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网络流行语背后的社会文化心理现象阐释
——以2018年网络流行语为例

高 崇

语言作为文化的载体，记录着每一段时期的文化以及文化依存的社会背景。而流行语作为语言的一部分更是与现实社会密切相关，它就像是时代的透视机，映射出一个时代人们的心声、一个时代的文化心理。我们将以从网易等平台中搜集整理的2018年最热门的网络流行语为基础，从社会语言学的角度阐释网络流行语背后的文化心理。

一、流行语及其文化功能

近年来，随着计算机网络技术的发展和推广，流行语开始以网络为载体进行传播，并且更加广泛地运用于日常对话之中，在一定程度上网络流行语俨然变成一种时尚，是当下流行的标志。“流行语是一种语言时尚，它是在一定时期内使用频率很高、且被广泛传播的话语形式，并作为一定时期内的焦点话语被反复使用的词素、词、词组、短语、句子或格式。”[1]可以说，流行语是一定时期内的时代强音，精炼地概括这一段时期人们的生活，展现这一时期独有的文化心理。流行语作为一种文化现象，是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通过对流行语的解读可以了解人们在历史发展历程中积淀而成的社会心理、价值取向、审美情趣等。流行语体现的是一个时代的特色，当一个词汇、一句俗语成为当下最流行的话时，它便代表了这个时代，成为一个时期内社会的普遍现象。虽然说语言是个抽象的概念，但某些属于语言的词汇却十分贴近我们的生活，尤其是当那些词汇成为一种流行时，它就不再仅仅具备词汇本身的意义，而是关系社会、关系民生、关系大部分人的文化心理。“语言中的文化心理指的是在一定的文化背景作用下群体或个人从事语言价值判断和语言选择时的心理机制。”[2]客观存在决定了人心中所感所想，人的所感所想最终又以言语的形式表达出来，而流行语作为一段时期人们表达的高频词汇，便被赋予了表达人对现实客观世界看法的使命，承担起了表达人内心想法的职责。

二、2018年网络流行语

随着网络时代的到来，流行语和网络仿佛已变成了密不可分的朋友，流行语的传播和流行已经越来越依赖网络，尤其是最近几年，网络不再仅仅是流行语的载体，它还是流行语的生产基地，网络就像一个一条龙服务的巨型工厂，负责生产，也负责发酵、营销。但不管网络流行语多么瞬息万变，依托的还是社会现实。以下是笔者对2018年网络流行语的来源进行的总结分类。

(一)电竞圈

近年来，随着互联网的发展，电子游戏不再是社会抵触的精神鸦片，而是日益发展到“竞技”层面的活动。可以说，电子竞技正在成为一种全新的体育运动。中国的电竞团2018年多次在国际性比赛中获得大奖，加之众多明星的支持和参与，青年人开始关注电竞比赛、电子游戏，从而衍生出许多新的词汇。

“皮这一下很开心”也同样出自电竞圈。该词最早走红于游戏解说，尤其是芜湖大司马在直播中经常使用的“你是真的皮”，后来在网络上衍生出很多话题，被越来越多的人使用，成为网络热词。完整的说法应该是“皮这么一下你很快乐吗？”用于吐槽某人很调皮。同样，在2018年，当你想表达对一件事感觉惊讶和意外的时候，一句“还有这种操作”的表达分分钟完胜“真的假的”和“不会吧”，它的意思是“居然还有这种套路”。

(二)娱乐圈

可以说，现代信息化的发展带动了娱乐业的发展，整个娱乐行业备受关注。物质水平的提高让人们有更多的时间去享受，而最便捷、最不费力、最省钱的娱乐方式就是看电影、电视、新闻了。尤其是青少年正处于人生发展的特殊时期，更容易被娱乐圈的新闻所吸引，于是他们密切关注娱乐圈的新闻，今天谁和谁传绯闻了、明天谁跟谁“官宣”了、后天谁又和谁是“塑料姐妹情”了，等等。可以说，娱乐明星主宰了青年人的很大一部分的业余、课余生活。流行语来源于生活，于是，大部分的网络流行语从这里便找到了源头。

“小狼狗&小奶狗”的流行则得益于韩剧在中国的热播，2018年《经常请吃饭的漂亮姐姐》开播更是掀起了小狼狗、小奶狗的热潮。这也显示了当代社会的一大现象，大叔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的时代属于各类小鲜肉。2018的年度热词又怎么能没有“skr”，如果谁还不知道“skr”，简直就丢skr。“skr”原意是指汽车轮胎打转的声音，说唱歌手经常将其当作歌曲语气词；“skr”经过吴亦凡在《中国新说唱》上的传播，有了另一种引申用法，即使用“skr”来表示对某种事物的认可。因为虎扑和吴亦凡的闹剧，“skr”正式成为年度霸主。如果说这些还不够日常化，那接下来的“XXX了解一下”便真的是日常用语了。“了解一下”的走红是因为某粉丝在机场接机的时候，对身体发福的陈奕迅说了句“游泳健身了解一下”，后来在网上迅速传播。“XXX了解一下”成为固定句式，指向别人推荐东西。可以说，2018年是娱乐圈创造热词的一年，“一首凉凉送给你”“真香警告”“确认过眼神，我遇上对的人”无一不在反映着娱乐的现实世界。

(三)短视频平台

近几年刚兴起了一系列的APP，像抖音、快手、火山等层出不穷，通过短视频分享生活成了青年一代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乐趣。有青年人的地方就有流行语，“小猪佩奇身上纹，掌声送给社会人”本来是小孩子的动画片，却因其蕴含着成年人也不可匹及的处事方法而被挖掘。这一话题最开始是从快手上传开的，后来借助抖音之力，流行于网络。“老铁”本来是指网红们的铁杆粉丝，后来由“老铁”又进一步衍生出了“老铁，666”“扎心了，老铁”。“老铁”成了表示两人亲密关系的形象描述，无形中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可以说，短视频的快乐来自生活，来自不起眼的小事，因为贴近生活、贴近现实，便成了流行。

(四)社交平台

微信的出现可以说丰富了人们的日常生活，我们可以通过它分享我们的日常，也可以通过它了解朋友的生活。新的词汇总是在交流中产生，于是更多的流行语就在这“秀”生活的过程中产生了。例如：“求生欲很强”，指男人面对老婆、女朋友的刁钻问题时的反应，是智商的考验，更是求生欲的激励。“万能杠律”，指杠精们只要想杠，就没有他们杠不出的角度。“一拳一个嘤嘤怪”意则是打倒你们这群阴阳怪气的做作女人，“嘤嘤怪”便是形容装可爱、喜欢卖萌求关注的女孩子。“买橘子”的含义本来自于初中课本学过的朱自清散文《背影》里的一段话：“我说道：‘爸爸，你走吧。’他望车外看了看，说：‘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因此，“买橘子”在网络上常用来表示“我是你爸爸”。社交平台上的词更加贴近生活，这种类型的流行语的背后反映的现实更加贴近所有人。

(五)时代精神

一个时代的语言总是带有这个时代独特的烙印，唱着一个时代的主旋律，蕴含着一个时代的精神，很大程度上与国家当前的发展状况以及相关政策紧密相关。改革开放时，新生了像“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这样的词汇，而在追求廉政的今天，像“苍蝇老虎一起打”就成了这个时代独有的语言。

三、2018年网络流行语的类型

(一)台词套用

台词套用可以说是近几年来影视行业迅速发展下的一种社会语言现象。当影视作品超越文学作品成为人们主要的娱乐方式时，人们的生活便会自然而然地向影视中的情节靠近，越来越接近影视作品中的话语形式。多年前，《甄嬛传》的热播带火了“臣妾做不到啊”；如今，《延禧攻略》的热播同样掀起一股热潮，一时间网友纷纷劝尔晴善良，于是带火了“善良体”，一句“我劝你善良”抵挡了千言万语，只要是看过《延禧攻略》，或是知道这一网络流行语出处的人便会瞬间懂得其中的奥妙。

(二)结构套用

结构套用绝对是最火的流行语，这种套用的使用范围往往比简单的词语更加广泛，套用起来也更加得心应手。“了解一下”就是典型的结构套用，当想让某个人知道某件事、了解某个人甚至是一部影视剧、一本小说时，一句“……了解一下”既简洁明了又不乏新意，避免了推荐时的重复啰嗦，也能让听话人秒懂，可以说相当实用了。

(三)新造词

新造词的产生需要特定的文化环境，是社会在不断发展过程中的产物。随着社会的发展，新兴事物不断出现，用来描述新气象的新造词也越来越多。电竞的崛起带来了“皮一下很开心”“还有这种操作”，既符合电竞圈的现状又与现实生活相契合。无独有偶，嘻哈音乐近年来在内地得到了突破式发展。应运而生的“skr”便被玩到火爆，一时间，几乎所有的话后面都可以加个“skr”，即便你不知道“skr”的用法，不知道它的来源，也可以尽情地使用。同样，还有“锦鲤”“佛系”，“锦鲤”指在一个领域里格外幸运的人，可以说在2018年它完全替代了“天上掉馅饼”这类幸运词汇；而“佛系”则是一类看破红尘、按自己生活方式生活的一种生活状态和人生态度。从这些词汇中可以窥见当代青年人自由的生活意识和生活常态。

(四)旧词新用

旧词新用一直都是流行语的重要类型，不同的时代总是能给同一个词汇赋予不同的时代内涵。“买橘子”“社会人”，等等，无一不是重新解释的结果。“臣妾”本是封建社会皇帝的妃子对自己的称呼，随着帝制的推翻而退出了历史舞台。《甄嬛传》的热播却将“臣妾”一词再次推入了人们的视线，被赋予了新的含义，不再单指一类人，而是人人都可以用来调侃自己的词汇。

四、网络流行语背后的社会现实与社会文化心理

语言总是随着社会的产生和发展而产生和发展。语言现象存在于社会当中，人类无法脱离社会现实谈语言。因此，叶蜚声、徐通锵认为：“要了解语言及其发展的规律，就必须把语言同社会的历史，同创造这种语言、使用这种语言的人民的历史密切联系起来研究。”[3]词汇是语言的三个要素中最易发生变化的，而网络流行语作为词汇的重要组成部分，它的发展离不开时代的发展变化。

近十年来，中国网络迅速发展。相关统计表明，中国的网民数量急速增长，其中青年网民占网民总数的绝大多数。因此，青年人成为网络流行语最重要的创造者和使用者，他们习惯于通过网络来表达内心世界，表达自己对世界的认知与看法。当我们对大量网络流行语进行研究后，就不难发现青年人在创造和使用流行语时，呈现的也正是他们当下的处境。“一方面，他们面对现实生活中的学习、工作等诸多压力，希望在虚拟的网络空间尽情娱乐消遣，批判现实并宣泄内心的压抑，另一方面，他们的宣泄又暴露出他们对关爱、真情、温暖的渴求。”[4]流行语作为词汇的一部分，事实上是与青年人密切相关的一类词汇，它的创造和运用主要流行于青年一代中间。而现在，网络作为青年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就成了流行语的出产和加工厂，所以，研究今天的流行语事实上大部分就是来自网络流行语，研究的是青年一代的生存现状，是他们对待这个时代、这个社会的普遍心理。下面笔者将根据2018年的网络流行语分析当前青年一代的社会心理。

(一)模仿从众心理

在当下的中国社会，每一个青年人都是一个矛盾体。他们处在现代性与自我认同的挣扎中，既有生存的焦虑感也有时代使命感。他们渴望追求真我、追求个性，同时迫切希望得到认可。而那些新奇反叛的流行语就是他们彰显个性、突显自我的方式。换言之，“他们常常将流行语作为群体标签，从众跟风使用，标榜自己‘网络达人’或‘愤青’的身份，以获得一种‘彼此同在心领神会’的归属感和认同感”[5]。模仿从众、想要合群、不想被孤立，这是网络流行语能够快速更新同时能大范围使用的重要原因，因为模仿从众而加速传播，因为有市场才能进一步加快生产。网络用语可以说是与青年一代互相成就的。网络用语的新奇满足了青年追求个性的渴望，青年人自我意识的追寻又恰好进一步推动其成为流行。“皮一下很快乐”的背后是对自我意识的追求，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博取关注，博人眼球，从而寻找一种自我价值，体会生命的存在。

(二)浮躁心理

网络世界容易让人产生浮躁的心理，这一点从笔者所总结分类的2018年网络流行语中就可看出，而这也正是在第二部分中将网络流行语进行分类的原因。不难发现，我们所说的网络流行语大多来自四个方向：电竞圈、娱乐圈、短视频平台和社交平台。我们的生活日渐走向娱乐化，网络流行语也自然而然地带有娱乐色彩。萨丕尔在《语言论》中提到，语言的背后是有东西的。而一种语言是不能离开它所属的文化存在的。“买橘子”“真香”无不显示着一个时代人的那种无事可做的浮躁心态。当人的精神在一定程度上呈现出空虚的状态时，明星的出轨、网红的爆红等就会成为人关注的焦点，因为这样的娱乐性质的东西不需要任何成本，会让人产生短暂的愉快，通过取笑他人的经历来愉悦自己，即便这掩盖不住本身的漂浮感，但在一瞬间是满足的。青年人可以说正处于一个浮躁的年纪，理性与现实的反差总是让他们无所适从，想要通过虚拟的世界来摆脱这种尴尬的境地，想要创造自己的文化圈，于是就有了他们之间的网络流行语。

(三)趋新求异、追求简洁心理

“喜新厌旧、标新立异是人类的本性，特别是在当今崇尚展示自我，追求塑造个性的社会中，加快了人们创新的激情，强化了个性化的独特追求，表现在语言词汇上，便是个性化的用词。”[6]青年一代作为社会的潮流先锋，自然是引领整个时代风潮的。生活中他们追求时尚、个性，而流行语又与生活密切相关，于是流行语在很大程度上就具有了时尚性。例如：嘻哈音乐的崛起带来的“skr”就充分展示了时代个性。正如嘻哈音乐追求的个性、激情、吐槽，不仅是求新求异，也满足了青年一代追求简洁话语的心声。句句押韵、朗朗上口，加之穿衣打扮上的个性也进一步激发了青年人对流行语的热爱。可以说，“skr”的流行，是在青年认同嘻哈文化的背景下产生的，并由趋新求异、追求简洁的心理进一步推动。

(四)排遣宣泄心理

当今社会正处于信息化、都市化的时代，生活节奏加快，压力随之增大，尤其是青年一代处于一种时刻紧张的状态。“青年网民大都还处在学业、工作、婚姻的打拼期，面临的压力就更大。为了让一些不快情绪得以释放，他们在这个虚拟、自由的网络世界里，通过自嘲、调侃、抱怨等多种方式来消遣娱乐、释放压力。”[7]“万能杠律”“杠精”的出现实际上就是一种宣泄，“杠精”在杠的时候并不是说他真的不懂，或真的认为自己很对，他们只是想要在压抑了很久之后找一个突破口，释放内心的压力与不满。特别是对于坐办公室看领导脸色过日子的青年人来说，他们最缺少的就是有一个人甚至是一群人可以任其抬杠，而不需要担心会不会下岗，会不会影响自己的事业。

(五)求关注、求温暖心理

这是一个高速发展的时代，很多时候，我们的生活像是被快餐化了，追求的是速度。可我们毕竟是人，不是机器，我们可以做到高速运作，但不能缺少情感。求关注、求温暖是人的本性，两三岁的孩子刚上幼儿园就知道博取老师的关注，我们一生也都在寻求他人的关注和认可。可以说，从出生到离开这个世界，我们时刻都在想要得到这个社会的关注，想要从中获取温暖。渴望被知道，被了解，于是“了解一下”“嘤嘤嘤”“求生欲很强”“救救孩子”火了。当一个青少年发出“救救孩子”的声音时，一笑而过的背后又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悲酸。课业的负担、家长的期望使孩子长期处于高压状态，一句“救救孩子”饱含着多少无奈。除此之外，当不能获得自己想要的关注或是不被理解时，那就只能一首“凉凉”送给你。不难看出，即便是人的生活被工作填满，可内心还是空虚，而这一部分只能由人本身来填补。

(六)渴望融入时代的心理

网络流行语作为一种文化，总是与人类的生活息息相关。很多时候，网络流行语不仅展现普通民众的生活，也展现国家的发展进程。从“老虎苍蝇一起打”“习主席最关心的人”“一带一路”到如今的“命运共同体”，网络流行语记录着国家的成长，将治国理念、国家政策以简洁明了的方式传达给普通群众，让我们在流行语中看到一个时代的变化、一个国家的昌盛。而此类词语能够成为流行语言，也进一步表明当下青年人的爱国热情与迫切渴望融入国家建设的激情。同样，“背后有一个强大的祖国”“问问中国人民答应不答应”的背后是青年人的强烈自豪感，是身处一个正在蓬勃发展中的大国孕育的青年人对世界的强烈回应。

五、结语

流行语的背后是一段时期的文化，是这一时期人们普遍的文化心理。网络流行语就像一面照映现实的镜子，什么样的社会便呈现什么样的影像。而网络流行语的传播有利亦有弊，就像人的心理总是善与恶对垒。对待网络流行语，我们不能抱着呵呵一笑的态度，而是应通过网络流行语来了解一个时代青年人的心理活动，探求青年人对这一时代的看法。我们可以通过流行语找到时代的弊病，进一步改造我们的社会；可以让流行语担任引导者的角色，一个传播社会正能量的鸣笛。与此同时，在网络流行语的创造和传播中，我们同样需要注意诸多问题，如对待历史名人的问题，我们应该尊重，而不是将其演变成流行于进而进行调侃；同时，应该时刻树立正能量意识，对于负面低俗的词汇应尽量做到不创造、不传播。网络流行语的存在不应该只是为了发泄情绪、追求合群、掩盖浮躁，它更应该作为一种警示，用来告诉自己本身乃至社会正处于一个怎样的阶段，未来的路怎样才能走得通畅。因此，网络流行语的价值在于反思，在于让人在看到现实后仍有一颗改变现状的、向上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