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论艺术生态与艺术创作

2020-03-08 01:57邵力华
书画世界 2020年12期
关键词:艺术创作艺术家美术

邵力华 Shao Lihua

邵力华,山东大学艺术学院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多年来致力于水墨画的创作与革新,关注当代民族艺术及现代国际艺术的理论发展。曾参加第八届全国美术作品展览、世界华侨华人美术书法展、中国人物画大展等。艺术上主张心灵对于客体的自觉干预。出版有理论专著《美术与欣赏》《永远的水墨》《材料与图式》,美术散文集《没有边界的田野》,绘画专集《邵力华画集》《走近艺术家美术年迹·邵力华》《艺术大家-邵力华》等。

在当代条件下,艺术家进行艺术创作,依靠相关图像资料作为辅助已经成为常态。应该说,媒体的多样性为艺术家的创作带来很多便捷,特别是美术创作中所需要的参考资料图片,就极大地解决了创作过程中的许多难题。但那种不问生活、全靠手头相机拍照或者网上下载得来的图片寻找艺术灵感的人,—定会在自觉与不自觉中被图片牵着鼻子走,并因此在创作过程中逐渐丢掉自我,久而久之就有可能忽视对于艺术生态健康环境的营造。

我把这种不加选择、没有主观意识、长期严重依赖图片创作的现象,称为严重的“生态不良”。其中有着我对当下中国美术创作现状的担心和忧虑。近些年来,媒体发展所带来的模拟照片之风,在形式美感探索方面产生了干篇一律、矫揉造作、唯“像”是从、迎合媚俗的极端唯美主义倾向,也催生了艺术家不问生活、闭门造车的创作习性。

如果我们把近年来全国性的美术创作展览做一次回顾,就会发现模拟照片、追求流俗风尚、形式枯燥和严重的创造意识苍白,已经成为各类题材作品摆脱不掉的影子,假大空和萎靡轻巧的自我陶醉成为时下美术创作主流,诸多作品展示出来的创作动态、价值取向和美学追求等,常常遭到诟病。可以说,当前的美术创作与我们这个时代似乎已经有了很大的脱节。在我们举办的很多美术作品展览中,能够看到与我们时代正在进行的变革相匹配的艺术作品形式已经越来越少,创作者对于艺术形式多样化和艺术本质规律的探索逐渐趋于苍白、匮乏。从美术创作长远的形式来看,这种情况的泛滥是极为有害的,对艺术创作生态的破坏也是无法估量的。

在国家战略中,由“中国制造”到“中国创造”的主题更换,让我们看到了民族思想解放和科技振兴已径插上翅膀,正腾空而起。对比来看中国美术的时下现状,其弊端有以下几个方面需要引起我们的注意。

一是画家很少深入生活或者几乎不直接面对生活,完全依靠照片进行创作,未加思考地复制模拟,美术作品的独立创造意识几近丢失,真正的“创造”思想似乎早已成为空话和套话,创作者在其作品内容与形式协调统—探索上所出现的内在虚脱状况有目共睹。商业化的流俗风尚、市侩作风,单一化的绘画形式,对作品主题形象的照片化、镜头化,对极端唯美倾向的集体追逐等,充斥在形形色色的展览之中,几乎遮住了当下美术创作大半个天空。有的美术创作者似乎已经习惯于在照片中寻求创作陕感,依赖镜头来进行审美趣味追求,一味追求与照片逼真肖似的流俗效果,不再为了内容思想上的深度而深思熟虑,不再为了创造獨特的艺术表现形式而苦心经营、反复推敲、谨|直决策。应该承认,科技的进步和造型材料的多样化丰富了我们的创作手段。受环境条件的限制,艺术家借助镜头来记录场景或者某种形象是正常手段。但艺术创作的灵魂是人的思维舌动而不是其他。艺术创造的本质是不断拓宽和开辟新的视觉空间,实现新的审美理想。记得20世纪50年代以后,画家傅抱石、石鲁、黄胄、李可染等—大批画家,为了创作具有新时代面貌的艺术作品,长期在自然与生活中体验生活、用心琢磨、写生创作,经过多年的努力才逐渐形成了他们自己的个人风格。对此,李可染先生曾经深有感触地告诫学生,对待传统和自然生活要以“最大的勇气打进去”,再以“最大的勇气打出来”。

当然,在今天这个多元共生的媒体时代,市场经济的冲击让我们从人与人直面对话的生命平台躲在了网络荧屏的幕后,躲进了已经数字化、程序化的镜头中,我们鲜活的生命特征甚至可能也已经被格式化,很多人甚至已经失去了直面生活、直面现实的勇气,借助镜头的旋转以替代心的跳动似乎成为常态,审美理想严重缺失,闭门造车的现象普遍存在。许多负责任的艺术家或理论家已经发现问题,并且严肃地指出了这些问题的症结所在。从国内外艺术发展历史来看,凡是某个时代艺术家漠视生活、缺乏艺术理想,则一定有着思想停滞、故步自封、陈陈相因的时风。在中国历史上,明末清初出现的复古模拟潮流,书画家两耳不闻天下事、专事模拟抄袭的行为,就曾经长时间阻碍了民族艺术的发展,以致清代画家石涛不得不奋臂高呼“笔墨当随时代”。他说:“我只为我,自有我在。古之须眉不能生在我之面目,古之肺腑不能安入我之腹肠….-”所以石涛倡导“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希望以此来鼓起民族艺术的前进风帆,使其能够携带自由的审美理想,找回艺术创造的真正精神。

其实,欧洲艺术发展历史上也不乏这样的例子。17世纪“巴洛克”艺术之后兴起的“洛可可”艺术,其孤芳自赏、自作多情、华而不实的炫目风格,就把整个欧洲的艺术带进了颓废境地,幸而有“浪漫主义” “现实主义”和“印象主义”的兴起,才从根本上把欧洲乃至世界艺术带进20世纪。由此,创造思想和具有叛逆风格的现代艺术风行世界,造就了像德拉克洛瓦、凡-高、毕加索等—代代绘画艺术大师,开辟了人类新的视觉艺术空间,极大地丰富了人们的审美经验。

二是唯技术化、唯材料化的矫揉造作、纤细赢弱之风普遍存在。从艺术实践层面来看,艺术创作参考照片资料只是创作过程的信息借鉴,但当它一旦成为创作的全部,人人都以模拟照片为能事,借助照片来解释自己的内心,那就成了没有灵魂和血肉的线条、色彩堆积。要知道,创作者在生活与照片面前表现出的主观能动性,往往昭示着艺术作品的文化价值和情感价值的真伪,这也是任何形式下艺术创造评判的基本准则。试想,人的思想一旦被照片绑架,人对于艺术视觉形式逻辑的演绎和推理—旦流于空洞的表象,那人的鲜活思想将如何行走?当各类媒体应有尽有的时候,我们的思想究竟要到哪里安顿并孕育生命?我们应该看到,在美术创作和美术发展的过程中,创作主体对于造型艺术本质的探索和对于当代美学思想的深度思考以及不懈追求,往往能够从正面诠释真正的时代意义,并通过艺术家这种艰辛的艺术劳动,架构起标注时代维度的文明大厦。要实现这样的审美价值追求,显然需要我们把世界所有存在的真理同个人的心灵体验结合起来,回归艺术本体,保持自我独立,在创作的过程中融入真性情、真自我,而不是堆砌表面的材料和时尚的审美样式来招摇过市、迷惑世人。一个艺术家的劳动绝不是简单意义上对场景影像的吃进和吐出,它应该像思想家鲁迅先生所说的“吃的是草,而挤出来的是奶”。

立体派大师勃拉克认为,艺术的目标不该是去说服人,而是要引发人去思索。他不厌其烦地对居住地勒斯塔克风光进行描绘,就是他在用思想不断地还原造型艺术的真谛,并期望能够以此打开艺术真理的“潘多拉盒子”。他还认为,艺术创作是壮烈的、英雄式的。我们由此也理解了莫奈为什么总是在巴黎近郊的水塘桥上不断地面对睡莲、创作《睡莲》,理解了凡-高为什么绝不用别人的眼睛看世界,而是坚持用自己的心灵感知世界,用自己的方法描绘向日葵、丝柏与星空。

人们总是说,创造是无限的。对于“创造”终极目的的追逐,实际上是一个艺术家在良好的创作生态中对于生命意义的捕捉。这个过程既是艰辛的,也是自由的和光鲜的,它需要—种澄澈的内心坚守。这种坚守是在不断发现和不断自我刷屏过程中完成的,这也许就是艺术创造的不变真理。

约稿、责编:金前文、史春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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