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生门

2020-03-02 17:00陈萍萍
剧作家 2020年3期
关键词:老婆子

■ 陈萍萍

时 间日本平安朝代(横跨30 年)

地 点日本

人 物行脚僧 年龄横跨十八至四十八,高高瘦瘦,最终顿悟了

家 将 二十多将近三十岁,在善恶之间、坚守与抢夺之间挣扎

老婆子 六十多岁,身材矮小,可怜的贫苦人。在饿死和活着、偷盗与善念的边缘生活

武 弘 二十六岁,贵族。拥有武士帅气的外表,内心却软弱无力。穿着浅蓝色绸子外衣,头戴城里人的花式老帽

真 砂 十九岁,左眼角有一个黑痣,小小的瓜子脸,武弘的妻子。现代人称“AB性双子人格”,即拥有真实的、完全不同的两面人格,看似矛盾,却能合二为一

多襄丸 三十多岁,活脱脱的强盗

巫 婆 就是武弘

小女孩 老婆子收养的女儿

审判员三人

[幕启。

[天气寒冷,雪花纷纷,在北风呼呼声中,灯光渐亮,微弱中隐约可见舞台中匾额上的“罗生门”三个字。

[一个行脚僧(高瘦)背对着观众盘腿打坐。行脚僧 (静静地敲打木鱼)咚,咚,咚……

[身穿粗布衣服的家将从丛林中小跑前来。

家 将 (自言自语)嗬,好大的雪啊!

[家将摘下头巾掸去头发上的雪,甩了甩身上,顺便打量了僧人一眼。

家 将 (听着木鱼声)嗬,我还以为这儿不会有人呢!

行脚僧 (继续敲木鱼)活着的就我一个,死了的倒是不少。

家 将 (点头冷笑道)大和尚,我发觉你说话有几分意思哦!

[家将抬头望着天,伸手感受雪花,听着风声。

家 将 唉……我看这雪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怕是要在这儿过夜了。(四处张望开始收拾,随后向内门望去)

[行脚僧没有理会,继续敲木鱼。

[家将捂着嘴巴朝里面走去,走过横七竖八的一具具尸体,踢开挡住去路的死尸。

[家将开始收拾茅草,打算睡在这里。忽然,有个东西在动……

[行脚僧敲木鱼的声音越来越急。

家 将 (被吓了一跳,往后缩,呼吸急促道)

谁!……谁在那儿!

[行脚僧也被吓了一跳,站起来。

家 将 (既恐惧又好奇)……出来!

[一个像猫一样蜷缩的老婆子抱着一个死人头出现。

[灯光打在老婆子身上。

[她身穿一件棕色衣服,又矮又瘦像只猴子似的,双手正在抚摸那个尸体的头。那尸体的头发乌黑秀长,一看就是个女人。忽然,老婆子一个起身,抱着头颅慌张逃走。家将急忙拦住去路。两人在尸体堆里扭打起来。家将按住老婆子的胳膊,将她摁倒在地。

家 将 (狠狠地)你在干什么!

[老婆子怒目而视,就是不作声。她两手发着抖,气喘吁吁地耸动着双肩,睁圆大眼,眼珠子几乎从眼眶里蹦出来,像哑巴似的顽固地沉默着。

家 将 (狠狠地)老实交代,不说我宰了你!

行脚僧 施主算了吧,只是个老人家。

[家将一把松开她,老婆子摔在地上。

行脚僧 阿弥陀佛……

[老婆子喘气。

家 将 (放缓了语气)我不是巡捕厅的差人,是经过这门下的行路人,不会拿绳子捆你的。你只要告诉我,这个时候还在门楼上,到底干什么?

老婆子 (抚摸她的脸,呆呆地)瘟疫……死了……

家 将 (好奇地质问)你认识她?

老婆子 (平静地)认识……都快30 年了,我来送她最后一程。毕竟,她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

[老婆子说着抚摸起死尸的脸。

家 将 嗬,吹牛吧你,就她这样子,满脸褶子,眉毛掉了,尸身臭烂得不行,她是美女,鬼都不信吧?(转念一想,蹲下来凑近笑道)她若真是美人,你就跟我说说,也好让我解解闷。

[行脚僧一脸冷淡,转过头去不想再听了。

行脚僧 (叹气)我可不想听。

家 将 怎么了和尚,这点乐子还不能有了?你们出家人是没有七情六欲的,可我不是啊,这漫长的夜连个女人都没得想,也太孤独了!再说了,你听了,心里指不定比我还激动呢!

[行脚僧无语。

家 将 (转头对老婆子嬉笑)哎,老婆子,你说,你说……

老婆子 我不想再提了。

家 将 (气道)你!你不说,我就去巡捕厅告你,偷盗尸体!

[老婆子在被威胁、被抓和不愿提起往事之间纠结了一会。

老婆子 她……本是若狭国国府的武士——金泽之武弘的妻子,名叫真砂。

[行脚僧一听顿时大惊失色——不禁双手合十。

行脚僧 阿弥陀佛……

老婆子 她年轻的时候,拥有这世上任何女人都想要的、一张最完美的脸。

[老婆子一边说着一边为尸体乌黑的长发梳头,回忆。

老婆子 两道弯弯的眉毛,一双只要你看上一眼就会心动的眼睛,两片殷红色的唇,娇羞可爱。她温柔的时候就像月亮一样柔和,笑起来又像是太阳,能瞬间驱散乌云,照亮你的世界。

[古典音乐起。

[隐约烛光中,白纱(流苏)上显出真砂的优雅舞姿。她端庄美丽,武弘在一旁弹琴。

[回忆灯光暗去。

家 将 唉……只可惜再美的女人都一样,皮肤会皱,身体会臭,眼珠儿比死鱼还要难看,死了就像狗一样被人拖到了这门上。(感叹)她终究逃不过命运啊!

行脚僧 阿弥陀佛。佛说众生皆苦。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则不痛;若心动……

家 将 (不耐烦)打住吧大和尚!与其听你发表那些空洞的大道理,我还不如听雪声呢!

[家将觉得无聊,张大嘴巴打起了哈欠。老婆子继续摸尸体头发,开始一根根拔下来。场面似乎安静下来,忽然,家将猛地惊醒,蹲下靠近老婆子。

家 将 (恍然大悟,质问)不对呀老婆子,那她一个贵妇人怎么会死在这种地方?这里头肯定有事儿!

老婆子 没有!没有了……

家 将 你肯定还知道什么!是不是?

老婆子 (回忆起往事,有些疯狂)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老婆子有些害怕。

家 将 (催促)你说呀,我来帮你分析分析。

行脚僧 (哀叹)只怕她说了,你也不会懂的。

家 将 (好奇)哎,大和尚,你也知道啊?那这就更有趣了!(怂恿)要不,你来说说?

行脚僧 (感叹)我也再不愿想起那件事了。

老婆子 (吃惊问)你指的是那件案子?

家 将 (着急)到底什么呀?

行脚僧 (感叹)三十年了,至今我还记得,它让我再也不敢相信人性了。

[老婆子点头,全身不禁颤抖起来。

老婆子 (有些激动和不安)我也想不通,我至今都想不通究竟发生了什么?

[老婆子说完把头埋在双腿之间,不想面对。

[家将越发好奇了。

家 将 (生气地一拍头巾)哎,你们倒是直说啊,别一来一回踢皮球,整得就我一个愣头青似的!哎说说,那个是什么案子啊?

[老婆子睁大双眼,模样恐怖。

[木鱼声再次响起,声音变得紧凑。

行脚僧 案子……是一个男人被杀了!

家 将 (松了口气,无所谓道)哎,只死了一个人,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家将起身,不禁指着头顶的牌坊。

家 将 你就单说这扇罗生门吧,上头还不知道吊死了多少人呢,无主的尸体都跟蚂蚱似的堆在了一起。这年头,死了简单,活着才真他妈难!

行脚僧 (边感叹边加快敲木鱼)你说的对!这三十年来,接连的战争、地震、台风、火灾、饥荒、瘟疫,一年一年,饿殍遍野,我都记不清了!可是……(停止敲木鱼)即便如此,我从未听过那样可怕的事。

家 将 (好奇道)可怕?

[忽然,老婆子惊慌地一把扯住家将的衣袖。

老婆子 那三个人,我一个也不相信!

家 将 什么三个人?

老婆子 (激动)就是我要说的三个人!

家 将 那你别急,慢慢说呀。

[老婆子努力抑制住亢奋,一句一句说起来。

老婆子 (回忆)三十年前的一天,天灰蒙蒙的,我照例到后山去砍杉树枝来当柴火。

[行脚僧的木鱼不急不慢地响。

老婆子 在灌木丛里,我看见一顶漂亮的仕女帽挂在树上,我把它放在手里看了一会,好奇地往前走,结果……

[老婆子激动地边说边起身,眼神里充满了回忆。家将跟着她的步伐。

老婆子 就在那个草地上,我看到了一把年轻女人用的木梳子。等我靠近时,我看到了……

[老婆子从一开始的激动变得突然迟疑。

家 将 (急促问)什么呀?

[老婆子吓得跌坐在地上。

老婆子 (惊恐)一具尸体!

家 将 还……有呢?

老婆子 (略微迟疑,摇头慢慢道)没有了……那地方只有那么一点东西。

[老婆子起身躲避到另一侧。

家 将 (质问)不会吧。

行脚僧 (感叹)那死者,我也见过。

家 将 (好奇地追问行脚僧)你也见过?

行脚僧 是在前一天的中午,从关山去往山科的路上,我看见这个男人同一个骑马的女子在一起走。马是枣红色的,两络长鬣披在脸上,俊美纤细,马的高度大概是四尺吧。我是出家人,所以不大内行。那男的……

[家将越听越起劲儿。

家 将 (好色脸孔,凑近问)有女人?等等,你先跟我形容一下。

[行脚僧脸上没有表情。

家 将 (期待)啊?

行脚僧 (面不改色)她当时低着头,我没看清她的脸,只见到穿着胡枝花纹的衣服。

[家将一听觉得没劲,甩手走开。

行脚僧 没想到他们的命运竟会是这样,真是人生朝露,电光石火,煞是可怜啊!

[行脚僧说着双手合十,低头祈祷。

家 将 哎,那凶手呢?凶手谁呀?

老婆子 凶手就是三十年前大名鼎鼎的多襄丸!

家 将 多襄丸?那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肯定是抓不着了。(回身想走)

老婆子 抓着了!

家 将 (惊奇回问)什么时候?

老婆子 约摸初更时分,他被一个捕快看见从马上跌下来,伏在栗田口石桥上呜呜叫痛,身边还散乱着一把没鞘的刀、包牛皮的弓、黑漆箭筒,还有十七支鹰毛箭,这些全都是死者的东西。

行脚僧 此前,鸟部寺宾头卢大佛的后山上死了一个女香客和一个小女孩,也是他干的,他最终会从马上跌下也是因果报应啊!

[旁白:“报应,报应,报应……”

[老婆子、行脚僧、家将都被吓了一跳,觉得很恐怖,同时分别面向左右后三个方向望去,然后跑开。有一种寻找声源的感觉。

[忽然,多襄丸:“哈哈哈……”狂笑的声音响起。

[多襄丸大笑着打了个滚上台,手被绳子反绑着,虽然歪着脸倒头在地,却很得意。

[流苏后站着三个戴着面具的人,是审判者。

[多襄丸眼神犀利,先起身走近观众,用手指指指点点来恐吓观众,后走到审判者边上。

多襄丸 (一吐唾沫)呸!

[审判者怒击敲权杖,多襄丸吓得跪下。

[多襄丸转头笑着,转为怒目瞪向观众。

多襄丸 哈哈哈,哼,说我多襄丸是叫马给摔下来的啊,放你娘的屁!

[审判者怒击权杖。

多襄丸 (跟观众对话式)这是只有这种下等人才有的下贱想法!杀一个人,对我是家常便饭,并不如你们所想的算一件大事。不过我杀人用刀,你们杀人不用刀,用你们的权力、金钱,借一个什么口舌、一句话就杀人。当然不流血,人是还活着,可是这也是杀人呀!要说犯罪的话,到底是你们罪大,还是我罪大,那就说不清了。(讽刺地一笑)

[审判者怒击权杖。

多襄丸 (昂然的态度,硬气道)反正我这颗脑袋迟早得挂在樗树上,那便请判我死刑吧。杀了那男的的,的确就是我多襄丸!哈哈……

[音乐起。

多襄丸 (顺势扑倒在地上,回忆道)是昨天中午过后,在那条山科大路上,我碰见了他们夫妻俩。恰巧那个时候,吹过来一阵凉风,我一眼就瞧见了女子的容貌……

[中央灯微暗,武弘和真砂开始出现。

[多襄丸享受的眼神陷入回忆中,嘴角浮出一丝淫笑。

多襄丸 要不是那一眼啊,那汉子也不至于让我给杀了!可是……(眼神坚定)我一点也不后悔,因为那女的长得实在是太美了,就像是一尊女观音!她的眼睛就像孩子一样纯真,若只见了一眼就见不到了,我不甘心!我立刻动了念头,一定要得到这个女人,即使要把男的杀死,也干。当然了,如果能不杀那男的也能得到那女人,也没

什么不好的。不,当时我是那样想的,尽可能不杀,一定把女的搞到!

[多襄丸淫笑着,躲窜在偏僻树林后。

[灯搭在舞台中央的草地上,穿着武士服的武弘牵着戴着薄纱仕女帽的真砂出现在舞台中。他们慢慢走向舞台中央,两人恩爱地坐下歇息,真砂温柔地擦去丈夫脸上的汗水。

[多襄丸从背后偷窥,眼里都是羡慕,逐渐靠近他们。

[忽然,武弘发现了他,赶忙起身将妻子护在身后,防备地拿出武士刀挡在身前,十分警惕。

[多襄丸不自觉靠近了真砂,真砂躲在丈夫身后偷偷看。

[多襄丸一脸无所谓,悠闲地拍死了身上的蚊子。

[武弘一脸严肃,只是警戒并没有呵斥吓唬,也没有直接拔刀。暗示了他生性怯懦。

[多襄丸嬉皮笑脸,突然拔出了腰里的长刀。

[武弘向后退了一步,摆起了接招的姿势。多襄丸 (嘲笑着,心里知道这男的是个怂货)哈哈哈……放轻松,放轻松!我没有恶意的!

[多襄丸掉转刀锋,把刀柄递到武弘面前。

多襄丸 (笑道)怎么样,好家伙吧?拿去看看。

[武弘一脸的戒备怀疑。

多襄丸 老实跟你说,那边山上一座古坟里,我刨出了很多古镜啊、刀剑什么的,我已偷偷埋在山后乱草堆里。如果你们要的话,随便给多少钱,贱卖给你们了,怎么样?

[多襄丸把刀递给了他。

[武弘渐渐放松了警惕,内心起了贪念。他从多襄丸的手里接过刀来仔细端详,挥舞试刀。

[真砂也好奇地瞅。

[多襄丸的眼睛一直盯着真砂看,不时露出笑容。

武 弘 真的假的?

多襄丸 真的!就在那片山坡上,我给埋起来了。谁也不知道,树林那边,我带你去?武 弘 (想了想,把刀还给多襄丸,警惕道)你先走!

多襄丸 好!(苦笑了一下,提刀领头走去)

[武弘拿刀跟在后边。

多襄丸 (忽然回头傻笑,吓了武弘一跳,又笑着)呵呵……走!

[多襄丸下。

武 弘 (转身对真砂道)你待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真 砂 (温柔地点点头)嗯。

[灯光隐去,只留下真砂那一角,音乐起,真砂的倩影在梳着头发,美丽动人。

[一会儿真砂的灯光隐去,另一角马上接着亮起来,多襄丸与武弘一前一后穿梭在竹林里。

[多襄丸不时拿刀拨开草丛。

武 弘 (提刀警惕问)到了没有?

多襄丸 (回头笑道)就在前面了。

[多襄丸开始查看附近地形。

武 弘 (警惕问)到底在哪?

多襄丸 (随意地用刀朝前一指)就在那株杉树下。

[武弘急急忙忙地跑到杉树前面,背对着多襄丸。

[多襄丸嘴角一笑,右脚猛地将武弘踢倒在地,一脚踩在他的后背上,拿刀对着他。

多襄丸 (奸笑)哈哈哈……

武 弘 (拼命挣扎)快放了我!不然我要你的狗命!

[多襄丸拿出腰间的一根绳子,将武弘反手绑住。

多襄丸 (威胁)再敢动,老子就一刀宰了你!

武 弘 你知道我是谁吗?

多襄丸 (威胁道)那你知道我是谁吗?(见武弘的怂样)哈哈,我管你天皇老子还是地府阎王,见了我多襄丸都得乖乖地听话!哼。

[武弘顿时吓得一愣。

多襄丸 (见武弘怂了,很有成就感,仰天大笑)哈哈哈……

武 弘 (思索道)你放了我,要多少钱都给你!

多襄丸 哈哈哈……

[多襄丸顺势将武弘紧紧绑在树下。

武 弘 (挣扎地大喊)放开我!放开我……

[多襄丸对视武弘一双怒目而视的眼睛,抓起一把草将武弘的嘴塞满。

[武弘痛苦地怒吼,但却很无力。他头上的花式老帽在拉扯中散落在肩上。

[多襄丸一把扯下武弘的帽子,戴在自己头上,得意洋洋地炫耀,转身朝山下真砂的方向跑去。

[武弘拼命怒吼……

[紧张的音乐响起,武弘这边灯光暗去,另一侧真砂的灯光紧接着亮起。

[树林中的草地上,真砂背对着多襄丸,露出侧脸,安安静静地坐在石头上,一边梳头一边等候。

[多襄丸喘气地跑来,见到真砂时却放慢了脚步,一步步靠近她。

[真砂听见窸窸窣窣的草丛声响,拉开薄纱回头一看,只见多襄丸,吓了一跳,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

多襄丸 (伸手上前)你别怕!你的丈夫突然发了急症,现在很严重。

[真砂吓了一跳,脸色苍白,冰冻住了似的看着多襄丸。

真 砂 (紧张问)他现在在哪里?

多襄丸 (一把拉起真砂的手)就在那边的树林里。

[真砂吓了一跳,“啊”了一声,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多襄丸拉着往树林里奔去了。

[伴随着多襄丸的奸笑,二人跑了一会。真砂有些害怕地退后了几步,想松手。多襄丸却一把抓紧她,嬉皮笑脸地摘下她的仕女帽,随手往后一甩。[真砂吓得不知所措,被拉着继续跑。[到杉树前,真砂看见丈夫被绑在树下,吓得想哭。

[武弘在痛苦地挣扎。

多襄丸 (靠近真砂,想去摸她的手)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真 砂 (急促)浑蛋!

[忽然,真砂从怀里拔出小刀,朝多襄丸的侧腹刺去。 多襄丸“刷”地闪开身子,真砂的小刀接二连三地猛砍过来,两次、三次、四次…… 都落了空,她已经精疲力尽,喘着粗气,跌倒在地。

[武弘一边痛苦挣扎,一边紧张地盯着两人来往厮杀,无奈绳子太紧了。

[多襄丸一直防守,从未进攻,像逗鸟一样逗真砂玩。真砂的刚烈让他更加起了征服欲。

[多襄丸趁空左手一把抓住了真砂的右手,狠狠地掐住了她拿着小刀的手腕骨。

[“哧溜”的一声,刀落地,真砂被多襄丸抓在手里。

[多襄丸激动地将她搂在怀里,真砂痛苦地挣扎。

[他们俩的身体完全贴近,多襄丸的右手贴着真砂的胸搂住她,像着了魔似的强吻她。

[真砂用力扭转脖颈躲避着,忽然,她狠狠地咬了多襄丸的手臂一口,多襄丸疼得使劲一甩。

[真砂摔倒在地。

多襄丸 (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嘴角一笑)哼,有点意思!

[真砂远远地看着丈夫,拼命反抗靠近自己的多襄丸,很是无助。

真 砂 (哭喊)放开我!放开我!

[多襄丸兴奋地拉着真砂的手,穿梭在树林里,一阵淫笑。

[武弘这边灯光渐暗,他听着妻子的喘息声和多襄丸的笑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音乐起。

[树林深处,隐约可见一对男女身影。真砂想跑,被多襄丸拉住,一把抱在怀里。两人这样来回几次后,真砂的手主动搂住了多襄丸的脖子,嬉笑着相拥躺下。

[音乐中,真砂展现妩媚的身影,挥动腰间的丝带,在树林里拉着多襄丸翩翩起舞,解放自我。

[音乐结束,多襄丸起身走了出来,捡起地上的刀。

[真砂整理衣服从树林后出来,眼巴巴望着多襄丸,见他打算转身离开,上前一把拉住他。

真 砂 (急促)等一等!让两个男人知道我这可耻的事情,比让我死还要糟!

[真砂温柔地抚摸多襄丸的胸。

真 砂 要么你死,要么……(回头看武弘一眼,狠狠道)他死!我会跟随活下来的那一个。

[多襄丸犹豫了,自己只是强盗,本不想杀人。

[真砂抓住多襄丸的手,放在自己的腰带上引诱。

[多襄丸步步后退。

真 砂 (魔鬼般的温柔地笑道)要么你死,要么他死,我会跟随活下来的那一个。

[多襄丸跟随她的眼神,为她的身体着迷。

[多襄丸回头看了一眼武弘,提刀走了过去。

[武弘吓得身体往后缩。

[多襄丸没有一刀杀他,却一刀解开了绳子。

[多襄丸将刀丢在地上,连连摆手,暗示他比武。

[武弘“呸”地一声吐出嘴里的土,捡起刀怒目而视,厮杀一触即发。

[真砂吓得躲在树后看,气氛十分紧张。

[第一个回合,武弘占了上风;第二个回合多襄丸占上风;三个回合之后,多襄丸一刀,武弘毙命。

真 砂 (惊恐万分,一声尖叫)啊!

[真砂吓得跑开了。

[武弘倒地。

[多襄丸强壮的侧影。

[灯光暗去。

[灯亮起,多襄丸双手被绑着跪着。

多襄丸 (跪在地上,得意洋洋)啊……我到底是遂了心愿,得到了那女人,还是在她丈夫的面前!哈哈哈……

[忽然,多襄丸一脸认真地看向观众。

多襄丸 (严肃道)是,我本来没有打算杀人,可那女人却发疯似的拖住我的胳膊哭喊道:“你死,或是我丈夫死,两个人必须有一个得死。”直到那时候,我才下决心杀死那男的。我说这话,你一定以为我比你们残酷,那是因为你们没瞧见她两眼射出来的光芒。(嘴角微笑,兴奋道)我一见那目光,觉得即使会被天雷劈死,也必须要这女人做我的妻子。要她做我的妻子,这就是我那时唯一的心愿!这不是你们所想的下流的情色,若是那样,我早一溜烟跑了,也就不用那男子的血染红我的刀子了。(狠狠道)我要杀了那男的,也要堂堂正正地杀!我解开了他身上的绳子,叫他同我拼刀。我们斗了二十三个回合,整整二十三啊,直到现在我还暗暗地佩服他哩!同我交手、能够上二十回合的,天下还就只有他一个人呢。(高兴地一笑,怀疑的眼神)什么?你说那女人去哪了?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我杀了那汉子,第一时间去看那女人,不知怎地她已经不见了?我不知她逃到哪里去了。对,她害怕了!在山路上,刚才女人骑的那匹汗血宝马,正在安静地吃草呢。可能在我们开始动刀时,她已逃出去找人救命去了。想来我之所以会看上那女的,就因为她性情刚烈!想不到,到头来不过就是个寻常女人,我也不想再去找她了。(面对观众的质疑)……什么?那把杀人的刀啊?我当天进城时就扔掉了呀!呵呵……什么?那女人的小刀?(恍然大悟)对对对,那看起来像是个值钱的好东西,当时我完全给忘记了,这倒成了我多襄丸强盗史上的败笔哦,哈哈哈……

[一边是多襄丸的奸笑声,另一边是真砂严厉的画外音“骗人!骗人,都是骗人的”!

[多襄丸下场。

[与此同时,真砂衣衫不整,跌跌撞撞地冲了上来,依靠在第一个审判员面前哭诉。

真 砂 他说的都不是真的!

[真砂被第一个审判员推开,她又委屈地跑到第二个审判员面前,跪下来继续哭诉。

真 砂 他说的都不是真的!

[真砂被第二个审判员推倒在地。她哭着跑到最后一个审判员面前,流泪哀求。

真 砂 他说的都不是真……

[这一次她的话还未说完就已经被狠狠推倒在地,她彻底心灰意冷,很是可怜。

[真砂嘴角浮出一丝冷笑,立即又压抑住自己的怨气。她平静地走出流苏来到观众面前,抬起一张泪眼婆娑的脸,看向观众。

真 砂 (可怜的)他说的都不是真的!(顺势跌坐在地上)当时,我一看到我丈夫被捆在树上,我就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拔出我的刀跟那强盗拼命!可我毕竟是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打得过那个强盗呢?呜呜呜……我是为救我丈夫的命,才走了这剩下的、单单一条路的。可是……

[真砂委屈极了,可怜起了自己,痛苦地捂住胸口。

真 砂 (抽泣道)我那丈夫……他眼中却射出一股恐怖的光!直到现在我一想起来还忍不住发抖。(蜷缩起身体,楚楚可怜地跪在地上,浑身颤抖道)那不是愤怒,也不是悲哀,而是……而是一种冷酷的、轻蔑的、鄙视我的目光啊!

[当说到了内心真正的痛点时,真砂伏地痛哭起来。

[三个审判员隐去,武弘双手被绑着上场,跪在地上。

[多襄丸走来捡起长刀,嘲笑被绑着的武弘。

[武弘怒目,痛苦地扭动身子,却发现越勒越紧。

[多襄丸走向真砂,想调戏一番。

[真砂害怕地连连后退,用双手抗争,不愿再被多襄丸触碰。

[多襄丸伸手想摸她的脸。

[真砂恶狠狠地看着他,朝他“呸”地吐了一口唾沫。

[多襄丸没有生气反而笑了,变态地闻了闻自己的手,感受她残存的唾液香。

[真砂委屈地连滚带爬地想到丈夫跟前,还没靠近就被多襄丸一脚踢倒在地。

[真砂看着丈夫,呜呜痛哭,想从丈夫那里得到怜悯。

[武弘双眼冰冷,身体僵直,一动不动。[真砂止住了哭声,愣住了。

[多襄丸嬉笑的脸庞,得意洋洋地割开了武弘的绳子,吹着口哨,看着他们夫妻的反应。

[真砂想得到丈夫的原谅,鼓起勇气哭着爬到丈夫身边,然后抱着武弘的大腿呜呜哭起来。

真 砂 (哭泣乞求)我的夫呀,事已至此,我不能再同你一起生活了,我决心去死。呜呜……

[武弘依旧僵硬,眼神如冰霜。

[真砂假意的哭声忽然止住,抬头看见丈夫的眼神,这眼神冷得叫她发慌。她再次被吓住,往后倒退。

[武弘一脚把她踢倒在地,冷漠至极。

武 弘 (俯身冷笑道)哼!

[武弘挺直腰板,嫌弃地拍去裤腿上的尘土,转身离开。

[真砂跪着哭着去拉住丈夫的衣袖。

武 弘 (一甩袖,俯视、鄙视的眼神,厌恶道)你在两个男人面前失了贞洁,为什么不自杀呢?没用的贱蹄子!

[真砂的眼泪从眼角滑下,心底凄凉。

武 弘 (对多襄丸)这个贱人,你想要,给你好了!这样的女人还不如抢走我那匹汗血马来得心痛!

[多襄丸一愣,随后,一会儿看看武弘,一会儿看看真砂,顿时拿不定主意。

[真砂直直地看着多襄丸。

[多襄丸想了一会,忽然,提刀掉头就走。

[真砂起身追了上去。

真 砂 (跪着拉住多襄丸)等一等……

多襄丸 (转身大吼一声)滚开!你这种女人,别再跟着我了!

真 砂 (伏在地上,轻蔑地冷笑一声)哼。

[真砂有些癫狂,从冷笑转变为“哈哈……”的怪笑起来。

[多襄丸和武弘站在一左一右,吃惊地看着真砂。

[真砂急促地走到他们中间。

真 砂 (指着他们两人,严厉道)你,你,你们一个个……才是没本事的软骨头!根本不配做男人!(一甩袖子快步走到武弘跟前,瞪大了眼珠恶狠狠指责道)你是我丈夫,有本事的话,为什么不杀了那强盗!先杀了他,再来叫我死啊,不是吗!

[武弘一愣。真 砂 (朝武弘脸上,恶狠狠)呸!

[武弘不自觉地低头。

[真砂又快步走到多襄丸跟前。

真 砂 (疯狂般狠狠指责道)你也不是个真正男人!我听说你是多襄丸才止住了哭声!

[真砂抚摸多襄丸的手臂。

真 砂 我想若真是多襄丸的话,或许能把我从玩偶一样的生活里解救出来,带我离开那个懦弱无能的男人。这样的话……无论跟你去天涯海角,无论你要对我干什么,我都满足你!(一把推开多襄丸,刚烈道)可谁知道,到头来你也跟他一样,都是废物!懦夫!软骨头!只会靠欺负弱者来显示自己的强大。(面对两人)要知道,女人爱的是充满激情的男人,她是要靠男人腰里的刀来争夺的,她的爱只属于真正的男子汉!

[武弘狠狠地拔出刀,怒目看着多襄丸。

[真砂退后几步,看着两人的目光逐渐升温。

[音乐起,一种决斗的气氛开始渲染。

[忽然,多襄丸“刷”地一下抽出了长刀。

[真砂看着他们,仰天长笑,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真 砂 哈哈哈……

[多襄丸和武弘形成了阵势。

[真砂忽然止住笑声,惊恐地奔跑在树林里。

[这次决斗不像第一次多襄丸说的那样有节奏,完全是扭在一起,一片乱斗。

[灯隐去,传出他们的打斗声。

[真砂的呼吸声急促,光只打在她身上。

[真砂跑着跑着,从流苏后穿梭回到舞台中央,晕了过去。

[真砂渐渐醒来,眼睛无神地望向观众,像神经病人似的。

真 砂 (憋着哭道)等我再醒来时,我那丈夫已经断了气。我想用小刀刺穿自己的喉咙,我想一跃而下,我想投身到山底的池沼里。我试过了各种各样的死法……可我就是没有死成啊。(可怜地抽泣)我太懦弱了,我已没了自杀的力气,我还有勇气说什么呢?

[真砂一副无可言说的空虚的状态。

真 砂 (捂着胸口向四周的观众诉苦)像我这样无用的人,现在只能这样苟且地活着,只求观音菩萨可怜可怜我,我已失身于强盗,往后该怎么办是啊……

[真砂“哇”的一声,剧烈地痛哭起来。她眼睛的余光看到了观众,发现大家无动于衷。忽然,她又一脸惊恐地看着观众,睁大了眼睛,浑身颤抖起来。

真 砂 (恐惧道)……不要!就是这种眼神!就是这种冷酷的眼神,你们别拿这种眼神看我!不要,不要,不要……

[真砂害怕极了,蜷缩着身体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往后退,退到身后一个审判员面前。

真 砂 (哀求道)您杀了我吧!嗯?

[审判员一动不动,真砂更觉得心寒,又跑到第二个审判员跟前哀求。

真 砂 您就一刀杀了我吧,呜呜……

[第二个审判员也冰冷不动,真砂跑到最后一个跟前。

真 砂 (痛苦不已)求求您,我求求您了……

[审判员依然冰冷拒绝,音乐起。

[真砂指着观众,眼睛横扫观众开始逼问。

真 砂 (犀利地)你们,你们,还有你们……(委屈地抽泣道)……都太狠心了!

[真砂从地上拾起那把小刀,一步步靠近观众,想交到某个观众手里。

真 砂 (眼眶通红,弯腰向前哭求)……来吧,求求你了,就狠狠心杀了我吧……杀了我啊……杀了我啊……只求别这样看着我了,别这样,别这样了……

[一个观众不接,真砂将刀递给另一个观众,边哭着说边转了一圈,没有一个人理会她。

真 砂 (痛苦抽泣)快杀了我啊……杀了我啊……求求你杀了我……(越说越没有力气,疯子似的哭)

[凄凉的音乐起,渲染气氛。

[真砂浑身抽泣,“哇”的一声伏地大哭,让看见的人都不忍心再伤害。

[音乐从凄凉开始变得幽灵般恐怖。

[灯光也恐怖诡异地旋转。

[“叮铃铃”的铃铛声,或者是锣鼓声响起。

[巫婆画外音:“……谎言!谎言!全都是谎言!”

[真砂等暗,下。

[舞台深处一束光。

[一个跪着戴面具的白衣巫婆出现,她从地狱里爬了出来,嘴里发出的是恐怖的男声,她就是武弘。

巫 婆 (跪着怒吼,张牙舞爪)他们的谎言,

今天我在这黑暗的地狱里好像还能远远地听到。一个人的口,居然会说出这样恶毒的话,一个人的耳朵,竟然能听到一次这样恶毒的话吗?我就算化作厉鬼也要诅咒那些把我推向这无间地狱的罪恶的人,让他们不得安生!

[巫婆起身,仰头看天。

巫 婆 (短促的,笑中含泪,自嘲自怜)哼,嗬……(感伤地)这里就只有我一个人,好静好静啊……(对观众)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哭,这哭着的人,是谁呢?(伤感地停顿,自怜)原来是我自己心里的哭声啊!

[巫婆顺势跪倒在地。

[灯光恢复正常,回到案发时空。

[草地上的光亮起。

[武弘被捆倒在地上。

[真砂伏地痛哭。

[多襄丸跪在她前面。多襄丸 (跪求道)我求求你别哭了,你已失身,再不可能同丈夫和好了,你跟他去,还不如当我多襄丸的妻子好!我保证,我会好好待你的!

[武弘拼命暗示妻子不要相信。

[真砂停止了哭声,沉默了,静静地坐在落叶上思索,突然侧过脸“哇”的一声又接着痛哭起来。

真 砂 呜呜……

[多襄丸着急地跪着哀求真砂。

多襄丸 (哀求)哎呀,只要你肯做我的女人,你要我做什么都成!为了你,我不再干强盗这营生了,我去规规矩矩地劳动,靠卖力气来养活你,好不好?求求你,就跟了我吧,求求你说句话啊……

[真砂的哭声止住。阳光下,她温柔地抬起头看着多襄丸。

[真砂一抹眼泪,挺然坐正,样子变得异常冷静刚强。

真 砂 (平静道)那就随便跟你上什么地方去吧!

[多襄丸一听乐开了花,笑嘻嘻扶起真砂,二人要离开草丛。

[真砂起身路过武弘,突然变了脸色。

真 砂 (看着被捆的武弘冷冰冰道)把这个人杀了。他活着,我不能跟你一起。

[多襄丸大惊失色,不敢相信。

[真砂见多襄丸无动于衷,指着武弘发疯似的连连吼叫。

真 砂 把这个人给我杀了!杀了!杀了!

武 弘 (一声轻笑)哼。

[多襄丸看着他们俩,开始犹豫茫然,不知该杀还是不该。

[真砂发疯地一把拖住多襄丸的胳膊。

真 砂 (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内心的狂乱,试图平静道)把他杀了!

武 弘 (突然大声苦笑)哈,哈哈哈……

[多襄丸突然一脚把真砂踢倒在落叶上,拿刀对着她。

多襄丸 (眼望武弘问道)这女人怎么回事,要死?要活?你点点头!杀不杀?

[沉默中,真砂“哇”的一声大叫,惊恐地向草丛深处跑去。

[多襄丸刚想追上去,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大刀、弓箭和被绑的武弘,内心纠结。他把武弘身上的绳子割开一截,一把抱起大刀和弓箭就去追真砂。

[武弘解开了绳子,从杉树下站起来。

[四周寂然无声。

[阳光透过树叶,留下斑驳的树影。

[武弘抬头看着天,静静地感受,内心却感慨万千。

[武弘低头看见草丛里真砂丢下的一把小刀,俯身缓缓地拾了起来,握在手里仔细看着。

武 弘 (感叹)这里就只有我一个人,好静好静啊……(苦笑自己)呵。

[武弘突然朝着自己的胸膛猛力一刺。[灯光瞬间变成红色和蓝色。

[武弘倒在了地上,一脸大义凛然的英雄模样,嘴角还留着笑容。他被埋葬在静寂中。

[音乐凄惨。

[一束光打在武弘的头顶上,照着一张惨白的脸。

[风雪声呼呼响起来。

[光微暗,武弘下。

[雪花纷纷飘落。

[行脚僧、家将、老婆子上。

[罗生门的牌坊下,老婆子跪着,两手抚在膝盖上,胆战心惊,有些浑身发抖。

[行脚僧佝偻着背,打坐。

[家将感到无聊似的打了个大哈欠,掏起了耳朵。

老婆子 (咒骂)该死的,每个人都是既自私又不诚实,那个强盗,那个女人,那个男人,全都是!

行脚僧 (一边缓慢地敲着木鱼,一边眼神迷茫感叹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世间真真假假,分不清啊……

家 将 (笑道)哎,没那么复杂,我看人这种东西也挺明白的,无非是将那些对自己不利的真话忘得一干二净,将对自己有利的假话信以为真,只有这么做了心里才舒服。(回头看着他们问)你们敢说,你们不是这样的吗?

行脚僧 阿弥陀佛!

家 将 (走到行脚僧跟前)和尚,我问你,你说是在案发前山路上遇见的他们,那之后呢?

行脚僧 我当天就到了清水寺修行。

[家将听了点点头后,走到老婆子跟前蹲下。

家 将 (问道)那老婆子,你呢?你刚说是你到巡捕厅报案的?

老婆子 (有些心慌)是。

家 将 (质疑)那……那把小刀呢?该不是你偷走的吧?

老婆子 (慌张)我没有!

家 将 (目光犀利质问)没有?我看你是贼喊抓贼吧?你先前说天灰蒙蒙亮就上山了,也是你报的案,从案发时间来算,你就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多襄丸说了,那是一把很值钱的小刀,谁见了都会想私藏起来。

老婆子 (眼神闪躲,慌张地握紧双手)我……我没有!

家 将 没有?不是你还有谁?

[家将步步逼近,老婆子步步退去。

老婆子 我……我……

家 将 被我说中了?心慌了?

老婆子 没有就是没有,当时除了尸体和挂在树上的一条绳子之外,其他的,我真的什么都没有看见!

[家将在靠近过程中发现了不对劲,一把扯开了老婆子紧紧握住的手。

家 将 那这是什么?!

老婆子 (惊慌叫道)还给我,还给我,你还给我!

[两人拉扯中,一大把又长又黑的头发落下。

[行脚僧看得目瞪口呆。

家 将 (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你根本一直都在说谎!你来这儿根本不是送她,是想要拔走她这头假发卖钱吧!好呀,三十年前偷小刀的人是你,三十年后偷假发的人也是你,如今人赃并获,你还想抵赖!

[老婆子慌张地跪在地上,把头发塞进胸口衣兜,眼神躲闪,沉默不语。[家将一把打在老婆子头上。

家 将 (嘲讽地)说话啊……别敢做不敢认啊……

行脚僧 阿弥陀佛……

家 将 哑巴了?

[老婆子跪在地上,听着一遍遍骂,缩着肩膀忍受着。

老婆子 (眼眶通红,突然爆发吼道)是我!是我!这一切就是我干的!可我又有什么不对呢?这些人活着的时候,哪一个不是干这种营生的,更过分的都有,我不过就是顺手拿走了东西。就拿她来说,后来又嫁给了一个下贱的小商贩,每天把蛇肉切成一段一段的,晒干了,骗人说是鱼干,然后拿到兵营去卖。她卖的鱼干味道很鲜美,兵营的人买去做菜还缺少不了呢!(越说越激动,有点疯癫状态)要不是害瘟病死了,这会儿她还在卖呢!她干那营生也不坏,要不干就得饿死,反正是没有办法了。(越说越委屈,起身质问家将)你说我干这是坏事,可我不干一家老小都得饿死,我也是没有法子呀!我跟她一样,都是没法子了!如此一想,大概她也会原谅我的。

家 将 确实是这样的吗?

[老婆子默认了。

家 将 (一声轻笑)呵。[行脚僧听到这些,内心底线接近崩塌,拼命敲打木鱼。

行脚僧 (碎碎念)不!这个世界和地狱还有什么分别?我不相信!不相信!不相信!我相信人,我相信人……我不想让这个世界成为地狱……不想!不想!不想……

[家将讥笑了一声,立刻向老婆子跨了一步,一把手抓住老婆子的大襟,开始扒扯她的衣服。

老婆子 (惊恐道)你要干吗!

家 将 (讥笑道)不是你说的吗,没有法子了。所以,我扒走你的衣服你也不要怪我啊,我要不这样做,我也得饿死,你也要理解我呀!

[家将放肆地撕扯,有点发疯。

老婆子 (痛苦地护着)你放开我!你这个强盗!

行脚僧 (大吼道)住手!你年纪轻轻地扒一个老太婆,还有没有道德、有没有良心啦?

家 将 (转身看着行脚僧,苦笑质问道)……你跟我讲良心、讲道德?呵,我忠心耿耿服侍了老主人十几年,他辞退我的时候,有跟我讲良心、讲道德吗?今日若非无路可走,我也不会上这种鬼地方来。与其等着饿死,被人拖到这罗生门上,(对老婆子笑道)我还不如扒了你这衣裳卖几个钱呢!

[两人继续撕扯。

老婆子 不要……

家 将 给我!你快给我!不给我就杀了你!

[忽然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哭声:“妈妈,妈妈……”

[小女孩穿着一件蓝色粗布衣,浑身脏兮兮的。

小女孩 (跑上来拉着家将的衣服,哭着打骂道)放开我的妈妈!你这坏人!坏人……

[高大的家将转身,怒气冲冲一把抓起孩子。

家 将 (突然大笑)哈哈哈……我正发愁呢,就送来了个值钱货!

小女孩 (吓得喊道)妈妈,妈妈……

老婆子 (吓得脸色发青,吼道)你快放了我的孩子!

家 将 (一副奸贼表情)这是你的孩子,不可能吧?

老婆子 (紧张道)是我捡来养大的。

[老婆子疯了一样上前抢。

[高大的家将一个转身,老婆子扑了个空,摔倒在地。

小女孩 (哭着喊)妈妈,妈妈……

[家将得意洋洋笑着。原本弱势群体的他,通过欺负别人,获得了从未有过的快感。

老婆子 (跪倒在地哭道)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求求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家 将 (得意)本来就是个弃婴,那她现在就是我的了!

老婆子 你的心怎么这么狠啊,连个孩子都不放过吗?

家 将 (反问道)嗬,养不起就别生,生下来再把孩子扔掉,这孩子的父母才他妈的罪恶!跟他们比起来,我这点心狠算什么?

[空气瞬间安静,大家顿时无语。

老婆子 不对!不是你说的那样!他们一定是有万不得已的苦衷!(转念一想)你不是要钱吗,给你,给你,给你,这些我通通都给你……

[老婆子脱下深棕色的衣服,连同假发全放在地上。趁家将低头看东西时,老婆子趁机扑上去抱住孩子,两人再次撕扯起来。

[老婆子狠狠咬住家将的手臂,家将疼得松开了手。老婆子一把抢过孩子。

小女孩 (含泪唤道)妈妈……

老婆子 别怕,别怕,乖……

[老婆子鼻孔里直喘大气,赫然瞪圆了眼睛瞪着家将。

家 将 (看着自己手臂上的血痕,狠狠道)哼,疯婆子!小心别被我逮着!

[家将一把拽起衣服和假发,夹在腋下,跨了五大步到了门口。[老婆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以防家将再回来。

家 将 (仰起头笑道)天快亮了,(得意洋洋地回头看看她们)哈哈哈……

[家将裹好衣服,一溜烟儿消失在灰蒙蒙天色中。

[老婆子这才松了口气。

[行脚僧茫然看着老婆子,走了过去,伸手想摸小女孩的头。

老婆子 (警惕道)你还想干什么?

[行脚僧沉默了一会,解下自己的道袍,披在老婆子和孩子身上。

老婆子 (一愣,真心道)多谢师父!

行脚僧 不,是我应该感激你。(看了眼老婆子怀里的孩子,又看向老婆子)多亏了你,我想我又可以继续相信人了。

[行脚僧给老婆子行了个礼。

[老婆子点头回礼,抱着孩子裹着僧袍朝黎明走去。

[行脚僧目送老婆子和孩子离去的身影。[雪越下越大,漫天白雪。

[行脚僧只剩一袭白衫,盘坐在地上,缓缓地敲起木鱼。

行脚僧 (双手合十)南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暗场,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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