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表演理论的“剪花还婆”法事个案研究及理论反思

2019-11-26 13:27吕昕阳
文学教育 2019年11期

内容摘要:本文通过运用理查德·鲍曼的“表演理论”,对柳江壮族师公主持的一场传统法事“剪花还婆”进行表演者和观众层面的分析,揭示表演过程中表演者对观众的品评对族群记忆的重构作用,以此反思鲍曼在界定表演的本质时对表演者品评观众的忽视,审视表演者的品评在文化表演中的价值。

关键词:剪花还婆 表演理论 族群记忆

柳江文武坛师公舞属于傩的一个分支,是广西民间传统婚丧嫁娶仪式上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为了积极应对现代文明的冲击,更好地传承这一艺术瑰宝,传承人们在师公舞演出过程中使用大量的现代词汇对演出内容进行解释,不断消减仪式中的迷信成分,重塑文武坛师公舞,使其更好地为现代社会服务。本文将对2018年5月27日广西柳州市柳江区百朋镇琴屯村琴屯屯事主覃嘉豪的“剪花还婆”法事中的游戏环节进行个案研究,分析该环节中作为表演者的师公覃祖大对观众的品评如何一步步重构观众对族群文化的记忆。在此基础上,对推动“表演理论”在“品评”层面的研究向更深层次的发展做一次大胆尝试。

一.法事背景

“剪花还婆”法事是柳州地区壮族师公为新生儿主持的传统诞生礼,祭祀对象为鳌山圣殿的三位婆王及殿内外诸神,目的是酬谢婆王送子之恩并祈求其继续保佑新生儿。据当地居民口述,该种法事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以前非常流行,不论谁家添了新丁都会请师公前来筹办法事。然而传统法事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一系列运动中受到强烈的打击,“剪花还婆”法事被烙上了“迷信”的印记,如今很少有人家会为新生儿举办这种法事,“剪花还婆”法事面临绝迹。笔者两年内走访了柳州地区多个师公团体,发现参与过“剪花还婆”法事的师公寥寥无几,能够主持该法事的师公基本只有覃祖大、韦熙辽这种老班主,这个传统法事的技艺也面临失传。访谈中这些负责人强调,此种传统技艺面临失传的困境并不是他们故意密不外传,而是这种法事在人民生活中风采不再,徒弟们便认为此技能无法谋生,于是都没有兴趣学习。在日新月异的社会变迁中,“传统”背后的“经验”如果不能实现与“现代”碰撞后的磨合,那么这个“经验”就等于顽固和落伍。顽固和落伍并非只是口头上的讥笑,而是生存机会上的威胁[1]。“经验”的生存受到威胁,“传统”的“传承”自然受到挑战。变迁同时带来了机遇,“非遗”运动的遍地开花给观望“传统”的观众带来期许——对族群认同的可能性,也给坚持传承“传统”的表演者营造了“安全”的文化空间——更包容的阐释性场域。

本场法事的主持者覃祖大为壮族人,1964年生,进德镇乐山村人。2011年覃祖大获得广西壮族自治区第三批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的称号。访谈中他反复强调对学历的重视:“我是有高中文化的,所以来向我拜师学艺的人我都要求他们至少有高中文凭。好多其他帮的(别的班子的)师公文化水平低,甚至没有读过书,他们只会跟着师父念念唱唱,人家看法事的年轻人表达自己的不解时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去解释。”较高的文化水平,为他在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法上提供了知识储备。覃祖大祖上均为师公,其本人17岁时拜父亲为师继承祖业,后又到来宾拜师父继续学习师公技艺,学成归来得以渡戒,法号:“道宾”,与其一同到来宾学习技艺的师兄“道传”组成“道传宾”,意思是来宾的技艺和官话传到柳江来,师兄弟二人的法号是诸位师父为纪念其在行业内传习官话做出的贡献而来。丰富的、对行业具有重大意义的学艺经历为其奠定了表达的权威性。自从入选非遗传承人名录后,覃祖大便萌发出用科学知识和现代词汇解释法事的想法,并多次在具体表演中实践。他说年轻人是传承民族文化的主力军,每次成功向年轻人解释清楚法事的内容,对他都有很大的鼓励。覃祖大向笔者介绍了一次他在法事中与年轻人交流的经历:“读书多的好处就是会用科学的方法,去跟年轻人解释我在法事里的一些行为。比如上次我做白事的时候打油锅,一些在场的年轻人笑我在搞迷信。我就跟他们说:‘家里有人去世了,天又这么热尸体容易腐烂,滋生病菌。以前老古班传下来的打油锅是有道理的,老人家不会解释而已。现在我解释给你们听,油锅里面实际上醋居多,醋是杀菌的,热油温度高也能用热气杀菌。打个油锅在房子里转一圈可以把病菌消灭,你们这些年轻人也就不会因为在这个场地吸入太多病菌后生病啦。他们听我这么一说,个个都竖起了大拇指,这对我是很大的鼓励,我觉得自己做得是对的。所以我要求徒弟有高中文凭就是这样啦,多读点书你肚子里面才有料子去跟人家解释一些东西。”在向年轻人介绍自己时,他也是在表达中加入了自己对“科学”的理解:“我做法事的时候有些年轻人经常问我是不是懂法术会算命,我都是否认的,这不科学。我告诉他们我跟大家一样是普通人,来做法事只是一种表演,白事上的表演是为了让主家不要在客人走后这么孤寂,红事上的表演是为了让大家都开心,实际上就是年轻人现在经常说的‘暖场。”紧接着他谈到也要在接下来的“剪花还婆”法事中对年轻人解释法事:“年轻人是可以被引导的,我们解释得好了他们对法事的误解也就少了。这场法事是红事,村里面好多人带娃崽来沾福气的,正是给年轻人解释传统法事的好机会。具体怎么样子,你就看我做嘛。”

该场“剪花还婆”法事的观众可分为三类,一类是配合覃祖大表演的“三位婆王”的扮演者。将她们归在观众中是因为她们表演的实施完全依靠覃祖大的指令,属于不完全投入的表演者,在表演中她们作为观众的意识高于表演者的意识。第二类是事主的家庭成员。他们是法事的主办方,以前都是请覃祖大为家中的新生儿做法事,他们对该场法事的眼光是带着与之前记忆的互文的。第三类是前来观礼的宾客,他们有着不同的生活背景,对表演有不同的期待。

“三位婆王”的扮演者是村里三位六十岁上下的女性,身体健康、伴侣健在、子孙满堂,是村中公认的有福之人。她们能说会道又古道热肠,有过参加“剪花还婆”法事的经验。她们对于笔者的到来既以外又有些恐慌,不太愿意配合法事。覃祖大与她们进行短暂的交谈后笑着对笔者解释:“以前你大伯还带头去砸庙呢,大家都還记得,有些老师公说起来都还有点怕他,他是公安局的。村里人还是觉得做这种法事是搞迷信活动,你是代表官方来的,你大伯以前又打过庙,不提前沟通好他们会误会你来的目的是抓他们去关。所以我就跟他们说你是博士,比以前看法事的老师学问都高,有大文化,可以给他们的小娃崽带来读得书的好运气。”覃祖大打消她们疑虑之后,其中一位慈眉善目的“婆王”扮演者悄悄走到笔者身边交谈起来。在明白笔者的研究意图后她说:“覃师傅很有文化的,会讲又会演,娃崽都爱看他做的法事,几好玩的。今天那么多年轻人来耍,等下看看他怎么讲。”基于丰富的法事经验,她对覃祖大的评价是“很有文化”,从交谈中可以看出她对覃祖大“创新”的期待。

事主覃嘉豪为刚过百天的男婴,他的父亲为家中的小儿子,小时候家人也为他举行过“剪花还婆”法事。他父亲的两个姐姐和姐姐的孩子们的诞生礼上也都举行过该法事。本场法事开始前事主家属带着笔者到家中的二楼参观之前法事留下的“花拱”。覃嘉豪的奶奶说:“我们家所有娃崽做对岁都是请覃师傅来剪花的,他做得好又会讲。他剪花是好的,你看村里面人听讲他来剪花,个个都跑过来完了,几闹热,给我们家带来几多福气。所以人家都讲覃师傅做的法事都会给主家凑一个‘好字。你看我有崽有女,有个‘好字。我两个女个个都有个‘好字,现在我小崽给我生了个孙崽,我们也请覃师傅来给他剪花,明年他也得个‘好字了。”她指着自己的小儿子接着说:“为了生这个崽,当初挨计生的罚了3000块,以前3000块要一次性交清好难的啊。交了钱又怕人家继续闹,讲我们超生就算了还搞迷信,所以做对岁的时候请师傅来做个小的,不敢玩也不敢唱。现在时代变了,还鼓励生二胎,我们做法事也不用躲着了,大家都来闹热。今天好多年轻人都来了,特别是像你这种有文化的年轻人,我们崽崽要沾你的福气噢。”覃嘉豪的母亲说:“我是外面嫁过来的,这种法事我还是第一次见。看着师公在客厅摆神台挂神像,他们自己又穿得像唐僧一样,还要我头上绑一个大布条,总觉得他们要做的事神神秘秘的。但是为了让老人家高兴,我还是照做了,老人爱孙崽的心没有错。总听我婆婆和两个姐讲做这个法事好灵的,又听讲年轻人都信服这个师公。这倒是让我很好奇,怎么年轻人也喜欢看这种老法事?真想看看他们会怎么演。”事主亲属对该场法事的期待,是对覃祖大如何用富有新鲜感的表演吸引年轻人参与的期待。

前来观礼的宾客整体较年轻,多为年轻母亲带着小孩过来凑热闹,多数人表示这是第一次看“剪花还婆”法事。一位带着八岁儿子的母亲说:“今天是星期天,娃崽没有课。听亲戚说村里有一家要请一个政府授了牌子的师公给小娃崽做法事,我们都很好奇这种在以前被划为迷信的法事怎么现在政府认可了,还给师公授牌子。所以就带着崽从镇上过来看了,如果看到还是很迷信的东西就当作反面教材教育他,如果反应了优秀的传统文化,对他的成长有帮助,正好借机会让他多了解。”宾客对该场法事的期待,是对覃祖大如何通过表演引导青少年正确认识优秀传统文化的期待。

二.“剪花还婆”法事中以品评构建的新框架

表演建立或者展现了一个阐释性框架(an interpretative frame),被交流的信息将在此框架之中得到理解。[2]如果说完全依靠传统技艺的表演是旧“框架”,那么融入了现代文化因子的表演则是新“框架”。在该场“剪花还婆”法事的游戏环节,覃祖大将一系列贴近现代生活的词汇融入他对观众的口头品评中,以此构建了一个新的表演“框架”,引导观众走入新“框架”中运用表演者的品评对自己脑海中的族群记忆进行祛魅,重构新的族群记忆。在新的族群记忆初步形成后,覃祖大又通过对观众施以实物奖惩的形式强调对新记忆的肯定,巩固该记忆在观众心中的地位。

1.口头品对新框架的建构

表演者是令人崇敬又畏惧的。令人崇敬是因为他们的艺术技巧和能力,他们能使观众获得经验的升华;令人畏惧是因为他们代表了摧毁和改变现状的潜在力量。[3]在表演中的覃祖大既拥有作为师公身份赋予的巫术权威,又有“非遗传承人”身份赋予的政治权威,使得他对观众的品评在现场具有不可撼动的影响力。他在对观众行为进行品评的过程中使用“民主选举”、“公平正义”、“政府打造“、“测验”、“分数”等带有强烈政治色彩和与学校教育相关的表达,对法事中一系列行为进行解释,为法事构建一个科学、现代的框架。

“剪花还婆”法事游戏环节主要是通过猜字谜和十二个月的代表花表达对新生儿的祝福。游戏的开始是覃祖大与三位扮演“婆王”的妇女的互动,他用“民主选举”、“公平正义”、“选干部”的说法,为法事中用筊杯卜卦求神灵给三位“婆王”分配“工作”的行为做解释。

覃祖大:一去二三里,天生四五家。楼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转个弯,抹个角,望见三个奶佬笑哈哈。

(众人皆笑)

覃祖大:你们三个奶佬来做什么的?

“婆王”A:我们从远远的地方来的,走了三天三夜才走到这里。

覃祖大:那你三天前都来了,喝酒喝酒先。

“婆王”B:我们是从鳌山来的。

覃祖大:(假装听不清)乐山那有几远?

“婆王”C:是鳌山,不是乐山,你才是乐山的。

覃祖大:噢,你们是从鳌山来的,我才是乐山的。鳌山那边有个婆王殿,你们是里面的三位婆王吧?

“婆王”A:是啊是啊,鳌山婆王殿的。

覃祖大:那你们来做什么?

“婆王”A:我们到炳放家来送子送孙的呀。

覃祖大:这么好呀?先奖酒一杯!你们要保佑他家种的花不能枯,要保十二个月,三个婆王每个人管四个月,热天冷天都有份。大奶保一、四、七、十月,二奶保二、五、八、十一月,三奶保三、六、九、十二月。

三位“婆王”齐声:好好好。

覃祖大:今天到他家,没晓得怎么称呼你们。一个奶佬坐中间,一个坐这边,另一个坐那边。到底哪个年纪大?我猜不出。

“婆王”A:你猜。

覃祖大:我沒会猜,我乱猜。这个年纪大,你又讲你大。

“婆王”A:没会的。

覃祖大:给你东西你们自己翻,看哪个年纪大。

“婆王”C:你安哪个大就哪个大。

覃祖大:没得,现在是民主选举,没有谁帮谁,给样东西你们翻,选哪个大就哪个大。现在电视天天讲“公平正义”,现在给你们选,就是很公平的,没有哪个在后面帮哪个。

“婆王”A:得啊得啊,你更会讲,民主选举是选村干部那种吗?

(众人笑)

观众A:六六大顺!

覃祖大:不得,跟“事事顺利”重复了。

观众B:四季发财

覃祖大:讲得蛮好,但是跟“四季平安”和“平安发财”重复了,再想想。

“婆王”A:读书聪明!

覃祖大:还是我们的老大认得讲,我都讲不过你。读书聪明好啊,你看今天来采访我们剪花的就是一个博士(覃祖大指着笔者说,实际上夸大了笔者的学历),人家是从武汉过来的文化人,专门坐飞机过来看我们剪花给阿崽!(重音落在“坐飞机”)

“婆王”A:专门坐飞机过来的呀?这么特意嘛?

覃祖大:是啊,人家讲我们做的是文化传承,要过来研究。你看,读书多就是好,解释我们做法事都解释得这么好。

“婆王”A:是啊是啊,保佑阿崽(事主覃嘉豪)读大学,读到博士去!

覃祖大:哎呀你讲得太好了,这包糖奖给你。

(观众窃窃私语)

观众A:哎,我怎么就没猜中刚才这个谜呢?那个奶佬都得两袋糖了。

观众B:这个奶佬第二袋糖不是猜谜语得的,是讲吉利话得的。你看那个奶佬讲“保佑阿崽读到博士”去的时候,覃师傅都奖她糖了,说明她讲得好,讲得对。

观众A:读博士的都来看这种法事啊,还专门坐飞机过来,听讲飞机票好贵的。

观众B:这有什么,之前广西师大的老师都来采访覃师傅。大学老师比博士大。

观众C:哇,这么有学问的人都来看这种,我们农村的这种东西这么土,又迷信,也值得坐飞机过来专门研究的?

观众B:这你就不晓得了,既然有学问的人都来研究我们这边的东西,说明它不是迷信,前面他们也讲了这是文化传承。

观众C:好像有点道理。

覃祖大通过强调笔者“坐飞机”过来采访的行为,引发“婆王”A对这一行为的反问:“这么特意嘛?”接着他又对笔者此行的目的进行简要解释,紧接着对笔者“博士”学历的夸赞又引导“婆王”A重申“博士”这个符号,最后覃祖大又以奖品的形式对“婆王”A的话表示肯定。其他观众看到“婆王”A连续得到两袋糖产生了嫉妒心理,尤其是第二袋糖并不是猜谜得来的,引发他们对“婆王”A所说吉利话的讨论。他们讨论中反复提及“博士”这个符号,使这一符号变成象征。社会性应用,造成符号的符用力矩。集体地反复使用某个符号,意义积累到一定程度,符号变成象征。[6]在此,“博士”符号被反复运用,成为“祛除迷信”的象征,在观众的族群记忆中接替之前被引入的新概念,继续发挥巩固的功效。

猜事物迷的部分,表演者对观众的品评进一步巩固新框架。本场法事的举办场地在百朋镇,百朋镇的“荷花节”是柳江区政府重点打造的文化品牌。覃祖大在主持猜十二月花时,用政府行为肯定观众答案的正确性,赢得满堂喝彩。

覃祖大:五月了啵,哪个保五月的?

“婆王”B:是我是我。五月荷花。

覃祖大:我的妈呀,我还没问你你就答得出来了。怪不得呢,你们这边的人都懂,百朋五月的“荷花节”最出名了,年年这个时候都几多人来玩。

“婆王”B:是啊,还有玉藕节。

覃祖大:政府都来打造“荷花节”和“玉藕节”的文化品牌,柳州电视台也经常帮宣传。住在百朋就是好,我为你们住在这么好的地方骄傲!大家都奖励自己一杯!

(众人合彩、鼓掌)

覃祖大在肯定“婆王”B的答案之后,又借用政府的行为对现场观众的家乡进行赞美,对族群记忆的祛魅更进一步。最后提议“大家都奖励自己一杯”,将场上的气氛引到了高潮。“大家都奖励自己一杯”的那杯酒虽然是虚拟的奖品,但是观众的喝彩声表明他们已接受这个“奖品”,加深对重构的族群记忆的肯定。

覃祖大在法事中将新的文化元素与品评有机结合,对传统法事进行解释,并构建新的表演“框架”吸引观众自觉地进入,又在新的“框架”中刺激观众自发重构族群记忆。在此基础上他又利用品评的延申物——奖品,引导观众强化民族认同,重新审视族群文化的价值。

三.个案总结与理论反思

一个表演成功与否,在于表演者是否满足了觀众的期待。通过猜谜环节观众的喝彩可知,覃祖大对观众做出了很好的回应,也满足了观众的期待,这场演出毫无疑问是成功的。在他构建的新“框架”里,迷信、愚昧和无知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清除,观众们自主重构族群记忆,提升了文化自信。强调“传承”是民俗学在“文化研究”中对“传统”与“现代”碰撞的正视,即对现实问题的回归。这场“剪花还婆”法事中覃祖大为了传承技艺,努力在表演中构建新的阐释性框架的行为,为如何解决“传承”中的现实问题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范本。在变迁的浪潮中,要更好地传承“传统”必须要找到与现代文明相契合的点。覃祖大在表演中找准了品评作为他构建新“框架”的工具,使其科学又贴近现代生活的解释深入人心。然而这场法事中的表演者覃祖大为了迎合不同背景的观众,导入了一些“新鲜词汇”去构建新“框架”的行为也存在一定的争议:导入“新鲜词汇”的量如何把握才能最大程度地保护“传统”?毫无疑问,为了迎合观众而主观的去对“传统”进行修改一定程度上会损害法事行进过程的伦理性。如何做好对新词“导入量”的把握,将是下一个重要议题。

通过对该个案的研究,可以对鲍曼的“表演理论”在“品评”部分的论述做一点反思。在《作为表演的口头艺术》的开篇,鲍曼就对表演的本质进行了界定:“表演在本质上可被视为和界定为一种交流的方式。[7]”这表明了在表演中表演者与观众的交流是双向的。而后在论述观众对表演者和表演的品评时他又说:“表演使表演者在交流上负有责任,也赋予观众对表演者的相关技巧以及表演完成的有效性进行品评的责任。[8]”后文中也有多处强调观众对表演的品评。至此,可以发现鲍曼的“表演理论”中,横在表演者与观众中间的天平倾斜了——只有观众被赋予了品评的重任,他们的地位高于表演者。学者王杰文认为这是忽略了对“表演过程中表演者与观众的感受”,我认为不如说是鲍曼单向忽略了表演者的感受而不自觉地抬高了观众的地位。实际上品评者与被品评者身份是可变的,他忽略的是表演者对观众的品评。在“剪花还婆”法事中我们可以看到,作为表演者的覃祖大运用品评建立起的新“框架”对观众有着巨大的吸引力。通过覃祖大的品评,观众们不仅自发地走入新“框架”,还服从他的引导对自己的族群记忆进行重构,提升文化自信,实现对族群文化的认同。这说明表演者对观众的品评在表演中也是非常重要的环节,我们应该重新审视它的价值。不仅要重视口头品评,还要重视它的延申物——奖品/惩罚。这一延申物对于后期巩固品评具有重大意义。

注 释

[1]费孝通.乡土中国[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1:84

[2](美)鲍曼著,杨利慧,安德明译.作为表演的口头艺术[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9

[3](美)鲍曼著,杨利慧,安德明译.作为表演的口头艺术[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51

[4](美)鲍曼著,杨利慧,安德明译.作为表演的口头艺术[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78

[5](法)马塞尔·莫斯著;汲喆译;陈瑞桦校.礼物古式社会中交换的形式与理由[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03:67-68

[6]赵毅衡著.趣味符号学[M].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15:215

[7](美)鲍曼著,杨利慧,安德明译.作为表演的口头艺术[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8

[8](美)鲍曼著,杨利慧,安德明译.作为表演的口头艺术[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69

(作者介绍:吕昕阳,中南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2017级民俗学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民间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