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溪山医院看中国对越南的医疗援助

王海燕，张超群

（1.桂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马克思主义学院，广西 桂林 541199；2.广西壮族自治区南溪山医院，广西 桂林 541002）

越南战争（以下简称“越战”）是指发生在1955年至1975年间冷战中的重要局部战争，又称为第二次印度支那战争，其本质是以美国为首的资本主义阵营支持的南越对抗由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支持的北越的一场战争。中国作为社会主义阵营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又是紧邻越南的一个国家，必然被卷入到战争中。中国在抗美援越中充分发扬国际主义精神，在人力、物力、财力等方面都给予了越南极大的支持，中国也是所有社会主义国家中援助越南最多的国家。在对越援助中，医疗援助必不可少，其中桂林南溪山医院（现名广西壮族自治区南溪山医院，以下简称“南溪山医院”）是唯一在中国国土上建立的专门收治越南伤病员的医院，这所建立在广西桂林的援越医院成为中国医疗援越的典型。

一、南溪山医院的建立

南溪山医院是在周恩来总理亲自关怀下，由外交部、外经部和卫生部于1968年组建的国家级抗美援越后方医院，主要用于收治越南抗美战争中的伤病员。

（一）建院原因

随着美国直接加入战场，战争逐渐升级。特别是战争双方军事装备对比悬殊，越南人民军和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阵线方面主要是轻武器，而美军和南越军队则是先进的武器，如B-52战略轰炸机、航空母舰、驱逐舰等等，造成越南人民军伤亡惨重，双方在战伤救护上的巨大差距也突显出来。美军的伤员可以通过直升机迅速转移到设施完备的后方医院救治，而越南方面则只能靠人力转移到简陋的战地医院救治，从而造成较高的死亡率和致残率，越南人民军伤亡不断增多。于是，越南方面向中国政府紧急求援。中国政府派出了医疗队，在越南建立了医疗所，并提供了大量的医疗设备、医疗器械。但随着战争的不断升级，美国加大了对越南北部的轰炸力度，1965年共计5.5万架次，投弹3.3万吨；1966年增为14.8万架次，投弹12.8万吨；1967年为13.2万余架次，投弹24.7万吨①。整个越南一片火海，连安放一张平静的病床也是一种奢望，许多伤病员根本无法在战争环境下得到良好的治疗。在此情形下，越南方面提出，希望在中国建立一所医院收治越南伤病员，这一愿望得到了中国的支持。1966年11月23日，中越双方签订《关于中国给予越南成套设备和技术援助的议定书》，此议定书附件第25项内容为：“在中国南方地区建设医院一座，供越南干部治疗慢性病和疗养”②，计划1967年底建成，1968年1月接收病人。

（二）医院选址与命名

1.再三选择医院院址

中国选择广西桂林作为援越医院建立的地方，是因为桂林有较好的地理位置。桂林处于广西北部，远离越战前线，山多林密，可以尽量避免遭到美军的空袭；桂林自然风光优美，有利于越南伤病员的疗养和康复。医院地址最初选定为桂林市柘木镇禄坊村，但屡屡有美军的飞机前来侵扰，后为防备美军飞机的轰炸，医院地址改为桂林市八一公园（现南溪山公园）范围内，在斗鸡山和南溪山之间的位置。南溪山地形险峻，自古以来即为桂林南面交通的咽喉，为桂林南城墙外重要的军事据点，其周边还有穿山、斗鸡山、漓江，将医院整体环绕，可以有效防御敌人的空袭；再者桂林属于喀斯特地貌，还可以利用山洞修建防空洞，紧急转移伤病员。

2.反复斟酌医院名称

1967年7月31日广西越南医院筹备处请示卫生部，拟定4个医院名称备选：南溪山医院、桂林医院、中越友谊医院、反帝医院。1968年10月12日广西越南医院筹备处再次上报卫生部请示医院的名称，拟定医院备选名称3个：中越友谊医院、桂林南溪山医院、广西桂林南溪山医院。1968年10月23日《广西区革委会办事组文件——革办字（68）第2号》文件回复，医院正式定名为“桂林南溪山医院”，因此，这一天也被定为南溪山医院的生日③。

（三）医院的筹备与建设

1.医院筹备阶段

1967年2月10日至16日，中越双方代表在北京举行会谈，签订《中华人民共和国卫生部代表和越南民主共和国医济部代表关于越南在中国建设医院问题的会谈纪要》。建设费、开办费从《关于中国给予越南成套设备和技术援助的议定书》附件第25项“医院”项目内支付。中方工作人员工资由中方支付。南溪山医院正式开始进入筹备阶段④。

2.医院建设阶段

（1）加快对医院的规划和施工。为了尽快完成我国政府与越南政府签订协议的内容要求，早日接收越南伤病员，广西壮族自治区党委、桂林市政府对南溪山医院的建设高度重视，集中各方力量进行前期的设计、规划和建设。1967年7月，广西壮族自治区建工局综合设计院为医院作出初步平面设计图，并报请卫生部审校；19日卫生部答复，基本同意这一初步设计。1967年8月，桂林市市建一公司开始医院职工生活设施建设和病房大楼的土地平整。至12月，9栋职工宿舍建好；1968年10月，75%的基建工程已经完成。

（2）精心选配医院干部和医疗技术人员。1967年，医院筹备处制订出《越南医院工作人员编制计划草案》，建议工作人员中，党员占三分之一以上，团员占一半以上。6月，筹备处向自治区劳动局申请调配“具有任劳任怨全心全意为中国人民和世界人民服务的思想”的工人150余人到医院，另有一大批干部陆续从广西各地抽调前来。1968年2月，卫生部批准由医疗水平最高的北京市负责为南溪山医院配备卫生技术人员。同时，为了更好地与来院治疗的越南病人交流，筹备处在桂林干部疗养院为医院工作人员开办越文培训班。

（3）高度重视医院院长和党委书记的选拔。周恩来总理亲自点将，派北京协和医院院长林钧才组建南溪山医院，担任医院院长兼党委书记。1969年2月13日林钧才赴桂林上任。与此同时，越南丛林战也进行得异常惨烈，集中在河内的越南首批伤员急切等待着入院治疗。林钧才在到院后的第一次院务会议上提出：鼓足干劲，奋战一个半月开院。在林院长的指挥下，来自全国123个单位的骨干拧成一股绳，夜以继日地准备药品、安装调试设备，仅仅用了1个月又13天，就完成了开院前的准备工作。

二、南溪山医院投入使用

（一）医院顺利开院

1969年3月下旬，医院派出医护人员及翻译共4人前往凭祥迎接越南首批伤病员，26日越南伤病员47名、工作组2人到达医院。随着他们的到来，南溪山医院胜利开院。自此，一所国家级抗美援越后方医院挺立在秀美的漓江之滨，使得战火纷飞中的越南有了稳定的后方医疗基地。此后，越南伤病员陆续到达南溪山医院进行救治。

（二）开展越南伤病员的医疗救治

来南溪山医院救治的越南伤病员病症多种多样，其中以疟疾、寄生虫病、慢性肝炎、肝脾肿大以及骨折愈合不良、骨髓炎、战争性神经疾病为主。医院医护人员为了给伤病员更好的医治，采取了各种各样的治疗方案，特别是结合中医开展的治疗。医护人员采集中草药，开办小型中药厂，制成中药丸和糖浆；在给越南病人扎针前先在自己和同事身上试验和练针；有的同志为了掌握新药的效果，首先在自己身上实验；有的同志试药后头晕眼花、恶心、呕吐、腹泻，甚至不得不住院治疗才能恢复。经过不懈努力，他们探索出新医（中药离子导入）、新针（电梅花针、共鸣火花与针灸相结合）治疗动静脉瘘，绣花针（虎刺）糖浆治疗肝炎，黄皮果叶治疗疟疾等中医疗法救治病人，都收到较好的效果。

南溪山医院在收治越南伤病员的七年中，共做手术2576例，医院组织本院职工及驻军、工厂工人给越南伤病员共输血779 220毫升⑤。越南多名领导干部及伤病员曾多次表示这是两国人民用鲜血凝成的友谊。

（三）改善越南伤病员的生活条件

南溪山医院收治的越南伤病员大多营养不良，不利于伤病的康复。医院营养食堂的同志反复征求病员意见，千方百计改善伙食，针对越南人爱吃鸡的特点，群策群力研究出三四十种不同花样的鸡的做法，满足病人的需要。医院职工为了加强病人的营养，办了医院小农场，组织干部参加集体劳动，种植稻谷、红薯、花生、茄子及其他蔬菜，饲养猪以改善病人伙食。1970年收获稻谷9300斤，红薯3000斤，玉米6864斤，花生3000斤，蔬菜近2万斤；1971年收获稻谷1.6万斤，花生5600斤，猪50多头；1972年收获稻谷1.05万斤，猪100头；1973年收获红薯1.5万斤，花生2000斤，猪近100头⑥。充足的营养有利于越南伤病员尽快恢复健康。

（四）丰富越南伤病员的精神生活

南溪山医院不仅对越南伤病员进行医疗救治，也非常注重他们的精神生活，开展了丰富多彩的文化娱乐活动、参观考察活动、游览桂林美丽山水活动。每年都会组织越南伤病员参观考察广西植物研究所、桂林市乳牛场、桂林制药厂、阳朔县农业机械厂、青狮潭水库等；游览阳朔、叠彩山、漓江、七星公园、灵渠等；经常开展中越双方的联欢活动，给他们演出京剧《红色娘子军》《智取威虎山》等；组织各种球类比赛；教伤病员练太极拳、太极剑、体操等；每周还播放电影。这些活动有益于帮助伤病员尽快恢复健康，从而能够更快投入战斗。

三、南溪山医院援越任务结束

1975年随着越南战争的结束，南溪山医院完成其光荣的使命。12月8日至14日，由中华人民共和国卫生部、外经部组成的中国卫生部代表团，同越南医济部代表团在桂林就结束南溪山医院事宜进行了会谈，签署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卫生部代表团和越南民主共和国医济部代表团关于结束桂林南溪山医院的会谈纪要》，标志着南溪山医院援越任务顺利结束。根据广西医院较少、医疗技术薄弱的现状，1976年10月5日广西壮族自治区革命委员会批复广西卫生厅，将“桂林南溪山医院”改建为“广西壮族自治区南溪山医院”，并于12月15日开始收治国内病人。

南溪山医院从1969年3月开院至1975年12月结束援越任务，共收治了包括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阵线中央委员范苏在内的5432名越南中级以上干部、战斗英雄、民众代表。经过积极认真的治疗，5378名伤病员治愈或好转后分119批返回越南，35名因医院结束转回越南继续治疗，19名危重病人经尽力抢救无效死亡，暂安葬在桂林尧山⑦。

四、南溪山医院在中越关系史上的历史作用与现实意义

（一）历史作用：充分发扬国际主义精神，用鲜血浇铸中越友谊之花

南溪山医院是中国在国内经济极端困难情况下的援越项目，收治了5432名伤病员，充分展现了中国的国际主义精神，为越南争取战争的胜利、实现国家的统一发挥了重大作用，它是当代中越两国关系发展史上的一个重要见证，为两国架起了友谊的桥梁。七年中，越南党和国家领导人黎清毅、阮友寿、黎笋、黄文欢等多次来医院视察，并向桂林市和医院领导、干部职工表示感谢。1974年，南溪山医院获越南民主共和国政府授予的一级抗战勋章。

（二）现实意义：推动中越两国民间交流，延续中越两国友谊，有利于“一带一路”倡议的实施

1.延续中越两国的友谊

1975年南溪山医院的援越任务结束，时至今日不管中越两国关系经历多少波折，但南溪山医院依然保持着与越南的民间交往，成为中越民间交往中的一个重要代表。原越中友好协会副会长丁儒廉、越南青年联合会主席阮福禄、越南谅山省卫生厅厅长黄亭寰等人相继到南溪山医院访问，他们表示要让两国人民之间的感人故事一代代传承下来，在新一代人的心里种下美丽的友谊之花。在医院治疗过的越南伤病员也经常回来探望曾经救助过自己的医生，给自己输过血的护士，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越南青年来中国交流，也把南溪山医院作为必到的一站，在这里开展中越青年大联欢活动。中越两国可以在历史的回顾和现实的交往中让中越友谊的火花越烧越旺，促使中越两国关系更加和谐。

2.促进中越两国关系进一步发展

2013年习近平主席提出了“一带一路”倡议，这一倡议的实施需要与沿路沿线各国构建良好的关系，中越两国关系就是其中之一。2017年11月9日，在对越南进行国事访问前夕，习近平主席在越南《人民报》发表题为《开创中越友好新局面》的署名文章。文章指出：“要把传统友谊发扬光大，促进人文交流……讲好中国故事和越南故事，让中越友好扎根人民心间，代代薪火相传。”⑧同时，中国政府也关注到南溪山医院在中越关系史上的作用和地位，在一些中越外事活动中邀请南溪山医院派员参与。2017年11月12日，由中方援建的越中友谊宫落成移交仪式在越南河内举行，外交部点名南溪山医院派员参加，医院派出七名职工代表出席了移交仪式。正在越南访问并出席移交仪式的习近平主席在向越南国会主席阮氏金银移交项目的“金钥匙”后，接见参加仪式的中越代表，他专门找到南溪山医院的代表并一一握手。习近平主席对南溪山医院的重视也突显了其在中越两国关系中所起到的纽带作用。2020年，由广西广播电视台和越南国家电视台联合拍摄的纪录片《南溪河畔》回顾了南溪山医院的援越历史，找寻到了当年在医院工作的医护人员及在医院得到救治的越南伤病员，讲述了中越两国人民友谊的故事。纪录片于2020年1月13日、14日在两国同步播出，引发了两国民众对中越传统友谊的热烈讨论。

南溪山医院从1968年建院至今已走过了五十多个春秋，五十多年来南溪山医院与越南的民间交往从来没有停止，是中越两国友好关系的见证。南溪山医院将在今后两国的友好交往中进一步发挥它的作用。

注 释：

① 邓礼峰：《美军空袭北越的特点与中国援越防空部队作战的经验》，《军事历史研究》2005年第3期，第123页。

② 广西壮族自治区南溪山医院档案室：《中华人民共和国卫生部代表和越南民主共和国医济部代表关于越南在中国建设医院问题的会谈纪要》，1967年，第1页。

③ 广西壮族自治区南溪山医院档案室：《广西区革委会办事组文件——革办字（68）第2号》复“关于医院名称的请示报告”，1968年，第1页。

④ 广西壮族自治区南溪山医院档案室：《中华人民共和国卫生部代表和越南民主共和国医济部代表关于越南在中国建设医院问题的会谈纪要》，1967年，第2页。

⑤ 由1969年至1975年每季度的医疗工作情况简报、医疗援外工作总结汇总得出。

⑥ 资料来源于1970年至1973年南溪山医院的工作情况汇报。

⑦ 广西壮族自治区南溪山医院档案室：《中华人民共和国卫生部代表团和越南民主共和国医济部代表团关于结束桂林南溪山医院的会谈纪要》，1975年，第1页。

⑧ 习近平：《开创中越友好新局面》，《人民日报》2017年11月10日，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