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谊之园

［美］罗素·罗伯茨

真是令人心旷神怡的一天啊！此刻，眼前一片春意盎然，我的心中充满了感慨。蜜蜂正在后院的花丛中翩翩起舞，新割下的青草的芬芳四处飘散。我跪在菜园旁边，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下，悠闲地拔除杂草。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从对面响起：“你在干吗？”

我抬起头，透过篱笆墙的缝隙仔细一瞧，原来是那个刚和家人搬到我家后面房屋居住的男孩。他把遮挡住眼睛的棕色头发往旁边一捋，好奇地问：“难道你不觉得跪在泥土里很脏吗？”

我哈哈一笑，“不，我不在乎。”我站起来，对他说，“嗨，我叫珍妮。”

“麦克。”他简短地回答。

“我在阿尔瓦雷茨先生任教的五年级上学。”我说。

“我也是，”麦克说，“五年级，我是说，但我在穆勒太太的班上。”

“我听说她是一位很不错的老师。”我发现麦克在聚精会神地观察我的菜园，于是向他介绍：“我准备种些西红柿、辣椒和菜豆，还有茄子和……”

麦克立刻打断我：“你完全可以在便利店里买现成的蔬菜呀，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呢？还白白弄得一身脏多不值得啊！”

“可是自己劳动有很多乐趣呀，”我回答说，“我喜欢种东西。”

他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对我来说，貌似要干一大堆没用的苦活儿。”

我捡起一包菜豆种子，往手心里倒出一些豆子。我所认识的几乎每一个人——我的祖父母、父母，以及我的大多数朋友们——都开辟了一方蔬菜园子。对我而言，一个菜园就像阳光和风一样自然。

我拿出一颗小小的、外皮皱缩的种子。“我觉得，食物从这颗幼小的种子里生长出来是件神奇的事情。它所需要的只是土壤、阳光和水。整个过程就像变魔法一样！难道在你以前居住的地方，就没有人拥有一片菜园吗？”

麦克摇了摇头，“我们以前住在城市的一栋公寓楼里，在水泥地上生长东西很难的。”

这时，一阵强劲的风忽然将丁香花浓郁的香气灌入我的鼻中。在户外，被温暖的阳光和清新的空气笼罩着，最让人感到美妙惬意。我想让麦克体验一下这样的感受。

“我敢打赌，假如你尝试一下园艺，你一定会喜欢上它的。”我鼓励着他。

“怎么可能！”

我冲他微笑，“你为什么不来试试呢？来我的菜园里跟我一起劳动一星期。如果到时候你还是不喜欢园艺，我绝对不再提一个字。”

让我吃惊的是，他居然点头答应了，“这是个好主意，我们现在是邻居了，这样正好可以找些时间来聊聊其他更重要的事情。”

说着，他自信满满地穿过篱笆门，然后像个十足的看客般杵在我面前，一动不动地旁观。我跪在柔软的泥土上，抬头瞅了瞅他。

“咋不行动呢？”我问。

“什么？现在呀？会弄脏的！”他一脸嫌弃的表情，仿佛我刚才是叫他往一个装满蛇的桶里跳似的。

“是的，现在。我可没多少时间等你哦。”

他叹了口气，勉强跪在我旁边，“真恶心！对我来说，这注定是漫长的一周。”

其实时间真的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周末，我确信他已经改变了想法。

哦，这期间的磕磕碰碰不少。就拿麦克种豌豆来说吧，他不是把每个种子分别放在各自的小土坑里，而是一次性给所有的种子挖了一个巨大的泥洞。

还有一次，就在麦克挖洞的地方，一条蚯蚓从泥土里探出来扭动着身体。“我的天啊！这是啥？”他吓得大惊失色。

“那是一条蚯蚓，傻瓜！”我说着，顺手捡起它，让它慢慢爬过我的手掌。我让麦克去触摸它，可他一口回绝：“不，谢谢。”

“我以为男孩们都喜欢蠕虫呢。”我故意逗他。

“不要相信你听到的那些话。”他一面说，一面疑神疑鬼地紧盯着蚯蚓。

尽管经历了一番艰难的磨合期，但我有十足的把握相信，麦克对园艺的看法彻底改变了。他不再抱怨自己被弄脏，事实上，他似乎放飞了自我，喜欢上把自己弄得浑身脏兮兮的！他每次埋下一颗种子，就会满怀期待地祈祷：“种子呀，我希望你长得又高又壮，好让珍妮和我为你感到骄傲。”而且，我放学回家有好几次都碰见他迫不及待地等在菜园子旁边，埋怨我说：“你怎么磨蹭了老半天才回来呀！”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时，一周就这样结束了。在约定的最后一天，麦克和我一直默默地劳动到太阳下山，星星在夜空中忽明忽暗地闪烁。

“完工了，”我站起来拍了拍牛仔裤上的泥土，“所有的蔬菜都种上了。”

麦克也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我俩一起打量着菜园里一行行排列有序的西红柿、茄子和辣椒秧苗，它们像一面面绿色的小旗帜破土而出，迎风招展;还有一排排整齐栽种的菜豆和菠菜种子，它们正等待着生根发芽，萌动新绿。

“一周的期限到了。”我微笑着对麦克说道，期盼他会亲口告诉我，园艺劳动真的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糕。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开口说：“嗯，是啊，我真高兴就这样结束了。别忘了咱俩的约定——别再谈园艺了。再见。”说完，他头也不回就冲回自己家的院子，躲进屋里不见了。

我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的背影。天哪，我怎么会盲目自信到这种程度，想要改变一个对园艺毫无兴趣的人呢？我感到既受傷又失望。

我沮丧地返回屋里睡觉，但并没有熟睡多久。大约午夜时分，一声响亮的惊雷把我从沉睡中唤醒。屋外一场可怕的暴风雨正在猖狂肆虐，雷声隆隆，电光闪闪，屋顶上的雨声有如击鼓一般噼啪作响。我心里有些担心我那些可怜的植物，直到雨声渐渐停止，我才又沉沉入睡。

第二天一早，我腾地从床上跳起来，迅速穿好衣服，急切地想冲到菜园里看看植物被暴风雨摧残后的惨状。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株株枝叶折损的植物，以及变成了一个巨大泥水坑的菜园子。

“你也该出来打理菜园了。”就在我刚推开园子后门时，一个声音冲我喊道。

我顿时惊讶得屏住了呼吸。原来是麦克，他竟然跪在泥泞的菜园中，双手沾满了黑乎乎的泥巴。他周围的植物秧苗全都被仔仔细细地捆绑在细小的支撑木桩上，在清晨的阳光照耀下，虽是经历了风吹雨打，但却依然顽强傲立。

“你什么时候——”我正要问他。

“天一亮我就来了。”他简短地回答着，站起来伸了伸懒腰，“我想我能够挽救大部分植物，这场大雨真的把它们击垮了，不过这些木桩应该能支撑起它们，直到它们长得越来越高大、强壮。”他又指了指地里新种下的那几排种子，“有好些种子被雨水冲了出来，全都浮在泥面上，我重新把它们种了回去，这样早起的鸟儿也不能拿它们当早餐啦。”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感叹道，“你昨天晚上还说什么……”

“就像我说过的那样，不要相信你听到的那些话。毕竟，朋友之间需要相互帮助。”说着，他冲我咧嘴一笑，一股暖流顿时传遍我的全身。他干脆利落地招呼我说：“来吧，还有很多活儿要干呢！”

我带着满心的欢喜跪在他的身旁，一起进行劳动。

从这天起，虽然我们共同管理的这个生机勃勃的菜园子经历了无数个春夏秋冬，然而它永远是最让我喜欢的，由我们从挖坑点豆开始的第一个菜园子。

发稿/庄眉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