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主体意识与意识本体的筘叠式表达原理
——评涂拥组诗《喊一声:父亲》

2019-12-30 04:50
星星·散文诗 2019年23期
关键词:喊一声本体意象

■ 徐 潋

诗人涂拥把自己“掩埋”了二十多年,在近年其诗作似乎又被“挖掘”出来,“古董式”地散发而透漏出“古典陶瓷或酒樽”式的艺术视觉。其主体基本不是如苏轼《赤壁赋》中 “苏子”与“客人”的对答,也不是柳宗元与《江雪》里的“孤舟蓑笠翁”的 “老翁”的孤对,而是在行文的脉络结束前往往会“翻转”,断崖似落入心底。于是读者的感悟也就始终不能回到“故里”,只有在黑色的甬道里寻找到一丝针灸般的疼感,故而其诗道遒劲、力透,试图就能够“治疗”抵达极其疼痛之处。

推原其理,涂拥的诗歌在创作的主体意识与意识本体的表达之间,具有一种“反常态”的思维,即筘叠式的表达原理。在涂拥组诗《喊一声:父亲》中,既能静睡于诗,又能“站”起来的“父亲”形象,就是以主体意识与意识本体来表达的。

一、“父亲”静睡于诗,是“独我而非我”的主体意识表达

由于客体与主体是相对而言的,在诗歌《喊一声:父亲》里的“父亲”,是一枚直立的意象——“父亲”虽然已经静睡于诗里,但还是“活着”而“站起”的。

写作这样的诗歌,尤其是经历过失去父亲的创作者,一般都在冥思中与自己对话,这诗里所表达的具象的“我”“父亲”可能也会镶嵌于作者的思维里,而自己的某种感觉又被置于“父亲”某种意识和形象特征中,因而诗歌中的“独我”为非主体的“我”,也不能指作者的“自我”,而是指代“物体”独特客观存在的现实,如诗歌里具象的“父亲”。“非我”不是佛教、德国费希特的“非我”,而是指在涂拥的诗歌里“独我”在不轻易间异化为不是原来那个“独特客观存在的现实”,如诗歌里最后三句,即作为情感互换化的“我”与“父亲” ,正如李泽厚所言“如果就人与自然、与对象世界的动态区别而言,人性便是主体性内在方面”(《康德哲学与建立主体性论纲》)。

所以涂拥的诗歌“独我而非我”的主体意识的表达是非常明显的,但我们又很难把握其“意象”的流动方向,从而有时也难以把握其诗歌的内核,因为在诗歌即将结束时,诗意又有某种方向的所指,有时也似乎为“脉冲”式触动灵魂。这就是一种意识本体的表达。

我们读到诗人的诗歌作品后,这诗就不属于作者自己“原来”的诗歌作品了,而是转化为我们读者所感悟的语言艺术作品,原因在于这不是作者本身原有的主体意识的表达,而是“非我”主体意识的表达,需要读者站在诗歌的文字里和诗句的脉络里领会其含义,有时甚至需要我们站在诗歌的背面来“望其气”,正如“至道无难,唯嫌拣择,但莫憎爱,洞然明白,毫厘有差,天地悬隔。”我们不能放下,如想走近极致之“道”,就很难看到(诗歌)真实的宇宙,而自觉地放下,才是主体意识的表达,即原来的诗歌作品及其里面的所有“主体和客体”已转化为读者的“对象”(客体),因为作者、作品和读者,不仅是三角形对应关系,而且是三角形的交叉关系,所以“审美关系是一定的社会关系在情感和审美领域的表现形式”[1]。由此作者的作品也影响着读者思维和思考,这就需要作者创作要达到意识本体的表达。

二、“父亲”站立起来的,是意识本体的表达

诗歌创作中意识本体的表达至关重要。静睡于诗里的父亲能够“站立”起来,主要得力于涂拥把每首诗的前面部分诗句表达为是独特客观存在的现实,而到后面诗意却直转,似乎是一把“倚天神剑”立于读者“醒”后的门前。这就是一种意识本体的表达,即一枚以“父亲”的存在,因“活”而“站立”的意象。

首先,因为我们有时以不同的直线视觉很难找到诗歌的方向,由此我只好求助于物理学的“虚像”和“折射”原理,也许在这里面会透视出诗歌的精神,读了涂拥的诗歌,有一种发现意外“惊喜”的感觉,传递一种多维度思维。如:“在你前往天国的路上/带着我酣然入梦,因为/睡眠不属于死神”(《与父同眠》)。

其次,唤醒我们的不是早晨的阳光,而静睡于诗里,则是诗脉的召唤。我一直在思考:内经里有打通人体脉络之法,诗歌是否也能够打通我们自己精神的脉络。由此有这种一组对话,即诗歌靠近哲学就不是诗了,诗歌在美学范畴里也不是诗了,诗歌破坏了逻辑关系,也破坏了美学意义,因为诗歌有时剥离了语言的表达结构,只好依靠修辞手法或表现手法等组织语言来重码汉字,赋予新的含义。例如“纵然我双手紧紧拉住/天堂还是深不见底”(《弥留之际》),其间没有“逻辑”性,也没有“美学”感,但“双手紧紧拉住”,即拉不回由“虚实”结合而表达的“生命”,又符合题目“弥留之际”的语境。这就是诗歌语言在创作中意识本体的表达。

三、轻巧的语言结构组合,体现主体意识与意识本体的筘叠式表达原理

涂拥短语式的诗句里的“本体”容量会大于“客观存在的现实”,因为诗歌被阅读后,“诗作区域里”融入我们读者的情感世界。《房子》全诗只有短短的11行,而诗句从居住的“大房子”直接到“病房”,再到“病床”“更小的匣子”的空间转换,并与“容纳日子”“只要能放下一口气”,突转到“装下一生”等交错的对比组合,同时配以“田土”等到“药水”等生活意象,其内涵使人不能呼吸,而立马又是“更轻更小/这小小匣子/将成为房子多出来的部分”的“虚实”对比而移位的表达。这使我们如窒息而后生般地感受到其诗歌的艺术魅力。

由此,我读了组诗《喊一声:父亲》,似乎读到了“虚像”里的柳宗元和独钓的“渔翁”,读到了别样对话的“苏子”与“客人”,由此我也读到了《喊一声:父亲》创作过程中“主体”与“父亲”的离情别绪,更读到了一个“活着”的,“站立”的父亲,他似乎立于天际而回首,也许就是等待再一个重逢。

因而在静睡的诗句里,我们再次看到了“父亲”——一个站立起来的“父亲”。他如天山上的野马,踏着彩云奔驰,“等待我成为另一头雄狮”(《狮子》);他如熟睡的婴儿回到了祖母的怀里,让“阳光无力”(《阳光无力》);他如一首春天的歌更靠近灵魂,让我“干净一生”(《干净》)。

所以说,“父亲”是一枚“站立的、鲜活的”意象,涂拥在诗里植入了“父亲”的基因代码,因而营造了一种“再生”的情感世界,这主要是源自于涂拥诗歌创作进入一种意识本体的表达,如《狮子》语言朴实、轻巧,意蕴却逆转,让读者措手不及之时而感受到了“狮子”的雄风和尊严。

可见“父亲”静睡于诗而“站”起来,体现了“主体意识”与“意识本体”的筘叠式表达原理,更让我们还原了诗歌表达的创作精神,因为“只有文学语言,它经过了艺术的加工,精炼而生动,突出的长处就是它的表现性和形象性”[2]。涂拥这组组诗在“父亲”的意象之上,再次以筘叠式的方法塑造了一个个新的形象,让读者感悟无穷。如在《他不是父亲》中 ,其“肩挑一家老小的汉子”的“肩挑”一词就表现了“父亲”艰难的形象,且在诗中以“不是、也不是”地转换,以“一缕”“吹没”把“嫁接”出来的新的意象“状纸”“寒风”,则赋予了特别的内涵,让读者体味再三。《二月最后一天》等众多诗篇也是这样的诗歌。这就是我所说的,诗歌创作的审美意识需要一种自觉表达——主体意识与意识本体的筘叠式表达。

最后,我只能说:读涂拥的诗歌,“痛”得没有底。

注 释

[1]王杰主编:《美学》,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8年1月第1版,第5页。

[2]王朝闻主编:《美学概论》,人民出版社,1981年6月第1版,第270页。

附:涂拥的诗(二首)

狮 子

一头老狮子,拖着血染的夕阳

缓慢,孤独,走向沙漠深处

它败给了另一头雄狮

完美地输给岁月

王国就此坍塌,曾经的荣耀、尊严

换成一具残躯,回归黑夜

这只是电视画面

仍看得我潸然泪下,让我想起

远方患绝症的老父亲

也像一头狮子,此时正躺在病床

眼巴巴地等我回家

等待我成为另一头雄狮

喊一声:父亲

趁没人,面对冬日长江

我忍不住,喊了一声:父亲

江水并不因此而激动,它老了

瘦下去的河床中,露出骨头

还漏洞百出

几只水鸟立在上面,朦胧中

像是几块墓碑

我站在岸边,淤泥张开大嘴

已经有水喝不到了

腐烂无法抑止

我的绝望如夏天洪灾

泛滥,蛮横,席卷一切

趁我还在恍惚中,儿子

突然从背后将我拦腰抱住

大喊一声: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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