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君读读“马小跳”

2020-01-02 16:25乔世华
文学自由谈 2020年1期
关键词:杨红樱马小跳淘气包

□乔世华

周思明君撰文《劝童少读“马小跳”》(《文学自由谈》2019年第6期),所引用和依据的诸多批评家的观点和论据,都来自十年前质疑杨红樱作品的批评者的文章,类似做了一次文献综述的工作;但这综述做得很片面,有意识地把肯定“马小跳”的声音给忽略不计了。而且文中关于杨红樱“拥有十年间作品销售量三千万册的纪录”的说法早已经过时了,因为截止2019年8月底,《淘气包马小跳》的销量已经突破六千万册。周先生文中说过这样的话:“经典不独文笔隽美、主题深刻,还是孩子可以读,大人也可以读,二十年前可以读,二十年后依然可以读的佳作。”那我在这里不妨普及一下常识:《淘气包马小跳》最早叫做《顽皮巴浪》,是1998年问世于巴蜀大地的,刚开始深受四川当地儿童读者喜爱。到2003年,杨红樱将这一系列作品结集出版,改题为《淘气包马小跳》并续写,迄今该作品已经有二十余年的畅销史了,而且实际情形是不但孩子在读,还有不少为人师者、为人父母者在读。那么,“马小跳”是否属于周先生所说的“二十年前可以读,二十年后依然可以读的佳作”呢?我个人在没有阅读“马小跳”之前,也像今天的周先生那样反感杨红樱的作品,但当十多年前在我的孩子带动下拿起“马小跳”后,我发现自己被某些不负责任、不读作品的评论家误导了。

也正是因为认真读过了“马小跳”,我高度怀疑周先生是不是读过杨红樱的《淘气包马小跳》,就在那里大加挞伐。现在批评界有这样一种风气:评论家根本没有来到文学现场和读过文学作品,但也照样洋洋洒洒发表一大通表扬或者批评言论,这可不太好。

之所以敢判定周先生没有读过“马小跳”,是因为其文章中对“马小跳”内容的陈说和解读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周文说:“很多时候,杨红樱作品的故事情节之间连基本的自洽性都难以成立。比如,在马小跳小说中,因为心里喜欢夏林果,马小跳挖空心思获得夏林果生日会的邀请,他知道唱完生日歌,就会有蛋糕吃。马小跳要求参加他所喜欢的女孩子的生日会,目的非常简单,就是想吃好吃的蛋糕。从人物形象塑造角度分析,凸显主人公性格链条的断裂,这就使得其文本内部结构关系归于解构与瓦解。”如果不看“马小跳”,当然就会觉得周先生在这里说得对。可是,翻翻人家杨红樱在这本《漂亮女孩夏林果》中所写的这个故事,就该发现是周先生断章取义了,他已经省略了马小跳、毛超、唐飞等小伙伴们费尽心思要参加夏林果生日会,并积极准备生日礼物的好多内容,直接跳跃到了小说中所写到的生日会上的这一段:“生日蜡烛点起来,还唱了生日歌。生日歌唱得一点都不整齐,马小跳的声音特别刺耳,脖子上的青筋鼓成一条一条的。他太卖力了,他知道唱完生日歌,就有蛋糕吃了。”显然,“主人公性格链条的断裂”是由批评者“跳读”“误读”甚或“不读”而人为造成的。我印象里,多年前就有批评者以这同一处生日会上的描写,来攻击过杨红樱不会写人物,但我实在记不得那批评者何许人也了。不过,我清楚地记得周文中所打的这个比方——“打一个不恰当的比喻,肯德基和麦当劳,够畅销了吧?但有谁会把最佳烹饪的桂冠,授给鸡柳汉堡或麦香鱼呢?”——是有来历的,这段话出自十年前刘绪源先生的文章《“杨红樱现象”的回顾与思考》。

至于周文中说“杨红樱的创作模式基本就是:调皮捣蛋的故事+滑稽搞笑的语言=校园幽默小说”,“谁还会放心地任由孩子去阅读以调皮捣蛋为能事,且性格、价值观迄未改变与发展,动辄以挑战老师、挑战秩序为能事的马小跳系列呢?”更是距离真实差着十万八千里,我这个认真读过“马小跳”的读者对此只能摇头叹息。马小跳哪里是一个“以调皮捣蛋为能事”“动辄以挑战老师、挑战秩序为能事”的孩子呢?且慢,细想想好像也有。比如小说中有这么一段:富有经验的秦老师在给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官员上公开课前,再三在班级里演练,为着万无一失而精心布置好了每一个环节;早在上课前十来天里,就给学生布置好了背诵、默写“亡羊补牢”的家庭作业,要求学生每天都要用“亡羊补牢”造一个句子,每天都要把“亡羊补牢”的故事讲给家长听一遍,以致家长都听怕了,捂着耳朵讨饶;秦老师还再三对学生强调,这一节公开课“将会产生巨大的国际影响”,以致学生都“鸭梨山大”了,像马小跳这样有着良好心理素质的学生,上课前夜睡不着觉,做梦都与上公开课有关,一向伶牙俐齿的路曼曼在公开课上发言时,不但腿抖,声音也抖,甚至还紧张得忘了词……眼看秦老师的公开课要圆满收场了,马小跳却举手发言说:“我觉得路曼曼今天没有昨天说得好,昨天她……”一句话,让精通中文的老外发现了“天机”。这马小跳确实是太不配合老师、太不配合秩序了啊!如果周先生是这样来理解这一切的话,我只能真正无语了。

周文为着说明捣蛋鬼的故事有高下优劣之分,还特意提到了他所欣赏的万巴(Vamb)的小说《捣蛋鬼日记》中的“捣蛋鬼加尼诺”。首先我要声明,我没有读过这本小说,倒是经由周先生的介绍,觉得捣蛋鬼加尼诺可真是个不服管的“熊孩子”。看看他的作为吧:“他在姐姐的婚礼上,将炮仗拴在姐夫的扣眼上;他在客厅里鼓捣魔术差点弄瞎客人的眼睛;他在家里玩钓鱼却钓起一个老人的牙齿;出于好奇,他在火车上拉下紧急制动闸;他甚至一个人搞了一个动物园,居然把邻居家的小孩挂在树上当猴耍……”所以,我就纳了闷了,加尼诺何以会获得周先生如此高的赞誉:“加尼诺在带给孩子们欢笑的同时,也勾起大人们对孩提时代的回忆,作品字里行间充满了幽默搞笑气氛。难能可贵的是,捣蛋并非该作品的目的,搞笑故事背后蕴藏着作者的思考,给家长以珍贵的启迪:如何与成长中的孩子沟通,如何帮助他们养成正直、善良的人生品质”?再想想我所阅读的“马小跳”,他绝对是个有情有义、童心十足富有爱心的好孩子,没有令人发指地干过类似把人眼睛差点弄瞎、钓老人牙齿、拉火车紧急制动闸,或将同伴当猴耍的恶作剧。马小跳只是不同于路曼曼、丁文涛、夏林果那些格式化的小大人罢了。周先生对“马小跳”的偏见究竟来自何处?是不是望文生义地看到“淘气包”的名头,就立刻将之和生活中的那些“熊孩子”划上了等号?可是他又凭什么认定“外来的和尚”加尼诺的调皮捣蛋要高出马小跳许多呢?周先生是不是有他难以自洽之处呢?

还有,周文提到:“辨别童书优劣有一个便捷有效的方法,就是看它们是否获过大奖,比如美国的凯迪克奖、英国的格林威奖、国际安徒生奖,以及国内的全国儿童文学奖、华语地区的信谊奖、丰子恺奖,等等。”看到这里,我要说:杨红樱童书也获过不少奖啊!且不说她的《女生日记》《男生日记》《笑猫日记》等作品,就说她那些“没有多少意义的调皮捣蛋故事”吧:《五·三班的坏小子》获2004年全国优秀儿童读物二等奖,《漂亮老师和坏小子》获2004年第六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全国优秀畅销书奖、成都金芙蓉文学奖,以及2006年全国第八届“五个一工程”优秀文化作品奖;《淘气包马小跳》获2005年全国优秀畅销书奖、2006年度和2007年度中国最佳儿童文学读物奖、2007年全国第十届“五个一工程”入选作品奖、2010年“新世纪影响中国的10种图书”……更重要的是,2014年,杨红樱获得过国际安徒生奖提名奖。在杨红樱之前,我国儿童文学作家获得此奖的,先后有金波、张之路、秦文君、曹文轩、孙幼军、刘先平等六位作家;在杨红樱之后的2016年,曹文轩再度获得此奖。周先生,你怎么看?难不成您要说“此事背后一定有一个天大的秘密”?在我看来,获得文学奖是需要实力和运气的,这二者缺一不可。而且,据我所知,杨红樱更在乎的是寂寂无闻、没有什么话语权的小读者们给她颁发的各种手写笔绘的“奖状”。

我不妨随意引用几个接受个案来说明一下杨红樱作品之于儿童读者的影响力。2019年8月,某机构在微博上曾发起过关于马小跳的征文比赛,半个月时间里,收到超过二百篇应征长文,最终获奖的前三名,都是目前在国内外高校就读的大学生、研究生,他们都是在马小跳的陪伴下成长起来的读者。一位大学生对杨红樱说:“我曾经被您赋予过多么广阔而神奇的世界啊”,“您注入的温柔和力量,我在如今也依旧能感受到,它化作水流淌在我的思维中”,“在曾经的我的眼中,您是以坚定的知者形象带我逐渐认识世界的人。父母和老师没有给我的答案,我能够在书中找到;生活没有给我的世界,在书中得以探寻。”北京市骨干教师、大兴区小学语文教研员王瑜老师就以亲身经历告诉大家:因为有了“马小跳”,才让他的孩子和学生们能够离开手机、电视和iPad而主动阅读书籍。早几年,我还看到一位中学生这样深情而令人动容的告白:“您写的书一直伴随我成长,我也相信在我的未来,您的书同样是我如影随形的老朋友。读了您的童话,似乎又听见了童心在跳,您的书让我找回了曾经的自己,曾经的童心,这是我一直支持您的理由。您的一本本书,就像一个个知心朋友,让我读起来有种久违的亲切感。您真的很理解孩子。我觉得您是每一个孩子心目中的知己,您不是以大人的角度居高临下地去看孩子的世界,而是把自己放在跟孩子平等的位置上,所以您才如此理解我们的欢乐与忧伤。杨红樱阿姨,我永远是您的忠实粉丝,感谢您让我们感受了真正的童年、童真、童趣,我将珍藏好您的书,将来有孩子的时候,就把这些书传给他。”

周文提到:“当被赞道‘看来你是一位很有自觉追求的儿童文学作家’时,杨红樱颇有自知之明地说:‘我不太喜欢被称为儿童文学作家,而是喜欢被称为童书作家。’”早在十年前,就有人拿这个自我身份认定来攻击杨红樱,意思是连她自己都知道自己的作品拿不到台面上来。其实,真正是批评者的思维出了问题。你能说儿科医生不是医生、幼儿教师不是教师?童书作家照样是作家!杨红樱自己解释过:“我对儿童心理学和教育学有深入研究,我懂得孩子的心理特征。童书比较发达的国家,在这个领域里年龄段划分得很细,比如日本,零岁、一岁、两岁,都有对应的不同读物。这是非常科学的。其实有一个简单的道理:医院为什么要专门设置儿科医生?因为儿童身体和成人身体不一样嘛。孩子在阅读时,几乎都会把自己放进一个角色中,好的儿童书就是要满足他们的想象力,满足他们的求知欲,满足他们心灵成长的需要。要让孩子爱上阅读,这是童书作家的责任。我写马小跳其实就是写给小学生看的。”要知道,童书是看着简单,但要真正写好可并不容易。童书写作其实是一门浅语的艺术,不懂得儿童心理、儿童教育和儿童语言,还真就揽不了这个瓷器活。杨红樱其实是一个对儿童教育、儿童文学很有想法的严肃作家。以“马小跳”的写作来说,她就是要展现一个孩子完整的成长过程,就是要滋养孩子的心灵成长。

此前看到过署名“周思明”的文章《文学批评要彰显评论家的风骨》,我不知道彼周思明和此周思明是否同一人。该文提出“实事求是、坚持真理的立场和态度,永远是文学批评者需要见贤思齐的旗帜和标杆”,我对此非常赞同,愿意和《劝童少读“马小跳”》的作者周思明先生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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