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和一只鸟的故事

2020-01-15 06:40郭轩
新作文·初中版 2020年11期
关键词:沧州喜鹊翅膀

郭轩

那是一只喜鹊。黑白相间的羽毛泛出暗绿的光泽,嘎嘎的拖长的鸣声凄凉沙哑,一只翅膀耷拉着,羽毛凝成块状,已经血肉模糊。它再也飞不起来了,只能用双爪吃力地一蹦一蹦,径直地拖着那只受伤的翅膀,艰难地进了我家的后门。

那年,爷爷还健在,最先发现那只受伤喜鹊的是爷爷。

它的身后是一串血迹,就像一根不规则的暗褐色的线条,在我家堂屋的地面上格外醒目。那只受伤的翅膀不时有鲜血顺着翅膀的末端滴落下来。

爷爷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只喜鹊,仔细端详着那只鸟,嘴里自言自语嘟囔着:“伤得不轻呀,整只翅膀完全折断了,这八成是那帮坏小子干的好事。”爷爷生气地念叨着。我知道爷爷所说的那帮坏小子就是我家前面那排人家居住的一伙年轻人。他们很早就辍学了,整天就三五成群不务正业,在我们这一方垱七里八屯干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爷爷在菜园里拔了一些青草,有苍耳、车前子、马齿苋、芷草……他说:“这些东西都是止血生肌的良药。”他用刀把这些草切碎捣烂,就好像受伤的不是一只鸟,而是自己家庭里的某个成员。

爷爷又找来一根竹条,先把竹条削成薄薄的片状,再把这根竹片固定在喜鹊的受伤的翅膀上,最后又把这些捣碎的草药敷在喜鹊的伤口上。也许是疼痛难忍,喜鹊不时地发出刺耳的尖叫。爷爷轻抚着喜鹊的脊背,小声说:“造孽哟!别叫了,一会儿就好了。”

那年头,我们家很穷。爷爷也知道喜鹊是肉食动物。爷爷没办法去集市上买肉精心饲养受伤的喜鹊,只能每天在湖畔、沟边、水田里捡来一些螺蛳,偶尔也会去田间找一些昆虫,精心呵护受伤的喜鹊。

半个月后,那只喜鹊拖着两边不对称的翅膀,不时地跳跃扇动,有一种跃跃试飞的感觉,黑白相间略带深褐的羽毛又恢复了往日的光泽。爷爷特别高兴,他小心翼翼地为喜鹊解开缠绕了一层又一层的绷带,喜鹊发出嘎嘎嘎嘎的清脆鸣叫,那声音悦耳动听,给人心里一种喜庆的慰藉,与那时受伤后嘶哑凄凉的声音判若云泥。它仿佛在说,爷爷,太感谢您了!

松完绑的喜鹊显出很轻松的样子,总是绕着爷爷蹦来跳去。然而,它始终飞不起来。爷爷很纳闷,好端端的就怎么飞不起来呢?爷爷再次捧起喜鹊,低着头,黯淡无光的眼神似乎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他仔细地端详着那只受伤的翅膀,伤势太重,那只折断的翅膀还没有完全愈合。

爷爷依旧每天找来大量昆虫,精心照料那只受伤的喜鹊。喜鹊也俨然成为我们家庭的一员,每天从早到晚绕着爷爷跳来跳去。

约莫又过了一个星期,那天我们正在吃晚饭,那只喜鹊忽地一下跳上桌来,把我着实吓了一跳。爷爷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地上,它又跳上桌来,如是数次。爷爷说,它应该可以试飞了。吃完晚饭,爷爷捧着那只喜鹊来到门前,他将喜鹊举过头顶,使劲抛了出去。喜鹊忽扇了一下翅膀,扑棱一下飞到了我家菜园旁边的树枝上。喜鹊目不转睛地望着爷爷,发出嘎嘎嘎嘎的鸣叫,不敢再飞回来,仿佛在向爷爷求助。过了一袋烟的工夫,喜鹊一动不动待在那棵矮树的丫杈上,发出一种只有爷爷能听懂的嘎嘎声。爷爷于是搬来了矮梯把喜鹊接下来放回屋里。

又过了一个星期,喜鹊每天在我家房前屋后练习飞行。它已经可以从平地倏忽一下飞到我家后院的高柳之上了。爷爷又一次说:“该放飞了,它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爷爷把它带到劳作的田里放飞,一会儿它又飞回来了。爷爷捧起喜鹊,贴在喜鹊耳边说:“喜鹊呀,我不能饲养你一辈子,你可以自食其力了。你应该有你的生活,你还是回去吧。”好几次爷爷把喜鹊带到很远的地方放飞,好几次它又飞了回来。

爷爷无奈地看着这只放飞了又飞回来的喜鹊,心里溢满了一种莫名的惊诧与慰藉。这种矛盾的心态一直困扰着爷爷。

就这样,这只喜鹊每天随爷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爷爷走到哪里它都会飞到哪里。

爷爷一直都有一个想法,就是让它重新回归大自然,可是,爷爷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办法。

机会终于来了。那年,我大伯的女儿已远嫁沧州,那段时间她正回家省亲。我爷爷跟我姐说:“干脆就把这只喜鹊带到沧州放飞吧。”我姐答应了爷爷的请求。

临行,爷爷专门为喜鹊编了一个竹笼,还特意从集镇买来一斤瘦肉切成碎末。姐姐动身的那会儿,爷爷老泪纵横不能自已。他再三叮嘱姐姐在旅途一定要好好照顾这只鸟,甚是仔细,就像朱自清的父亲在南京浦口车站交代他儿子那样。我暗笑爷爷的迂腐和执拗,也打心眼儿敬佩爷爷对这只喜鹊的尊重和爱护。

第二天,爷爷起了一个大早送姐姐和喜鹊上路。

“那只喜鹊不知在沧州过得咋样?”好一段日子里,爷爷总是重复着这句话。

第二年春节过后,姐姐再次回老家探亲。爷爷第一时间见到姐姐,没有问姐姐一路舟车劳顿、风尘仆仆辗转的辛苦,而是先询问了那只喜鹊的事。我姐告诉爷爷,回沧州后就把它放飞了,以后再也没见到那只鸟了。爷爷说:“也许是它对你不熟悉,没有再去找你。肯定是到野外寻找生存去了。”爷爷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那年冬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早。房前屋后除了叽叽喳喳的麻雀,再也没有别的鸟了。那些候鸟或许感受到季节的变换,都纷纷飞往南方越冬了。那天,呼呼的北风刮了一下午,爷爷很早就上床了。我忽然听到屋后传来两声嘎嘎嘎嘎的叫声。在这寒冷的冬日能听到这种悦耳的声音像龙吟凤哕,我不禁为之一振。揣着好奇,我立即打开后门,只见两只喜鹊在我家后院的高柳上嘎嘎嘎嘎叫个不停。爷爷也一骨碌翻身下床,迎着凛冽的寒风,瑟缩着身子注视着高柳上的两只喜鵲。忽然间,其中一只喜鹊一个俯冲,不偏不倚歇在爷爷的肩膀上。另一只依然嘎嘎嘎嘎的在树梢上叫着。“是它,是它,就是它。”爷爷突然大喊着。

爷爷全然忘却了冬日的酷寒,他从肩上一把抓住那只喜鹊,用手掰开其中一只翅膀,确定地说:“就是它!”我上前一步扶着爷爷,看到那只喜鹊的羽翼上曾经折断的痕迹凸成一个肉团,很醒目。

爷爷百思不得其解。一年多了,喜鹊怎么就又飞回来了呢?我给爷爷耐心讲解候鸟是会明辨方向的,年年大雁南飞就像钟点一样,燕子冬天去了,春天又回来了,从不认错主人和旧巢。这都是一个道理,更何况鸟儿是有灵性的,它飞回来是向您感恩呢!爷爷揣摩着我的话,陷入沉思,颤颤巍巍地回房休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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