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安静的美国人》中的东方主义色彩

2019-12-26 10:34原海云
文化学刊 2019年12期
关键词:西方人主义越南

原海云

英国作家格雷厄姆·格林在世界文学界享誉盛名,获诺贝尔文学奖提名更是多达21次。格林小说以其细腻的心理描写,深刻的哲学探讨,对于人性的洞悉,人生意义的探求,深深地吸引着读者。完成于1955年的小说《安静的美国人》便是其诸多作品中的经典之一。格林一生游历世界各地,尤其关注第三世界的国家。正是借助自己特殊的工作和生活经历,格林在这部小说中以旁观者的姿态,以敏锐的视角、细腻的笔触,刻画了派尔、福勒以及凤三者间的关系,同时描写了派尔满怀抱负企图在越南实行民主却惨遭暗杀的故事,从而向读者展现了美国梦的实现过程如何干预了其他国家的正常事务,引起读者深思。

作为格林最受欢迎的代表作之一,《安静的美国人》的中文译本早在1957年就译介到国内。在过去的几十年间,诸多评论家对其从不同方面进行了解读。笔者在阅读这部作品的过程中,意识到了其中浓浓的东方主义色彩,因此,本文将运用后殖民理论分析作品中的东方主义色彩。

一、派尔的东方主义思想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法国对越南进行的殖民统治被削弱,逐渐退到越南南部。此时,美国也踏上越南的土地,渐渐卷入进来。派尔,一个安静的美国人,刚刚大学毕业,作为美国国家经济援助团的一员来到越南。随后结识了一名英国战地记者福勒,并对福勒的情人凤一见钟情。派尔安静、害羞,但他凭借自己的年轻,凭借自己比福勒更为优渥的物质条件,凭借自己要和凤结婚这一承诺,成功地将凤从福勒身边夺走。派尔有着狂热的政治理想。文中多次提到约克·哈丁的《西方的任务》,这本书对派尔的影响可谓深远。他深信自己代表的西方国家负有对东方国家的责任和义务,因此,一心要在越南实行美国的那套民主。但不幸的是,派尔最终死在了越南。

这部作品中充斥着西方人的东方主义思想。西方东方学的产生,最早可以追溯到1312年。文学理论家、批评家萨义德(Edward W Said)于1978年完成的《东方主义》一书,开创了后殖民主义理论的研究。在本书中,萨义德将西方的东方主义叙事追溯到了古希腊时期,并回顾了自14世纪以来西方东方学的发展,认为到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现代东方学已经发展成为一门严格的社会科学。萨义德在书中指出,东方是相对于西方而言的,西方对于东方的叙述完全是出于想象。从西方为世界中心的观点出发,西方认为自身是发达的、文明的、高级的,而东方是不发达的、野蛮的、低级的、沉默的。西方与东方是中心与边缘、自我与他者的关系。在东西方世界的关系中,西方总是叙事者,而东方是被叙事者,是西方世界眼中虚假的、错误的东方。西方的东方主义叙述,目的就是确认西方在世界的中心地位。

西方国家认为,东方国家需要他们的解读。美国人认为东方落后,就像凤的娇小、脆弱,必须依靠福勒或派尔中的一个一样,越南这样一个贫穷落后又战乱的国家必须依靠他们,只有西方才能拯救东方。以派尔为代表的美国人认为,自己能为东方带来民主,自己是东方的救世主、大恩人。

派尔似乎处处在践行自己的那套民主。在个人生活方面,他声称要与福勒公平竞争,赢得凤。但事实上,他随意掠夺他人的幸福。因为喜欢凤,就要将其从福勒身边夺走,认为自己能够给凤带来幸福,自己是凤的拯救者。讽刺的是,派尔所谓的“民主”是单方面决定要和凤在一起,未征求过凤的意见。在事业方面,文中有处细节描写。派尔和福勒刚刚结识交谈时,派尔出神地注视着街道边的一家奶品冷饮铺,然后出神地说“那间店就像一个碳酸冷饮柜”[1]。文中的“我”叙述道:“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场景里,他唯独注意到这个,不知道他时害了多么严重的思乡病。”[2]尽管思念家乡,派尔仍然不远万里来到越南这个处于战乱的国家。派尔提到,鉴于越南的混乱局势,“东方需要一支第三势力”[3],所以他坚信自己是来自第三势力的帮助越南进行民主运动的实践者。“他一心专注于民主的困境和西方的职责问题;他痛下决心……去做些好事,不是为了个体,而是为了一个国家,一片大陆,一个世界。”[4]

同为后殖民理论批评家的罗伯特·扬在其代表作《殖民的欲望:文化、理论和种族的混杂中指出,种族主义是欲望与社会物质生产结合起来的结果,“于是,幻想不再是个人的,它是集体的幻想”。二战后,美国开始崛起,国际地位迅速上升,老牌的帝国主义国家在世界事务中的影响力日渐衰微,美国急于在世界各地留下自己的足迹。派尔在远东待过的月份数与福勒在远东待的年数差不多[5],他对远东的了解很有限,仅凭手中几本关于远东的书籍为理论指导,毅然来到越南,以期将自己头脑中的理论灌输给越南人,这反映出以派尔为代表的美国人的勃勃野心。

派尔对“民主”的理解,简单幼稚而荒谬。派尔为了坚定不移地贯彻执行自己的“民主”,不惜制造了多起恐怖事件,受害者不乏手无寸铁的妇女儿童。他认为,他们来到越南是要给越南带来民主、带来光明,所以因他们制造的爆炸事件而无辜死去的妇女儿童应该为自己感到高兴[6]。因为他们为自己国家“民主”事业的进程作出了贡献和牺牲,所以他们的死是值得的,派尔完全处于自我幻想和自我满足的沾沾自喜中。

美国强制推行的民主反映了其文化霸权主义意识,其不顾越南国内实际,一厢情愿地卷入其中,干扰了越南的国内秩序,最终导致了派尔被暗杀的结局,也预示了美国在越南战争中失败的结局。

二、福勒的东方主义思想

萨义德在《东方主义》一书中指出:“电子化的后现代世界的特征之一便是西方世界眼中东方形象的固化。所有媒体,包括电视、电影在内,都将东方描绘为‘神秘的东方’。”这种神秘性实则出于西方人因为对于东方的不了解而持有的偏见,在他们看来,东方文化的文明程度不及西方。福勒并不像派尔那般激进,他声明自己只是个时时保持中立、避免卷入其中的记者。他也如此做了,正如一个局外人似的,在一旁静静地欣赏着越南的秀丽风景、越南田地里原始的劳作方式以及越南女性走过身边时的赏心悦目。这种富有异域风情的神秘魅力,实则在反衬西方文明的开放与发达,同时反映出福勒作为西方人的优越感。

尽管福勒声明自己只是个时时保持中立、避免卷入其中的记者,但他对越南秀丽风景的描述、对越南田地里原始劳作方式的叙述及描述越南女性从人前走过时的赏心悦目,透露出东方的神秘、东方对西方的吸引力,这些实则出于自己作为西方人的优越感。在越南,西方人的肤色和眼睛的形状就是一本护照,即便是嗓音也是白色的。这显示出越南人对西方人的迷信,他们相信这样的肤色、眼睛和嗓音,可以让他们在越南免受混战几方的误伤。

尽管和凤一起生活了几年,但福勒始终将凤置于一个边缘的他者地位,小说中提到,即便是凤在场,福勒和派尔谈起凤时也使用“她”,“仿佛她不在场一样”[7]。当派尔从他身边抢走凤时,他既没有主动争取凤的归属也没有过问凤的意见,而是选择了接受凤离他而去的事实。凤就是个东方的被叙述者,一个沉默的他者。

三、凤的自我东方化

凤,一个同时被福勒需要和派尔喜欢的女人,很少直接表达自己的情感和思想,始终处于自己姐姐的控制之下。她可以轻易地离开与自己生活了几年的福勒,走到派尔身边。当派尔死去,她又可以轻而易举地回到福勒的生活中,过着与之前无异的生活。

萨义德在《东方主义》一书中指出,西方对东方进行殖民的过程中,少不了东方的自我殖民化、自我东方化,凤喜欢的读物是皇室家庭生活画册,流露出对法国皇室生活的浓厚兴趣,反映出对当时宗主国法国的谄媚及对西方优越文化、地位的认同。作为小说中东方的代表,凤以沉默为主,自始至终没有明确表达过自己的意愿,类似一个沉默的木偶,好似一个毫无情感、毫无思想的木头人,姐姐便是她的代言人。她的姐姐处心积虑要将她嫁给有钱的西方人,并声称“她需要别人来爱护,她也值得别人来爱护”[8]。凤自始至终未明确表露过更喜欢派尔或福勒中的哪一个,只是任由派尔和福勒争夺。她对于自身命运的沉默,等同于对于别人施加给她的任何东西的承认。承认西方是对的,东方是错的,承认自己必须依靠派尔或福勒,像承认东方必须依靠西方才能拥有稳定的社会和幸福的生活。她始终将自己的命运依附于福勒或派尔中的一个,面对年轻而前途光明的美国人派尔的追求,她毅然选择离开已经一起生活了几年的福勒。得知派尔已经死亡时,她面无表情,“没有哭闹,没有眼泪,只有思索——这是一个人不得不改变自己整个人生计划时,才有的那种长久的内心思索”[9]。于是,她又顺理成章地返回了福勒身边。凤的结局只能是依靠福勒或派尔中的一个,反映了东方人的自我东方化。

四、结语

安静的美国人派尔对越南知之甚少,仅凭个人盲目而狂热的满腔热情,就来到越南实行自己的那套“民主”。他希望自己能够拯救越南,为了一个更美好的国家、更美好的世界。以派尔为代表的美国人随意踏入别国的国土,美其名曰为了给第三世界国家带来民主,带来光明,实则在别的国家造成混乱并罔顾平民性命。这样的“民主”完全是美国人的一厢情愿,更是美国人的美国本位思想及对越南进行的文化霸权行为。当派尔的个人梦想被裹挟在国家政治利益中时,个人的悲剧命运在所难免。福勒虽然未像派尔一样积极地向越南人民灌输自己的文化,但他作为西方人的一份子,自恃优越,始终将越南将东方置于边缘的他者地位,而凤作为东方的代表,在与西方的关系中完成了自我东方化,所以,西方的东方主义叙述以及东方的自我东方化,共同构成了作品中的东方主义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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