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山河

2019-12-02 02:17杨合
红豆 2019年11期
关键词:云盘马鞍山巴马

杨合,广西巴马人。广西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西南作家班学员。有诗作入选《新诗典》《文学桂军二十年·诗歌精选》《中国先锋诗歌地图·广西卷》《中国当代诗经》《广西壮族自治区成立60周年文学征文选》等选本。著有中短篇小说集《云烟过眼》。

世界长寿之乡巴马县,是我的故乡。

故乡境内,青龙山脉与都阳山脉自西向东北延展,以“八”字形的姿态覆压全县大部,造成山岭绵亘、层峦叠嶂,县境内中低高度的山头就有千余座。与山峦相对应的河流,在我的故乡也不少,作为珠江流域的一部分,境内大小河流干支交错,蜿蜒潺湲。面对故乡的山山水水,我们的语言无法尽情叙述,我们的眼光难以完全睃巡,我们的脚步无法轻松穿越,我们的内心难以长久铭记。但有一些山川,只是与它们轻轻碰撞,就在心里扎了根,让人再也挣脱不了对它们的记忆和念想。

我人生里穿越的第一条河,是一条小得不能再小的小河。

我出生的村庄叫龙凤,像一个小盆地躺在四周的青山间。要是以县城为中心,画一个坐标,龙凤就位于坐标西侧偏下一点,距中心点县城30余里。村庄及附近另外几个村的百姓,都是一两百年前从广西相邻的湖南、江西、贵州等地迁徙或逃难或从部队溃散滞留于此的。当时,很多外来人口,除少部分能充实到广西东部平原地區的隙地以外,大部分进入山区和原住民族聚居区。我们的祖先,正是从湖南迁徙桂西北山区、少数民族聚居区的一支,杂集于山谷高原和溪水、泉水绝少之处,主要靠种植玉米、红薯、芋头等杂粮生存。他们无从选择,只能在条件艰苦的地方拓荒而居,只是在多年后,才以不同方式慢慢扩大垦荒之地,开始拥有一条小小的河流。

故乡的小河,没有确切的名字。

人们居住的村庄在石山区,没有河流,没有稻田。河流、稻田与居住地之间相隔一座大山。从村庄出发,到稻田里耕种,就必须弯弯绕绕经过山口、母猪岆、竹林湾,爬到梁上,歇上一气,再曲曲折折下山途经三台坡、二台坡、头台坡和响水湾,才到达山谷的小河边。面前的小河,由两条更小的河汇聚而成。两条小河交融成一个棱角极不规则的“丫”,我的先人,就把小河叫做三岔河。

俗俗的名字,一叫就是百年余了。

祖上是从湖南沅州府芷江县迁居至此的。从我手中的《弘农堂永世长存》(杨氏家谱)看,先祖杨昌华于十八世纪末由芷江县小岗山,千里迢迢,含辛茹苦,跋涉迁徙,终于选择这一山区寓居。繁衍至我这一代,正好是第九代,凡两百余年。先祖们建设家园,延伸土地和梦想,终于从艰辛的石山区,拓垦到有河流的区域,然后是拓荒造田,春种秋收,让脚步拉长,让稻香延绵。

沿着小河,是一丘丘大小不一、规则不整的稻田,是一代又一代先人通过各种方式积攒下来的。在我的先人迁徙至此以前,已经有人在此落户,他们是原住人,我们称之为“本地人”,他们则称我们为“客人”。两种人的语言、风俗、穿戴等相异较大,长相也可以一眼分辨。因为他们是主人,占据了最好的山林、荒坡和田地。但事情往往是这样,越是条件优越,越是不珍惜。作为本地人,占据着良田,却每到清明期间,就出现青黄不接、断米停炊的现象。此时,我的先人,则因为勤劳节俭,就用艰辛储存下来的玉米和他们交换田地。一年一年地节用,一丘一丘地粜换,到我太祖父一代,沿河而下数里的稻田,都改旗易名,属于杨氏一门。祖父不止一次在我面前回味过那时的往事。祖父的意思是,每到青黄不接时期,一家人白天劳作,晚上就不停用臼来舂米,第二天用舂好的大米去换田,艰辛和成就并存。我的太祖父是家族长子,壮年早逝后,杨氏一门就分家了,还处于少年时期的祖父分得了不少的田地。祖父曾指着沿河的稻田说,这一坝子,都是我们家的。那一刻,稻田已经分给生产队的十几户人家了,但往昔的荣耀之光,还似乎荡漾在祖父的脸上。

尽管自己的稻田已经分散给十几户人家了,但祖父还是满意自己得到的那一份,躬耕劳作的精神没变。每到春耕时期,因为是枯水季节,堰沟里的水就变得瘦弱不堪,连流动的力气都要没有了,要放半天的水才够耙田所用。又因为家家要抢耕,我听祖母说,祖父经常半夜起床,一个人爬坎越坡,到田边放水入田。待别人天亮来到田边抢水时,祖父已经满意而归了。禾苗转青,就开始进入第一次薅秧季节。我曾经和祖父并肩,在青青的稻田里每人扶着一根薅棍,用脚趾拔扯禾苗间的杂草。祖父的速度麻利,下脚准确,不经意间,我被甩在身后。为了能赶上祖父的步伐,我经常是浑水摸鱼,用脚在秧苗间胡乱搅拌一通,只不过把水弄浑,杂草却岿然不动。待到水清了,杂草又露出来,祖父则重新回头再薅一遍,却从未气恼,最多也只是丢下一句“嘴上无毛,做事不牢哦,到你们当家了,不懂如何过日子”。在稻田里忙完,蛙声已经四起,回家途中已是饥饿困顿,浑身软绵无力,想到还要爬一个长长的坡,真是有些绝望了。可是,祖父却还要到山林里或者是油茶林里,捣鼓一番,就弄出一些干柴。看着我带火的双眼,祖父平静地说:“空手回去,也是回,带上一捆柴,人到家,柴也到家了。”我往往无话可说。家里一堆一堆柴火,几乎都是祖父在劳作之余,率先垂范,鼓动着大家扛回来的。到如今,九十多岁的祖父,身体依旧健朗,这与他的勤奋和坚韧是分不开的。我在工作上,大凡遇到难事而意志消沉时,每每想到祖父的劳作精神,像是缺油的汽车刚刚加油一般,动力倍增,轻松顺畅。

家乡的小河实在太小了,小得我无法形容。大人想好好找一个地方游一下泳都难。在我们村地面的河段里,只有两处适合游泳,一个是猪槽塘,但对大人来说还是太浅了;另一个是绿荫塘,该塘是被一个瀑布冲刷而成的,因为深,水就常年绿茵茵的,沿河两岸林木繁茂,遮天蔽日,而瀑布的响声又振聋发聩,置身于绿荫塘侧,让人很能感受到“熊咆龙吟殷岩泉”的气势和“栗深林兮”的恍惚。我还未学会游泳时,看着在绿荫塘里游泳的人,很是羡慕。没人教我,我就自己到浅水里去学习。我强迫自己去潜水,把小脑袋沉到河水里,被迫喝一口水,再喝一口水,就学会了潜水。学会潜水,人就自然能浮起来。我是在家乡的小河里学会游泳的,这个过程,让我品尝到成长、壮实的味道,这样的味道,一辈子也不会改变。再强大的人,都是从最弱小的阶段开始的。就像一个小孩,他迈步人生的第一道坎,不过是家中的门槛一般。

现在想来,小时候的我们,天真烂漫、懵懂无知,只顾在故乡的小河里嬉戏,只知道小河在蜿蜒向下,流向远方。但我们又何以知道,河流最终流向哪里?哪里是它最终的归宿?

后来,我终于弄明白,故乡的小河是灵岐河的源头之一。

小河往下,进入新力村,被叫做新力河;再往下,与赖满河相会,被称为赖满河;又往下,则进入燕洞,又被称为燕洞河;继续往下,与来自百色境内的那拔河相会后,正式成名灵岐河,最后在大化境内注入红水河,算是红水河的一级支流,是珠江水系的一部分。

家乡的小河,最终流向大江和大海,我们的梦想也延伸到海风吹拂下的广阔天地。

灵岐河是故乡巴马的第二大河流,集雨面积近500平方公里,占全县四分之一的面积,地位可见一斑。不过,与大江大河相比,灵岐河实在太小了,容纳不了太多的人。从20世纪80年代末,沿河的许许多多父老乡亲,结伴到东部沿海,打工觅食,把田地留给老人耕种。随着老人一个一个老去,稻田就开始一丘一丘丢荒。2015年,在阔别故乡小河二十多年后,我重返故地,发现河水变得瘦小,里边的鱼虾已经绝迹,大片田地已经荒芜。我还清晰地记得,二十多年前的小河里,还是鱼虾成群的,不知它们已经游向何方。成片成片的稻田,成满眼的荒草。就如我们一大家子人,外出打工、學习、工作,分散于各地,祖母身体不好,只有祖父一个人坚持去田里耕种。祖父最喜爱的是一丘大田。我们那地方是丘陵,田块都不大。祖父喜爱的那一丘,不过七八分的面积,但算得上是大田了。大田一角,处于小河拐弯处,要是遇上特大的洪水,就会把护田的石墙冲毁。冲毁一次,祖父就来再砌一次,不厌其烦,屡毁屡建,有点像神话里的西西弗斯。在进入九十岁那年,祖父才被时间打败,支撑不了翻山越岭的劳累,无法到他耕作了数十年的稻田里躬耕,只好忍心丢荒。不过,祖父对稻田的思念依然挂在心头。

就像我们,已经远离了故乡的河流,但对河流以及沿河的人物故事,仍旧占据心间。

随着年岁的增长,我穿越的河流也越来越多,可是故乡的小河却像身上的汗水一般,总会从身体的某个部位,毫无商量地钻出来,怎么也抹不掉。我总会想起,小小的我,跟随大人去踩生产队的打谷机,膝盖上方被齿轮割出一道深深的伤口,我捂住伤口跳进河水中掩盖伤痛。我忘记了血和疼痛是如何被止住的,又是如何回到家的,但我在河水里洗刷伤口的那个画面,始终像腿上的伤疤一样,永久浮现。是的,那是一道伤口,在我七岁的膝盖上,它让我感知到,那些鲜血与疼痛,被河流带走了。因为如今的伤口还在,所以我对河流的想念还在,想念七岁的那一次伤痛,也想念七月的稻谷香味。

故乡,有很多山峦,却只有一条河流,尽管现在已经瘦得厉害,鱼虾也远离了它的血液,我还是希望它能恒久地流下去,不要抛弃这片土地,不要抛弃我的乡亲,也不要抛弃我。因为,我和那条小小的河流,拥有一个共同的童年,拥有一个共同的远方,还拥有一个共同的故乡。

故乡位于大山围裹之间,四周的石山横亘,高低不一,有两座山较为出名,一座是阎王山,另一座是云盘山。

阎王山十分挺拔陡峭,难以攀援,虽然就矗立在我们的村庄里,我也只是到达半山腰。大山之巅,我只能仰望。云盘山,准确一点说,应该是营盘山,因为山顶曾经是远古某个朝代土司的军事营盘。

从四面八方迁徙而来的我们,乡音难改,把“营”念成了“云”,就理所当然把“营盘”读成了“云盘”。按字面解释,“云盘”当属白云盘桓之处,意为高耸,但算不上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词语。直至现在,“云盘”才变成一个新词,是一种互联网存储工具,可以海纳百川,可谓云端存储、海量存储。虽然叫做“云盘山”的地名和山名也很多,但是位于故乡的这座山,被称之为“云盘山”还真的是一种误读。因为,早年参与记载的人,已经把那座山以“云盘山”的名义写进各种文本的记述里,我无法更改,也只能人云亦云地把那座山称为“云盘山”。

在地图上找不到云盘山的标注。我在1︰30万(图上1厘米相当于实地3000米)的河池市政区交通图上,也找不到。自小就闻听到,云盘山海拔高度超过1000米。翻阅资料,《巴马县志》记载的数字是1048米。在我的故乡,真正超越海拔1000米的山虽然有20座,但按云盘山的知名度,理应该在市级地图上有一席之地的。尽管没有,但县里还是有很多人知道。山不在于高,而在于它有故事。就像世界上的很多地名,都来自一座名山的名字,就因为那些山里都装满了历史,盛载着故事。

云盘山位于燕洞镇的同合村,离我的村庄不远,七八里行程。山上留有战斗遗址,被称为云盘山小长城。可以考证,那里曾经是古战场,屯兵驻军的遗迹还比较明显。

小时候,还听到大人讲过云盘山的故事。

传说是杨文广,率领大军在云盘山上厮杀……北宋时期,侬智高反宋战争失败后,宋朝为了分化缩小广西各地土州的势力,开始在土州管辖地进行改土归流。这种改革,威胁到地方家族政权的统治地位和经济利益,一些势力稍大的土属地区纷纷起兵与朝廷抗争。如此,管辖云盘山一带的土司岑氏一门,为了巩固自己势力,抵抗朝廷的镇压,必然会在边境线上的险关要隘,筑营扎寨,防御外侵。镇压侬智高起义之时,杨文广曾随狄青南下,还被调任广西钤辖,相当于广西临时战区统兵。那个时期,杨文广是否也率兵攻打驻守云盘山的土州之兵?也许有,因为杨文广曾于宋仁宗皇祐年间,担任过宜州知州,恰好,云盘山正处于两州府的交界地,很有可能发生无数征剿方面的战事。小时候,就听了大人们讲述的故事:广卫侯王杨文广,带领妹妹飞山公主杨八姐,征剿云盘山。云盘山上的独眼将军,用木头和石头布置木石阵,让杨文广久攻不下。最后,杨八姐出计,买来大量牛羊,以之代替兵士来进攻,待山上的木石滚落完毕还来不及布阵之时,山下将士一举进攻,终将独眼将军打败,夺下云盘山。正史上,宋代关于这方面的记载较少,无从考证。我们权且把当地流传的故事,当作一段传说,也当作一抹抹历史的烟尘。不过,到了元代,关于土司征战方面的记载,就比较充沛了。如田州的岑世元,就曾率兵对抗元朝的改土归流政策,巩固地方自治,强化治安,为当地百姓做了很多实实在在的好事。属于田州管辖的巴马,就建有岑大将军庙宇予以纪念其伟绩。

而据考证,云盘山上的营盘,是当地的土司修建的,不过始建的年代无法考证,也许是宋代,也许是元代,也许是明代。1989年4月,在云盘山遗址,出土了一尊土炮、四把大砍刀、两件铜铳,经广西博物馆考古专家鉴定,皆为明代遗物,营盘修建于明代的可信度较高。

一直以来,我的故乡巴马被历史不断分割。自明代始,以盘阳河为界,巴马东面属于东兰辖地,西面则属于田阳辖地。当时的东兰和田阳,还分别叫做东兰土州、田州土州,虽然仅一河相望,却分属右江道和左江道,小一点说分为百色府和庆远府。云盘山,尽管离盘阳河有些距离,但它也处于多方土司的交界地,属于兵家必争之地。当时的岑氏管辖的田州土司,实力强盛,睥睨四方,称雄周遭,就得益于各处的险关要隘。比如,位于巴马盘阳河西侧的马鞍山、加轿山,土司岑猛及其夫人瓦氏夫人就曾亲自寓此训练兵将,抵御外侵。云盘山的营盘规模,远盛于马鞍山,其中的屯兵长廊、跑马道和战壕,都是马鞍山无法具备的。

对于久远的历史,我有些朦胧恍惚,不如自己的所见所闻清晰可辨。

记得第一次登临云盘山,还是在高中时期。那是某个秋季,高中的一帮同学,听历史老师偶然说到云盘山出土了古代兵器,大家便来了兴致。课外,一些同学仍然被云盘山的兴致围绕,谈着谈着,兴奋骤升,趁星期天,六七号人便相约踩着单车奔赴云盘山。

去云盘山,必须路过我家门口。我们停车驻足,进到家里,让父亲煮晚饭等我们,然后大家兴致勃勃去爬山。

云盘山山体高大,云遮雾绕的,树林又繁密,登山的路,只是一条羊肠小道。因为经常登山的人太少,小路已经荒芜,我们一路折腾,一路歇息,一路鼓劲,才爬到山顶。

上到山顶,一路上体验到的所有艰辛很快就荡然无存了。

因为曾经建有营盘,云盘山主峰的山顶竟然是一块平地。后来才了解到,云盘山并非一座山峰,而是一串延绵的山体,占地达5万平方米。位于山顶的营盘,不止一处,是由数个山头的营盘组成,较为著名的是大营盘和小营盘,其中的大营盘为广西迄今发现的最大的军事古营盘。可见当时的气势,也可见开豁的云盘山山顶带给我们的震撼。目光所及,周围的山峰大小不一,错落有致。还没达到主峰上,就依稀可辨有驻军的痕迹。拨开荒草,才发现,沿着山顶的边沿,还有泥土筑成的城墙的旧迹。驻足细观,长满杂草的舊战壕,匍匐成一条明显的绿色脊骨,犹若一条突兀于山沿的卧龙。因为爬山过程比预计耗时太多,就在我们仔细打量历史的往事时,天色已逐渐黯淡下来。上到主峰之巅,看着远处苍茫的群峰,看着夕阳在天际恋恋不舍,尽管我们的心中都荡漾着“山登绝顶我为峰”的气概,但还是不得已收兵撤退。回到家时,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为了做饭等我们,父亲把一个小池塘里的几条鱼打上来,准备好了一桌晚餐。饥肠辘辘的我们,在昏暗的灯光下,一边吃饭,一边兴致盎然地谈论云盘山。

父亲站在旁边,终于说话了。他说的除了杨文广、杨八姐的故事,还有一个是真实的:70年代,在云盘山造林的时候,一个姓郑的老汉,无意间挖到了一枚大印,应该是玉石雕刻的。听说,如获至宝的老汉把大印放到枕头边时,耳畔就会响起一阵一阵的嘶吼声,犹如千军万马在战场上厮杀吼叫一般。老汉环顾四周,却不见一兵一马。一而再,再而三,老汉一夜未睡,第二天便抱着大印回家了。回到家里,依然是千军万马在他的耳畔嘶吼,渐渐地,老汉的精神变得恍惚起来。幸好,县文物所的人及时赶来把大印收回去了,这也救了老汉一命。

那一次,云盘山以及关于云盘山的故事带给我们的享受,和饭菜一同被我们咀嚼消化。

第二次登临是前些年的国庆假期,和一帮老乡,相约云盘山。这一次出行,道路顺畅了很多,水泥路已经延伸到山脚。登山的路,虽然还是泥路,但因为有人上山开发云盘山的资源,走的人多了,绊脚的荆棘少了。同行引路的老陆,老家就在山脚的不远处,对云盘山的情况较为熟悉。他对云盘山的赞誉,超过了我的预期。按照他的说法,云盘山是文化遗址,云盘山是森林王国,云盘山是矿产资源富地,云盘山是水资源仓库,云盘山是天然氧吧,云盘山是旅游的胜地。不管他说什么,我们都赞同,只要他不怕累,只要他脑袋里还有词语,我们都会让他一直褒奖下去,因为他有现实证据。比如,云盘山有一望无际的杉木松木,有成片的油茶等经济果木林,有金属矿产品,有微量元素丰富的天然饮用水,空气中的负氧离子高得出奇,山下的村庄,还有好多百岁长寿老人……

第三次登临云盘山,是2017年的清明节期间。这一次,我把10岁的儿子也带上。从未经历过如此折磨的他,走到半途就说心慌胸闷。我知道,这是身体的反应,但不会碍事,就鼓励他坚持下去。上到大垭口,离顶峰已经不远了,但是登山的路更加陡峭崎岖,儿子几乎不能坚持了,满腹的不情愿,拿着手中的棍子猛地打击着身旁的荆棘出气。我说了一句“行百里者半九十”。他问是什么意思啊,我再解释给他听。他似乎有所领会,放下戾气,接着爬山。

登顶览众山,众山如平川。第三次站在云盘山的山顶,却有了一次全新的认识。从山顶观远方,眼前延绵的山峰,成了李白笔下的“对此欲倒东南倾”,浮云也已在脚下,让人不禁望峰息心。抬头,望着云盘山的天空,那云朵似乎悬而未动,我仿佛看见那是某个朝代的战火,正映入漫天的夕晖之中,被广袤深邃的时间收藏。想不到,这个普普通通海拔一千余米的山峰,在岭南的山脉间,竟然被历史看中,被滚滚硝烟选择。如今想来,那些战火烽烟,对我们祖先来说是一场梦魇,而对我祖先的后人来说,却似乎收获到了一份荣耀。

是的,那一刻,在我的眼前,云盘山上空的云朵,被历史的雨滴洗涤成一片纯洁,它们,也许是宋朝、元朝、明朝、清朝云朵的子孙,如今,它们忘记历史的烟尘,抛开了风起云涌,正在新的天空间,相依相伴,安静而和谐。

收住飘飞的思绪,再回到现实中来。父亲又和我们说了一段他的亲身经历:80年代,他的一位同学,在云盘山挖到了两根炮管。闻讯后的父亲,就到同学家,看见锈迹斑斑的炮管有成人的手臂粗,长约二尺。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锈迹斑斑的炮管,赋予了他们无限的希冀。他们一起渴望,这最好是极具价值的古物,可以安慰一下穷困的内心。他们小心翼翼地刮去锈迹,才发现这只是两截铜制的炮管,值不了几个钱。

这个故事,没能让父亲的同学发家致富,但对这个军事营盘的历史,却增加了一些厚度和可信度。

云盘山的水資源极其丰富,其中就有发源于其间的小河,最后也汇入燕洞河,流入灵岐河。云盘山,算是灵岐河的源头之一。居住在云盘山下的居民,纷纷沿着河流而下,在家乡小河汇入大海的地方进行着另一种方式的生活。但愿,身在远方的乡亲们所饮用的河水,有一滴,是来自故乡的;也但愿,他们能从中品尝出家乡的味道。

不舍昼夜奔流不息的盘阳河,流啊流,就流成了天下著名的长寿河。

盘阳河不仅风光旖旎,还因为长寿因素而举世闻名。其强大的能量,养育了两岸众多的百岁寿星。1991年11月,在日本东京召开的国际自然医学会,向世界宣布,巴马是继苏联高加索、巴基斯坦罕萨、厄瓜多尔比尔卡班巴、中国新疆之后的第五个世界长寿之乡。巴马能拥有这一享誉世界的称号,就得力于盘阳河的滋养。

随着巴马这个世界长寿之乡声名的鹊起,盘阳河两岸的长寿村落一一从历史岁月的尘埃间浮出来。孕育了众多老人的盘阳河,也被打破了过往的宁静,有了喧嚣的涛声,并有了“长寿河”的雅称。

有一年春天,我被邀去参加听取广西壮族自治区人大常委会制定的关于盘阳河流域生态保护条例意见稿征询会。当时,看着一条条关于家乡河流的保护措施,我心花怒放。想不到,名不见经传的河流,将被省级地方性法规予以保护起来,其地位与声名不同凡响。2015年5月,广西壮族自治区第十二届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十六次会议正式通过了《广西壮族自治区巴马盘阳河流域生态保护条例》,故乡河流终于有了坚强的护身符,众多曾经对盘阳河抛出或者留存的那些担心,将不复存在。

1990年的夏天,我第一次零距离接触盘阳河。大雨过后的盘阳河,已经涨到了最大流量。虽然河水已从浑浊状态转清,但其宏大的场面,还是震撼了我。当时,我们踩着单车从县城出发,朝着县城附近盘阳河最为宽阔的河面,开始一场游泳。记得那是一位同学的老家所在地。我们穿过村庄,朝着河水而去。路上,有几株红豆树,红得发光的红豆撒得一地都是。我们便躬身拾捡红豆。那些鲜红、饱满而且坚硬的红豆,在手掌间光滑而动人,让人心生爱怜。来到河边,我才发觉河面宽阔无边。是啊,我才从乡下进入县城读书,才从赤足即可蹚水而过的三岔河边,来到这浩渺的盘阳河畔,我的眼睛和内心,顿时害怕了,行动也随之退缩。盘阳河还算不上大江大河,但因为正是洪水时期,又因为我们所处的位置恰是江面平缓辽阔的地段,可以用一片汪洋来形容。

我那粗浅的水性,如何能徜徉于江河?而且,从小开始,老师都警告我们:欺山莫欺水,欺水落到底。便不敢脱衣下河。看着同学们自由自在地游泳嬉戏,我只能在河边湿了一下双脚,算是和盘阳河亲密接触了。之后,我上到岸边,在寂寞聊赖中,独自细数和摩挲口袋里的红豆。

那年秋天,我第二次和盘阳河亲密接触。

我们秋游的地点,就在盘阳村附近的河段。盘阳村离县城七八公里,位于整条盘阳河的中段。我当时就想不通,这么一条河,从上游流下来,途经那么多村庄,为什么偏偏以中游的一个村庄名字来命名呢?但反过来,也许是先有河流之名,随后才有村庄之名呢?都未尝不可。

河上有一座小型水电站,名叫盘中滩水电站。我们就在电站的上游处的滩涂,起灶架锅。秋游期间,带队的班主任潘怀理老师,一直告诫我们不要下河游泳。秋游期间,我们都在遵守老师的告诫,循规蹈矩,不越雷池。可是,秋游结束,在老师同学们返校时候,我和几个同学却悄悄留下来,脱衣入河,开始畅游。说老实话,我之所以终于敢留下来游泳,是因为我知道这是一片滩涂,河水浅,流速慢,危险性不高。不过,看似安全的地方,却仍然存在着危险。刚下河时,有经验的同学就提醒大家,千万不要游到电站的引水渠道的入水口。

但是,还是有同学误入了危险地段并遇到了危险。

虽然已是秋天,南方的气温还是很高。大家想入水游泳的想法很强烈。可以想象,当时洪水刚走的盘阳河,水流还如此湍急,我的同学们都敢于下河。何况在我看来都不存在危险的河段,我的同学们怎能善罢甘休?之前,主要是碍于老师的一再警告,也碍于女同学在侧,大家才忍而不发。

浅滩往下,是一个小型的水坝。坝不高,水也不深,危险性不高。唯一危险之处,在水电站的引水渠与水坝的交接处。交接处流入电站引水渠的水流突然加急,水性不好的人一旦误入,就是踏入危险之地了。

我的一位同学,就误入该境,遇到了危险。记得当时我们已经起身准备离开,那位同学却还在游,而且越过雷池,进入电站的引水渠道。他的水性不好,被激流冲刷时,就挣扎着往上游,想不到越游越没有力气,内心就更加恐慌,被激流冲刷到引水渠内。要知道,那个引水渠是依土坡而建的,一边是土坡,距离河面很高;一边是渠墙,在斜坡对面。关键是引水渠又宽又深,水流湍急,我们谁也不敢跳入水中去救他。看着他老是往上游挣扎,一位同学大声提醒:快仰泳,快仰泳。我们一边呼喊,一边沿着土坡往下游奔跑,希望能在下游救到他。真是无巧不成书,我们竟然在奔跑中发现了一根长长的竹竿,然后又在下游发现了一座小桥,我们扛着竹竿。跨过小桥,来到水渠的另一边,伸着竹竿等着他。我的同学还十分清醒,便朝着我们的竹竿方向游过来。他扶住竹竿,稳住身子,脸色发青,喘息厚重。

我们都被突来的惊恐吓得一身疲软。

后来,下游的岩滩电站封水发电后,盘阳河水面上升,致使盘中滩电站被淹没。不过,盘中滩、盘阳河留给我的记忆,就是如此深刻。

之后的一个暑假里,我又随同住在盘阳河中段甲篆乡金边屯的同学,回到其老家居住。盘阳河在那一段流程中,蔓生出许多景点,百鸟岩最是盛名。记得我们游览百鸟岩时,百鸟岩尚未进行旅游开发,出行自由。金边屯有一个金边电站,村子左边有一个水坝,其实水坝也是连接两岸的一座桥。我们爬上水坝,进入盘阳河对岸,沿着金边水库走五六百米,便能望见百鸟岩的洞口。立足望去,高大的洞口气势恢宏,吞吐着深不可测的绿悠悠的江水,让初看的人心里难免生畏。真来到洞口旁边,才发现悬崖底端接近水面的洞口,以一面半圆形的姿态横跨于河面,半圆倒影于静谧的江水中,又构成了一个半暗半明的正圆,生动而逼真。此处河面宽平,从山洞里流出的河水,经岩洞的过滤,水流静缓,水色碧绿,水意深邃,让我的心里升腾起一股紧蹙,小小的心脏一时承受不了眼前的壮阔。听说,从凤山流下来的盘阳河,百余公里的流程,却四出四伏,这百鸟岩就是最后一处伏流的出水口,也是唯一能划船而入的伏流岩洞。当时的百鸟岩尚未进行旅游开发,没有游船,只有几只竹筏凌乱地漂在岸边。我们划着竹筏进入神奇的百鸟岩,进入洞口便下船,登上竹子铺成的竹子路。村里人竟然用竹子在水面上铺成了一条竹路,竹桥已经固定好了,一直从洞口往洞里延伸,延伸到岩洞的另一端。看得出,竹路有些年月了,竹子已经陈旧,一些鲜嫩的竹丫从竹节间冒出来,显示着生命的顽强。我们从竹筏上下来,便可沿着竹桥往洞里小心翼翼前行。越往里走,黑色就越来越浓厚。我们打开手电筒,微弱的光,便在墙壁上反射出来,成群的鸟便翩翩飞舞,翅膀扑扇出的响声在岩洞中回荡。熟悉情况的同学介绍说,这里边有成千上万只蝙蝠和燕子,燕子不是家燕,而是岩燕,专门居住在岩洞中,也正因为此,大家才将这个岩洞叫百鸟岩。越往里边走,黑暗就越发沉重。不久,同学提醒我们抬头。我抬头往上看,发现一轮明月悬挂于天穹。太逼真了,那是岩洞顶端,有一处天窗。因为岩洞太高,加上光线不好,我们一时无法判断那个天窗有多大。就像我们看不清,月球到底有多大一样。但一轮明月的模样,却一直镌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岩洞中水面上的竹路,其通向的另一端是一个巨大的天窗,还处于黑暗中的我们,远远地就能沐浴到前方的光明。来到天窗处,便能感受到空气的清爽、植物的茂盛。天下奇观,尽在眼前。后来,有人根据这一天窗,为百鸟岩安置了另一个名字:水波天窗。

那一次,我还在同学家吃到了久负盛名的盘阳河油鱼。这可是真正的油鱼啊。同学的父亲从城里的一個工厂内退后回到家,便每夜在家门口的河里布上一张渔网,第二天起来去收网,每次都会有大小不一的收获。盘阳河的油鱼,一般生活在阴暗的河段,昼伏夜出,数量极少,但品质上乘,价格昂贵。像我辈能有口福,乃是沾同学父亲之光,沾盘阳河的光。

我一直清晰地记得,初临百鸟岩时,里边还有成群结对的蝙蝠和岩燕在自由盘旋。作为景点开发后,百鸟日渐稀少,我估计“百鸟岩”的名字被重新命名为“水波天窗”也有这方面的因素。后来,因工作关系,我数次进入百鸟岩。印象中的一次,是在雨后,河水有些浑浊。涨起来的河水,让洞口变得有些矮小了,气势锐减。不过,河面上漂浮的一层薄薄的雾气,让另一番景象升腾了起来。坐着机动船,入洞畅游,历经洞内的“三天三夜”后,暮然回首,发觉洞口的亮光穿透黑暗,直逼内心深处,让刚刚还身处黑暗、渴望光明重现的想法瞬间变成现实。越逼近洞口,眼前的风景就越逼真。偌大的洞口,已经被水上的薄雾笼罩,纯洁一片。慢慢地,随着洞口的逐渐开阔,映入眼帘的景物越来越多,近处是朦胧的游船,依次是不断变换形状的洞口,稍远处是水上的乳白色薄雾,再远一些是青翠的竹林,更远处则是如黛的青山,最远处则是纯白的天空,这一切所构成的山水画,竟是美得如此任性,如此让人不愿回返。

再之后,我们又去游览了盘阳河暗伏的另一处所在——百魔洞。当时的百魔洞,听说已经被世界的一个什么联合考察组考察认定,号称天下第一洞。不过,百魔洞还未被正式开发为旅游区,没有任何设施,没有任何破坏,没有行人。我们手持电筒,便开始了百魔洞的游历。在隐隐约约手电光的照耀下,记下了诸如金黄色的万亩梯田、杜甫行吟、孔雀开屏等景点。

多少年过去,现在的百魔洞已经天下盛名。后来,我多次进到洞里游览,因为洞中被人为地改造,我再也找不见“金黄色的万亩梯田”,也找不见“杜甫行吟”,只见水泥铺成的道路、色彩绚丽的灯光和鱼贯而入的游人。

1992年,岩滩电站封闸开始发电,盘阳河水面上升,从赐福村往下,河流变成了湖,成了有名的赐福湖。如今,我的故乡巴马,正接受大地与苍天的赐福,接受世人的赐福。

因为巴马的历史一直被分割,难以有一段完整的复述,有人就说,巴马缺历史的厚度。

我不好争辩。要是说这话的人,去巴马的马鞍山走一趟,我们听到的也许是另一番话语了。

马鞍山,从名字的创意来看,含金量不高。原因之一是这个名字来自山的形状,太过直白,缺少内涵;原因之二,这个山名,在很多地方都有,大地方、小地方,只要去查一查,几乎每个地方都存在。尽管如此,我还是要说一说位于巴马县城东部的马鞍山,还要把它列为全县的文化遗迹集中地之首。因为,这关乎巴马的来历、巴马的文化,甚至还关乎巴马的未来。

我的老家距马鞍山有一定距离。按照公路里程,是30多里,垂直距离是多少?我不懂,只好交给现实。从老家的一个山头往东而望,遇上天高云淡时,就会看得见远方的马鞍山。最初是我祖父告诉我的。记得祖父用食指,指着远方说,你看,那就是马鞍山。我顺着祖父沧桑的食指,看到遥遥远远的远方,一个马鞍形的山峰,朦朦胧胧地嵌在万峰之上。马鞍山,就这样第一次走进我的视野,走进我的内心。

登马鞍山,有三条路。一条从县城的东面,穿过一个村庄,就进入无人世界。沿着崎岖山路,一直攀升,就会慢慢走到马鞍山的腹地。进入石板路,跨入石门,算是登上马鞍山的胸膛,再拾级而上,就到了马鞍上的鞍部。第二条路,则是驾车从县城出发,沿着往金城江的二级路,沿赐福湖行约一公里,再往右折,一直朝着机耕路前进,最后绕着马鞍山的后山腰盘旋,将车泊在路的尽头,再步行而上,五六十米,便到了马鞍山的石门。后面的行程就与第一条路重叠。第三条路,我曾走过一次,是从南面缓缓而上的。后来没走过,印象不深,不好记述。

说到马鞍山,不得不说巴马的历史。巴马的地域,唐朝以前一直被称为“蛮地”,边远闭塞,人烟稀少,没有行政区划设置,大多数以盘阳河为界被分而治之,没有统一的名称,可谓多变不明。直到北宋崇宁五年(1106年)才被纳入土司管辖,在北部一带设置绥南砦,属位于现今南丹的观州管辖。百余年后,废绥南砦,设置羁縻文州和思阳县,属宜州管辖。在反复演变中,直到明嘉靖七年(1528年),终于有了岜马这一名字的出现。当时,在巴马境内分别设置了岜马、万冈、篆甲三个土巡检司,属现今的东兰、田阳、田东县管辖。后来又有变化,于雍正七年(1729年)又被分割,分属东兰土州、恩隆县(今田东)和百色直隶厅管辖,民国时期分属凤山县、田东县、百色县管辖。大革命和土地革命时期,因为巴马为三地分而治之,成为当时右江革命根据地腹地之一。1935年元月,为了镇压革命力量,国民党广西省当局以“开化边民,施政便利”为由,乃在巴马地域设“万冈县”,县治就在现在的巴马县城。至此,巴马才第一次有了建县的历史。

1951年,刚解放一年半载的万冈县被撤销县制,所属之地又被分入凤山、东兰、田东、田阳。1956年2月,随着民族政策变化,根据民族意愿,成立了巴马瑶族自治县。“巴马”就源自明朝年间始有的“岜马”一名。而“岜马”是壮语的音译,意思是形状似马鞍的山。就这样,作为长久地名的巴马应运而生。

巴马的历史不长,但韵味却不简单。这些韵味,就主要体现在马鞍山上。

海拔不过700多米的马鞍山,山势险峻,突兀于四周无高山的地段,显得高耸而伟岸。《田州志》载:“山极高峻,周回而上……唐罗隐曾游此,相传石上有骞驴迹。”意思是唐代著名散文家、诗人罗隐曾经到巴马游历。这位游历过许多名川大山的文人隐士,有过到广西游历的传说,他要是真到过巴马也不足为奇。所以,明代诗人岑永正就用诗作来表达马鞍山与罗隐的关系:“削同太华顶,纡似七盘山;仄登芒鞋滑,悬流瀑布潺。人家临树梢,鸡犬入云间;昔日罗昭谏,骑驴数往还。”诗人把马鞍山比作闻名于世的华山,也把罗隐游历过马鞍山的传说直接入诗,可见他对马鞍山的自信。

说到马鞍山,不能绕开瓦氏夫人。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瓦氏夫人驻军马鞍山,但有关瓦氏夫人的故事,依然以点点滴滴的方式在民间流传。

生于1499年的瓦氏夫人,是明代广西田州土官岑猛之妻。她从小聪明伶俐,身强力壮,爱好武术,善于舞剑。其丈夫岑猛以及其儿子、孙子相继战死后,瓦氏便一边抚养年幼的曾孙大寿和大禄等,一边处理州事。

据《广西通志》记载:“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倭寇侵犯我国江浙沿海地区,海滨数千里同时告急。明朝命令兵部尚书张经总督各路前往江浙抗倭。张经曾总督两广军事,深知广西俍兵勇敢善战,于是决定征调田州等地俍兵出征。瓦氏以其曾孙大禄等年幼不能胜任军职,请求督府允许她亲自带兵出征。张经素知瓦氏精通武术,机智而有胆略,便准其所请。”

1554年,已经55岁的瓦氏夫人以“女官参将总兵”身份,率领广西各地组成的俍兵6852人,浩浩荡荡开赴江浙沿海抗倭。

征调到的东兰、那地、南丹各地土司的俍兵,在集结后赶往田州进行统一调度出发时,巴马是必经之地。因此,为了快捷有效地训练各路兵马,巴马是最好的选择。瓦氏夫人看到了这一点,便在巴马一带训练俍兵。马鞍山建有岑氏土司的营寨,可为训练兵马提供有效的服务,而训练场则选择在马鞍山对面的加轿山上。现在的加轿山的半山腰,留存有训练兵马的旧迹,其中的跑马道还清晰可辨。而马鞍山的营寨,自明朝以后,地方上的土官不断修筑防御工事,使得其愈加坚固。如今,拨开历史的草丛和岁月的烟幕,我们还能看到马鞍山上尚存的石寨门、石墙、关隘、石级、暗堡以及干涸了的泉眼等。当然,巴马人为了纪念瓦氏夫人,还在马鞍山上建起了瓦氏夫人庙。

战火已休,硝煙无影,但旧迹还在,这些零星的符号,代表了巴马曾经有过的文化星火。

我认为,马鞍山是巴马文化最集中也最具代表性的地方。既有文化开发价值,也是旅游的开发之地。经后人总结,马鞍山上有十二景点:一条天街,两道石门,三堵石墙,四角道宇,五座马鞍,六个山包,七面彩壁,八处山洞,九组木棉,十里石级,十一尊奇石,十二口泉眼。

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想到长寿之乡一览风情,想透过马鞍上品味寿乡人文,还得亲临马鞍山,用自己的眼睛和心灵去感受。

我的故乡,也是别人的故乡,真希望,别人也能有这样的情怀。但愿每一个游子,都能在对故乡山水的牵念中,少一份彷徨浮躁,多一份幸福安悦。

责任编辑   练彩利

特邀编辑   张  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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