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青纸源流考

2020-01-18 03:32沈歆岩李晓岑
中国造纸 2020年10期
关键词:青藤染料纸张

沈歆岩 李晓岑

(南京信息工程大学科学技术史研究院,江苏南京,210044)

瓷青纸是以桑皮纸为原料,采用天然的靛蓝染料染成深青色,再经施蜡、砑光而成,是我国传统的染色加工纸。瓷青纸一般色泽厚重,质地坚韧,可分层揭开,其色犹如瓷器上的青釉,故称瓷青纸,又可称为青藤纸、碧槌纸、鸦青纸、磁青纸等。瓷青纸在明代宣德年间开始兴盛,明清两代的文人墨客又将其与宣德瓷并列,而成为明代宣德年间出产的“双珍品”[1]。明宣德年间生产出来的瓷青纸是十分名贵的御用品,大多用作宫廷写经纸。明宣宗对此评价是:“古色古香,光如缎玉,坚韧可宝”。金粟山藏经纸也是优质的手工染色纸,经染黄、内里加蜡,呈黄色或浅黄色,质地坚固结实,表面平滑具有光泽,大多也用于写经。瓷青纸结合了历代手工染色纸的加工特点,将染蓝、加厚、施蜡等制作工艺融于一身,极为难得。关于瓷青纸的起源与发展,学者们各执一词。

一些学者认为[2],瓷青纸源于明代宣德年间,其前身是北宋的瓷蓝纸,专供宋徽宗使用。靖康之变后,瓷蓝纸随之失传。300 年后的明代宣德皇帝重新开始仿制,因其色泽极似宣德瓷,而正式命名为瓷青纸,有些史籍上还写作“磁青纸”。他们的观点大多考自清代饶智元的《明宫杂詠》,书中对明宣宗御画题词:“画笔通神造化俱,万机多暇自欢娱。素馨十幅磁青纸,摹出西山霁雪画[3]”。

也有学者提出[4],瓷青纸虽根据明代著名的青花瓷命名,但出现年代则早于此。在唐代已经有用青色纸祭天的宗教习俗,瓷青纸应源于唐宋时期。而且唐宋时期所使用的青色纸通常为多张皮纸通过浸染、浆捶复合、施蜡、砑磨上光而成,所用染料为天然植物染料,符合瓷青纸作为早期加工纸的基本特点[5]。虽然当时未出现过“瓷青纸”这个名词,但确为瓷青纸的早期形象。这一观点在王菊华[4]的《中国古代造纸工程技术史》一书中有所提及。

笔者通过对现有史料进行挖掘和分析,以时间、名称为线索,根据瓷青纸的特征与制作方法进一步探究瓷青纸的起源与变迁。

1 瓷青纸的起源与变迁

1.1 两晋南北朝——青色藤纸的出现

纸的染色技术从汉代就已经出现,东汉人刘熙在《释名》中解释“潢”字时,就说此字乃染纸也。李晓岑等人[6]曾对新疆民丰东汉墓出土的尼雅纸进行过实验分析,证明了东汉时期的尼雅纸是迄今存世最早的染色纸,对染色工艺的起源研究具有标志性意义。魏晋南北朝时期,继承了汉代的染潢技术,并使之发扬光大,此时最流行的是黄色纸,称为染潢纸。

晋代写诏书和经史子集类书籍时,为了表示尊重,大多使用青纸而不用其他颜色的纸,史称“青纸诏书”。荀子等人[7]在《劝学》中提到过“青,取之于蓝而胜于蓝”,其中的第一个青字,指的就是靛青,而蓝则是用于制作靛青的植物染料,靛青染料是从蓝草中提取出来后使用到纸张染色工艺中。查阅两晋南北朝史料,发现其间有不少关于青色纸的记载。如《晋书》卷五十九楚隐王玮传中,玮临死前拿出其怀中青纸诏,流涕以示监刑尚书刘颂曰:“受诏而行,谓为社稷,今更为罪。托体先帝,受枉若此,幸见申列”[8]。《太平御览》卷六零五中引晋人应德詹《桓玄伪事》:“玄令平准作青、赤、缥、绿、桃花纸,使极精,令速作之”[9]。《北齐书• 牛弘传》记载:“永嘉之后,寇窃竞兴,刘裕平姚,收其图集,五经、子、史方四千卷,皆赤釉青纸,文字古拙,并归江左”[10]。可以看出在这一时期,青色藤纸仅供宫廷使用,极为珍贵。

两晋南北朝时期,造纸原料随着纸张需求量的扩大而增加,新开发使用了藤皮、竹、草等作为造纸原料,其中以藤皮用量最大[11]。藤的品种很多,但适合于造纸并常用的只有紫藤、青藤和黑藤,其中使用最广泛的是青藤,但这一时期的青色藤纸并未广泛投入到日常生产和生活当中,且生产出的纸也是单层纸。瓷青纸则是可分层揭开的厚纸,此时期的青色藤纸不具备瓷青纸的基本特征,所以尚不能看作瓷青纸的起源,但可作为早期染色纸来看待。

1.2 隋唐五代——青藤纸、厚纸的广泛使用

有关青藤纸明确的文字记载,最早可见于唐代文书。唐代李肇在《翰林志》一书中记载:“凡太清宫道观荐告词文,用青藤纸朱字,谓之青词”[12]。李贺也写有《绿章封事》,诗中的绿章即青词,亦作青辞,是一种用红色颜料写在青藤纸上祭天的奏章祝文。

唐代所造的青藤纸不同于前朝的青纸,通常为多张皮纸通过浸染、浆捶复合、涂布、施蜡、砑光而成,所用染料为天然植物染料,即生长在长江沿岸的蓼蓝。纸张制作与硬黄纸方法相似,硬黄纸是用原纸经过染潢、涂蜡、烫平等加工后呈半透明的加工纸,除硬黄纸以外其他颜色的蜡纸在隋唐、五代也容易制得[13]。关于青色纸张染色的原料在唐代已经改良,苏敬[14]在《新修本草》中记载:“菘蓝为淀,惟堪染青。其蓼蓝不堪为淀,惟作碧色尔”。

唐代藤纸的制造工艺精于前代,《浙江通志•绍兴府• 剡纸》中记载:“剡藤纸名擅天下,式凡五:藤用木椎椎治,坚滑光白者曰捶笺……造用冬水佳,敲冰为之,曰敲冰纸”[15]。冬天敲冰造纸,水温低,纸药不易变质,可充分发挥纸药的作用,纸张韧性更好。又经过木棰锤打,表面光滑洁白,有“白月光”之称,继而根据唐代人的习俗染成青色。

同时,藤纸的产区和产量较前代也在不断增加。欧阳修在《新唐书》卷三十一《地理志》记载“婺州贡藤纸”“杭州余杭县贡藤纸”[16];唐人李吉甫在《元和郡县图志》卷二十六记载开元时婺州贡藤纸、元和时信州贡藤纸,同书卷二十七又记载杭州余杭县由拳村出好藤纸;李林甫在《唐六典》卷三注释中称衢州、婺州贡藤纸等[17]。由此可知,唐代的藤纸产地已扩大到浙江的杭州、婺州、衢州和江西的信州等地,数量多于两晋南北朝。藤纸产量的增多致使吟剡藤的诗句增多,如顾况的《剡纸歌》中“剡溪剡纸生剡藤”、皮日休的《二游诗》中“宣毫利若风,剡纸光于月”、刘禹锡的《牛相公见示新什》中“符彩添隃墨,波澜起剡藤”、陆龟蒙的“宣毫利若风,剡纸光如月”等[18]。从晋代兴起的藤纸,在南北朝似乎没有太大的发展,但是在统一后的唐代达到全盛。

纸张加厚技术也在唐代开始普及,韩滉《五牛图》的命纸使用的就是厚纸,是一种经过两次荡料成形的夹抄纸,如将纸湿润后仔细剥离,可将其剥离成两层,剥离下来的纸张正反面都很细平。北京故宫博物院藏有吴彩銮的《刊谬补缺切韵卷》,是传世的珍贵古籍写本,此纸双面加蜡、砑光,纤维束少见,纤维匀细。潘吉星[19]经过分析,发现这种厚纸是用手工纸坊中“单抄双晒”的方式制成,即将两层湿纸一起揭下、干燥脱水而成,因而可以揭为两张、并非一张厚纸。中国制浆造纸研究院有限公司配合中国社科院考古所也曾对一些唐代文化用纸进行过分析研究,如唐大历十五年纸样及唐纸残片纸样,纸张紧密而帘纹不清,据分析是将两层纸复合起来,经施胶、捶打、加工而成,纸性更加坚韧[20]。在唐代纸样的分析中,纸张的制作原料除了麻以外,还有构皮、檀皮、桑皮、藤皮等,从侧面反映了唐代造纸原料的增多,而且70%~80%都是加工纸,涂布、捶纸、双层复合、染色、施蜡等技术在纸样分析中均有出现,涂料中矿物颜料和胶料品种繁多,反映了加工纸在唐代盛行,且加工技术水平较高[21]。唐代纸张加厚技术的普及,为进一步发展成瓷青纸奠定了基础。

由于瓷青纸呈青黑色,用墨书写不显字迹,因而将金粉分散于胶水中变成泥金书写佛经,写出的字金光烨烨,色泽鲜亮。刘侗在《帝京景物略》记载过:“有磁青纸,坚韧如段素,可用书泥金”[22]。而佛经中使用金银等贵重金属最早则开始于唐代,唐代释道世的《法苑珠林》有此叙述[23]:“震旦国之一人书大毗尼藏及修多罗藏及修多罗经银纸金书,毗尼律金纸银书,当尔书时在荆州长大明寺写经”。书中记载的银纸金书与金书银纸,描述的是用银箔为纸在上面写金字或以金箔为纸在上面写银字。现有出土文物也可证明唐代就有用泥金写经的习惯,如1978 年苏州瑞光寺塔出土的五代大和辛卯金书《妙法莲华经》,卷首为金绘经变人物图,该经卷尾部用墨题为“大和辛卯四月十八日修补记”,纸张经化验为桑皮纸,与明代瓷青纸类似。据推断,此写经卷于大和三年修补,则经纸的制造及写经年代当早于此。从纸上书法风格看“楷体遒美”,应当为隋唐时期作品。敦煌藏经洞的佛教经卷中也发现了若干用银丝栏金字抄写的瓷青纸佛经,以及山西应具、浙江瑞安、江苏苏州分别出土过五代、辽、宋等时期的瓷青纸佛经[4]。

由于瓷青纸又可称为青藤纸,为多层纸张复合而成,且用泥金书写佛经,唐代出产的青藤纸符合这些特征,因此可看作是早期瓷青纸。

1.3 宋元——鸦青纸、瓷蓝纸、绀纸、碧槌纸等名称出现

宋元时期记载的青纸一直未有瓷青纸之名,但其制作技术日益提升,外观、原料、用途等与明代以来的瓷青纸越来越接近。此间,瓷青纸的别名开始不断丰富。

“鸦青纸”这一叫法可见于宋代黄庭坚《求范子默染鸦青纸》的诗句中:“为染溪藤三百个,待渠湔拂一床书[24]”。北宋郭若虚[25]在《图画见闻志》中也记载道:“高丽使臣来中国,或用折叠扇为私觌物。其扇用青纸为之,上画本国豪贵,杂以妇人鞍马,或临水为金沙滩,暨莲荷、花木、水禽一类,点缀精巧”。此处记载的青纸即鸦青纸,也叫鹅青纸,纸色蓝黑如鸦羽而有光泽,是由高丽使者进贡给宫廷使用。《宋史》卷四八七《高丽传》中记载高丽的特产时,专门提到高丽产的白楮纸、金黄纸、金粉纸、鹅青纸等作为贡品流入中国的情况。高丽纸享有很高的声誉,上至皇室贵戚,下至文人学士,莫不对高丽纸给予高度评价[26]。据王菊华等人[27]分析,朝鲜时代所产纸一般比中国宋元时期所产纸厚两倍,多数为皮纸纸张,粗放但质地坚韧;纸的纤维较长,不像中国纸纤维那样被精细捣碎。高丽进贡的鸦青纸是用靛蓝染成青蓝色的柔性皮纸,书法家黄庭坚、金章宗及完颜璟很喜欢以此纸挥毫,后经改良成为当时宫廷御用的瓷蓝纸。明代周嘉胄[28]在《装潢志》中写道:“宋徽宗、金章宗,多用瓷蓝纸,泥金字,殊臻壮伟之观”。

根据瓷青纸颜色特点看,史料中出现过“碧纸”“绀纸”等叫法。程大昌[29]在《演繁露》中称:“今世上自人主,下至臣庶,用道家科仪奏事于天帝者,皆青藤纸朱字,名为青词绿章,谓以绿纸为表章也”。《桂海虞衡志• 志蛮》记载[30]:乾道九年(1173 年)大理国李观音等在广西横山“擎诵佛经,碧纸金银字相间”。《云南考古》[31]记载:1925年罗振玉在天津见到大理国相国公高泰明所造《维摩诘经》一卷,用绀纸泥金书。《维摩诘经》后由日本三井文库所藏,据敦煌学者施萍婷赴日所见编录的《日本三井文库珍藏敦煌遗书目录》一书来看,三井文库所藏《维摩诘经》的瓷青纸已成黑色,与罗振玉所见绀纸类似[32]。关于瓷青纸为何会变黑,《中国染织史》[33]记载:蓝色染料的原料有马蓝、菘蓝、蓼蓝等,另外有染成栗红、绀黑色的用核桃壳(或板栗壳)及其树皮、栎木树皮与坚果等的浸出液为染料;清代陈祥裔[34]《蜀都碎事》与汪森《粤西丛载》[35]也均记载:四川用楠枣榨汁及广西用胶藤汁染扇。据推测由于各地所用植物染料不同,有的染料因藏放时间过久而氧化,致使颜色加深,所以才会使此经卷呈现黑色。

根据瓷青纸的制作特点,又出现“碧槌纸”这一别称。宋代范成大[36]的《吴船录》中描述:他见到四川白水普贤寺藏成都所制经书,用银泥在碧槌纸上书写,卷首用金作图画。《新唐书• 董昌传》[16]记载:“命方士朱思远筑坛祠天,诡言天符下降,碧槌朱文不可识”。自宋代发明“捶纸法(槌纸法)”后,捶纸的方法就开始运用于各类纸张制作中。北宋米芾[37]记载道:“福州纸,浆捶亦能岁久……河北桑皮纸,白而漫,受糊浆捶成,佳如古纸……唐人以浆捶六合慢麻纸,书经明透,岁久水濡不入”。捶和浆相结合,加工出的纸张紧密平滑并有一定抗水性,麻纸、桑皮纸、藤纸等均可以制成捶纸。捶纸加工完之后再用靛蓝染料染色,宋代继承的捶纸技术已经相当成熟。

在宋代,制作靛青的原料较前代也有了进一步研究和改进,宋应星[38]在《天工开物》中详细列举出了5 种蓝色染料:“凡蓝五种,皆可为淀。茶蓝即菘蓝,插活根;蓼蓝、马蓝、吴蓝等皆撒子生。近又出蓼蓝小叶者,俗名苋蓝,种更佳”。苏颂[39]在《本草图经》云“有菘蓝,可以为淀……有蓼蓝,但可染碧,而不堪做淀”、寇宗奭《本草衍义》云“蓼蓝即堪揉汁染翠碧[40]”等,这些记载反映了蓝靛染料种类的增加以及染色技术的不断提高,使纸张染色更加成熟。

浙江瑞安出土过宋代金书《妙法莲华经》,经检验,是将3~4张优质桑皮纸通过浸染、浆捶复合、涂布、施蜡、砑磨上光而成,染纸所用染料是靛蓝染料,如马蓝、菘蓝等[41]。染成的纸张颜色类似青花瓷色,与明代瓷青纸的制作工艺如出一辙,更加证实了宋代已有瓷青纸。瓷青纸不仅用于书写佛经,也可用作书籍衬纸和卷轴的引首或包首。苏州光瑞寺出土的北宋雍熙刻本《妙法莲华经》,卷轴引首使用的就是瓷青纸,卷首还用泥金绘制各种人物图。在《前尘梦影录》[42]卷下又有记载“宋元时故楮界乌丝阑笔,笔率更法廿三叶印章十余,方用蝴蝶装宋瓷青纸面”。明朝初年,宋濂等人采辑元史,也是选用这种瓷青纸作书衣。除以上文字记载及出土存世实物外,唐宋记载的青色、绿色纸张,还有宋代袁说友[43]《笺纸谱》中“谢公十色笺”的深青、浅青、深绿、浅绿、铜绿诸色纸张,依旧未见唐宋文献有瓷青纸之名。然而,根据宋元时期的染蓝、纸张加厚等技术,以及青纸的用途与特征,可推断当时的青纸即后世所谓的瓷青纸。

1.4 明代——瓷青纸正式命名与兴盛

明宣宗善于书法和绘画,是用纸行家,他在宣德初年感到进贡纸的品种少,质量也不理想,因此下令全面提高府内的用纸质量,增加品种[44]。他要求以宫内所藏澄心堂纸和宋代金粟山藏经笺等历代名纸为标本仿制,经过一番研究,纸上盖有“宣德五年造素馨纸”之类印章的宣德纸就此出现。其间出产了各种名贵纸张,有素纸、五色纸、粉笺、蜡笺、五色粉笺、洒金笺、金花五色笺、洒金五色粉笺和瓷青纸等10多个品种,多为加工纸[45]。方以智[46]在《物理小识》中列举名纸时就谈到了宣德纸及其种类:“宣德五年,造素馨纸,印有洒金笺、五色粉笺、磁青蜡笺……宣德陈清款,白楮皮厚,可揭三四张”。书中记载的瓷青纸较厚,以靛蓝染成深蓝色,再经加工,用泥金写经和作画。

瓷青纸作为名贵纸张的一种,在明代宣德年间被大量仿制,因色泽鲜艳与青花瓷相似,而正式命名为“瓷青纸”,此时有关瓷青纸的文字记载也开始增多。文震亨[47]在《长物志》中写道“惟大内用细密洒金五色粉笺,坚厚如板,面砑光如白玉,有印金花五色笺,有青纸如段素,俱可宝”。表明瓷青纸具有坚韧平滑的特点。明代沈榜[48]在《宛署杂记》中记载道“大瓷青纸十张,价一两”。可见瓷青纸在当时十分名贵。《樊榭山房集》卷三十九和《奁史》卷四十八[49]均明确记载过“明宫妃写金字经多用瓷青纸”。通过这些古籍史料的记载,不难发现瓷青纸在当时十分稀有,是专供皇室及贵族写经使用的名贵纸张。此外,在瓷青纸的制作基础上还衍生出一种名为羊脑笺的纸。清代沈初[50]在《西清笔记》记载:“羊脑笺以宣德瓷青纸为之,用羊脑和顶烟墨窖藏久之,取以涂纸,砑光成笺”。其纸黑而有光,用于写经,历久不坏,又不易虫蚀。

明代的瓷青纸品质精良,多用宣纸制作,按厚薄分为单宣、夹宣、二层、三层、四层等,单宣又有各种规格的棉料单宣、净皮单宣、特净皮单宣。夹宣是在抄制时把纸浆加稠而使纸张加厚,二层或三层的夹宣则是抄两次或三次,将纸浆抄出时趁湿叠在一起,微干压之,后将压榨过的湿纸幅贴于焙墙上干燥,即成为2~3 层的厚纸[23]。若将纸张湿润后仔细剥离,可分成两层或三层,剥离下来的纸张正反面都很细平。用夹宣纸制作的加工纸通常用于书法,其标重和厚度可根据需要而定,用于临摹者薄一些,用于写经者厚一些。瓷青纸则是采用二层或三层的夹宣制作,除写经外,还可用作裱画的禙纸或制作册页。

明代对瓷青纸的制作技术进行了改进,主要体现在制靛和染色方面。宋应星[38]在《天工开物》中对制靛的描述是:“凡造淀,叶与茎多者入窖,少者入桶与缸。水浸七日,其汁自来。每水浆一石,下石灰五升。搅冲数十下,淀信即结。水性定时,淀沉于底……其掠出浮抹晒干者,曰靛花。凡蓝入缸,必用稻灰水先和,每日手执竹棍搅动,不可计数,其最佳者曰标缸”。与《齐民要术》所述方法比较,可发现水浸时间和石灰用量均增加。打靛也是制靛过程中至关重要的一步,《物理小识》[46]中有关于打靛的记载;“撞水必力士,一气三百余杵则成,溪歇一杵挏水无声则靛不佳”。打靛技术的熟练程度与靛蓝沉淀质量的好坏直接相关,当原料充分发酵后加入沥石灰,随后需两人成犄角之势用靛耙猛力推搅,直至出现靛花。只有技术娴熟,对于打靛的时间、次数、速度有着丰富经验[51]的打靛工匠才能做到这种程度,。宋应星还详细总结出5 种蓝色染料:“凡蓝五种,皆可为淀。茶蓝即菘蓝,插活根;蓼蓝、马蓝、吴蓝等皆撒子生。近又出蓼蓝小叶者,俗名苋蓝,种更佳”。吴慎因[52]在《染经》中关于“顶色”的描述:“明兰宝翠,兹浆鲜红,至次年春夏可变成熟红如天青缎”。靛青颜色深蓝发红,并泛有光泽是质量好的标准。

宣德年间,宣宗下令对纸张进行大量仿制,使瓷青纸制作得到进一步发展。这一时期的手工纸制作技术不但积累了唐宋时期的造纸经验,而且对之后清代造纸技术的改进也有很大影响,在造纸史上起着承前启后的作用。

2 结 语

经考古发现的众多经书均与宗教和祭祀有关,常被运用在佛教的手抄绘本上,瓷青纸的出现与繁荣,与佛教写经的需求有着紧密的关联,是我国造纸史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国古代瓷青纸的演变与发展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从唐代出现青藤纸,到明代瓷青纸被正式命名,体现了我国造纸原料的不断增加与改进,以及手工纸加工技术的不断发展与创新,见证了我国古代造纸工艺的成长。魏晋时期青色纸的出现,染色加工纸正式登上历史舞台;隋唐五代造纸原料扩大、纸张制作技术改良,瓷青纸初具雏形;宋朝造纸原料、造纸技术进一步改进,瓷青纸加工技术成型;到了明代,明宣宗下令对瓷青纸重新进行仿制,并对其正式命名,成为驰名中外的名贵御用写经纸。一种名贵纸张的产生,浓缩了一部我国造纸史。从瓷青纸的发展与演变过程,可以窥见我国整个古代造纸技术的发展,经过历朝历代对纸张技术的精益求精,才有了如此多精美纸张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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