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苗族鼓舞的当代传承与发展

2019-12-10 01:39金娟
中国艺术时空 2019年6期
关键词:传承与发展

金娟

【内容提要】本文通过对四位湘西苗鼓舞王的调查走访,深入了解他们各自亲历、亲见、亲闻的与湘西苗族鼓舞有关的事情。在此基础上对当代湘西苗族鼓舞的传承发展现状进行梳理,并对其在传承发展中遇到的问题进行解析,为湘西苗族鼓舞未来的传承发展提供对策和建议。

【关键词】湘西苗族鼓舞 传承与发展 苗鼓王

湘西苗族鼓舞,苗语叫“独龙”(或读浓)、“抱龙”(报浓)等,也就是苗族人常说的打鼓,主要流传在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的花垣、凤凰、保靖、泸溪、古丈和吉首等地。每年春节、农历四月八、农历六月六、赶秋和椎牛盛会,都是打苗鼓最活跃的季节。人们或击鼓为号,或以鼓助兴。常常是在村寨平坦的空地上支起鼓架,放上红漆大鼓,由一人敲击鼓边作为基本节奏,另一人、两人或多人敲打鼓面,围绕鼓身進行舞蹈表演。湘西苗族鼓舞的表演形式较为丰富有疾驰雄健的男子鼓舞、奔放热情的女子单人鼓舞、配合协调的女子双人鼓舞、风趣诙谐的猴儿鼓、轻移碎步的花鼓舞、粗狂豪放的徒手鼓舞、动作一致的四人鼓舞以及边歌边舞的团圆鼓舞等等。

湘西苗族鼓舞这一传统舞蹈形式在传承过程中不断发展完善,这与该地悠久的鼓舞传统、良好的文化生态环境、高度的民众参与热情等因素有着直接关系。在湘西苗族地区人们以击鼓为荣,那些击鼓的好手,他们的名字遍及苗乡。每当年节活动,各地都会邀请有名的民间鼓手去表演。在新中国成立以前,湘西苗族地区每隔几年都要评选出苗族的山歌王、苗鼓王。这种评选是民间自发举行的,由民众推举出表演精良、技艺精湛,并在民众问拥有较好口碑的鼓手为苗鼓王。新中国成立以后,这种评选鼓王的传统依然保留了下来,并且在短短的六十多年时间里,湘西苗族地区先后评选出了六位苗族花鼓鼓王和两位猴儿鼓鼓王。透过这些湘西苗族鼓王的表演和个人经历,能让我们对湘西苗族鼓舞在当下的传承发展有更加深入的了解。

一、鼓王印象

(一)湘西苗族花鼓舞第一代鼓王——龙大姐

2007年7月,笔者搭乘一辆微型小货车去走访湘西苗族鼓舞第一代鼓王龙大姐。小货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了三个多小时,笔者又步行了约一小时,才见到平年村的龙大姐。龙大姐一生用过四个名字,分别是龙桂香、龙正英、龙英棠、龙大姐。1928年,龙大姐出生在吉首市矮寨镇平年村。长大后龙大姐经常出去打鼓,每当别人问起她的名字时,她觉得直言不讳自己的名字让人害羞,就自称龙大姐。在谈到最初学习鼓舞的经历时,龙大姐告诉笔者:“以前旧社会搞封建迷信,家里有人生病久治不愈,就会专门请人来家里打一年的鼓。等病好之后要买一头水牛,大家一块儿吃牛,叫吃牛合鼓。”那时,平年村时常会有人家吃牛合鼓。在打鼓师傅偶尔停下休息的间隙,一群小孩儿就会蜂拥到鼓前,龙大姐就在这样的环境氛围中学起了打苗鼓。看见别人鼓打得好,龙大姐就在心里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比别人打得更好。逐渐迷恋上打苗鼓的龙大姐甚至上山干农活时都会忍不住,将背篓反扣过来当做鼓面,练习鼓舞。长大后,龙大姐经常参加各种活动表演苗鼓。1950年,22岁的龙大姐报名参加了村里组织的农村俱乐部,去各村进行文艺表演,那时湘西许多村寨都曾留下她表演鼓舞的身影。因为精湛的苗鼓舞表演技艺,1957年和1960年龙大姐曾两次作为湘西苗族鼓舞的代表进京表演,并受到了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从北京演出回去后,周围逐渐有人称龙大姐为“鼓王”,各地的活动也会慕名来邀请她参加。1960年8月,龙大姐被分配到湘西州歌舞团,除了负责苗歌清唱,她还承担起教青年舞蹈演员打苗鼓的工作。1961年,龙大姐调至湘西州京剧团工作。同年,因为个人原因,龙大姐回到了矮寨镇平年村,与山后的一位杨姓复员军人结了婚,婚后育有三子一女。

聊到自己的子女时,龙大姐几度哽咽。她的女儿名叫杨贵妃,从小乖巧懂事,极有表演天赋,十几岁时已是湘西地区小有名气的苗鼓手。1985年春节,在矮寨镇百狮会上,女儿登台击鼓助兴,不料戏台意外坍塌,被柱头砸中,英年早逝。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彻底改变了龙大姐的生活,那面曾经给她带来欢乐和荣誉的鼓,那时却给她带去了无尽的悲伤。龙大姐一度消沉,不愿再跳鼓舞。在三个儿子和周围人的不断劝说下,沉寂了几年的龙大姐才再次鼓起勇气,重拾鼓槌,教授大家苗鼓舞。谁知命运弄人,意外再次降临,2000年龙大姐三个儿子中唯一一位职业鼓手——杨在岸,被诊断出患有淋巴癌,不久病逝。龙大姐伤情地说:“讲到我的两个孩子我就伤心!他们两个都还那么年轻,又都打得一手好鼓。他们去了,就像把我的心头肉都剜去了!我哭了许多回,没有心思再去打鼓。后来大儿子和二儿子都来劝我,让我带他们学打鼓。现在老二的鼓打得也很好。我跟他说:‘现在你是我唯一一个会打鼓的儿子了,你一定要把我这个苗鼓传下去!”

为了传承苗族鼓舞,几十年问龙大姐在吉首大学、寨阳、矮寨等地举办了多期苗族鼓舞培训班,培养学员上千人。龙大姐说:“教鼓舞就跟教书一样,不能保守。只要是愿意过来学的,我都教。关键要看学生是不是真爱鼓舞。爱的人就学得快,不爱的人今天学明天就忘。打苗鼓只有勤学苦练才能熟练技巧,积累丰富的经验。”

在跳鼓舞的七十多年时间里,龙大姐收集整理了玉花鼓、养蚕鼓、采茶鼓等20多套苗鼓舞,她表演的鼓舞内容丰富:有的反映犁田、插秧、割稻、打谷的田问劳作;有的展现纺纱、织布、砍树、打铁的劳动生产;还有的模仿推磨、舂碓、梳头等生活动作。通过刻苦练习,龙大姐在继承传统鼓舞技艺的基础上另辟蹊径,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鼓舞风格。对鼓舞表演龙大姐有自己的评价标准,她说:“打鼓时,首先边鼓的节奏不能跑,一定要均匀,才能控制住鼓舞的整个过程。站在前面打鼓,鼓手的步法、手法、表情、眼神都很重要。鼓手要了解每个鼓舞动作的内涵,清楚鼓音和动作的配合,掌握动作要点和表现幅度,才能收放自如。”龙大姐还进一步强调:“鼓手的表情要跟鼓舞相符,脸上要有戏,眼睛里要有东西。根据表演的需要,有时要抢鼓边的节奏,有时则要让着边鼓。只有边鼓与鼓音的默契配合,鼓的音色才能好听,鼓舞表演才会更有层次感。”在聊到这些年湘西苗族鼓舞的发展时,龙大姐说:“我小时候学的那些鼓舞动作很简单,不需要用很大力,鼓手愿意打多长时间都可以。现在社会变了,打鼓不能再用老一套,每段鼓舞表演的时间也不能太长,还要根据人们的爱好来编舞,像我编的许多鼓舞,我的孙儿们都很喜欢跳。”

龙大姐年少成名,将苗鼓舞打到了京城,受到高度的赞扬,而后她突然隐退,嫁给了一位普通农民。她中年丧女,晚年丧子,但她却依然没有放下心爱的鼓槌。苗鼓对于龙大姐来说,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爱好,而是她生命的一部分。

(二)湘西苗族花鼓舞第二代鼓王——石顺民

在石顺民的家中,她接受了笔者的采访。谈话开始时,石顺民有些拘束,她说自己不善于表达,于是访谈就从石顺民最熟悉的打鼓经历聊起。

1949年11月,石顺民出生在湘西自治州己略乡。石顺民的外婆和母亲都很喜欢打苗鼓,童年时石顺民常被长辈带着一起去看苗鼓表演,耳濡目染间她逐渐学起了苗族鼓舞。稍微大一点的时候,石顺民就开始在农村俱乐部表演苗鼓舞。11岁那年,石顺民被选送到吉首市戲剧学校学习,毕业后进入湘西州歌舞团工作。1982年和1986年,石顺民先后参加了第二届和第三届全国少数民族传统体育运动会,她凭借出色的鼓舞表演两次荣获第一名,并被授予“苗族鼓王”称号。

从1982年起,石顺民开始自己编创鼓舞作品。她尝试从传统湘西苗族鼓舞的舞姿、动律、风格中提取具有特征和训练价值的舞蹈语汇,并对这些舞蹈语汇进行提炼、加工和整合,强化舞蹈风格。使其成为能够遣词造句的苗族鼓舞的舞蹈语言元素,并将这些元素运用于舞蹈的课堂教学和作品创作。如今石顺民已经积累了丰富的鼓舞编创经验,她颇有感触地说:“以前的鼓舞基本都是传统的,只要对苗族生活有体会就能很自然编出来。现在社会变了,打苗鼓也不仅是出于个人爱好,也有人会为了考试、比赛、年节表演等各种缘由,因此编苗鼓首先要明确对方是因为什么而跳。”石顺民介绍到:“我编鼓舞喜欢采用‘传统+形式+技巧的方式。传统是指以前流传下来的插秧、织布、美女梳头等反映苗族人日常生活的鼓舞动作。形式是指,要依据对方的需要明确鼓舞作品的表现内容。我平时编创鼓舞多是以传统的苗族鼓舞为基础,但如果表演者是因比赛或考试而跳苗鼓舞的话,就会注重编观赏性和技艺性,增加作品的技术技巧难度。”

2008年,石顺民被评为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湘西苗族鼓舞的代表性传承人,肩负起传承发展湘西苗族鼓舞的工作。为此,她创办了石顺民鼓舞学校,协助组建了德夯苗族鼓舞队、矮寨苗族鼓舞队、吉首市个私协会苗族鼓舞队、吉首市民族实验小学苗族鼓舞队等47支苗鼓队。据不完全统计,石顺民所教授的学生约一千余人,她还培养出了第三代、第四代、第五代湘西苗族花鼓鼓王。经过多年的教学,石顺民逐渐总结出一套自己的教学方法,她说:“我的这一套教学方法规范、系统,遵循从易到难,从慢板到快板,从传统到变化(的规律),采用循序渐进的方式,并在其中穿插一些戏曲和舞蹈的动作及技巧。”

如今已经退休的石顺民依旧孜孜不倦地在苗族鼓舞的传承和发展上探索着。石顺民说:“如果你爱这一行,就会专这一行,会去多思考,自然就会成功。”

(三)第一代猴儿鼓鼓王——石成业

采访第一代猴儿鼓鼓王石成业那天,天气异常炎热,炙热的太阳晃得人只能眯着眼睛走。笔者找到老寨村石成业家时,老人家正在房里摆弄着自己制作的各种鼓舞道具。石成业身形清瘦,走路步伐有些蹒跚,古铜色的脸上写满了岁月的沧桑。家人介绍说,由于年纪大了,老人听力不好,反应也不如从前灵敏。然而让笔者意外的是,在得知笔者是来采访猴儿鼓的,老人一下子变得精神抖擞起来,说话的声音也洪亮了许多。他半闭着双眼,沉浸在过去的岁月里,然后将一个个发生在他身上跟猴儿鼓有关的故事,向笔者娓娓道来。

1917年,石成业出生在湘西州花垣县麻栗场的老寨村,那时寨子上男女老少都会打鼓、唱苗歌。童年的石成业便迷上了苗鼓舞,八岁那年便向同村的石老二拜师学艺。那时湘西经常有吃牛合鼓、赶秋、百狮会等活动,年节喜庆的时候也打鼓。只要听说哪儿有打鼓,石成业都会跑去看别人表演,回家后再慢慢琢磨。石成业20岁那年,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观察到山间野猴相互嬉戏打闹的场景,觉得很有意思。从此,一有时间他就独自跑到山里观察猴子的一举一动,看它们是怎么样眨眼睛、赶蚊子、走路、采果、在树丛中嬉戏……回去后石成业再反复揣摩猴子的神态、动作,细致到每一个眼神和手势。凭借辛勤的付出、执着的追求和天生的悟性,石成业将猴儿鼓表演得惟妙惟肖,从他的表演中,我们分明看到一只猴子从山上下到庙里去偷吃供果,又在无意问跳到鼓上,被鼓声吓得惊恐逃窜……

当年已经90多岁高龄的石成业依旧没有放下心爱的猴儿鼓,他会教村里的孩子打鼓,给孩子们讲自己的鼓舞故事。石成业用一生的时间追求着一个梦想,固守着一份执着,他说:“我这辈子就爱这一行,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将猴儿鼓传下去。”

(四)第二代猴儿鼓鼓王——彭英生

2005年在湘西德夯景区举办的“德夯中国鼓文化节”上,22岁的彭英生凭借出色的表演荣获了“第二代猴儿鼓鼓王”的称号。那时彭英生已是一名在德夯旅游公司工作多年,有着丰富鼓舞表演经验的老员工了。

谈起学习鼓舞的经历,彭英生说之前自己从未想过要学鼓舞,当初慕名来德夯是想学唱歌,但公司出于业务发展的需要,安排他去学习了鼓舞。2003年为了参加第七届全国少数民族传统体育运动会,德夯旅游公司特意安排彭英生去跟第一代猴儿鼓鼓王石成业学打猴儿鼓。

谈到自己的鼓舞表演时,彭英生说:“传统形态的湘西苗族鼓舞多为自娱性表演,耗时长且并不适合舞台表演,假如将传统形态的猴儿鼓舞完全照搬上舞台,必然无法吸引游客。自己的鼓舞表演是商业性和旅游性的演出,因此观赏性、趣味性更强。”平时彭英生喜欢看一些舞蹈比赛中的作品,尤其关注舞蹈形象的塑造,动作和技巧问的连接,并从中得到启发创作出新的猴儿鼓表演内容。经过多年的学习和演出,彭英生逐渐摸索出了适合自己的编创和表演方式。他表演的猴儿舞是在传统猴儿鼓舞的基础上,以展演为特点,考虑并迎合游客观众的期待,对传统形式进行加工、整理,使其舞台化。彭英生将传统乡间野猴的形象不断丰富,使其成为具有展示湘西鼓舞特色,兼具旅游效应的猴儿鼓舞表演。

彭英生是土家族人,却能打出一手不俗的苗族猴儿鼓,并且在猴儿鼓上不断发展、创新。彭英生希望,未来能让更多人通过他的表演,了解猴儿鼓舞,了解湘西。

二、湘西苗族鼓舞当代传承与发展的现状

湘西苗族鼓舞历经千百年的传承,历经了许多发展变化,仅从几位苗鼓王的经历和故事,我们就能够感受到这一点。就拿龙大姐和石成业两位鼓王来说,他们自幼在苗寨长大,在传统的民俗氛围中学习苗鼓,是地道的民间艺人。鼓舞既是他们参与民俗活动的方式,也是他们对生活的感受和自娱自乐的表达。龙大姐用苗族花鼓舞就能将播种、插秧、薅田、秋收、碾谷、簸谷等十二个月的农事活动都用鼓舞表现了出来,石成业的猴儿鼓表现的是在苗乡常能见到的野猴形象。虽然他们也会对上辈人传承下来的鼓舞进行发展、变化,但鼓舞的内容依旧基于他们熟悉苗寨生活,只是在一些动作、鼓点或手法上的深入探究,从而形成了自己的独特的鼓舞风格。第二代苗族花鼓王石顺民幼时也是在苗乡长大,受家人和环境的影响,她从小就能表演整套的传统苗族鼓舞。后来在吉首市戏剧学校的学习经历以及在湘西州歌舞团的工作经历,让石顺民接触到了专业的舞蹈训练。因此,她在湘西苗族鼓舞的表演中融入很多专业舞蹈表演的内容,例如在戏曲和舞蹈专业训练中常用的身韵和技巧动作,就被石顺民运用到了苗族花鼓舞的表演之中,在舞蹈的节奏、动律的处理上也更加丰富、灵变。彭英生的鼓舞生涯与德夯旅游业的发展联系密切,他因旅游公司的业务需要开始学习苗族鼓舞,又在公司的安排下跟随猴儿鼓王学习精进鼓舞表演的技艺。由于表演的对象是游客,他的鼓舞虽以传统猴儿鼓舞为基础,但追求的是观赏性、娱乐性和商业效果。

从四位苗鼓王的鼓舞经历,我们依稀看到了苗族鼓舞的发展变化:它既包含了传统的自然传衍的苗族鼓舞,也包括了当地民间鼓舞艺人、专业舞人在传统基础上的提炼、加工和创作的旅游鼓舞、学院派的鼓舞训练以及舞台化的鼓舞作品。湘西苗族鼓舞从民间、广场逐渐走向旅游产业下的风俗舞蹈、专业院校的学院式教育及舞台创作。同一时期湘西苗族鼓舞呈现出从单一到多元的发展面貌:一是,以自娱、娱神为目的的传统形态的苗族鼓舞。民众在生活中世代传承,并自发在民俗活动中进行表演的苗族鼓舞基本属于这一类;二是,以传统鼓舞为基础,加工、创作的表演性湘西苗族鼓舞。此类鼓舞虽是以传统为基础,但已从传统的民俗活动中抽离出来,进行以娱人为目的的单独表演。此类舞蹈虽然也会加工、创作,但依旧保留了传统苗族鼓舞的内容、形式、特点和风格。如政府组织的湘西苗族鼓舞展演、高校的特色苗族鼓舞课程、景区的旅游鼓舞表演等基本属于此类;三是,以娱人为目的的舞台化湘西苗族鼓舞,各类舞蹈比赛和剧场演出中的湘西苗族鼓舞均属于此。此类舞蹈作品与传统的湘西苗族鼓舞相去甚远,仅从传统中提取部分元素运用于作品创作,提倡表现形式的创新和文化内涵的挖掘,注重艺术者个性的表达。

不同类别和形态的湘西苗族鼓舞的产生是当下社会发展的结果,有其不同的目的、功能和发展空间。传统湘西苗族鼓舞是湘西苗族人民世代传承的艺术形式,它在满足人们精神寄托、驱邪纳吉、加强宗族认同、促进村民生活娱乐、传承传统文化等诸多方面都发挥着重要作用。随着社会的飞速发展,人们的生活和审美日趋多样,广大群众在艺术活动方面有了更高的需求,从而催生了湘西苗族鼓舞的新发展。旅游鼓舞、学院派的鼓舞训练以及舞台化的鼓舞作品都是从传统湘西苗族鼓舞这一文化母体中发展出的鼓舞形态,却又有着各自不同的功能和使命。旅游苗鼓舞主打旅游文化,它以展示地域文化、娱乐游客为目的对传统鼓舞进行发掘和整理。学院派则注重对传统苗族鼓舞进行整理、加工,使其具有训练性、规范性和科学性。它既强调对鼓舞文化的传承,也要通过鼓舞训练达到培养专业舞蹈人才的目的。舞台化的鼓舞作品则是从传统苗族鼓舞中借鉴部分元素,例如舞蹈的语汇、动作、动律或题材,追求在風格上“神似”传统苗族鼓舞,但在形式和内容上有较大自由的发挥空间。编导会突破了传统鼓舞的题材和舞蹈语汇的限制,仅仅借用部分元素进行的再创造,试图借舞蹈作品抒发个人情感、表达某种观念,带有较强主观色彩。

三、湘西苗族鼓舞当代传承与发展中存在的问题

湘西苗族鼓舞多元形态的出现,一定程度上推动了苗族鼓舞在当代的传承与发展,但同时也出现了一些问题:

(一)传统湘西苗族鼓舞的式微。由于滋养传统湘西苗族鼓舞的文化生态环境和民间风俗发生了变化,学习和传承传统湘西苗族鼓舞的普通苗族民众的数量剧减,一些集体参与的鼓舞濒临消失。例如曾经流传于古丈县的女子集体团圆鼓舞,现在已经很难再见到。此外,还出现了对传统湘西苗族鼓舞进行人为干预的现象。一些文化工作者或专业舞者,在组织开展各类非遗展演和演出时,为了使传统舞蹈形式更“好看”,更适合舞台展演,时常对节目进行加工整理,对民间艺人的表演提出各种修改建议。这些改变并非传承者自己积极、主动的传承行为,而是他人刻意的人为干预,容易对传统形态的湘西苗族鼓舞的发展产生了不利影响。

(二)伪民舞现象的出现。随着旅游业的发展,湘西很多地方将鼓舞资源与旅游相结合。有的地方为了招揽游客,将原本在特定信仰仪式中的鼓舞变成娱乐化、庸俗化的表演,丧失了鼓舞原本的仪式感和敬畏感。有的地方为了迎合观众的娱乐和猎奇心理,刻意渲染、夸大,让舞蹈表演彻底变成了娱乐消费品,失去了文化传承的本意。有的地方原本并没有鼓舞,但为了发展旅游就照搬别人的鼓舞表演内容,这些粗糙、雷同、千篇一律的鼓舞表演,既容易引发旅游者的审美疲劳,也使湘西苗族鼓舞的发展呈现出趋同化的发展趋势。

(三)创作型湘西苗族鼓舞对原有属性的淡化。在湘西苗族鼓舞的舞蹈教学和舞台作品创作中,使用现代化的表现手法和形式对传统苗鼓鼓舞的动作进行解构和发展本无可厚非,但当鼓舞的创作过度强调动作、动势和技术技巧,对传统鼓舞的动作随意解构、组合,就会改变鼓舞原有的风格、动律和文化属性。如果这种创作方式被长期广泛地运用在苗族鼓舞的编创中,则鼓舞的民族属性和地域特色会淡化,鼓舞背后的文化意蕴会被削弱,创作雷同化的趋势就会出现。

四、湘西苗族鼓舞在当代传承与发展的对策与建议

既然当代湘西苗族鼓舞的内涵和外延都呈现从单一到多元的发展趋势,且不同类别、不同形态的湘西苗族鼓舞有着自己的功能和发展空间。那么我们在谈论湘西苗族鼓舞的传承发展时,也应对具体的类型提出有针对性的对策和意见。

针对传统类型的湘西苗族鼓舞,应注重其文化生态的保护,鼓励民众在传统民俗环境中进行传承,可有选择性地进行重点保护。同时建议运用数字技术和方法对传统苗族鼓舞进行完善的记录和保存。面对政府或社会机构组织的各类展演式湘西苗族鼓舞的传承发展,我们要注意把握干预的幅度和力度,要充分尊重传承人及传承群体的的意愿,不能随意或强制对传承人和传统舞蹈进行改编。一旦相关部门超越了自己的职能范围,就会形成过度干预,从而导致传统湘西苗族鼓舞连带受到破坏。旅游化湘西苗族鼓舞的创作和表演要守住本真的底线。当湘西苗族鼓舞进入专业舞蹈教育时,应选择有代表性、和训练价值的内容作为素材进行发掘、整理,让其具有系统性、科学性和规范性,从而满足舞蹈专业人才培养的目标。舞台化的湘西苗族鼓舞既要遵循舞台艺术的发展规律和要求,在形式和内容上寻求发展和突破,在时间、空间、力度、角度上寻找动作、动律发展变化的可能性,也要把握住住创新的尺度,让创作不至于走得太远,才能够葆有舞蹈作品独特的民族文化身份、风格和形式。

不同形态的湘西苗族鼓舞共同的发展,才能满足人们的多元的文化需要,形成良好的生态环境,促使湘西苗族鼓舞得到更好的传承与发展。于湘西苗族鼓舞身上反映出的问题是我国传统舞蹈在当下的发展中普遍存在的问题,对不同形态湘西苗族鼓舞传承发展的探讨,有利于我们思考和认识我国传统舞蹈整体的传承与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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