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书”与对外汉字教学

2019-11-26 17:18郝园园
文学教育 2019年19期
关键词:六书指事理据

郝园园

六书一词最早出现在《周礼》,《周礼·地官·保氏》说:“保氏掌谏王恶,而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驭,五曰六书,六曰九数。”其中虽有“六书”一词,却并没有相关的解释。东汉的班固在《汉书·艺文志》中说:“古者八岁入小学,故《周礼》保氏掌养国子,教之六书,谓象形、象事、象意、象声、转注、假借,造字之本也。”这是第一次列出“六书”的细目,仍然没有详细的解释。接着东汉的许慎在《说文解字·叙》中对“六书”的主要内容做了概括:“周礼八岁入小学,保氏教国子先以六书:一曰指事,指事者,视而可识,察而见意,上下是也;二曰象形,象形者,画成其物,随体诘曲,日月是也;三曰形声,形声者,以事为名,取譬相成,江河是也;四曰会意,会意者,比类合谊,以见指撝,武信是也;五曰转注,转注者,建类一首,同意相受,考老是也;六曰假借,假借者,本无其字,依声托事,令长是也。”[1]后来的文字学著作中“六书”的顺序是遵从班固,即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

对于“六书”的性质及作用分析,历来是众说纷纭,各执其词。首先,把“六书”看成是六种造字法,这应该是源自班固“造字之本”的说法。也就是说这六种方法都是用来造字,就一定要涉及到每一种方法是怎么造字的,每种造字的方法是不是有联系,这六种方法能不能涵盖所有的汉字。但是,对于“转注”和“假借”如何造字却一直是没有定论的。其次,把“六书”看作是汉字结构的六种类型,这则跟许慎的《说文解字》相关。因许慎在《说文解字》的序言中提出并解释了“六书”,由此许多学者就认为“六书”是分析和归纳汉字结构的理论。最后,是清戴震、王筠提出的“四体二用”说,这是被公认的一种说法。这种说法则将“六书”分为两个层面,即前四书是“体”,文字形体构造的法则,后二书是“用”,用字的法则。

另外,有学者认为“六书与五礼六乐等并列,是作为一种认字的途径,识字教育的方法来教习的。”[2]即认为“六书”是认字的方法。王力先生也曾指出,六书在文字教学上能起良好的作用。也就是说,我们可以认为“六书”是用来识字、教学的。李运富先生同样认为“‘六书’原是教学用语,是古代小学教儿童掌握常用汉字的六项知识内容的统称”[3],所以“六书”是属于古代小学教育的教学科目。

前面主要是从理论角度来看“六书”的价值与作用,后面则是突出“六书”在教学领域的价值,但若是针对教学领域的的价值,将“六书”运用于对外汉字教学中,则没有实际意义,原因之一是因为“六书”本身的局限性:

首先,从历时角度看,汉字形体已有所变化。“六书”最早用于许慎的《说文解字》,主要是依据篆文建立起来的,并不具有普遍的适应性。现代的汉字经过几千年的演变,经历了字形的隶变、楷化,字式的整理,简化之后的汉字,用“六书”来分析,已经不太符合汉字的实际了,尤其是大量的简化字,如“它”、“方”、“为”等;反过来,若是试图用“六书”来分析小篆以前的甲骨文和金文,仍然是不科学的。

一些学者鉴于无法运用“六书”对一些汉字的形体结构作出合理的解释,就对“六书”进行批判,提出新的理论。比如唐兰提出的“三书说”,即象形文字、象意文字、形声文字。他认为:“三书足以范围一切中国文字,不归于形,必归于意,不归于意,必归于声。形、意、声是文字的三个方面,我们用三书来分类,就不容许再有混淆不清的地方。”[4]陈梦家也提出了“三书说”[5]:象形、假借、形声。裘锡圭同样主张“三书说”[6],认为“三书”应为表意、假借、形声。很显然,这些分析方法认识到了“六书”的不足,但对于解释汉字的形体构造,仍有其两面性。

其次是“六书”中的每一书界限并不分明。许慎在《说文解字·叙》中对每一书的解释仅仅用了八个字,而且例字也只有两个,因此难以作出准确的判断。就如象形、指事、会意、形声之间会有界限不清的情况,致使一些字的归类各不相同,像“局”字,许慎本人在《说文解字》中,就认为是象形、会意两书并存,并有不少学者为此大做文章,更甚的是“交”“眉”“石”这三个字,有人归为象形,有人归为指事,也有人归为会意。可见,“六书”中的各书确是界限不明。

最后,“六书”中假借与转注被认为是用字法,与前四书不在同一层面。明代的杨慎首倡“六书”为“四体二用”说,后清代戴震、段玉裁继承了杨慎的说法,并加以全面解说:“戴先生曰:‘指事、象形、形声、会意四者,字之体也;转注、假借二者,字之用也。’圣人复起,不易斯言矣。”[7]其中,关于“假借”,无论是古文字学家,还是现代的一些文字学家都在将假借与引申混为一谈;而对于“转注”的解释更是十分模糊,就许慎自己在《说文解字·叙》中解释的也不怎么清楚。

因汉字的特点而致使“六书”在对外汉字教学中应用时存在大量弊病,这是原因之二。当前的对外汉字教学中,对外汉语教师比较重视汉字结构的系统性,只是给学生简单的讲解最基础的汉字构成,忽视了汉字本身的特点,同时对于各个阶段的学生一概而论;而就外国学生学习汉字的情况来看,容易出现书写偏误,主要是因为不熟悉偏旁部首的意义,不理解汉字的结构和造字的理据性而导致的。

李运富先生认为:“汉字教学的难易是由汉字特点决定的,而汉字的特点表现在形体、理据和功用方面”[8],汉字的特点则是“方块型外观、多功能的复杂理据、记录职能不确定”[8]就是要认识到汉字本身的特点才能真正找到汉字难学的原因,而不是“纠缠某个字是属于‘六书’的象形字还是指事字,会意字还是形声字,很多时候难以肯定,肯定了也没有实际意义,何况‘六书’本身并不是一个汉字的分类系统。”[8]

所以,在对外汉字教学中不用拘泥于“六书”,而应该注重汉字本身的特点,从汉字的外观形体、构造理据及记录职能来分析。因此,为了更有效的进行对外汉字教学,就应该注重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就汉字的形体来看,汉字是方块形的,由一些点、线结合成部件、部件结合成偏旁、偏旁组合成汉字的。汉字是表意文字,“六书”分析汉字结构主要是从形义出发的,比如象形、指事、会意这三书,而只有形声近乎包括语音的分析,缺乏对汉字构造本身的深入分析;同时,“‘六书’没有告诉我们其他三点:汉字有哪些基本单位,形式怎样,顺序如何,怎么组织等”[2]。我们知道西方的英文字母书写时由直线、斜线、弧线、曲线和短线(点)组合成一个单词的,被称为表音文字,具有表音的功能。相比较而言,汉字的组合更加复杂,所构成的许多汉字很相近,就导致了外国学生从形体上很难分得清楚。比如“己”、“已”这两个字的差别在于竖弯钩的相对位置;“士”、与“土”,“未”与“末”,它们的差别在于各个汉字中两横的相对长短;还有“王”与“玉”两字的差别在于笔画的有无。所以在对外汉字教学中,需要认真辨别汉字的形体,明白汉字各个笔画、部件及偏旁的组合方式,组合布局的不同。

第二,从汉字构造的理据来看,汉字的结构理据有所变化。也就是说,由于历史发展的局限性,汉字的结构也在发生变化,“所谓‘汉字结构’,就是构造汉字形体的理据,包括组成汉字的构件、构件功能及功能关系。”[9]那么从甲骨文到小篆,从小篆到现代汉字,已经不容易从汉字本身看出为什么要用这个形体来记录这个汉字或者是这个词语。“六书”中的“形声”是从形旁和声旁来分析汉字结构的理据的,即形旁是用来表意的,声旁是用来表音的,可是现代汉字中的形声字虽然占到最多,但大多数的形旁已经同原来代表的义类失了联系,“声旁”也不能标示字的读音了。如“书(从聿者声)”、“头(从頁豆声)”“旧(从雚臼声)”等等一些字经过几千年词义的演变,形旁所代表的意义可能扩大,有引申义或者没有丝毫的相干了;还有以“贝”作为形旁的字,如“资、贸、贪、贱”等字,也无法直接和钱财货物相联系。“声旁”也同样在变化,“适、恬、聒”三个字是同一个声旁,但是读音却不一样,也有一些字的声旁在简化之后消失了,如“难、邓、鸡”等。既然“形声”已经无法进行汉字的结构分析,那么用“六书”来分析也就不现实。在对外汉字教学中,可以把汉字构造的理据看作教学的一种手段,适可而止,讲解理据清晰,外国学生能够接受的汉字。

第三,从汉字的功用来看,汉字的用法十分复杂。李运富先生指出:“尽管形体构造时对应的是某个特定的语词,但实际使用中,除了本用(记录形义相关的本词)外,还有兼用(记录音义相关的派生词)和借用(记录同音而形义无关的他词),加上所记某些语言单位的性质变化,造成汉字不仅可以记录词,也可以记录语素,还可以记录纯音节。”[8]可见,汉字的功用很是复杂,这里就已经包括了汉字的三种用法,本用、兼用和借用,其中尤其是汉字的借用,已经突破了汉字的形义关联,表现在借用同音或音近的字,这是造成汉字职能纷乱的重要原因,而同音字的学习对于外国学来说是非常困难的。前面已经提到过戴震的“四体二用”,就是说“六书”中的“假借”与“转注”是关于汉字的用法,其中的“转注”到底何用,多年来仍是不得而知,但是“假借”可以理解为一种“借用”,“本无其字”的假借,就是某个词语本来没有本字,便借用别的音近或音同的字来代替。但事实上,除了六书中的借用,还有其他借用情况存在,同时也有通假字、异体字、分化字的存在。显然汉字的功用是不确定的,单字与语言单位没有固定对应关系,一字多用、多字同用成为汉语用字的普遍现象,这是汉字的最大特点,所以对外汉字的教学则会因汉字这一最大特点而难上加难,但汉字的特点决定了其功用,汉字的功用才是外国学生学习的主要目的,因此在对外汉字教学中就需要把汉字的功用作为重点。

随着历史的发展与进步,“六书”本身的局限性逐渐显露出来,它自身的界限不分明,层面不一致;又由于汉字的特点,方块型外观、多功能的复杂理据、记录职能不确定,可以认为“六书”无法适用于对外汉字教学。在对外汉字的教学中,“六书”理论已经没有实际意义,我们更应该注重利用汉字自身的特点,加强汉字形体、理据和功用方面的教学。尽管如此,不论“六书”是六种造字法、六种结构类型,还是说从用字法和造字法两个层面来看待,又或者说在理论方面,“六书”在其他方面仍有其价值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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