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又不是我

2020-02-22 03:13冯唐
智族GQ 2020年12期
关键词:赔率获奖者诺贝尔文学奖

冯唐

诺贝尔文学奖:

见信好。

2020年10月8日,农历庚子鼠年,寒露。我人在伦敦,还沉浸在两个星期前写完第七个长篇小说《我爸认识所有的鱼》的巨大欢喜中。细细想来,至今为止,再也没有比写完一个长篇小说更让我欢喜的事儿了,其他好事兒的欢喜程度在一个数量级之下。

我想想今年莫名其妙而来、还不莫名其妙而去的新冠病毒,我想想二十年前第一个长篇小说《万物生长》也是在亚特兰大(而不是北京)完成,我烤了一根油条,热了一碗豆浆,我想,尽管有新冠疫情,现在的地球还是比二十年前的地球小了很多,二十年前,整个亚特兰大的任何一个清晨也配不齐一根油条和一碗豆浆。

伦敦的清晨又下起了雨,我又感受到了写完长篇小说的欢喜,为了让油条配豆浆的清晨更加欢喜,我开了一瓶Krug香槟,给自己倒了一杯,细碎的气泡从杯底一串串升起。

油条、豆浆和Krug在口腔里纠缠的过程中,我翻了翻微信朋友圈,好些朋友在谈论诺贝尔文学奖,说,格林威治时间8日中午就会公布获奖者。我看了看诺贝尔文学奖赔率表,我好几个还活着的朋友都在赔率表上,有两个还在我微信朋友圈里,我忽然意识到,诺贝尔奖这件事竟然和我有关。

格林威治时间8日清晨之前,我对诺贝尔文学奖一直持“笑看落花”和“不以为然”的态度:瑞典的人口不到北京的一半,斯德哥尔摩的人口不到朝阳区的一半,瑞典文学院的成员数目远远小于常住北京CBD的仁波切数目,多数没在中国生活过的西方文学专家以翻译文本判断汉语的美好,多数历史上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书一年没有一万个地球人间读。当然,我为所有得奖者开心,毕竟是个有调性的国际大奖,毕竟有笔奖金,可以不事生产,每天油条、豆浆、Krug,过它几年闲散时光,再写一本长篇小说。

但是在8日的清晨,我忽然意识到,诺贝尔文学奖就在我身边啊,我好几个朋友都是获奖热门人选啊,我也有三本长篇小说和一本短篇小说集被翻译成了法文、英文和意大利文,今年的获奖者马上就要公布了,也可能就是我啊。

我默默把手机从静音调成了有声。听说,诺贝尔文学奖甄选过程严格保密,评委会会电话通知获奖者。但是,评委会知道不知道我的手机号码呢?

油条和豆浆吃完、Krug还剩半瓶,最新消息在微信朋友圈里出现。唉,电话没响起,今年获奖者不是我。恭喜美国女诗人Louise!

竟然真有人给我发微信红包,安慰我那颗没得奖的心,红包留言:安慰未来诺奖得主;没事,还有明年;在我心中,您才是获奖者,等等。我算了算,收到的红包钱够买8日清晨的油条、豆浆和Krug了。

我的朋友,中国资深男诗人沈浩波写了一首诗:

只有这一句富有诗意

美国女诗人获得

诺贝尔文学奖的夜晚

我的朋友圈垦很多人

在讨论这件事

但只有一句富有诗意

来自最大的网上书店

当当网的老板

俞渝女士

她一直在等这个结果

现在结果出来了

她发出了一声哀叹

“诗歌拉不动销售”

2020.10.8

我唱和无题短诗一首:

2020后,后半生,没什么理想可以想

只想活得长一点,得个诺贝尔奖

没准还能得俩,一个医学奖,一个文学奖

我今年49岁,明年50岁,我一直隐隐担心,如果人类平均寿命真升到100岁,我的余生如何度过。我心目中的文字英雄,除了亨利.米勒,50岁之前,都挂了,50岁没挂的,都不写了。2020年10月8日之后,我知道我该如何度过余生了:继续做事、成事,继续写小说、写诗,每年10月8日前后,寒露前后,把手机从静音调成有声,等待从瑞典文学院打来的电话响起。

余不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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