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西汉金山国建国时间问题的研究

巩垚

【摘 要】 西汉金山国是敦煌归义军时代里一个重要的时期。本文按照时间顺序梳理了国内学者对于西汉金山国建立时间的研究，以找出关于西汉金山国建立时间大家最为认可的一个时间点。综上所述，笔者认为西汉金山国的建国时间最有可能是909年，并且笔者觉得也只有909年的证据最为充分。

【关键词】 敦煌归义军;西汉金山国;建国时间;张承奉

金山国，即十世纪初张承奉在敦煌建立的西汉金山国，张承奉自称金山圣文神武帝，或称 金山白衣帝、金山王、金山天子等。西汉金山国的灭亡时间是914年，但其建立时间一直备受争议。西汉金山国建立时间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以来一直都是学界研究的热点，究其原因，是金山国是敦煌归义军时期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并且其建立时间正处于唐朝灭亡后梁建朝的时期，所以其对于归义军研究以及唐朝历史的研究都具有很深远的意义。以往在西汉金山国建立时间问题上国内各个学者都取得了不少的成果但也存在一些问题。

一、国内学者的研究概況

1、1935年，王重民的作品《金山国坠事零拾》根据敦煌写本《白雀歌》尾部杂写“乙丑年二月”云云，假定西汉金山国建于唐哀宗天祐二年（905年）二月以后不久。[1]

2、1982年，王冀青的论文《有关金山国史的几个问题》中主要依据传统史书，并且根据传统史书记载“沙州，梁开平中有节度使张承奉，自号‘金山白衣天子”，认为金山国的建国时间在唐开平年间，由此推断出，西汉金山国建于908年。[2]

3、1987年，李振宇的两篇论文《关于金山国和敦煌国建国的几个问题》和《谈〈白雀歌〉尾部杂写与金山国建国年月》，认为其尾部的杂写字样“乙丑年”等与前文的行文笔迹大相径庭，于是他怀疑这些字样是后人所加，不能代表其抄写的年代，同时他又根据敦煌文书P. 3633《龙泉神剑歌》中“改年号，挂龙衣”，[3]认为西汉金山国的建于天祐三年，但后来改为天复六年（906年）。

4、1990年，卢向前发表的《金山国立国之我见》一文，他根据西汉金山国和前蜀的关系并结合《龙泉神剑歌》中的一些语句，认为西汉金山国建国在910年。[4]

5、1992年，荣新江发表的《金山国史辩证》一文，他反驳了李正宇对于“天祐三年变为天复六年”的结论，他认为在敦煌地区，天复和天祐的年号是共存的，并没有 “改元”一说，他还提出天复纪年的文书一直到天复十年。他根据《龙泉神剑歌》写于《辛未年 （ 911） 七月沙州百姓一万人上回鹘天可汗状》的背面，认定写本也是创作于辛未年七月末，不然也不会写于其背面。再根据写本中所记载的一句话“一从登极未逾年”，因此断定西汉金山国建于开平四年（910）七月末后不久。[5]

6、2007年，杨宝玉、吴丽娱的文章《归义军朝贡使张保山生平考察与相关历史问题》，他们觉得张保山于908年出使后梁，出使回来之后自然带回中原王朝改朝换代的消息，于是张承奉随即立国。并认为西汉金山国的建国年代就是909年。[6]

7、2013年，冯培红在其作品《敦煌的归义军时代》中，对于906年和910年用年号确立西汉金山国建国时间进行了反驳，并且提出了自己的一点建议。他认为，西汉金山国没有自己的年号，最初的时候采用唐朝的年号进行纪年，后来又采取干支纪年，而没有依照中原王朝采取后梁的年号，这个做法对于后梁来说就是“乱臣贼子”。而史籍中记载的西汉金山国建国时间也不该被忽视。对于905和906年建国说，他认为王重民与李正宇的论据不充分，同样他认为张承奉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在唐末建立金山国，所以他的结论是西汉金山国建立于909年。[7]

8、2015年，郑炳林先生、鲍娇发表的《从五德相生看金山国的立国时间》中作者根据唐朝五德属土，而五行之次序依次是“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作者认为自从汉朝的王莽改制之后，各个朝代都处于不停更替的一种状态，但其中大多数基本都是以帝王禅位为主要的继承方式。禅位的原则大多数都是遵循五德相生的原则，继位的帝王只需要改历，变更服色即可，五德相生的原则不会同时出现在两个并行朝代。作者通过史书记载来说明张承奉的定“德”是在唐朝灭亡之后，并且有些效仿后凉李暠之嫌。所以张奉承定“德”为“金德”，由此推出西汉金山国之立国时间，定然是在知道唐朝灭亡之后天佑四年（907），以继唐朝土德之意，定德为“金”。[8]并结合《龙泉神剑歌》中的 “国号金山白衣帝”推出其建国时间是在公元910年的观点。

二、西汉金山国建立时间之我见

首先西汉金山国建立的背景是唐末五代时期，整个中国的大地上战乱不断，唐王朝自顾不暇，当时远在塞外的归义军政权正处于少数民族的包围之中，尤其受到逐渐发展起来的回鹘政权的威胁，在这种情况下，时任归义军首领张承奉建立了独立西汉金山国。

我们先来看看王重民在1935年提出的905年建国说，王先生主要根据的是敦煌写本《白雀歌》尾部杂写“乙丑年二月”云云，假定西汉金山国建立于唐哀宗天祐二年（905年）二月以后不久。[9]但李正宇先生根据敦煌出土的P.2594和P.2864敦煌写本的字迹和书写规范大相庭径，觉得P.2864也就是写本的杂写部分不可能是抄写正文者所作，所以认为“乙丑年二月”云云不能证明西汉金山国的建国时间是905年，王重民先生的观点就此被推翻。

王冀青的观点他认为西汉金山国的建国时间是908年，他主要根据正史来判定西汉金山国的建国时间，只有新旧《五代史·吐蕃传》中“沙州梁开平中有节度使张承奉自号金山白衣天子”二十字，开平为梁太祖年号，共五年（907-911），王先生认为西汉金山国的建国时间就在这其中的一年，但是既然是根据正史来确立年代那么整个开平年间都有可能。王先生定908年似乎是没有更确凿的史料来支撑西汉金山国建国时间就是908年。

李正宇在他文章《谈〈白雀歌〉尾部杂写与金山国建国年月》中提到根据《龙泉神剑歌》原稿中所记载，“自从登祚十三年”，他认为张奉承于乾宁元年也就是894年执掌归义军一事被称为登祚，其十三年，也就是906年，他认为此稿就是在这一年所做，并且歌中还提到了“一从登极未逾年”所以西汉金山国建国时间应该是在906年。[10]但是笔者认为正史的记载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李先生仅仅凭借此写本来考虑问题而确立时间，他所提出的这个时间是值得商榷的。

后来卢向前发表《金山国立国之我见》一文中，他根据奉正朔提出金山国立国，张承奉称白衣天子不会早于唐天复九年（909年），并且作者根据前蜀和西汉金山国的关系，西汉金山国前标有“西汉”之号，西汉之“西”固然有“白”、“金”的意思，所以说把“西汉”放在西汉金山国之前则有与前蜀呼应的意味。作者认为张承奉在奉正朔问题上，和蜀王建采取了同一步调，尤其在梁灭唐后，亦奉行不承认主义，仍用唐昭宗天复年号。所以作者提出在唐朝灭亡之前张承奉是不会建立西汉金山国的，他只有等前蜀王建称帝之后，他才可能把建国的事情提上日程来。[11]后来作者又通过确定《龙泉神剑歌》的创作时间，并且通过“一从登极未逾年，德比陶唐初受禅”来断定西汉金山国的建国时间是在910年。

荣新江先生1992年发表的《金山国史辩证》一文，他首先反驳了张正宇先生的说法，认为在敦煌没有改元这一说，[12]并且荣先生觉得《龙泉神剑歌》写于《辛未年（911）七月沙州百姓一万人上回鹘天可汗状》的背面，并且从其中的“一从登极未逾年”中得出西汉金山国的建国时间是910年。笔者认为荣新江先生和卢向前先生都是通过此稿的创作时间以及其里面所透露出的信息而得出西汉金山国的建国时间。

但是后来年杨宝玉、吴丽娱发表《归义军朝贡使张保山生平考察与相关历史问题》中提出了新的看法，他们根据张保山的生平提出一个新的观点，他们认为西汉金山成立的时间应该晚于张氏归义军所派的最后一个使团归来之后，其主要依据是敦煌文书P.3518v《张保山邈真赞》，认为最后这次朝贡是发生在开平二年到开平三年（908—909年），當时中原正值战乱，所以他认为张承奉此次出使就是为了看清当时的情况，为以后去做打算。而且他们核查P.3633，他们发现其中李正宇先生用于证明的那句“自从登祚十三年”的“三”应为被抹去不清楚的缘故，认为三不一定是三，有可能是五，由此可以894年之后的十五年是909年，所以有可能西汉金山国的建国时间是909年。[12]冯培红在其著作中也认为西汉金山国建国时间是909年，他认为西汉金山国在后梁的时候采取干支纪年，没有自己的年号，这种做法对于后梁来说是“乱”，所以赞同909年建国。

2015年，郑炳林和鲍娇的文章《从五德相生看金山国的立国时间》提出了一种新的判断方法，他们根据五德相生的方法并且根据西汉金山国继承唐朝，以及张承奉自称“金山白衣天子”推断出西汉金山国的建国时间，并且还通过《龙泉神剑歌》中的“挂龙衣”，[13]推出张承奉当时的心理，并且两位先生提出了一种新的的观点就是张承奉的建国效仿李暠，认为西汉金山国的纪年也是干支纪年，最后赞同荣新江提出的910年七月末建国说。笔者看这篇文章，作者利用五德相生的方式只是推测出了西汉金山国建国的时间只是在唐朝灭亡之后，具体西汉金山国的建国时间也只是借鉴了前人的研究成果。

三、金山国建国时间总结

从笔者前面所写的可以很明显的看出，西汉金山国的建国时间无非是五个时间点。首先可以排除的是王重民提出的905年建国说。笔者认为要确定西汉金山国的建国时间最重要的就是搞清楚《龙泉神剑歌》的创作时间，还要有一点笔者认为既然要确立时间，那么正史必将是不可缺少的参考材料，我们可以根据《新旧五代史·吐蕃传》中“沙州梁开平中有节度使张承奉自号金山白衣天子”确定张承奉的称帝时间是在这个时间段中也就是907年到911年，所以笔者认为金山国的建国时间的范围又可以缩小到后面的三个时间段，但是由于王冀青先生所提出的908年在其文章中没有提出证明的材料，推断的成分多一些，所以笔者认为金山国的建国时间应该是在909年或者是在910年。

对于910年建国说，主要是大家认定了《龙泉神剑歌》的创作时间是辛末年（911年），然后根据写本中的一句话“一从登极未逾年”来断定西汉金山国的建国时间是910年，卢向前先生又根据奉正朔的历史缘由以及张承奉和前蜀的关系来推断出西汉金山国的建立时间是不会早于唐天复九年（909年），所以就更加肯定了西汉金山国建国时间是910年。

对于909年建国说，主要是杨宝玉根据敦煌最后一个归来使团的时间来确定西汉金山国的建国时间，并且杨先生核查敦煌文书，觉得“自从登祚十三年”的“三”应为被抹去不清楚的缘故，认为三不一定是三，有可能是五，那么这句话就变成“自从登祚十五年”，就是909年。

笔者查阅敦煌卷子P.2094，发现了一句很重要的话“于唐天复八载岁在戊辰四月九日……”从这句可以看出天复是当时唐昭宗的年号，但我们知道至天祐三年（907）四月，朱温篡唐，是为梁太祖，改元开平。因而一般说来天复年号应该只用到四年。但是在这个文书中我们可以很明显看到西川敦煌等地当时不用天祐的年号仍然使用天复的年号，那么在这个时候张承奉肯定是没有称帝的，所以这则记载很明确的告诉我们在908年张承奉肯定是没有称帝的，这更进一步的证明了笔者前文所提到的观点。西汉金山国的建立时间肯定是在908年之后，所以我们只能从909和910年这两个时间段来选取一个更为合理准确的建国时间。同样在上文中笔者还提到王冀青的观点，他认为只有新旧《五代史·吐蕃传》中“沙州梁开平中有节度使张承奉自号金山白衣天子”二十字，开平为梁太祖年号，共五年（907-911），那么王先生的推断开平中是908年。笔者对“开平中”这三个字有不一样的理解，开平中既可以理解为开平这个这五年中的任何一年，也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开平这五年中的最中间的一年。同样，笔者在上文还提到杨宝玉的一个观点，认为西汉金山成立的时间应该晚于张氏归义军所派的最后一个使团归来之后，其主要依据是敦煌文书P.3518v《张保山邈真赞》，认为最后这次朝贡是发生在开平二年到开平三年（908—909年），在朝贡之后，如果张承奉了解了中原当时的情况，按照一个人的心理来说如果说是确定要建国，要当皇帝，那么心情肯定是迫切的，所以在使团出访回来之后，张承奉肯定会迫切的建立金山国，这么一来909年建国，更符合张承奉的心理状态。

再是关于910年建国说，主要是各位大家都认为《龙泉神剑歌》是写在《辛未年（911）七月沙州百姓一万人上回鹘天可汗状》的背面，但是笔者认为仅仅凭借这一点就确定写本的创作时间证据确实是有点不够充分，并且确定西汉金山国的建国时间还是凭借其中的一句话“一从登极未逾年”中的“未逾年”，未逾年是逾的那一年，就一定是911年？也可能是910年，也有可能是910年之前的任何一年。

所以综上所述，笔者认为西汉金山国的建国时间最有可能是909年，并且笔者觉得也只有909年的证据最为充分。

【注 释】

[1] 荣新江.金山国史辨正.中华文史论丛，1992 年刊;荣新江.归义军史研究[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66.220.

[2] 王冀青.有关金山国史的几个问题[J].敦煌学辑刊，1982年刊.

[3] 李正宇.关于金山国和燉煌国建国的几个问题.敦煌史地新论[M].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96;李正宇.谈《白雀歌》尾部杂写与金山国建国年月[J].敦煌研究，1987.3.

[4] 卢向前.金山国立国之我见.敦煌学辑刊，1990.2.

[5] 杨宝玉、吴丽娱，归义军朝贡使张保山生平考察与相关历史问题[J].中国史研究，2007.4.

[6] 冯培红.敦煌的归义军时代[M].兰州：甘肃教育出版社，2013.200.

[7][13] 郑炳林，鲍娇.从五德相生看金山国的立国时间[J].社会科学战线，2015.12.

[8] 王重民.金山国坠事零拾.载敦煌遗书论文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4.85-115.

[9]李正宇.谈《白雀歌》尾部杂写与金山国建国年月[J].敦煌研究，1987.3.78.

[10] 卢向前.金山国立国之我见[J].敦煌学辑刊，1990.2.

[11] 荣新江.金山国史辨正[J].中华文史论丛，1992.

[12] 杨宝玉，吴丽娱.归义军朝贡使张保山生平考察与相关历史问题[J].中国史研究，2007.4.

【参考文献】

[1] 王重民.金山国坠事零拾.载敦煌遗书论文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4.

[2] 王冀青.有关金山国史的几个问题[M].敦煌学辑刊，1982.

[3] 李正宇.关于金山国和燉煌国建国的几个问题.敦煌史地新论[M].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96.

[4] 李正宇.谈《白雀歌》尾部杂写与金山国建国年月.敦煌研究[J].1987.3.

[5] 卢向前.金山国立国之我见[M].敦煌学辑刊，1990.2.

[6] 荣新江.金山国史辨正[M].中华文史论丛，1992.

[7] 榮新江.归义军史研究[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66.

[8] 杨宝玉，吴丽娱.归义军朝贡使张保山生平考察与相关历史问题[J].中国史研究，2007.4.

[9] 冯培红.敦煌的归义军时代[M].兰州：甘肃教育出版社，2013.

[10] 郑炳林，鲍娇.从五德相生看金山国的立国时间[J].社会科学战线，2015.12.

【作者简介】

巩 垚（1995—）男，汉族，甘肃平凉人，兰州大学硕士，主要从事敦煌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