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一步

2020-01-08 15:21张安欣黎丽花
中国医学人文 2020年6期
关键词:白大褂病痛小女孩

文/张安欣 黎丽花 余 玲

记得那时见习刚上临床,我在电脑上浏览着她的病历,以“血糖升高伴双下肢疼痛一周”为主诉入院,看起来她和普通的糖尿病患者并没有什么区别。

周四每周例行的主任查房,当我们跟在主任身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她的床前时,她抬起稚嫩的脸庞,带着委屈的哭腔问主任:“医生,我晚上真的很痛很痛……”主任检查了一下,常规地解释了病情后便走向下一位患者。可以看出,这似乎不是她想要的回答。

当我们的注意力全部放在聆听主任讲解另一位患者的病情时,由她的方向突然传来了响亮而悲痛的哭声,所有人齐刷刷侧目望向她,大家的目光稍作停留后,并未发现异状,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主任这边,似乎更想从主任对不同患者病情分析中汲取更多知识。我想过去她身边安慰,可想到自己只是个小小见习生,有些害羞或者说害怕。但是,见习生也是医生,于是鼓起勇气快步走向了她,没有在意身后大家注视我的目光。她哭得那么用力,她妈妈也在一边无声地抹眼泪。我轻轻地在床边坐下,拿出纸巾,轻轻地擦去她的眼泪并安慰她说“你真的很辛苦,我知道你真的很难受,没事,咱们想哭就哭吧。”她紧紧地拽住我的手,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诉说着她的病痛。听完她的话,我回想起来,昨天我们一致认为这疼痛主要是心理因素造成的,于是乎理所当然地给了她维生素片。一时间,我的心狠狠抽了一抽,就在昨天我也是不能理解她痛苦的人之一,而此时,看着她痛苦,仿佛能更真切地感受到她的痛。

那日之后,我们算是朋友了,但我有点儿害怕我们的故事走向非自己所能控制的趋势,毕竟,医生并非万能,并非药到病除,害怕能帮的有限,于是我选择了不主动接触。直到带教老师再次喊我过去陪陪她时,我们才有了第二次的对话。她孤零零地坐在病床上,见到是我来了,有些害羞地露出了微笑,轻声问道:“上次是谁让你来安慰我的呀?”“我自己想来的,看你哭得那么惨,我就来了。”听到这个回答,她开心地冲我笑了笑说:“谢谢你,你真的很好,那你能告诉我,我的腿什么时候才能好啊?”听到这个问题,我有些为难了,因为我知道她的腿痛现在根本没有具体的治疗方案。低头,我看见了自己身上的白大褂,它似乎变沉重了不少。抬起头,我对她说:“现在还不能说确定的时间,但是只要你能配合治疗,只是时间问题,你一定要坚持下来,知道吗?”我加重了尾音,因为我真的希望她能坚持下来。

仿佛看穿了我的为难,她主动对我讲起了她之前的事。当她回忆这些往事时,脸上终于浮现出了这个年龄段该有的朝气和活力。她看着我说:“以前我都是希望别人祝我一夜暴富,现在我知道错了,我只想要我的腿不疼。”她的脸上又浮现出了那种绝望而无力的神情,我握住她的手,企图用我匮乏的心灵鸡汤来安抚她:“每一个人都是要经历一些磨难的,只有扛住了这些痛苦,我们才能成长为一个更好的大人。你一定要相信,明天会比今天更好!真的!”

后面的日子里,我每天都会在下班后主动过去找她聊聊天,脱下白大褂,我就仅仅是她的一个朋友而已。随着我俩逐步深入地了解,我发现这个小女孩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叛逆和无知,没有这场病,她也本该是快乐、张扬的女孩,拥有一场绚丽多彩的青春。只是病痛逐渐消磨掉她的棱角,把她的世界变成了灰白色,也让她变成了一个孤独敏感的小女孩。

见习即将结束,想在最后跟她好好道个别。我给她买了一个淡紫色的捕梦网,寓意能帮她滤过现实中的苦恼而夜夜美梦。也摘抄了诗人席慕蓉《生命的滋味》里面的一段话:“请让我终于明白,每一条走过来的路径都有它不得不这样跋涉的理由。请让我生活在这一刻,让我去好好地享用我的今天。请让我,让我能从容地品尝这生命的滋味。”不知道她能不能看懂,但是最后的最后,她抱紧我说:“姐姐,我多希望你别走,请你务必要记得我,我好了就去找你玩!等我!”我想,她应该是明白我的意思了。

琼·狄迪恩《充满奇想的一年》说过一句话:“生命改变很快,生活瞬间改变。”见习结束后,我没有主动联系我这个小妹,都在自己的圈子里继续生活,虽然不能见面却也在每天默默地思念。而我,现在更加珍惜健康平凡的每一天,因为我明白了这看似普通的一日日都是上帝最好的恩赐。

回顾这段故事,我庆幸自己迈开了那一步,那走向她的第一步。虽然我一度有在犹豫、在纠结、在害怕,但是非常庆幸自己当时走向了她,真好。很多人认为医生的冷漠是常态,其实,每个医生心底都有被触动过的故事,但是那些曾经的悲伤、痛苦、自责、无助、放弃……种种情感不能总是背负在心头,因为他们要继续理性地工作。那么,下一次,有人需要安慰时我还会上前吗?答案是: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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