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之维与现代探索
——盘妙彬诗歌浅论

2019-12-29 05:36叶亮梅董迎春
星星·散文诗 2019年17期
关键词:诗坛诗性古典

■ 叶亮梅 董迎春

广西诗坛的“独行侠”

广西诗坛在20世纪90年代出现了以“扬子鳄”“自行车”和“漆诗歌沙龙”为代表的民间诗群,“相思湖诗群”“南楼丹霞”等高校诗群纷纷亮相诗坛,他们或是强调诗的本土性,或是以给生活“上漆”的态度,拒绝浪漫抒情与粉饰生活,或是以高校为阵地,聚集广西诗歌的新生力量,探索新的诗语……盘妙彬在此背景下进行创作,但却始终游离于诗歌群体之外,他因极具个性的创作风格而被称为广西诗坛的“独行侠”[1],他的诗歌也成为广西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新世纪以来,私人化写作现象逐渐盖过“结群”写作,以“个人”身份亮相诗坛的现象则逐渐成为趋势,盘妙彬认为“作家诗人本来就是一个个体,写作也是一个人的寂寞的事”[2],即便是一个诗歌群体内部,每一个诗人对诗的理解与发现也存在差异,诗歌更强调文本品质,而个人创作现象的重视正是这种文本出发的内因。

或许这种认识与身份的独立性也在一定的程度上造就了盘妙彬诗的独特性。他的诗在90年代开始为人们所关注,新世纪以来,他的诗受到国内更多诗评家与诗人的关注,这一“突破”显示其诗自身的魅力与外在嘉奖的双重作用。被称为“诗坛黄埔”的“青春诗会”自1980年开始举办,广西前后有多位诗人参加,这个中国诗歌的“风向标”,也让2004年受邀参加第20届“青春诗会”的盘妙彬备受关注。曾任《诗刊》编辑的大卫认为,他的作品“举重若轻,对技巧的娴熟运用……擅长对事物作变形处理……对笔下的事物,很会冷处理,他的诗,是艺术的,是个性的,是独特的。内在与外在,都有一种很强的节奏感”。[3]

盘妙彬诗的魅力体现在语言、意境与气象上。他重视“口语”的写作,但又不被口语的琐屑化、扁平化所误导,而自觉地重视语言中的诗性与哲理。他的诗自然体现着中国古典诗歌的境界,又能秉承创新的意识,把现代诗推陈出新,有自己独特的语言,不与陈词滥调为伍,在对待古今中外的诗歌审美问题上,持以包容的信念。

古典情怀与现代意识

盘妙彬的诗注重语言的精致性与典雅性,但在取材与内容上,则体现着现代人的意识与反思价值。他的诗善于化用古典诗歌意象,折射诗人的文化心态与审美情趣。《广西文学》主编冯艳冰认为,盘妙彬是个“李商隐式的抒情高手”[4]。由他导入陶渊明与王维的文化联想,语词间自有山水田园风光,也有闲云野鹤的古典雅致。在《做栅栏的人》这首诗中,盘妙彬以自然感应万物,“太阳”“云朵”和“母牛”,变得柔软、恬静,通过诗语的跳跃与技巧,塑造一个简朴宁静的牧歌话语。在此境域中,又以其清静、自然的美,打造了一个空灵的诗意家园。

在《秋光》这首诗中,他借助“秋”的古典韵味,说明在“秋光”里,一切变得美好,内心的黑暗与外在的“物质”变得微不足道,只有“鸟儿”嘹亮的歌声和我在饮“黄金”、饮“高山”。这里的“秋光”“黄金”与“高山”等,都蕴含着独有人格与文化情结,他运用象征和隐喻修辞,把内心的情怀和盘托出,这种现实情境转入语言修辞效果,变为内心的虚景,在虚实相生中,创造一个旷远、清幽的诗境。

陈祖君认为,盘妙彬是“一位身着蓑衣的现代的垂钓者,不断地将当下的日常生活敲打出古典的美艳与苍凉”[5],他借助古人的眼光,又以现代思维,审视这一个充满着现代焦虑与时代反讽的现实世界。从语言的层面看,现代意识是对传统“叙事”的颠覆,是一种语言的创新或创造,借助隐喻、反讽等修辞策略,造成一种时空的错乱感,同时拓宽诗歌本身的审美空间,增强诗歌的美感而引发人的思考。

在《窗外》这首诗中,他把“塔”与“孤独”“时间”作异质同构处理,在语言层面,把眼前具体的景象置换成内心情感,使审美空间扩展,而诗背后则渗透着他的独特感悟与时间流逝的心境。他从情感与时间两个维度对现代个体命运展开沉思,他通过形而上学的哲思话语,唤醒了“自我”的另一重心理路径与可能。

“现代性”反映的是一个时代最尖锐的矛盾与最有价值的生产方式、文化意识,背后时常渗透着“虚无”体验与反思。现代科技、物质生活的丰富带来现代的快捷与舒适,又产生了矛盾与弊端。盘妙彬带有“反讽”意味的叙事,对客观现实予以理性反思与温情批判,过重的物欲、浮躁之风扭曲人的本性,个体在现实境遇中遭遇了内心的失衡与焦虑。《形式上的寺庙》透露着浓厚的“反讽”意味,“寺庙”原本是个清静、纯洁的地方,但在这个“很肥”的年代,“我”只看到“肥胖”二字,这个“寺庙”已经不是内心飘着清风与白云的神圣之所,它是金钱、名誉的外在形式。《筑电站》以“鱼”的生存处境为线索,通过“鱼”的处境,表现筑电站中的非合理开发,给环境造成极大的负担以及对人的生存环境造成威胁,这进一步看,也是现代物欲中人心迷失与生态衰微的表现。

价值与启示

当代诗歌的写作包含着以语言本体与诗性意识,建构诗性生存对现代社会的话语空间。盘妙彬作为广西诗坛的重要代表,无论是从审美、文化、思想角度,他对新世纪以来的广西文学与文化的发展显然都产生了极其重要的影响。

从思想内涵上看,盘妙彬是从现代人的身份出发,以古人之心境书写现代情思。他的诗虽不是直接面向现实,却包含着对现实的焦虑与情感的哲理关照,在时空的交融中,体现出生命意识与哲思追求。《形式上的寺庙》中对“物质至上的社会”予以辛辣批判,《星期六》中对现代人可望而不可及的“私人空间”的感伤,以及《筑电站》中对自然万物受摧残的生态反思,足以反映他对现代性的反思与警醒的态度。现代意识中的理性反思,践行了文学的存在意义与价值,在这个贫乏而又丰富的时代,空灵而唯美的诗性恰恰为文化价值提供了另一种勘探之路。

从审美特点上看,他的诗是古今意识的结合,既注重意境效果,又能在语言的层面上规避陈旧化、协同化写作,自觉创设属于自己的独特诗境、心境,它既有对传统诗歌形式上的继承,又是现代意识的觉醒与探析。当代诗人与“传统”意义上的诗人的区别指向了文学性的语言追求,语言本体与诗学意识,让他自觉地尊重语言,在语言的话语转义中建构诗的文本与思想价值。

从文化意义上看,盘妙彬以其独立性与知识分子的情怀,参与建构了广西诗歌多元化的创作景观,并成为其重要的书写范式之一。他的诗渗透着传统的古典意韵,又融合了现代人的情感,表现出古今交融、互为观照的特点。他把灵魂放诸自然万物,从而以文字来“抵达”自我生命本真,他的诗以自然、新奇的韵味为读者所关注。20多年的创作实践让其诗不断走向成熟并不断获得外界的认可。同时,他以诗的独特性、差异性的语言与存在之思,为广西诗歌书写提供了一条可以尝试的路径。

但从整体而言,如何将这种古典情怀、现代之思与汉语自身的诗性有效合一,有待更多的诗人进一步去勘探、摸索。

附:盘妙彬的诗(二首)

秋 光

落在树上,树高了

落在溪流里,水清了,浅了

秋光无限好

我从色彩看到光芒,黄转向金,红抵达火

我内心从黑暗走出,迈向高山

一个不断搬掉颜色的人

加减从他眼里消失,在他心中

树高了,水浅了

鸟儿的歌声嘹亮,还有小松鼠眼睛的嘹亮

同样风儿传来草原的嘹亮

大海的穹顶和谷仓的圆顶凸现

我在饮黄金,一口一口饮下高山

我来到了,高了,我放眼望去

物质浅了

窗 外

远桥,烟山,我抬头移它们到窗外

山上的塔,我看到高和尖,看到孤独

我低头,把白纸涂黑,把世俗事务做完

这是一天

江水看一次,老一次,它具有时间的形状

我看到黑色的船只,落日,通往江边的很多条路

我看不到鱼

许多悲伤我看不到,幸福也见得很少

江山美人,同学少年,这些都在窗外

和杂乱的草木,落败的房屋,正在建设的大酒店

在一起

下雨,我去关窗

我碰到尘埃,手上,衣袖上

这才是真正的生活,和空气在一起,细微的

既依附事物的表面,也深入到心,到咳嗽里

猜你喜欢
诗坛诗性古典
出入于古典与现代之间
诗性想象:英国当代女性小说之超验叙事
诗性的叩响——罗周剧作中“诗”的重塑与探寻
关于推荐《当代诗坛百家文库》入选诗家的启事
怎样读古典诗词?
荷珠乱滚:诗坛重现唐大郎
当代诗坛上的空谷之音——读《空谷幽兰十四行诗九首》
诗坛百家
轻古典风
匠心与诗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