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封家书

2020-01-15 03:27蒋平
意林·少年版 2020年24期
关键词:小妹谎言大哥

蒋平

父亲和母亲因为性格不合,从我们懂事开始,家里的争吵声就没有断过。一天深夜,我们又一次被父母的争吵声惊醒了。父亲的大嗓门几乎满院子人都听得见:“既然合不来,那就好聚好散吧。老大归我,你带着老二和小三明天就离开这个家,永远不要回来!”随后母亲哭着收拾行李,天还没亮,就带着我和小妹走了。第二天起,我们正式在母亲单位的一间小阁楼里落户。

父母分家的日子,我们是在单调、枯燥和惶恐中度过的。每天放学回家,我与小妹坐在圆桌旁写作业,不时四目对望,眼神里那种对大哥和父亲的思念,尽在不言中。其实,大哥更想我们。好在父母在同一个城市工作,住所相距不远,要见面是很容易的事。尽管分居之后,母亲严禁我们再去父亲那儿串门,包括和大哥见面。但后来,每到星期天,不是我们找借口想办法打破“禁令”,就是大哥“偷越雷池”跑过来跟我们“幽会”。

一个星期天,大哥来看我们时顺带捎过来一套当时很流行的日本电视剧《排球女将》的连环画。第六期封面上,小鹿纯子一家人团圆的画面勾起了我们对家事的伤感,当小妹读到纯子整天对着爸爸问妈妈的情景,泪水马上掉下来了。

“哥,咱们给爸爸写一封信吧。你看,纯子多聪明,用一封信就能感动爸爸向妈妈认错,一家人又团圆了。”小妹一下子冒出这样一个想法。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大哥也连声称妙。接下来,我们将那个故事认真看了好几遍,然后从头到尾模仿纯子的口气炮制了一封信。从这两个月来对父亲和大哥的思念写起,一直写到母亲带着我和小妹的含辛茹苦,到我们的成绩下降,再到与大哥暗度陈仓“幽会”的酸楚和无奈。信写好后,我先念给大哥和小妹听,边读边改,直改到泪花模糊了我们三人的眼眶,才由大哥捎给父亲。

我至今记得,信捎走的第二天,是我们兄妹仨幼小的心灵最为忐忑不安,感觉度过的最为漫长的一天。

到了那天的下午,大哥赶到我的班上,说父亲看了那封信,指定要我晚上过去谈谈。我就跟小妹串通,撒谎说老师要给我补课,让她先回家告诉母亲。放学后我与大哥快马加鞭,赶到那个熟悉的院子时,父亲已早早赶到门口等我了。按父亲以往的火暴脾气,我已做好了洗耳恭听他大发雷霆的准备。但父亲见了我的第一句话,不是批评,而是少见的表扬:“那封信是你执笔的吗?写得非常好,爸爸看了很感动。”

我鼻子一酸:“爸爸,您去劝劝妈妈,咱们一块过吧。我们好想您,好想大哥啊!”见父亲一脸犹豫的模样,我心里一动:“其实,这次妈妈跟您吵架也很后悔,她一直在等您给她一次解释的机会。今晚我过来,还是经过她允许的呢。”说这句谎言时,正遇上父亲殷切的目光,我顿感底气不足,汗水顺着额角直流下来。

父亲爱怜地为我擦去汗珠,就那么一脸深情地望着我。良久,父親用他难得的笑声打破了僵局:“我很高兴,儿子,你终于长大了。爸爸答应你,这个星期天,就和大哥去接你们!”

星期天一大早,母亲蜗居的小杂房前,出现了父亲和大哥的身影。母亲显然还未从伤心的往事中反应过来。一见这阵势,当即找个借口走开了。父亲望了我和大哥一眼,然后交给我们一元钱:“你们俩,学着到市场去买一斤肉和小菜来,爸爸中午要在这儿吃饭。”这天中午,我们兄妹仨又品尝到了父亲出色的烹饪手艺,但母亲没有回来,气氛非常沉闷。一直到晚上,母亲也没有任何音讯。

父亲见情形不对,就拉着我们的手四处去找。先是去母亲单位,再是到亲戚家,最后终于在邻单位的奉姨处找着了“避难”的母亲。父亲没有开口,而是向我们努努嘴,使了一个眼色,我们开始按预定计划,将母亲围了个严实。

我说:“妈,爸来向您认错了,我们一起来接您回家!”

小妹说:“爸爸做的菜真好吃!我要爸爸!我要大哥!”

大哥说:“我要和弟弟、妹妹在一起!妈妈,我想您!”

可以想象,父亲制造的那一颗催泪弹的巨大威力。在我们的声泪俱下中,奉姨一家人也感动了,纷纷加入了“和事佬”的行列,母亲的铁石心肠在泪雨纷飞中当场就软得一塌糊涂。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感觉到了父爱那种博大的包容。父亲从一开始就听出我那句母亲后悔的话纯属谎言,因为他太了解母亲了。她是个不肯轻易低头认输的人,更何况在那个动气的节骨眼儿上。母亲后来问他:“既然你听出是谎言,为什么还要相信呢?”父亲说:“我没有相信谎言,但我相信孩子们的爱。”

程艳霞摘自《学生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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