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社会历史批评的真实性视角谈《象棋的故事》

2020-01-10 00:28曹颜佳
开封文化艺术职业学院学报 2020年7期
关键词:茨威格真实性博士

曹颜佳

(西南民族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四川 成都 610041)

一、社会历史批评方法概述

社会历史批评可以拆解为一段特定时空中的社会批评。司各特对这种批评方法的表述具备合理性,即艺术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创作者在一段特定时空中作为一个发言人对社会现实的回应。社会历史批评这一庞大批评方法体系在诞生和定型过程中经历了一系列衍变,其核心在不同批评家的不断阐释中愈发清晰。

社会历史批评讲究对现实的反映,其真实性在中国古典文化体系中可追溯到孔子的“兴观群怨”,在西方柏拉图学说的“镜子” 反映论中也可见社会历史批评的影子。社会历史批评的自觉是以维柯理论的著作《新科学》的诞生为标志的,他在书中将人类社会的发展划分为神的时代、英雄时代和人的时代,并根据希腊社会的发展阶段来研究荷马史诗及其作者,进而提出“特定时代、 特定方式” 的主张,这一观点对后世很有启发。法国文艺理论家斯达尔夫人提出地理与气候两个因素会影响民族性格,从而影响民族文学创作的观点。等到丹纳所著的《艺术哲学》出版,社会历史批评方法形成了比较完整的建构,即任何一件艺术品都不是孤立的,它存在于周围和其一致的社会中。种族、环境、时代这三大社会因素制约着文学作品的产生。勃兰兑斯则是将社会历史批评方法论进一步系统化,并在其讲义《十九世纪文学主流》中加以实践。他对文学作品的剖析设置了的前提:第一,他认为任何一部作品都具有社会和历史形态的整体性;第二,他把文学的历史发展看作“场景”的演进,认为历史和文学都是运动的;第三,他认为文学史等同于人类灵魂的历史。社会历史批评由维柯发展至勃兰兑斯,可以看作是狭义范围中的历史演变。其后,阵营转换到19 世纪的俄国,从别林斯基、车尔尼雪夫斯基再到杜勃罗留波夫,一批革命者和进步思想家将社会历史批评的应用范围拓展到政治生活领域与文艺内部规律领域,其实践范围更广、挖掘力度更大。

二、茨威格创作概述

社会历史批评法侧重阐发文学作品与社会生活之间的联系,重视创作者的思想倾向和文学作品产生的社会效用。奥地利犹太裔作家茨威格是20 世纪著名作家,以戏剧、小说及传记文学蜚声国际。他身上带有浓郁的人文主义思想情结,贵族出身、精英教育、鼎盛文化氛围共同造就了茨威格。回顾茨威格的一生,他产出丰厚,短篇小说《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长篇小说《心灵的焦灼》、回忆录《昨日的世界》、传记《三大师》和《一个政治性人物的肖像》等作品享誉国际,作品多流露出对女性的理解与同情、对战争的厌恶、对法西斯纳粹的憎恨以及对文明消逝的伤感等情绪。

作为一个世界文明的捍卫者,茨威格在一战期间就投身于反战工作。1934 年他遭纳粹驱逐,流亡英国和巴西,后又经历二战,失去国籍。1942 年2 月22 日在完成自传《昨日的世界》后于巴西公寓内自杀。反观茨威格的一生,充满波动与伤痛,时代与文明造就了他,他的创作中也必然带有社会的印记。《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与茨威格的情感经历相似,《昨日的世界》映照着他的所见所闻,精神分析学说在《一个女人一生中的24 小时》等作品中得到体现。可见,茨威格与滋养他的时代不可分割,这也使从社会历史批评角度剖析茨威格作品具备了合理性。茨威格生前的最后一篇小说《象棋的故事》以棋写人,借用象棋这种国际智力竞技游戏传达出作家本人对战争和社会的愤怒呐喊,深切流露出他对法西斯的反抗与厌倦情绪。本文即从社会历史批评的真实性角度切入,细读《象棋的故事》文本,意在发掘作家对社会的真实展现及一腔控诉。

三、《象棋的故事》的社会历史真实性

社会历史批评坚持文学是社会生活的反映,一部作品成功与否,基本条件之一是看它是否真实反映了社会生活。真实性是指文学作品展现的社会生活画面、所塑造的艺术形象和社会现实生活实际情况的符合程度,是作者的真情实感、读者的真实感受与艺术形象的统一。对真实性的考察主要从以下几个方面着眼:其一,作品社会历史背景的真实性,看作品是否体现了时代的进步倾向和潮流;其二,人物形象的真实性,看人物是否合乎身份、人物性格发展是否合乎逻辑、人物的情感是否真实可信;其三,情节与细节的真实性,看其是否会产生逼真的效果。

(一)社会历史背景的真实性

《象棋的故事》中,B 博士家族三代都是奥地利皇室以及修道院财产的委托人,正是出于职业使命和家族传承,B 博士才在希特勒上台后作为经手人尽力挽救皇室、教会和修道院财产。在历史中,纳粹分子在进击全世界以前已经建立起一支危险的间谍和奸细大军,潜伏在德意志毗邻国家的所有关隘组织中。文本中B 博士也正是在希特勒进入维也纳的前一天,即舒什尼格宣布辞职时开始销毁机密文件,与历史不谋而合。B 博士作为皇室和修道院财产的委托人被专门关押在要员云集的“黄金监狱” 大都会饭店,关押在此的人都地位斐然,需要经受盖世太保的重点提审。“大都会饭店” 在现实中的原型即维也纳大饭店,奥地利文明鼎盛的象征,德军入侵奥利地以后便将诸多政要囚禁于此。文本中对大都会饭店的塑造都与社会现实贴合,更凸显了《象棋的故事》中背景的真实性。

(二)人物形象的真实性

《象棋的故事》中的主要人物包括象棋天才琴多维奇、纳粹手下的幸存者B 博士。琴多维奇是个“半文盲的被教养者”,是一个智力有限的孩子,出身平庸甚至悲惨,唯独在象棋这门竞技艺术上天赋异禀。文本中多次出现对琴多维奇的细节描写,如前额宽阔、不爱说话、学习缓慢、反应迟钝等,参照现实可知,茨威格对这种独具某种天赋的生活“低能儿” 的描写是有说服力的。作为纳粹手下的幸存者,B 博士的形象构建也具备真实性。他外貌“轮廓尖削的长脸在我先前散步时就因为它简直像死人一般苍白而引起过我们的注意[1]19”;在逃脱法西斯魔爪囚禁后,他在医院听到人声不敢睁眼、看到微笑后不敢相信、睁眼后又分解女护士的每一个肢体动作;战争结束后多年,B博士的面部每两三分钟还会出现一次痉挛;最后在与琴多维奇的对弈中,B 博士再次陷入“象棋中毒” 状态。从旁观者的视角看,B博士一扫之前的温文尔雅,陷入迷狂,变得粗鲁不堪,这些“创伤后遗症” 使人物形象更真实,印证其受过的非人折磨。

(三)情节与细节的真实性

B 博士从被囚禁到陷入虚无几近精神崩溃、弄到棋谱自己钻研、对弈,最终走火入魔“象棋中毒”。法西斯最终造成了B 博士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损伤。文本以象棋竞技贯穿始终,茨威格对象棋竞技的深入了解毫无疑问使文本更具真实性。如B 博士将具体策略和对棋局走势的预见一一道来:“先别进兵,暂且避开。先把王从危险区走出来——从g8 走到h7。这样,您的对手显然就会转而进攻另一翼。不过您可以把车从c8 走到c4来挡住。这样,他就要多走两着棋,并失去一个兵,从而也就失去了整个优势。这样一来,你们双方底线都有兵,只要您防守得当,这一盘您还能走成和局。这是您能做到的最好的情况。[1]37” 适时穿插对象棋的形而上的理解:“这种游戏中混合着许多最矛盾的概念:这种游戏既是古老的,又永远是别开生面的;其基础是机械的,但只有靠想象力才能使它发挥作用;它被呆板的几何空间所局限,而同时它的组合方式又是无限的;它是不断发展的,可又是完全没有成果的;它是没有结论的思想,没有答案的数学,没有作品的艺术,没有石头的建筑。[1]38” 甚至小说中对B 博士狱中下棋可能性的构建的阐述也让人叫绝。床单的方格图案可视作棋谱64格,用省下的面包捏棋子,一页一页地撕书页参照着下棋,“用了六天的时间才毫无差错地走完了一盘棋”“过了八天,我只用了一次床单来记住棋势”“再过八天……已能用自己的想象力在脑中复制棋盘和棋子并预见到棋局的逐步发展”“又过了两个星期……可以杀盲棋”[1]67,这一系列细节与情节的真实性是小说艺术性的有力保证。

再如,文本中对审讯细节的描写:大都会饭店羁押的要员在被传讯后必须在侦查员办公室外等候直到半夜,这种提神方式极其消耗人的意志,使其好不容易振作的理智土崩瓦解。文本对囚禁细节的描写更令人吃惊:B 博士在大都会饭店中体验到深刻的“虚无”,所以他对每一个细节都记忆精准,一张床、一扇窗、一个裂缝甚至是一个日期。后来,他终于完成了对一本棋谱的偷盗——“当我把书带到了我的地狱,我是多么幸福啊,终于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可是实际上我再也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1]54,这些细节的真实都是对盖世太保非人行为的有力鞭笞。

结语

伟大的作家造就伟大的作品,伟大的作品反映现实并高于现实。《象棋的故事》作为茨威格生前的最后作品无疑是作家内心汹涌澎湃的人文主义温情的一次喷发,也是对法西斯辛辣有力的控诉。茨威格对个体的关怀、对文明的伤势、对历史的反思造就了这部传世佳作,运用社会历史批评方法对其进行解读有利于揭开文学面纱正视历史伤痛,在控诉现实的基础上也带给读者无与伦比的阅读与审美体验,这种震撼将跟随时间绵绵无尽,得以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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