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做个规矩人

黄小邪

近期，我做了个手术，要到医院复查。候诊时，一位女士截下我，恳求让她插个队，并解释自己如何没有挂到号，说完就将生病的孩子拽到我面前。没有办法，只得当作举手之劳默许。但排在后面的病患火冒三丈地斥责我坏了规矩，理由是大家都是通过艰难手段挂的号。

我正在接受批评，这位女士冲进诊室，不料，被医生以“看病先挂号”请出了门。她见软硬兼施不行，干脆两腿一蹬躺地恸哭，谩骂医生不通人情。后来，院方怕耽误其他人看病，不得不开通特别途径。

我将此事告知朋友，他问：“你觉得这件事情的问题在哪里？”我说：“医院缺乏人情味。”朋友解释：“看病挂号是规矩，你让人插队，越过规矩讲人情总是不对的。”

我认错，因为我将人情凌驾于规矩之上，于是有了这次冲突。

暑假下乡写生，村口有只狗对我狂吠。“快蹲下。”来接我的民宿老板远远喊道。我蹲下后，狗立马扭头跑了。老板小跑过来，捡起一块石头朝逃走的狗扔去，狗被击中，嚎叫一声逃得更远。老板解释说：“狗之所以怕人蹲下，是因为人会捡石头打它，这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也算人与狗之间的某种协议。你一旦打破，蹲下却不打它，它便不会再信你，次数多了，不论你蹲下是否打它，它都会扑过来咬你，多不安全啊。”

仔细一想，老板表面暴力，其实是在维护一种秩序。看似破壞，但破坏规矩就会瓦解秩序的内里。

淮南子讲：“人们厌烦了寂静就希望来一场暴风雨，厌烦了规规矩矩气度庄严地坐着，就希望闹出点乱子来。”

身边总有破坏规矩的人。比如电梯里，总有人深吸一口香烟;看电影时，总有人接电话;过马路时，总有人不愿意多等几秒钟。再比如，横穿马路，被汽车碾压;为逃门票翻墙而入，被老虎咬死;为一己私欲而偷税漏税，身败名裂。

由于个人问题导致的社会事件频发，归根结底还是漠视社会规则，模糊了个人行为的边界。

在物质异常丰富的时代，总有人在道德底线博弈，以背水一战的姿态越过规矩，赢取利益最大化。比如抱怨商人丧心病狂，为了钱，用糖精冒充蜂蜜，面粉充作火腿;抱怨工厂真黑，不给工人签合同、买保险，事情一出，翻脸不认，人心叵测。

不必非要讨论人性善恶，只是要用合理的制度激发人性的善良，威慑人性的恶魔。

坊间传说盗墓一般两人，打个洞，其中一人下去取，另一人在上面接应。起初，常有拉绳人见财起异，抛下洞中同伙而去。于是，演变为盗墓团伙以父子居多，但也有儿子狠心扔下亲爹。最后，制定行规：儿子下洞取货，亲爹上面拉绳，再未出现将人落在墓坑的事。如果这算制度建设的鼻祖，倒不妨以贼为师。

偏见也有，有人觉得太过规矩，难成大就。但契科夫讲，巨匠是在严格的规矩中施展创造才能。所以合理的规则犹如脚上的鞋，合乎尺寸就会令双脚获得最大的自由，走得更远。

周末去幼儿园接侄子逛动物园，巴士站那长龙般的队伍中已有几人在插队。怕孩子中暑，有好心人建议我们插队上车，大汗淋漓的侄子坚持排队，一本正经地解释：“老师说要做遵守秩序的好孩子，我虽然热，可这些叔叔阿姨比我先来。”这番话令我既羞愧又诧异。

矩不正，不可为方;规不正，不可为圆。四岁小孩尚且懂得，那成年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