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侠的初恋(短篇小说)

2019-12-02 02:17麦子杨
红豆 2019年11期
关键词:乌拉玻璃幕墙蜘蛛侠

麦子杨

整天粗口满天爆的工头搓着手套一样的双手,直夸他是天生蜘蛛侠,出娘胎就带免疫力,得不了恐高症,还打娘胎教出飞檐走壁的本事,人在幕墙走,就像鱼儿水中游、鸟儿天上飞。

北京这样往“环”里越长越胖的大都市,让像他一样的人只能往“高难度”走。只有摇身一变成蜘蛛侠,他才能高高在上,才高人十等百等,可以尽情用鹰隼的阴鸷眼睛剜人,地面上那些高大上白富美,立马变成他的爪下鸡仔,任他撩拨戏弄。

但每天出工前,他在阴湿的地下室第三层卧成一条虫,睡醒,睁眼,穿衣,洗漱,早餐。收工后,回地下室又像虫脱了一层壳,脱衣,洗澡、吃饭,睡觉。还不如老家猪栏里的一条猪,不用睡地下室,还吃喝不愁。但话说回来,在老家做一头猪,生活只有被宰之前的苟且,哪有乡亲们一生最神往的首都?

每当脚踏实地,他就变回白屋村的“小放牛”。这种被北京打回原形的失重感觉,像万米高空的瞬间坠机。晚上偶尔晃出地下室,买包烟,买双祙子,买碗方便面,他最没安全感,他消费不起北京东二环的夜色,受伤的自尊心揪痛:走在灯红酒绿星光大道上,像一只被喝干扔掉的可口可乐纸杯,被寒风吹向不可回收的垃圾桶。

南三里屯。他听工头说,这儿是北京最繁华的核心,高楼林立,使馆区。此刻就在脚下。工头说他也是听人说,三里屯,他们现在的北边,是三里屯酒吧街,但现在有点明日黄花的气数。什么叫明日黄花?同村的工友二狗吐着烟圈问。呸!就是像白屋村头那二姑婆,三十年前嫁来村里时水灵灵的,现如今就一买菜烧饭黄脸婆。懂吗?笨卵!工头骂道。

蜘蛛侠不吭声,他翻过一些野书,想象空间野气横生,但他内敛,低调养气,出门时爸妈告诫他少说多干,人家不会当你是哑巴。他顺溜地滑下人造大理石地面,先下地下室洗澡。

白日,明晃晃扎眼。准备收工时,他想,还没见过北方的海呢,来北京至少要去一次那个什刹海看看海,不仅是为满足自己,也是为了替一个已睡进泥土深处,曾经睡在自己上铺的工友。两年前,他到粤桂交界大山里挖石膏矿,工地夹板房上铺是一位来自乌鲁木齐的河南人,他叫他“乌拉”。他俩是巧合的“老同”,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注定不会同年同月同日死,甚至还来不及剁鸡头喝鸡血拜把子就死了。那天早上,他拉肚子,乌拉叫他快升井上茅坑,別拉井里臭死人。乌拉推着他说他这车石膏矿,帮他背出井。但在他蹲茅坑时,这眼垂直的石膏井忽然塌陷,他眼巴巴坐在井边,等了两天,乌拉还是没有给他背石膏矿出来。一直等到乌拉的老爸老妈和大姐乌拉拉哭奔到来。

他恨地狱一般痛恨地底下层,决心不再入地,而要上天。他来到了北京。他永远记得,乌拉窝在暗无天日的石膏矿井底下,对他说最想看的是大海,乌鲁木齐是地球上离大海最远的城市。

工头像收破烂一样喊,都集中精神了,双保险,只是保险带啊!你们的命自保!

他微微一笑,第一个从百米高的楼顶滑下。

北京,你好,蜘蛛侠来了。他向半空中的城市打招呼。

今天是北京难得收获的一个蓝天。他飘成一朵低飞的白云,更贴切地说,是一块超低空的抹布。 他和工友们一共五人,一字形排开,唰唰唰,手中的长排刷刷向南三里屯这幢彩色的摩天大厦玻璃幕墙。巨大的玻璃幕墙,就像斜躺在他怀里的天空,他给北京的天空洗脸,变魔术般,抹出一片北京蓝。扣在他手里的刷子,本能似的只管吸住就刷。那些彩色玻璃,在阳光的直射平射侧射下,宛若多棱镜,反射出瑰丽夺目的光彩。突然,他发现下面两层有一扇半开的窗。北京正午的阳光,投影灯一样,让他一眼就瞥见玻璃幕墙后的一幕:一个白衬衫蓝领的带魁梧男人,熊抱一个穿红裙子的女孩。那个白衬衫蓝领带男人背对他。他只能看见那女孩子惊叫的嘴型。他知道她被惊吓到了。

那是一间晒谷场一般大的办公室,阳光折射中,仿佛铺着席梦思一样厚的波斯地毯。作为蜘蛛侠,他刷过很多写字楼玻璃外墙,给那些人们叫做地标性建筑抹身洗脸。他对那些玻璃幕墙后的暗室充满好奇。只是他知道,他永远被吊在半空中,前排,颠倒,悬在巨大财富的墙外,手中捉到的蟋蟀长大了,咬他一口,手一松,溜了。

但他此刻看到的办公室不是在办公,不是办公的办公室也不是他蜘蛛侠能行侠的。他正在为看见别人的隐私而要加速下滑时,却听到了她扬手扇向那男人脸颊的耳光清脆声。或者他根本没有听到,声音只是他想象中的,他只是看见她的手掌,在一张肥厚的脸上比画了一下。

蜘蛛侠比那挨耳光的男人还要震惊,他愣了一下,左脚不自觉地插进半开的窗户,插足奶白的铝合金窗框。

默片一样的哑剧。楼里楼外的他们都定格了。那白衬衫蓝领带男人木偶一般,踅过身来,惊呆的大写O型嘴,下腭似乎不是被抽掉而是被惊脱。这是一个面目粗糙的高个子中年男人。他不是不敢相信天外来客,有侠偷窥,甚至劫富济贫,而是打了耳光也不敢相信是自己被打了耳光,被打得如此行云流水清脆响亮。

那女孩的手还停留在空中,好像拉弓又像回头箭。中年男人恼火地瞪了一眼蜘蛛侠或者蜘蛛侠的方向,甩门蹿离。

蜘蛛侠感到整幢大厦因一记响亮的耳光浑身颤了一下,玻璃幕墙发出闷骚般的共鸣,又平展起高尚的外衣。收回臭脚,蜘蛛侠顺着钢丝簌簌声往下格幕墙滑行。他仿佛看见一朵红云飘到窗前,听到嘭的一声关窗。北京今天又额外收获半天清新好空气,外捎一朵云笑。

中午,蜘蛛侠和工友蹲在大厦的阴影吃快餐盒。对面桂林米粉店的伙计捧来一大碗牛肉米粉,递到蜘蛛侠面前。

我……我没有买啊。蜘蛛侠懵头懵脑。伙计向店里努努嘴。蜘蛛侠看见隔着店里的玻璃门,烈日反射下,一缕红裙裾闪了一闪。

工友们愣了愣。工头一口扬州炒饭咽下,含糊不清地问,她……她是谁?蜘蛛侠摇摇头。那怎么白送粉给你?工友哈哈大笑说,走桃花运呗。蜘蛛侠语塞。工头搡一把蜘蛛侠,哎唷,看不出你这臭小子,地上也有一套啊!

蜘蛛侠这当口才想起她可能……也许是谁了。这一怔,就被工友们狼吞虎咽分吃了这一大碗牛肉米粉。他只能喝剩汤。他端着大海碗,大海碗上浮现桂林山水,那是更远的天下,分不出甲乙丙丁。

下午,蜘蛛侠转到大厦的另一面幕墙,他还有点挂念那条红裙子。啊!做只鹰吧!他压抑着自己,像暴风雨前的鹰一样低飞。这当口,他还站在大厦墙根底下整理保险带,他似乎即将去执行一个神秘而神圣的任务。此刻临阵心虚,是因为还脚踏实地。这接不上地气的虚妄,也使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白日做梦。得捊一捊,这是不是一幕错觉造成的荒诞剧?这样胡思乱想时,他跃上天空的姿势有点决绝,刷玻璃幕墙就刷得粗心大意。这不是蜘蛛侠的风格。

这个朝北方向的大厦半腰,是一个凹进来的空中花园。蜘蛛侠从天而降,在两株高大的巴西铁间落地,坐在咖啡桌旁的一个大块头男子吓了一大跳。 这个受惊吓的男子转头一看,惊呼:“麦加……你!” 蜘蛛侠一眼就认出了他就是上午那个白衬衫蓝领带高个子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看清了他的装备,松了口气说,我以为你是蜘蛛侠呢。蜘蛛侠忙说对不起,欲引身告退。中年男子大笑道,来一杯。

蛛蜘侠已经滑下空中花园。中年男子还保持着友好的微笑,绅士般拍着手,左手端上装着雀巢咖啡的铁瓷杯,风度翩翩地踱到花园边,俯视正在滑下去的,变小了一点,变成他眼屎般的蜘蛛侠。然后,右手揉了揉阔脸庞,搓了搓生涩的眼角。

蜘蛛侠须仰视才能见到这个可怕的笑面人,看到天上的他,积雨云下探出半截身子,用手拍了拍从楼顶下来绑在自己腰间的保险带,像在招呼他的生命线。

蜘蛛侠的心被掏空了,直升机般悬停空中。

我们总是在空中相遇。中年男子收敛了笑容,底气充足地说。他用右手正了正颈窝的领子,空出来的颈窝不再是日光浴的沼泽,而是陷阱。

蜘蛛侠一言不发。中年男子吹了声花俏的口哨,说帅小子,我是绅士,不是小人。

被天空吊在半空的蜘蛛侠,昂着头,血液咕咕快速倒流,他感觉自己被绑架成了高高在上的这个中年男人的领带。他一点也不露怯地盯住他,仿佛在说我不是故意踩踏你的天空之城。

绅士一眼看穿了这个金龟子一样瞎飞的臭虫,他最讨厌这种害虫大白天的,还围在自己周围嗡嗡嗡地瞎转,以为自己年轻就是公蜂,腹末藏螯针,要采最美最甜的花蜜,但不料放了屁股的毒针,就得死。他OK一声。

蜘蛛侠低下头。像在人家的屋檐下躲雨。俯视的感觉,让中年男子占尽上风,他打了一个响指,嗨声说,你别误会,我不会让你头部着地……哈哈,帅小子,你想到哪了?

蜘蛛侠不禁笑了一笑,他想是呀,值得吗?自己的命值几个钱?你自己以为是侠的义,人家看你是虫的命。可能血液倒流过久,他咽了一口苦水,很干涩地吞进肚子里。

来,请你喝杯咖啡,我先饮为敬。踌躇满志的中年男子不容蜘蛛侠客气,优雅地眯了眯眼睛,陶醉于此刻的北京时间和蓝天、空气,把手中的咖啡先啜一口,温和地邀请,噢,请张嘴,我能倒进你嘴里。

他俩上下相距就两三米,蜘蛛侠可以引体向上跃上来与他并肩,也能落下去如锥子一样循形地下,但问题是他不想喝咖啡,他没喝过,但听说过咖啡,比汗水咸,比中药苦,听说要加糖,倒不如直接吃糖。

条件反射,蜘蛛侠舔了舔嘴唇。他看见头顶上的这位儒雅绅士要请自己喝咖啡了,粗糙的面目涨红得像被火炭烙过,衫袖精致的鳄鱼标志张牙舞爪,鳄鱼的身体探出了一半,晃悠地挂在楼沿外面,瞬间张开血盆大嘴。倒吸一口冷气的蜘蛛侠几乎要眩晕过去,他看见披在鳄鱼角质鳞片身上的绸缎白衫闪烁绿光,本来打着海蓝色领带的胸膛,现在葳蕤着一片诡异的沼泽,水草丰美,还咕咕冒着贪婪的气泡,半秃的头顶上是一叶散尾葵,像一柄綠伞,撑在他头顶,遮天盖地的血腥气味。

绝望的蜘蛛侠无处可逃。他沮丧地从下面往上看,看见头顶上面的太阳正在炸裂,碎片四溅,火光中,垂吊着一条巨大的咸水鳄。鳄鱼唾液和泪水粘连成一块挂下来,富有弹性地一升一降,摇摇欲坠。错愕间,一颗中年头颅从咸水鳄胸腔里阴险地露出来,利爪抓着一只铁瓷杯,里面装着人类精英分子的药水名叫咖啡。咸水鳄高高在上的眼睛不是为了仰视天空,而是为了更多的诱捕情敌。停滞的云影下,从咸水鳄露出的人头微微颔首,轻声说我一定请你喝一杯。

等不及蜘蛛侠张嘴,咸水鳄就热情地请喝咖啡。蜘蛛侠顿时感到滚烫的灼痛像溶化的铁水缓慢流淌,一股苦涩至芳香的焦糊味,烫伤了他的嘴和脸和鼻子和北京的蓝天,弥漫到他的耳根、脸颊、胸腹、肚子和对北京蓝天的梦想,从他的大腿穿裆流出。鳄鱼的盛情汁液,像一根来自丛林的直肠,不经身体的过滤和剪辑,现场直播排泄。

一股尿液般的模糊腥臊,蕴含浓烈的日常生活被烤焦的悲凉,涨满粉饰过的厚德天空。蜘蛛侠裆部奇痒无比,心里自嘲着,甩头摇掉尿液一般的咖啡,有点要破涕为笑了。他想,我尝到了咖啡的味道,用五官尝,用全身去舔,经过裆部,从大腿排泄,操他妈的全给老子冲进下水道……他在头上鳄鱼的笑声中,像关闭自己的城门一般阖紧双眼,拴起逃生的吊桥,让护城河东流去。蜘蛛侠是不是再想喝一杯呢?或者是本能地想向上致谢,跟请他喝咖啡的咸水鳄握手言和,和谐掉所有沟壑。

然而,蜘蛛侠只要稍微使劲往上一跃,稀稀拉拉得像一口和风吹散的一朵云絮,向北京的蓝天踮踮脚尖此致敬礼,就能一把攥住那只端咖啡杯的爪子,那只无辜的铁瓷咖啡杯就会发愣。在巨大的玻璃幕墙掠过时,蜘蛛侠像滑翔在冰面上的冰刀,听到森林般的玻璃幕墙一路痛快尖叫。一路尖叫到底,到底。

只是蜘蛛侠一直不知道握过的那只带着鳞甲的爪,是不是也和自己一同飞落了呢。

不知道。不知道。天空也不想知道!

蜘蛛侠只记得最后一个声音是两个清脆的字母,翻译过来就是:“哈罗。”

是穿越空中花园热带雨林的梅花鹿蹄声,雨点一样抚摸春天的脸庞,春天红着裙裾般的脸庞,飘摇逃逸。他记起河水未经染指的童年,在风吹稻花香两岸的小河,他们几个玩伴下河凫水,捉鱼摸螺,捞虾钓蟹,玩得最心跳的,是钻木薯地辣椒地番薯地捉蟋蟀,他就是在捉蟋蟀的夜晚捉了小芳的手。有一年暑假,他们几个钻西瓜地捉蟋蟀,被西瓜地主人的一条黄狗撵,落在最后的小芳给咬了一口左小腿,伤口像新月的月牙形。他回过头,用半截火砖拍向狗头。他现在是长大的蜘蛛侠,他可以用初恋换作母蜘蛛小芳的口粮。但每年他都落空,小芳不仅无意把蛛网编织到他的角落,还从不回村过年。更令村里人眼红的是,小芳一年接一年地把家里人接出村子,丢荒故园和他的希望。大年初六外出打工,独自挪出村子,徜徉在失意的小河边,他都在自嘲中分辨,有哪一声幽怨会为自己发出,融化在快要断流的河水里。他的焦渴,快要把河床拧干了。他知道自己和河流,都会像后来的乌拉,在奔赴大海的途中干死。

然而,他做梦也想不到,家乡浑浊小河幽怨的歌声,突然会让他在北京的半空中听到,给国际大都市鳞次栉比的楼群海选之后,歌声清澈起来,流动起来,像云雀一样飞起来。他汗如雨下,似乎要把家乡那条行将枯竭的小河滋润,让小河无论拐多少个弯,都能流到他所在的城市,流进三层地下室,流成地下河,带上早夭的乌拉,再奔流到半空中,流成一条天上的河,像他每天紧绑腰间的安全带,与他骨肉相连、血脉相通。

就在这一刹那间,他看见了复活的乌拉,从地下升天。摩天大楼原来是巨大的竖井,坚如磐石的石膏矿一百年也不会坍陷,但就是给乌拉坍陷了一个早上。他攥出一手冷汗。他发现自己所攥的手并没有随自己落地,粉碎的只是那只替身铁瓷咖啡杯,响彻大北京,叫醒CBD,轰动三里屯。蜘蛛侠一直这样后怕地臆想。但他分明是听到夜莺悦耳的歌声,甚至在握过咸水鳄的爪时,亲眼目睹她的春风荡漾裙裾飘逸,慌张的红裙带还一扫而过,像描红的双唇,叫出了蝙蝠的惊叫,他甚至匍匐着看见她真空的裙底帝都风光。这一刹那,他因为地心霎时增大吸引力,急线直下,像火车从断桥轰然坠落。他通过紧攥那只探出楼外利爪控制的身体,突然就被他蜘蛛侠抽拉出来,而抽拉出来的却是一条斑斓的巨蚺。巨蚺惶恐之际,红裙带伸出援手,她蹲下来,露出了后脚趾的蹼,左小腿上,是一个月牙形的狗咬疤痕。在她还没有从鳄变成蟒或别的神兽之前,蜘蛛侠与她发出巨大的呼喊。

蜘蛛侠拉下的只是一张蟒皮,像给自己清洁过的北京蓝天落幕。

三里屯的夜幕装殓大地时,他把工头那台靠噪音才能叫醒的电动车停在大厦门口。红裙裾飘了出来。

你不是在等我吧?她自信地问。

他笑笑,满头大汗。

她甜甜一笑,说我要去秀水。他回頭看了看电动车的后座,用手掌拭了拭,盯着她裸露的小腿说我送你一程。

谢谢。你请回吧。她朝他晃了晃小手掌,她的小手掌划过无数的霓虹灯,变得光怪陆离。但她的小腿光洁如玉。

蜘蛛侠看见她疾步闪过自己的眼前,像轻薄圆润的杨树叶,在夜风中如月光招摇。蹬着高跟鞋的她,碎步向大厦地下停车场走去。红裙子裹着她的小屁股,像一枚熟稔的妃子笑荔枝。

蜘蛛侠想哪怕做她的荔枝树呢,哪怕嫁接呢,哪怕一生只挂一颗妃子笑呢。

她已走到刚驶出地下停车场的一辆大奔前,杨柳一样弯腰,拉开车门,像妃子笑一样笑进了夜色璀璨的荔枝林。

蜘蛛侠的老家是妃子笑的老家。他看见大奔和自己擦肩而过,面容粗糙的中年男子打回了海蓝色领带,但只有蜘蛛侠能发现,他的双爪搂着方向盘,人头咸水鳄身巨蚺尾部,还很绅士地隔着车窗,朝蜘蛛侠点点头。

情急之下的他正要发动电动车追上去,告诉红裙子这个秘密。

喂,起床啦!帅小子,睡成一条大懒虫啦! 工友的叫声把虫吵醒,虫醒了化成蜘蛛侠。但他感觉自己还缠在梦的茧里,难以突破。

突然,他大叫一声!只见大汗淋漓的他,抖动着左手,好像要甩掉一块咬进肉里的烙铁。他梦里最后捏着的,记得是小芳的手,像捏着一只辣椒地里的蟋蟀,长大了,咬一口,跑掉。他再大叫一声,原来手掌里捏着的,是一只蟑螂。

责任编辑   韦毓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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