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乙己》两个日译本方言翻译比较

2020-01-02 06:42朱思金
文化创新比较研究 2020年4期
关键词:茴香豆源语言茴香

朱思金

(浙江越秀外国语学院东方语言学院,浙江绍兴 312000)

该文增译出自日本角川文库 『阿Q 正伝 魯迅増田 渉=訳』(2018年6月25日改版初版发行);竹译出自日本岩波书店出版的『阿Q 正伝·狂人日記他十二篇 魯迅作 竹内好訳』(1998年12月4日第67刷发行);中文例句出自中国言实出版社出版的《鲁迅小说全集》(2014年11月第1版)。

1 翻译的“异化”和“归化”

1813年,德国翻译理论家施莱尔马赫发表题为《论翻译的方法》的论文,提出两种翻译方法:一是在翻译时,译文尽可能保留源语言文的文化特征和语言表达习惯,即所谓让读者去接近作者;二是与之相反,尽可能使译文去除源语言的文化差异,而是趋同于目的语读者所习惯的文化和语言表达习惯,即所谓让作者去接近读者。美国翻译家劳伦斯·韦努蒂继承了施莱尔马赫的观点,把第一种方法称作“异化法”,第二种方法称作“归化法”。

异化和归化不同于“直译”和“意译”。如果说直译和意译是两种不同语言的转换的话,那么异化和归化则是翻译过程中对两种不同文化的态度:异化翻译更多地强调保留源语言的形式和文化特色;归化翻译则无视源语言和文化的差异性,使译文尽量符合读者熟悉的语言表达习惯和文化[1]。

2 对比分析

例一:便可以买一碟盐煮笋,或者茴香豆,做下酒物了。

“茴香豆”是一种绍兴特产,是把蚕豆与茴香和盐或者酱油一起煮熟,然后经晾干而成,常被当地人作为下酒的食物或者零食。增译和竹译在将其译成日文时,都进行了“异化”处理——使用“汉字”进行直译——突出异文化特色,并且在“汉字”上标注日语发音,然后再添加注释——介绍异文化背景。所不同的一是对“豆”字标音不同,增译标为“汉语”读音“とう”,即音读,完全异化;而竹译则标为“和语”读音“まめ”,即训读,读者不看文末的注释,就能明白是一种以“豆”为原料的食物,有利于保持作品流畅,又不影响读者对作品的理解;二是注释方式不同,增译采用的是随文注——“茴香と豆とを煮込んだもの(将茴香和豆煮制之物——笔者译)”,其优点是帮助读者同步了解异文化背景,缺点是失去了原作的简洁风格;而竹译使用的是文末注——“蚕豆を茴香の香料入りで煮て乾かしたもの。ひとつまみ一文である(将蚕豆放进含有香料茴香的锅里煮熟、晾干之物,一文钱一撮——笔者译)”[2],优点是注释更详细,保留了原作流畅的风格。

日本有香料“茴香”,也有蚕豆,但没有“茴香豆”的食物(下酒菜),因此,两位译者在此都使用异化法对“茴香豆”进行翻译,充分展现出源语言(中文)的异域特色,给予日语读者异文化感受;同时通过译注介绍其原料和制作方法,有助于读者消除疑惑,不仅知其然,而且知其所以然。不同的是,增译怕读者不懂,采用随文注,对“茴香豆”进行注释,这不仅影响译作的流畅,而且有“解说”之嫌;而竹译采用文末注,使得译作保留了简洁、流畅的风格。

在同一句话中后面的“下酒物”一词,也是一个绍兴方言,是下酒菜的意思,这里增译和竹译又同时采取了归化翻译法,清楚、明白。不过,增译把“下酒物”译成“酒の肴”,有“解说”的味道;而竹译为“つまみ”,则干脆利落、通俗易懂。

例2:只有穿长衫的,才踱进店面隔壁的房子里。

竹译:長衣(4)を着たものだけが、店どなりの部屋へ行き、…

小说此处采用对比的手法,分别用“穿长衫的”和“短衣帮”指代两个不同的社会阶层,“穿长衫的”代表的是社会上层人士,他们的身份和社会地位高人一等,有钱、有闲、有身份,悠闲地到隔壁里间坐下,点酒点菜,慢慢喝;与之相对比的是“短衣帮”,他们是社会地位低下的劳动者、穷苦人,既无钱,又无闲,只能在柜台外面站着喝酒。

日本社会没有“长衫”“短衣”的分别,日本读者自然也不会明白小说原作所反映的当时的中国的社会背景。在翻译“长衫”时,增译和竹译都采取“归化”法。二者的区别在于:增译将“长衫”译成“裾長の着物(下摆长的衣服——笔者译)”。这样翻译,不够简练,带有明显的“解说”味道,而且“裾長”在日语中是个文言词,现代口语中不常用,故不免显得生硬,可能译者自己也感觉到了普通日本读者不一定能读懂,于是又在后面添加随文注:“労働者ではない(不是工人——笔者译)”;竹译则直接译成“長衣”。“長衣”在《广辞苑》中解释为“丈の長い衣服(长衣服——笔者译)”,对这个词虽不难理解,但为了帮助读者理解小说的社会背景,竹内好添加了文末注,对“长衫”进行了详尽的解释:“…その上衣が膝下まであるのを袍とよび、読書人の便服だった。これには綿入れ、裏毛皮、袷などがあるが、夏用のひとえを長衫という…。労働するものはこんな長い服は着ない…(其上衣一直长到膝盖以下的称作袍,以前是读书人的便装。也有里面夹棉袄、皮毛、夹袄的,夏天穿的单衣称作长衫……做工的人不穿这么长的衣服——笔者译)”[3],这样译注把小说所表现的异文化背景介绍得清楚、明白,又没有影响译文的通畅。

例3:在这严重监督之下,羼水也很为难。

增译:このような厳重な監督の下では水を割ったりすることはとても出来ない相談であった。

竹译:こんなに厳重に監督されたのでは、水を割るのも並たいていではない。

“羼水”即“掺水”,在酒里加水,以谋取不当利益,是一种以少充多、以次充好,欺骗顾客的恶劣行为。增译和竹译都采取了“归化”翻译,意思正确,但都没有加译注,容易引起读者误会。

例4:幸亏荐头的情面大,……

增译:幸いにして私を店に世話してくれた人の顔がよく利いていて、…

竹译:さいわい、世話をしてくれた人の顔がよかったので、…

“荐头”是指介绍人或者担保人,与日语的“身元保証人”意思接近。增译和竹译在此也都采用“归化”翻译,译成了“世話をしてくれた人”。作为文学作品,这样的译法显然要比译成“身元保証人”生动得多。

例5:因为他姓孔,别人便从描红纸上的……

“描红纸”是一种印有红色楷字,供儿童摹写毛笔字用的字帖。日语中有很多“汉字”,不少日本人也从小练习汉字书法,因此也有类似的“描红纸”的字帖,旧时称作“手習草紙”,现在称作“習字帖”,但是却没有“習字手本”之说。

两种译本都力图使用归化法翻译“描红纸”,但还是略有区别:增译为“習字手本”,日语读者虽能理解其意思,不过日语里并没有这样的表达方式,系译者自创,属于“解说式”翻译;竹译“手習草紙”则既贴切,又简练,最大限度保留了简明的风格。

例6:他不回答,……便排出九文大钱。

增译:彼は返事もせずに、…そして九文そこへならべる。

竹译:孔乙己は、相手にならずに、…そして銅銭を九枚ならべる。

原著作者在此处也使用了对比的写作方式,小说主人公孔乙己早些时候身体健康,能挣到钱,人也“阔绰”:点了两碗酒和一碟茴香豆,一共九文钱。作者用“排出”二字形象、生动、逼真地表现出孔乙己在那时候“财大气粗”的样子,与后来腿被打断了,人也穷了,“他从破衣袋里摸出四文大钱,放在我手里”的“摸出”二字形成强烈的对比。

增译和竹译在翻译“排出”时,也是采取归化翻译,但两个译本都既没有用“払う”,也没有用“出す”,而是用“ならべる”,可见二位大师对源语言文的理解深刻、翻译准确,较好地保留了原著简洁、朴实、传神的风格。

例7:虽然间或没有现钱,暂时记在粉板上,……增译:時には現金を持ち合わせないことがあって、しばらくの間、黒板に書きつけておくが、…

竹译:たまに持ち合わせがなくて黒板に記帳されても、…

“粉板”即黑板,用作记录顾客的赊账。两个译本都用归化翻译,译文准确无误。

3 结语

鲁迅先生曾说过:“凡是翻译,必须兼顾着两面,一当然力求其易解,一则保存着原作的风姿”[4]。为求“易解”,应采取“归化”翻译手法为宜,使译文尽可能符合读者的语言习惯和文化背景;为保存原作“风姿”,就不能不采取“异化”翻译,展现原语言的异域性和文化的差异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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