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之杏

周永康

那是杏儿时印象最深的一件事。

1998年家乡爆发特大洪水，那时他才6岁。

杏听着子弹般的雨点在房子上噼啪作响，大人们焦躁不安的脸像锅巴一样难看。突然，站在三楼凝视天际的父亲大叫他们上楼。母亲立马拉着杏往楼上跑，杏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挣脱母亲的手，回头抱起自己的画册和画笔，然后猛地上了楼。

天边一条绵长的白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变粗，变大。那是洪水。长江倒灌，鄱阳湖暴涨的湖水冲破了村里的圩堤，吞没了一切，包括家后边的一小片茶地。

几天后，大水才退去。

杏一家暂时回到了武夷山下的外婆家。杏出生在这里，名字也来源于这里的银杏树。这片赣南的土地蕴藏着巨大的潜力，黏湿厚重的酸性红土壤极其适合茶树的生长，但因销路不好，许多茶叶只能任其在枝头老去。

这里是国家级贫困县，比长江畔父母家的村子还要穷。

但杏很喜欢这里，他喜欢在成片的茶地中穿梭，喜欢去嗅茶叶的清香，但他最喜欢的还是用画笔去记录这一切。绿的茶，红的日，黄的杏叶，被他画在了一张张纸上。

杏一直随身带着那本小小的画册，有两页画他经常翻看，一张是父母家的矮房和房后的那片茶地，另一张是外婆家的红土地与银杏树。

2010年杏参加高考，选填专业的时候，他果断选择了工商管理专业。杏如愿考上了外地的大学，全村凑了一笔钱给他做学费。

大学毕业后，杏没有回来，似乎一直在忙碌个不停。父母则在家忙着打理那一小片茶地。

2015年，一队年轻人走进杏外婆家所在的赣南。他们自称是“黄金原野”项目的成员，已签下了帮村民精准脱贫的“军令状”。

考察土地，与村民结对子，组建销售公司，建立茶莊和合作社，制定计划，引入一大批农业技术……“黄金原野”团队干得红红火火，原本贫困的农村焕发出巨大的活力。

“红土银杏”，这是“黄金原野”项目计划的牵头人给当地的茶叶取的品牌名字，他还亲自设计了徽标——一片金黄的银杏叶。

借助品牌包装和良好的销售渠道，茶叶卖出去了，村民们脱贫了。

在武夷山区完成扶贫工作后，“黄金原野”团队转战鄱阳长江一带。

杏来消息说要回江西了，父亲很高兴，还说要让他认识一下“黄金原野”的年轻人。

但一场大雨突然而至，杏的父母被困在了屋顶，不过救援的冲锋艇很快就来了。从远处看救生艇就像一片长长的茶叶漂在一杯茶水上，带来的是希望。近些，他们看清了艇边的金色大字“黄金原野”。

转移到安置点后，杏的父母和其他村民立马得到了妥善的安排。父母了解到，这是“黄金原野”的牵头人主动承接组织的救援活动，而且他就在现场。父亲询问时，旁边的人指着前方一个在雨中指挥人们搬运物资的年轻人给他看。

黄昏中，雨水在灯光下串连成线，模糊了视线，但那身影父亲依然感到熟悉，制服背后是一片金黄色银杏叶的图案，身侧防水袋里装的小本子分明是一本略微泛黄的画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