立下汗马功劳。

五六个蓝军特种兵趴在大鹰嘴对红军展开侦察。古槐春将红军的部署情况通过手持移动终端传递给蓝军指挥部,并向雷剑飞建议,立即袭击红军,扰乱红军的阵型,然后一鼓作气,端掉红军的大本营。

红军的大本营在老虎口旁边的小溪边,古槐春通过望远镜看得明明白白。他甚至在望远镜里看见一个戴上校军衔的指挥官。没错,这个人是孟镇南。看到孟镇南那一刻他发出肆无忌惮的大笑。

孟小北问他笑什么。古槐春说,我看见孟镇南那个老家伙了,合成营的营长!

听到这个消息,孟小北沉思了很久。他突然提出一个质疑,孟镇南故意把指挥部放在老虎口,这不是明目张胆目中无人吗?言外之意是指这是孟镇南设下的圈套。

但古槐春不这么看,他认为红军装甲部队在前沿,又跟红军的装甲连干过,这说明老虎口处于红军部队的核心地带,周围又有重兵拱卫,不是红军的指挥部又是什么?况且孟镇南站在帐篷外的小溪边,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又何来圈套陷阱之说。

这已经是孟小北第二次质疑他了,让他深深地不快。在他看来,孟小北这个新兵蛋子有点太自以为是。他用这样的话语敲打孟小北。特种兵打仗不是你能看得懂的,等演习结束,你还是回你的步兵连玩泥巴吧。

古槐春的话说得太满。这的确是孟镇南设下的陷阱。当蓝军调动全部的力量,对红军部队进行空地一体的打击时,他们很快发现,中了红军的圈套,被孟镇南牵着鼻子一步步走。蓝军派出两架战机轰炸老虎口附近的红军,结果遇到红军防空部队的阻击。居然有防空导弹,雷剑飞当时有点懵,他通过无线电台大骂古槐春,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居然连敌人的导弹阵地都没有发现。

雷剑飞干脆投入主力部队进行作战。两个营的装甲车压上去,同时对红军施加强电磁干扰,切断红军的通信系统。与此同时,使用巡航导弹清除重要目标。为扩大战果,他还亲自带队,空降老虎口,偷袭孟镇南。

在蓝军强大的攻击下,红军部队到底是败了。可没有真正战败,因为红军指挥部的帐篷没有孟镇南的身影,倒是有两个与演习无关的旅长。一个是马大胡子,一个是鲁长峰。见到雷剑飞亲自带队索降,马大胡子惊得下巴都是歪的,他跑出来嘲笑雷剑飞。我的个乖乖,你倒是挺听话的,孟镇南叫你来,你就真来了。

雷剑飞问,那老小子呢?

马大胡子耸耸肩,答,我现在只是个死人,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红蓝双方的战斗仍在继续,古槐春带着特战分队跟主力部队会合。雷剑飞见了古槐春就气得浑身发抖,当着所有兵的面斥责古槐春,你不是说这是他们的指挥部吗?孟镇南呢?怎么不见孟镇南。

这时候孟小北在旁边搭腔,首长,我知道他在哪里。

雷剑飞瞟了瞟孟小北,见是一个新兵,不理他。

孟小北又说,他应该在我们附近。说完环顾一周,指着旁边的一座山说,我想,那里才是红军真正的指挥部。

古槐春暴跳如雷,吼道,闭嘴,你个菜鸟懂个啥?

我当然懂,没有人比我更懂孟镇南。孟小北继续说道。

他之所以这么做,是想打击打击孟镇南的嚣张气焰。从小生活在孟镇南的阴影下,他是不会放弃任何打败孟镇南的机会。

一个小小的新兵蛋子居然这么自信,引起雷剑飞的注意。他问孟小北,小子,你认识孟镇南?

当然,我是他儿子。

孟小北的话刚刚落音,雷剑飞就爆出刺耳的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他命令古槐春带队去孟小北所指的那座山看看,想证实孟小北的话是不是真的。一个小时后,结果出来了,跟孟小北推测的一模一样。那真是红军指挥部所在地,只不过人已经不在了,设备人员全撤走了,只留下满地的垃圾和几只绿色的弹药箱。

孟镇南是下午2点撤走的。撤走前,又开了一次会。只不过这次会只有两个人参加,一个是装甲旅的旅长马大胡子,一个是机步旅的旅长鲁长峰。

做这样的安排有着极其深厚的含义,他想借雷剑飞之手“除掉” 马大胡子、鲁长峰。也就是说,在这之前,他就知道雷剑飞会来老虎口找他。

马大胡子和鲁长峰来指挥部,发现开会就他们两个人。他们问孟镇南,到底啥意思?耍我们?好歹我们是旅长吧?你孟镇南充其量只是个临时的指挥长。

孟镇南笑嘻嘻地回答,没错,开会就你们两个人,不过不是跟我开会,而是跟雷剑飞开会。

雷剑飞是蓝军的最高指挥官,听到这句话马大胡子脸色突变,他用夸张的语气嘲讽孟镇南。老小子,太目中无人了吧?雷剑飞会听你的话,来这里开会。

很快马大胡子意识到什么意思。孟镇南这个老小子是想以他们为诱饵,诱使蓝军特种部队钻进红军的埋伏圈。马大胡子当时就乐了,他说,老小子,你就作吧?雷剑飞那么精明的人,会上你的当。

当时马大胡子不相信,蓝军特种部队会听从孟镇南的调遣,会对这么明显的目标发动垂直打击。那时候他根本不知道孟镇南做足了功课。两个小时后,蓝军特种部队真来了,还是雷剑飞亲自带队。这让马大胡子惊诧不已。

蓝军撤离了这片危险的区域,转入攻防战。既防止红军部队渗透,又要对孟镇南展开追击。

望着蓝军特种部队离开的背影,马大胡子露出阴险的笑容,他自言自语道,老小子,猖狂吧?我看你猖狂到何时。

马大胡子挺瞧不起孟镇南的。两人当兵一辈子,经历过血与火的考验,关系挺好的,结果为孩子撕破脸皮,这在他看来,是让人难以置信的事。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相亲相爱,有什么不好?一个是军人,一个是大学生。本是喜上加喜,结果孟镇南认为这是大逆不道。

马大胡子为这事纠结许久,最后他判断,是孟镇南心理不平衡导致的结果。

孟镇南什么都好,就一条不好,脾气暴。遇到不平衡的事,像炮竹一点就炸。比如喝酒,吹吹牛逼是常事,可吹着吹着,马大胡子说到他的糗事,他当场翻脸不认人。孟小北批评他两句,他上来就是一巴掌。孟小北是多好的孩子啊,挨了打跟他讲道理。他借酒装疯,硬是把芝麻绿豆大的事搞成爆炸性的新闻。穿着军装撵孩子,撵到街上揍人。市民一看,军人打军人,首长打战士,拍了视频发到网上。这事传到旅部,旅长和政委十分为难,把这事汇报给集团军的首长。首长干脆把他弄到下面当营长,当合成营的营长。

孟镇南到下面当营长,孟小北和马大胡子经常拿这开涮。这头犟驴每次振振有词,说什么总有一天当旅长,或者当集团军的军长。就他那个熊样,还当军长,马大胡子认为他恬不知耻,军长就他那涵养?

其实当合成营的营长挺好的,很多干部垂涎欲滴。可孟镇南不当回事,非得说挨了批,降了级,殊不知合成营是未来军队的编制。甭提级别是高配,仅凭战斗力,就甩机步旅一条街。军区首长放出话了,说合成营除了现有的坦克、装甲车、炮兵、工兵,未来还会配备陆航和特战分队,甚至能叫空军支援。孟镇南至今蒙在鼓里,所以马大胡子觉得他就是一头倔驴。

孟镇南倒是挺得意的。

在他看来,这么多年的卧薪尝胆,终归没有白费。想当初他在集团军特种兵大队的时候,多么意气风发。那时候每个兵恭恭敬敬,都喊他大队长。就连集团军的首长,都对他客客气气的,都说他是行走的墓碑,活着的英雄。那时候当兵,首先想到的是甘于奉献,勇于牺牲。人们的眼中,军人是子弟兵,敢冲锋陷阵、敢于牺牲的就是英雄。他身上集忠诚、勇敢、热血于一身,又走过鲜血淋漓的战场,所以都叫他英雄。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社会的风向变了。向权力与金钱看齐,无论是军人,还是英雄,渐渐不受人关注了。他这个拿过二等功的英雄,有着丰富作战经验的老兵,也不受人待见。人们都说他是老古董,脑子不活泛。说他是一头犟驴。甭提外人怎么说,就连他自己的儿子孟小北,都说他不中用,只能当一个小小的合成营营长。其实他憋着一股劲。

马大胡子那个王八蛋能当旅长,为什么他不能当旅长?只当过参谋长。

这参谋长跟旅长就不是一个级别。每次到集团军开会,他都得朝马大胡子敬一个军礼。如果有怠慢,马大胡子还要当着众人的面讥笑他几句。

这些,他都忍了。

他不能容忍的是马大胡子以错误的价值观误导孩子。可怜的孟小北至今还以为马大胡子为他好。

所以孟镇南发誓,要把孟小北拽回来。孟小北是他的儿子,儿子就得听他的话。他拿什么拽儿子,很简单,就是以自己的行动向儿子做一个表率,马大胡子是错误的。

当蓝军的直升机盘旋在老虎口半空,孟镇南站在旁边的山顶,正津津有味地看事情的结果。如他猜想的那样,蓝军特种兵俘虏了马大胡子。他看见马大胡子一张惊诧的脸,在质问雷剑飞,你怎么就来了呢?

其实红军可以一炮干掉雷剑飞,那样演习就结束了。

可孟镇南意犹未尽。如果刺杀雷剑飞,蓝军也会发现他。那么红蓝双方会打个平手。他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他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取得完胜。

孟镇南还是颇有想法的,他认为唯武器论偏离了打仗的方向,尤其媒体那些夸夸其谈的军事专家,上节目就是大谈武器装备的对比,仿佛谁装备先进,谁就赢得战争。他想扭转势头,想用真实的战例为这些专家上一堂课。特别是以马大胡子为代表的部分战友,仿佛没有先进的装备就不能打仗。他就想挑战这些观念,决定战争胜败的因素是人,而不是先进的装备。

孟鎮南看了蓝军一会儿就离开了。再这么逗留,只会被敌人生擒。他得赶路,往西北方向赶。那边还有合成营的弟兄们等着他。

蓝军特种小分队渗透到后方,孟镇南两个小时前就得到了消息。他之所以没动手,就是想将计就计,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表面上红军吃了亏,其实这是调虎离山计。不这么金蝉脱壳,他孟镇南就找不到出击的机会。包括被蓝军炮火歼灭的那个装甲连,还有大鹰嘴山顶的那个守备班,只是孟镇南抛出的诱饵。

红军真正的主力其实就是孟镇南的合成营。这支部队在孟镇南的训练下,已经成为敢打敢拼的劲旅。无论是训练还是抢险救灾,他总能拿到意料之外而又在意料之内的成绩。其他的部队,包括马大胡子那个装甲旅,只不过是这场战争的陪衬品。

孟镇南带着十几个兵在老王庄跟合成营会师,开了个紧急作战会议,统一思想,一切围绕着打赢出发。孟镇南命令合成营成两路队形出击,猛攻蓝军的主要阵地,为侦察连创造渗透的空当。孟镇南要亲自带领侦察连,杀向蓝军的指挥部。他已经想好了,神不知鬼不觉摸到蓝军指挥部旁潜伏,等雷剑飞回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斩首。

合成营的几个连长听孟镇南要亲自上阵,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他们竭力阻止,不许孟镇南这么干。他们说,您是红军部队的司令,是镇山之宝,要是您没了,那么我们红军就败了。

孟镇南发出一声冷笑。说未必,大家要向未来战争看齐,我们是合成营,不是普通的野战部队。他雷剑飞不是很牛逼吗?敢亲自带人去老虎口,为什么我就不能上他的家看看?不就是特种战斩首战嘛,有什么了不起,我要让他雷剑飞瞧瞧,什么是真正的斩首战。

孟镇南的能力,三个连长还是很佩服的。孟镇南曾经是集团军特种兵大队的创始人,可以这么说,没有孟镇南,就没有现在的蓝军特战旅。现在师傅要打徒弟,三个连长还有什么话可说。

红蓝两军在老虎口附近激战一夜。战火将整个天空映得一片血红,时不时传来轰隆隆的爆炸,沉寂的大地仿佛受到惊吓,为之惊天动地地啜泣。蓝军的战机像一个个弓箭手,悬在半空,对准山里的目标倾泻着弹药。所过之处,一片火海。被枪炮声吓傻的夜鸟再次控制不住内心的惊恐,发出“哇哇哇”的鸣叫,突然窜上夜空。

雷剑飞站在红军大本营的帐篷等待着前面传回的消息。他心急如焚,在帐篷内转圈,转完一圈又一圈。把身边的特种兵都转晕了。

这场仗越打越离谱。从昨天下午5点,处于僵持状态。蓝军使用了战斗机轰炸机武装直升机,对红军的阵地尽情地倾泻着弹药,与此同时,蓝军装甲部队快速推进,像推土机一样将红军坚固的工事推得天翻地覆。红军一开始摆出一副强硬的架势,给蓝军造成不少麻烦。可到凌晨2点,红军的防守突然松了,连最基本的阵地战都没有打,任凭蓝军长驱直入。

不知道怎么了,雷剑飞总觉得不对劲。在他的脑海中,孟镇南可不是这样的人,放弃防守,带着指挥部拼命逃跑,这可不是孟镇南的作风。

孟镇南是一个铁血的军人,在他的人生词典里,永远没有认输这两个字。不提他打过真正的实战,就说他在特种兵大队当大队长那段时间,那可是一段令人惊羡的经历。

孟镇南有着中国军人典型的特征,忠诚勇敢,继承传统,敢于牺牲,能打硬仗。这也是上级领导让他当红军司令的原因。不仅如此,还把重要的合成营交给他。

合成营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意味着陆军的未来,意味着中国陆军脱胎换骨的质变。从此向信息化、科技化、专业化发展。

孟镇南那样一个骄傲的人,居然抛下两个旅,包括合成营,逃之夭夭,这让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一开始,他以为孟镇南这是在战略性转移,可收到前面的战报,红军已经组织不起任何像样的进攻。这时候雷剑飞才觉得,孟镇南已无力回天。

既然如此,孟镇南为什么要跑呢?

留下两个旅长,自己跑的无影无踪。多么不负责。雷剑飞甚至认为,孟镇南此举是想转嫁责任,想将红军的失败转嫁给两个旅長。

可越想越不对劲。孟镇南莫非想来阴的?毕竟是特种兵大队的前任大队长,来点偷袭斩首之类的,还是有可能的。雷剑飞命令部队查找合成营,顺便摸摸孟镇南在哪里。

早上6点,消息传来,几个营长同时保证,没有发现合成营,更没有找到孟镇南的下落。孟镇南和他的合成营神奇般地失踪了。这让所有的蓝军难以置信。那么多的人,怎么会失踪呢?本想探探红军士兵的口风,那些兵一个个闪烁其词,声称自己是死人。

无奈之下,雷剑飞只好派直升机协同地面部队,向西搜索。他就不信,孟镇南留不下一点点马脚。下午2点,前方部队再次传来消息,孟镇南带着合成营向西北方向逃窜。

雷剑飞对着三维地图查找孟镇南的意图。最后他惊讶地发现,孟镇南居然不是逃窜,而是想攻击蓝军的后方阵地与后勤补给中心。

孟镇南原来设下一个个圈套让他钻,让他拼命的调集兵力,跑向老虎口。这下好了,蓝军大部分兵力在老虎口,后方一片空虚。

雷剑飞命令部队回撤,车还在路上,后方又传来报告,蓝军的两处后勤基地遭到红军的炮击,演习导演部判定蓝军的战机不能起飞,战车油料得不到补给。意味着蓝军机械化装甲部队只能支撑两个小时。

最让他不能承受的,是蓝军通信不畅。部分辅助部队与侦察兵力与指挥部失去联系。雷剑飞抓起车载电话问导演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导演部的回复冷冰冰的。他告诉雷剑飞,半个小时前,红军的电子对抗分队发挥了作用,压制住蓝军的电磁信号。还有,红军的航空兵对蓝军的前沿阵地进行了轰炸。守卫大本营的两个蓝军连退出了演习。

红军怎么会有空军呢?雷剑飞一次又一次质问对方。

演习导演部的回复风轻云淡,只重复三个字,合成营,合成营。

“合成营”三个字在他的脑海中炸开了。合成营是什么编制他不是不懂,只是来得太快。在一般的对抗演习中,蓝军占尽便宜。只能是蓝军追着红军屁股打,什么时候红军打得蓝军灰头土脸、毫无招架之力。

孟镇南,你这个老小子,给我来阴的,等着吧,我一定会让你好看!雷剑飞忍不住在车内破口大骂。蓝军大部队赶回演习场,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外面摆出一副打大仗的架势,化被动为主动。

蓝军不敢回自己的阵地,是有原因的。雷剑飞还是怕孟镇南给他来阴的。如果部队再次回到自己的防区与营房,红军指不定什么时候冒出来,给他来个炮弹导弹齐射,那么他什么都完了,这场战役就以他雷剑飞失败而告终。

整整一天,蓝军驻扎在演习场南边的马欢山一带戒备,不敢进演习场半步。

这一天,雷剑飞闷闷不乐。无论是召开作战会议还是检查战备情况,都愁眉不展的。中午去炊事班打饭,路过特战分队的帐篷,看见孟小北跟一群兵在那里训练。他眼睛一亮,叫身边的参谋赶紧把孟小北叫过来,商讨此次蓝军的对策。

大名鼎鼎的蓝军旅长、假想敌最高指挥官居然要找一个初出茅庐的新兵蛋子商讨对策,这在蓝军特种兵看来,雷剑飞莫非是疯了。然而,这是真正的事实。

雷剑飞并不是那种病急乱投医的人。他能坐到今天的位置,说明他不简单,特别是在特种作战方面,有着独到的一面。否则,这些年他也不可能让那些鼻孔朝天的野战部队铩羽而归。

雷剑飞找孟小北商讨对策,源自孟小北与孟镇南特殊的关系。知父莫若子。父子俩属于两个对立的阵营,找儿子对付他老子没有什么不对。虽然做法不光彩,但这是打仗,是真正的战争,可没有那么多讲究。再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孟小北在雷剑飞的帐篷待了两个多小时,这期间,谷槐春惴惴不安。生怕孟小北一不小心,说出他在大鹰嘴的事。这场仗打成这样,他是有责任的。大鹰嘴就是导火索。假如他识破孟镇南的阴谋,蓝军就不会如此被动。

古槐春跑到旅长的帐篷外面打探消息,苦苦守候两个多小时,孟小北才走出来,笑嘻嘻的,仍然跟以前一样。孟小北走在前面,雷剑飞跟在后面,两人一团和气,欢天喜地的。在看清两人的表情后,古槐春才松了一口气。

回到训练场,古槐春迫不及待地打听首长说什么。孟小北贼兮兮地笑,保密。古槐春拿出杀手锏,说孟小北啊孟小北,我是蓝军特战旅的少校,是你的队长,你告诉我,不算泄密,再说你不是想来特战旅吗?只要你告诉我——旅长说了啥,我就把你调到我们特战旅来。当特种兵是每个兵的梦想,孟小北也不例外。于是,有选择性地透露了一个秘密。

旅长叫我当特战分队的队长。

什么?孟小北的话刚刚落音,古槐春就急不可耐地跳了起来。

雷剑飞叫孟小北当队长,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做这样的选择,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

那么孟小北在帐篷内到底说了什么,才让雷剑飞做出这么惊人的举动。

很简单,还是那一句,我是孟镇南的儿子。

孟镇南这个儿子可不是一般的儿子。聪明,机灵,不服输,跟他老子一样倔强。最让雷剑飞感兴趣的,是孟小北口口声声说要打败他老子。

孟小北出于什么原因要打败他老子,雷剑飞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孟小北用什么办法打败他老子。

雷剑飞望着这个浑身冒冷气的士兵,问他,知道孟镇南是什么人吗?

孟小北发出一声冷笑,答曰:知道。他打过实战,带过特种兵,如果用首长的角度看问题,他绝对是一个称职的军人。我打小,他就把我当特种兵培养。我4岁练队列,踢正步,6岁跟着他跑五公里,练自由搏击,8岁他教我射击,跑400米障碍,12岁体验打靶。我枪打得准,他又想把我练成狙击手。把我丢到深山老林,一趴就是大半天。我哭,耍赖,他就用武装带抽我的屁股。如果半点没做好,就罚拔军姿。所以从小我就跟孟镇南对着干。我怕他,又恨他。但他是我的父亲,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我只能想尽办法逃避他。幸亏有了马伯伯,才让我的童年过得开心点。马伯伯是马建国,你是知道的。他带兵比孟镇南那个老小子有意思多了。他教我用科学的办法练习射击。拿一根木棍吊沙袋的方式练臂力,这样端起枪也稳定很多。他还带我到射击馆体验各种枪械。射击馆的那些枪械五花八门,但跟特种兵的自动步枪相比,相差甚远。

雷剑飞听了这些话,倒吸一口凉气。看来孟小北并非一般意义上的兵,而是一个经历过特战训练的孩子,孟镇南这个老小子,真下得了手,居然拿自己孩子当试验品。

雷剑飞不动声色再问一个问题,凭什么你一定能打败孟镇南。

我了解他。他有几根肠子,我一清二楚。从小我就翻他的笔记本,什么训练笔记,特战案例,对实战环境下用兵的几个要素,包括他用一个团吃一个旅的总结记录等等。我通通记得滚瓜烂熟。我喜欢这些东西,觉得这些东西比故事书有意思多了。你知不知道孟镇南最喜欢什么话?“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在这次演习中,孟镇南就充分运用以上几个特征。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他是想一击必杀,一劳永逸地解决你这个麻烦。只有你牺牲了,他才能以较大优势赢得这场战争。

雷剑飞第一次听说有人想以较大的优势赢他。他竭力控制住内心的波动,继续问孟小北,你認为孟镇南真能赢我吗?

不好说。就拿上次你在老虎口红军大本营,我如果是孟镇南,会在旁边的山头架一门炮。无坐力炮、迫击炮都行,假如威力不够,可以扛一颗反坦克导弹,只要一发炮弹过去,这场演习就结束了。我想孟镇南不想跟你打个平手。

别说了别说了。雷剑飞挥挥手,阻止孟小北继续说下去。他已经冒出一身冷汗。

就凭这些话,雷剑飞已经充分信任孟小北。他的能力有目共睹。雷剑飞已经有调孟小北到特战旅的计划,演习一结束,马上实施。

孟小北当队长的消息不胫而走,惹得蓝军上上下下一阵议论。有的兵不服气,说凭什么一个小小的新兵蛋子能当队长,还不是仗着背景硬。甚至有人传出他跟马大胡子的关系,说他是马大胡子的女婿云云,传得有鼻子有眼。

面对流言蜚语,特战小队坚若磐石。没有谁怀疑孟小北当队长的能力,甚至古槐春都站出来,为他呐喊助威。

古槐春说,一切围绕着能打仗打胜仗。谁有能力谁就上,我坚决服从上级的决定。我想旅长做这样的安排,肯定有他的独到之处,小北你就大胆干吧!如果能干翻合成营,我为你请功。

孟小北这时的心思全在孟镇南身上,根本无暇顾及外面的风言风语。在他心底,就一个念头,找到孟镇南,干掉他。

孟镇南这个老小子,障眼法耍得炉火纯青。在老虎口外围弄十几个假目标,让古槐春误以为是红军的装甲连。接着在大鹰嘴搞那么多兵固守,让古槐春认为只要拿下大鹰嘴,就能窥探红军防区所有的秘密。最后一招最为致命,他居然唱一出空城计,诱使雷剑飞亲自带队空降老虎口。可怜的古槐春当时还以为,只要拿下了老虎口,这场战争就落下帷幕。

孟镇南把这场戏演得太逼真了。蓝军的主力冲到老虎口,才发现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计。幡然悔悟想调头,可已经晚了。蓝军后方的基地被红军的合成营打得像筛子眼。士气低落,油料不足,通信不畅,红军那个该死的合成营现在在哪里都不知道,昔日牛皮哄哄的雷剑飞,甚至不敢拉队伍进自己的防区。

连孟小北都不得不佩服,孟镇南干得漂亮。既扭转局势,又重挫蓝军。还有一点很重要,顺便解决了马建国,将其逐出这次大演习,出了他心中积攒多年的恶气。这才是重点,也是孟小北不堪忍受的。

孟小北就不明白了,孟镇南怎么就看不惯马建国。

马建国有什么不好?替你照顾亲生儿子。你脾气暴,工作不顺就拿儿子出气,拼死拼活地练,也不想想儿子能不能承受你那个魔鬼般的训法。还有马小米,多么漂亮的女孩子,学历又高,当你儿媳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为什么偏偏看他们不顺眼。

孟小北越想越生气,一门心思要把孟镇南提溜出来。在他心中只有打败孟镇南,才能解决现实中所有的问题。譬如当特种兵,修复马大胡子与孟镇南之间的关系等等。

蓝军苦等一天,傍晚6点,终于等到红军露出峥嵘。二十几辆装甲运兵车在主战坦克的掩护下,从左右两翼向蓝军冲来。与此同时,红军炮兵对蓝军的阵地发动大规模的奇袭。一时间狼烟四起,火光冲天。蓝军在演习场南侧的多个目标被红军合成营击中。那时候雷剑飞望着快速推进的红军战车,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哪里是合成营?根本是一个团的装甲集群。最让雷剑飞瞠目结舌的,是红军居然有武装直升机作战。四架武装直升机在空中盘旋着,时不时喷出火舌,将蓝军的主要阵地舔成一片焦土。

仗打到这种地步,还有什么可说的。要多惨,有多惨。雷剑飞沉着冷静地指挥部队应战。一方面让部队散开,诱敌深入;另一方面命令部队打下头顶的几架直升机。

那几架武装直升机在战场上盘旋几圈,自顾自地走了。雷剑飞一时间琢磨不了对方的意图。望着远去的红军战机,他突然又有一个想法,莫非孟镇南又在鼓捣阴谋诡计?这次,不如将计就计。

按照雷剑飞的计划,击退红军装甲集群后,尽快回防区。他这个蓝军总司令跟着大部队回指挥部。他感觉孟鎮南早在指挥部附近等着他,既然如此,还等什么?不如杀回去,包围那5平方公里的土地,活捉孟镇南。

作战计划发给各个营长队长,遭到了孟小北的反对。孟小北认为,这个时候回指挥部,太危险了。如果非要回去,必须由他先回去。

孟小北态度坚决,他说他是特战分队的队长,保护首长义不容辞。还说他有预感,孟镇南一定会在蓝军指挥部附近的某个角落等着他。

雷剑飞望着这个稚嫩的新兵蛋子,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大笑。他用嘲弄的语气回应孟小北,你是不是觉得蓝军真的不如红军?我告诉你,你这样想大错特错。我还有一个预备队没有投入战场。他孟镇南想轻易击垮蓝军旅,门都没有。等着吧!我还有王牌,我们的弹道导弹基地,在400公里外,他孟镇南的手再长,也够不到400公里吧?

但孟小北坚持自己的意见,非要由他先到指挥部。他说孟镇南做梦都想着你回去,你等几分钟又不耽误事,不如他化装成首长先去指挥部探探虚实。

雷剑飞觉得这事稳妥,同意了孟小北的计划。

就这样孟小北将这次战斗的主动权牢牢握在手心。

特战分队是深夜11点出发的,那个时候红蓝双方的战斗正激烈。红军合成营将所有的兵力投到战场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阻止蓝军回到后方阵地。

按照作战计划,特战分队应该在雷剑飞前面行动。而雷剑飞应该在凌晨零点才出发。孟小北提前一个小时,遭到大家的质疑。特种兵们认为孟小北太随意了。但孟小北这么回答他们:这打仗,就没有一个章程,如果有章程,那么这场战争我们早该胜利。

战场是没有法则的。一个小兵都这么明白,其他的老兵还有什么话说?只能默默整理装备,跟在孟小北后面跑。跑出十来里地,已经脱离战场。20个特种兵回头看蓝军所在地,那边已是一片火海。熊熊燃烧的火焰把天空照得有如白昼。爆炸产生的火焰一闪一闪的,路边的野草在光的照耀下,射出绿莹莹恐怖的光。

轰隆隆的炮声像海潮一浪赶一浪。十几个特种兵默默地奔跑着,跑了四十分钟才发现偏离了方向。队伍本向北,结果向西急行军。几个兵嘀嘀咕咕,对孟小北极度不满。他们小声商议一会儿,集体推选古槐春表达心中的抗议。

这不是儿戏,小北你要想清楚。如果战术意图达不到,结果是怎样你无法想象,旅长会被合成营斩首的。古槐春用沙哑的声音提醒孟小北不要玩火。

但孟小北用这样的话呛他,赶不到目的地更是玩火。向北一定有大批的敌人,你信不信,他们算准了我们会来。

事实证明孟小北是对的。十分钟后雷剑飞通过无线耳麦传来战报,两个连在往北的途中遭到红军重创。蓝军兵力所剩无几,现在所有的希望寄托在特战分队身上。雷剑飞要求他们在凌晨零点务必赶到,届时一起行动。

雷剑飞说这些话的时候是颓废的。20个特种兵猜测,他身边应该没多少兵力,不然,一向骄傲的旅长不会有这样的态度。古槐春等人本想通过耳麦问问情况,可频率不稳,通信被对方的电磁信号掐断。只好再次往西跑。

跑了二十多分钟,前面有座山。

山不高,道路是平缓的。前面开路的老兵突然发现脚下有汽车走过的痕迹。一声招呼,全部卧倒。趴了一会儿,没发现异常,只好再次上路,往前面跑。快到山顶时,头顶的天空突然闪出一束光,于是冲到山头再次趴下。让特种兵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山那边居然发现了两辆车,是红军的补给车队。

在这个旮旯角居然发现红军的车队,这让孟小北等人感到一阵惊讶。这意味着可以化装成红军,快速抵达目的地。这一路太辛苦,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在他们最艰难的时候,送一辆车解解乏。

十几个兵冲上去,将两辆车团团包围。四个红军后勤兵本在修车,见蓝军特种兵突然冒出来,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自己,也很配合,同时举起双手,表示被俘。五分钟后,蓝军特种兵开着红军的大卡车向北行驶。孟小北坐在副驾驶椅上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孟镇南啊,这下你跑不掉了。

如孟小北猜测的那样,孟镇南正潜伏在蓝军指挥部所在地。只不过他不在大楼内,而在蓝军办公楼后面的树林里。

雷剑飞是什么人他很清楚,擅长防守反击,特别是他那一套组合拳,陆空一体,配合特战分队快速灵活分解敌人。很多野战军纷纷败在他这套凌厉精准的战法上。所以孟镇南做了两手准备。将自己的侦察连分成两队,第一队如果发现雷剑飞,迅速杀入敌指挥部,歼灭目标。如果敌人反抗,有预备队支援,那么自己率领第二队继续撕破敌人的阵形,趁机冲入大楼,再次对目标施行斩首。两套方案是双保险,他就不信雷剑飞能逃脱两波精准的打击。

为把戏份做足点,昨天傍晚6点,合成营的两个营就对蓝军所在地发起了猛攻,战斗持续到深夜11点30分,枪声才渐渐平息。据前方指挥员传来的战报,蓝军两个营在这次战斗中,损失殆尽。自己的两个营也丧失战斗力,不得不退出演习。这一轮打下来,他和雷剑飞半斤对八两,双方战平。

不过前突的侦察兵又传来一个好消息,雷剑飞在几个蓝军特种兵的保护下,正向蓝军指挥部驰来。孟镇南收到消息,更有理由坚信,这次演习一定会胜利。孟镇南把一切都打点好了。指东打西,诱使敌人上当,让敌人误以为红军合成营这是要跟他们决一死战。但孟镇南唯独没想到他的宝贝儿子正驾驶一辆红军卡车顺利进入蓝军的防区,正悄悄向他扑来。

孟镇南在蓝军指挥部后面的林子内潜伏了8个多小时。这段时间蓝军巡逻哨兵几次走过来,都被侦察连的袭扰小分队给吸引到外面,趁着这个空档调换位置。孟镇南率领的刺杀小组几次躲过蓝军的巡查。随着时间的推移,目标正一步步靠近蓝军指挥部。

在孟镇南的心中,雷剑飞没有理由不回到指挥部,那是他的位置。这场战役打到现在,雷剑飞不回到自己的位置掌握全盘战局,他是有责任的。所以孟镇南愈发坚信雷剑飞会来。他早已经想好结局,除掉了雷剑飞,赢得这场演习的胜利。

时光在悄悄地流走,凌晨4点,东边的天空露出一片霞光。雷剑飞终于来了。他在几个蓝军特种兵的保护下,蹑手蹑脚走进指挥部。望着雷剑飞疲惫的表情,孟镇南第一时间发出战斗的命令。第一小组率先刺杀,十几个红军侦察兵交替前进,在重机枪的掩护下快速冲向蓝军的指挥部。

那的确是雷剑飞。由于孟小北迟迟未到,他只能铤而走险,贸然闯入蓝军在演习场的办公大楼。跟孟镇南揣测的一样,他想尽快回到自己的位置。对于雷剑飞来说,没有什么比掌握全盘更重要。他必须通过战场监测系统查看红军的意图。

可惜刺杀还是失败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股蓝军。将红军侦察兵拦截在办公楼之外。十几个红军侦察兵只得凭借灵活的战术,撤到旁边的树林,然后且战且退,把蓝军尽可能吸引到两公里外,为孟镇南的第二小组创造再次出击的机会。

孟镇南抓住时机带兵冲向办公大楼,他已经看见了雷剑飞。那小子站在门口,正用疑惑的眼神注视着他。

孟镇南一阵窃喜,这下可以活捉雷剑飞。他心里感叹着,梦想实现了。他有一种幻觉,仿佛孟小北正用虔诚的眼神望着他,朝他竖起大拇指。

幻觉终归会破灭。在他带兵冲向雷剑飞的那一瞬间,一辆红军卡车咆哮而至。轰隆一声一头扎进办公楼大门,将红军侦察兵前进的通道封得严严实实。孟镇南本以为是自己人,谁知卡车跳下十几个蓝军特种兵,一下来将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他。

双方展开肉搏战,从办公楼前的空地打到后面的山顶。孟镇南老当益壮,放倒几个强壮的蓝军特种兵。在混战中,他突然看见一个矫健的身影,那身材那动作跟孟小北相似。为证实自己的判断,他向那个红军侦察兵冲过去,那个兵也发现了他,一个虎跳扑过来,将他按倒在地。双方在草丛上厮打着,从山顶滚到山脚。

岁月不饶人。孟镇南跟那个年轻的侦察兵相比,力道还是弱很多。几经厮打,体力不支,最终还是被对方活活斩首。一场处心积虑的斩首战最终以反斩首落下帷幕。演习指挥部最后判定蓝军胜。

演习结束后,红蓝士兵坐在办公楼前的空地呼哧呼哧喘粗气,雷剑飞带着几个特种兵走来,朝他敬了一个军礼,又把那个干掉他的特种兵推到他跟前。

雷剑飞说,你知不知道你败在谁手里?

孟镇南看了那个兵,气都不打一处来。说老了老了,要是年轻十岁,谁胜谁败还不一定。

雷剑飞贼兮兮地笑道,其实你并没有败,你只是败在自己手里。

什么意思?孟镇南疑惑地问。

你再看看他谁?

雷剑飞掏出一块手帕,替那个兵擦去脸上花花绿绿的伪装油彩。孟镇南愣住了。这兵不是别人,居然是孟小北。

孟镇南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狗崽子,是你!接着向孟小北冲去。

孟小北看他爹要揍人,转身就跑,像兔子般地跑出老远。而孟镇南跟在后面追啊追,追了几百米都没有追上儿子。

如雷剑飞所说,孟镇南虽败犹荣。他败给自己的儿子,不算丢脸。儿子是他一手栽培的,他应该高兴才是。但他并不开心,相反为这事住进医院,借血压不稳泡病号。孟小北什么时候去的特战旅他都不知道,作为父亲,他有理由感到生气。有一天马大胡子提一篮水果来看他,他歪在床上虎着脸不看人。

马大胡子故意说,其实这场演习你可以赢的。

孟镇南翻身,仍然不看他。

马大胡子继续说道,是孟小北故意让雷剑飞赢的,他想报复你那些手段,打击你瞧不起人的态度。所以这场仗,你非败不可。

孟镇南一骨碌爬起,用咄咄逼人的口气问马大胡子,那狗崽子是一个新兵蛋子,何德何能让雷剑飞听他的。他算哪根葱啊?

马大胡子哈哈大笑,指着他的鼻子大骂,就你这个狗脾气,一撅屁股就知道拉什么屎。孟小北研究你十几年,他难道不知道你有几根花花肠子?相反你不了解他。这些年来,你知道你儿子要什么吗?走吧走吧,出去透透气,别在这里怄闷气。出去看看。

马大胡子拉他上天台,一缕阳光射过来,照花了他的眼。透过眩晕的光线,他突然看见孟小北和马小米手牵手坐在楼下的花坛边窃窃私语。

孟镇南望着两个年轻人,一时间手足无措。他又想到演习,不明白孟小北是用什么理由说服雷剑飞的,居然让他指挥一个特战队,一个新兵蛋子,指挥十几个老特种兵。想想這个,孟镇南就感到不可思议。

马大胡子仿佛看穿他的心思,他解释道,年轻人,什么事情都会发生。我们应该相信他们的能力,不要老是看扁他们,应该给他们机会。

一个月后,孟镇南接到上级的通知,去集团军参加合成营成果报告会。他将在会上发言。发言的核心内容他借鉴了马大胡子的观点,就是要以宽容与积极的心态去看待年轻人,去看待合成营在未来战争中发挥的作用。

责任编辑   夏   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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