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病的现时代隐喻

2020-03-30 20:28文静
青年生活 2020年7期
关键词:创作实践艺术形象

摘要:2020年元月我策划并实现了个人展览《制动力加强体》,展示的作品关于疾病,恐惧和危险,也关于勇气和人类命运。其后新型冠状病毒疫情爆发,猝不及防地,人们的生命被裹挟进未知。这场瘟疫也让我拥有了充分的时间隔离于世梳理自己的创作,于我而言这个特殊时期的书写是对于我自身精神抗体的考验和对认知的重审。

关键词:疾病的隐喻;知觉现象学;创作实践;艺术形象

17世纪初以前,人们对精神病学的讨论局限于对体液、气体等物质及其运动方式的研究中:导致忧郁症的“忧郁汁”与大地和秋天相关,是一种“粘稠、阴冷、干燥的”汁液;而狂躁症中,一种特殊的动物元气“持续不断地、暴裂地在大脑中刺出新的小孔,作为不连贯思想的物质基础。”6显然,这些假说来源于一种简单的性质传递,人们将性质等同于携带这些性质的物质。在禁锢的平面上,对人体的观察研究并没有对当时受意象影响的感性认知结构搭造任何理性建筑,反而将一个错误的身体描绘得更具血肉。然而,这些感性意象的认知并不是毫无意义的,因为它指向个体的奇异性和适应性,我们身份的历史性和关联性。当我们将对唯一真理的拥护转变为对奇异性的尊重,拒绝将异质主体置入框架,并对我们不断改变的相互关系保持敏锐关注时,我们便具有创造的无限潜能。

苏珊·桑塔格的观点是,疾病并非隐喻,而看待疾病的最真诚的方式,是尽可能消除或抵制隐喻性思考。尽管如此,疾病本身所具备的唤醒古老恐惧的力量却是无可撼动的,这份恐惧根植之深,人们甚至不愿将一些病症的名称从口中说出,将它们归为禁忌,谈虎色变,带有一种反智识的虔诚。从某种意义上,我希望以一种人文关怀的心态将心理疾病在政治与社会学中所被分配的隐喻性身体进行解剖和祛魅,但这样做的难度在于, 心理疾病的语言自身就带有映射性,并且通常是对于某种身体疾病的二次隐喻(某些危险的想法“如癌细胞一样蔓延”),或是被标记为意志力的软弱和萎靡。要非神秘化心理疾病的癌症隐喻,或许是要赋予它更加独特、私密与多元化的颜貌。

梅洛-龐蒂在《知觉现象学》中将人与世界之间发生的的某种角色转换命名为“可逆性”(reversibility)。 感知通常具有可逆性:我们既可以触摸到某物,也可以被触摸;既可以注视,也可以被注视。尽管身体的任何部分都可以触摸或被触摸,但每个动作之间始终存在间隙。我们无法同时感受到触摸和被触摸。艺术家在通过对世界的观察和描绘来锻炼自身的肉体视力时似乎经常会遇到一种特别强烈的可逆性,其自身和可见者之间的角色可能会发生对调:Paul Klee曾说过,“在森林里,我不止一次地意识到,不是我在注视着森林。有时,我觉得树木在看着我,正在对我说话。”这种可逆性并不意味着梅洛-庞蒂在将意识和视觉归因于无生命的事物。相反,它一方面指的是在人体中被感知到(作为一个物体)和感知(作为一个主体)两者之间重叠的模棱两可。另一方面,它指的是艺术家/感知者如何通过某种媒介而紧密地陷入并纠缠于可见物之中。由于对可见物的极度曝光,艺术家可以互换观看者和被观看者的惯常角色,以使他们想象并亲身体验到正常事物的反面,“为世俗感官所认为不可见的东西赋予了可见的存在”,一个我们所占领和居住的“存在的纹理”。

2020年伊始我以展览《制动力加强体》表达了个体如何与他们所居住的世界进行感官性和体现性的探索。“制动力”一词原指机动装置中刹车可达到的最大滚动摩擦力,是行车安全的保障。伽马氨基丁酸是大脑中的一种制动体,用以消除不安和忧虑,而像苯二氮卓、巴比妥酸盐一类的麻醉剂便充当所谓的制动力加强体,协助抑制恐惧,被称之为“万灵药”。与此同时,这些药物也会造成依赖性,服用过量会有导致呼吸中枢瘫痪以致死亡的危险。这样的病理性名词乍看下似乎是在平化心理疾病的种种体感经历和厚度,我以此为题,实际上却建立了一个极具感染力的“症结”的空间。一般层面上的精神分析具有很强的目的性,精神分析家准确地描述了某个对主体而言微小的细节,一个细微的痉挛或是言语的裂缝,并将它定义为一个浓缩了所有主体想要逃避之物的纽结。而我此次想完成的恰是在物理现实中构建一个症结的场域。在我构筑的感官复杂性下,这种危险的特质迷人且微妙。

我的新作中频繁出现的闪电形象是一种能量的坍塌,让一切重归混沌的设置。我试图将闪电所具备的宿命性、催化性和不确定性转变为一种奇幻的语言,这种蜕变的过程回荡着诗意的变化,讲述了人类释放,哀悼和复活的经历。由此,一个虚构的空间连接了一系列引人入胜的关于创伤和隐疾的个人叙述。桑塔格认为病理症状与人的认知之间存在隐喻重叠,癌症的早期修饰性定义即为“任何缓慢地、悄悄地侵蚀、损伤、腐蚀和消耗身体的疾病。”而结核病则是燃烧着的,热烈的,它“加速了生命,照亮了生命,使生命超凡脱俗。”在我创造的物象中消耗无处不在,却也保持着奇异的守恒:一个面孔的逝去必将意味着下一个面孔的浮现;仪式中回荡的人声和渐弱的气息召唤来闪电的神迹。一个由显示器屏幕所构成的脆弱的节奏像一口灰色的呼吸延伸穿过墙面,虚构和真实并置于一个生命曾经燃烧的诗的空间。在这个废弃的地方,生长继续,旧物的残躯转变为新的形式和力量。在此,观看者遭遇了一种脱力感,无法表达这里存在的一切:失落与暴力;神话中或明或暗的角落;我们自己的替身(avatars)和未完成的神龛。观看者的体验反映出物件化身体对于语言的拒绝或是无力,从而使人回想起言语无法到达的地方——创伤,悲痛,灾难。

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曾说,“醒着的人有一个唯一和共同的世界;睡着的人转向了他自己的世界。”而我是否可以将展览标题《制动力加强体》所指的麻醉剂药物看作打开这样一个私密空间的钥匙?展厅外墙屏幕上播放的脑电波图是另一个线索。我在服用了类似的药物后模仿实施上世纪50年代西方心理学家实施的感觉剥脱实验,同时记录下自己的动态脑电波图。特异感、自我世界的紊乱,不知该如何“平衡地站在地上”,就像等待一道随时可能劈下的闪电。福柯在《精神疾病与心理学》中写道:“疾病的症结就在一个私人世界和一个对世界的不真实性的委身的这种矛盾统一之中。或者用另一种词汇来说,疾病既是向最坏的主观性的退隐又是向最坏的客观性的跌落。”我期望抓住物体与主体,描绘与被描绘,内与外,行动与缺失,抵抗与宿命之间的微妙的共存,并大胆地以这种脆弱的平衡为根基,在意义视阈内假想一种脱离变形的感官体验。

作者简介:文静(1986.06-),女,汉族,重庆人,硕士,讲师,主要从事多媒介的当代艺术创作与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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