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

2020-03-31 03:09闫岩
短篇小说(原创版) 2020年1期
关键词:废品收购秋菊菊花

闫岩

时间真是慢,早说要改造拆迁,一等等了三年,三年前我刚跨入大学门槛,奶奶也还活着,听说拆迁的消息,我兴奋奶奶悲伤。老人嘛,总留念过去不愿打破原有的生活和居住方式,年轻人却正好相反,总向往在前进的路上乘风破浪,不断翻新不断壮大。我们住的是平房,叫村庄;一墙之隔却是高大的楼房和别墅,叫城市。这对一个热血沸腾的小伙子来说显然是心中的一块硬伤。奶奶也可能因为住上楼房之后再也不能侍弄那满院的菊花过于悲伤而病到,不久便撒手人寰。想到奶奶已离世三年,便觉得时间又真是快,奶奶要是活着,这个中秋,她该是七十岁了。

奶奶生于中秋之夜,中秋也正是菊花开得最浓烈的时节,因此她便得了秋菊之名。本来奶奶只是叫菊而已,菊是其父给起的名字,她本人与菊的渊源也仅如此,但却因我一次意外的“礼物”而爱菊并开始种菊,菊伴其生活了十五年之久。

那时我还小,大概也就十一二岁,还上小学,因父母都在市场做生意,上下学都由奶奶接送。我们村有南北两个村口,南口大北口小些,可我们家离北口近,还有去城里和学校也是从北口走近,所以我和大人们在一起时总走北口,极少走南口。我和小伙伴们跑着玩儿的时候就不一样了,我们喜欢在村南玩儿,村南空地儿多,还有可以攀爬的树,打闹起来比较方便。

是个秋季的一天,周末我和小伙伴们在村南正疯跑,却看见村口“秀良废品收购站”墙外开了长长的一畦五彩缤纷的花儿,我们都跑过去看,原来是菊花,我们觉得稀罕,也觉得好玩儿,便往下揪那菊花,这时收购站的老黑看见了,出来像轰鸡那样把我们轰走了。我们知道那菊花不是老黑种的,老黑只是在“秀良废品收购站”干活儿的,菊花儿是老黑的老板种的,老黑个头大长得黑,还脏、傻,老黑的老板却是个白人,不但长得白,还穿戴干净,一点都不像个收废品的,我们见过他在墙外捣鼓那些花儿来着,可是当时我们不知道他是在捣鼓花儿,还以为他种的是什么菜。这花儿一开,才知道他种的是菊花。

我拿着揪下来的菊花一蹦一跳地回了家,但觉得拿回去也没用就扔到了门外。

“扔的什么?”奶奶从门里就看见了,问我。

“菊花。”我说。

然后奶奶把地上的菊花捡起来拿回了家。

“从哪儿弄的?”

“秀良废品收购站墙外。”

“那儿有菊花?”

“嗯,一大畦呢。”

“开了很多花儿?”

“是呀,什么色的都有,大花儿小花儿都有。”

“好看不?”

“好看。”

我边和奶奶答话边往外掏书本准备写作业,奶奶拿着那朵大红菊花细细地看,还小心翼翼地把耷拉下来的花瓣往起捋了捋,像在梳理自己的头发。可打了蔫的花瓣怎么捋也捋不起来了,她就用小剪刀把蔫花瓣齐根剪掉了,然后奶奶把那朵红菊花拿到鼻子下闻了又闻,突然说:“真香,也好看。”我看了看奶奶,她不像是在对我说而是自言自语,她找来个矿泉水空瓶,往瓶里灌满水,把菊花插进瓶里放在了桌子上。奶奶真是特别喜欢那朵红菊花,她坐在桌前欣赏了半天一直到晚上睡时还瞅着那朵菊花出神。

“奶奶,一朵破菊花有什么好看的?”爷爷已去世多年,我一直跟奶奶睡,我实在看不出那朵花有什么特别之处,钻进被窝又忍不住把头伸出来问奶奶。

“臭孩子,不是破菊花,是好菊花,那是我。”奶奶娇羞着喜滋滋地说。

我“噗哧”笑出声来,奶奶仿佛从梦中被惊醒,不好意思地看看我说:“我叫秋菊。”

我第一次知道了奶奶的名字,以前我听有人叫过她秋儿。奶奶叫秋菊,那她喜欢菊花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八月十五中秋节是奶奶的生日,奶奶是晚上生的,父母总在晚上给奶奶过生日。妈妈每天都回来得很晚,那天却回来得很早,她买回了一大兜子菜,我问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妈妈说爸爸去蛋糕店拿蛋糕去了,拿了就回来。那我干点什么呢?我长大了,是不是也要做个懂事的孩子给奶奶送点生日礼物呢?可我还是个小孩子,我又没有钱,没有钱什么都不能买我能送什么呢?我想了一会儿突然非常高兴地想到了不花钱还会让奶奶高兴的礼物,我窜到奶奶屋偷出把小剪刀放进兜里,喊了声“我出去玩会儿”就跑了,身后传来妈妈“早点回来吃饭”的嘱咐声。

我先是大摇大摆地路过“秀良废品收购站”,老黑正在门口捆那些硬纸板,一只腿跪在一摞子纸板上两只手正在打捆儿,他脸朝外,看见了我的脚然后抬头看我,真恶心,他嘴里叼着一根黑黢黢的布条绳,我赶紧往前跑了。我爬上了远处的一棵树,坐在树杈上能看到“秀良废品收购站”的全貌,我早听小伙伴们说了,秀良就是那个白净的收购站老板,一想到收破烂的老板我就想笑,老板现在正躺在简易房门前的一个摇摇椅上悠闲地看书,夕阳正照在他懒洋洋的身上。

“一个收废品的老头还看书,能有什么用?”我在心里笑话他,也在心里瞧不起他。“他都这么老了怎么没有媳妇儿和孩子呢?”我又想,后来就想通了,“他一个收废品的,有哪个女的肯给他当媳妇儿呢,又脏又臭还叫人瞧不起,活该他当老光棍,谁让他不干点有面子的活呢?”

我就坐在树杈上胡乱想着,老黑已不见了,我赶紧从树上下来,悄悄地溜到那片菊花地里,蹲下身后我又前后左右看了看,确定老黑没在才下剪刀去剪,我专门找那开得好的剪,枝留得长长的,这样便于插活。我在哪儿本书上看到过,菊花是极好活的,剪了枝插到泥土里就能活。我还专门挑着花样剪,一样剪一个,这样种出来的菊花也就各色各样的,要把我们院子里种一大片菊花,开得五彩缤纷那奶奶该有多高兴啊!我剪着,想着,仿佛满院的菊花已经尽情绽放了,心里美哒哒起来。

“小兔崽子,抓住你了。”突然,一雙大手抓住了我肩膀两边的衣服,像抓小鸡一样把我从地上拎了起来。

原来是老黑,看来他一直注意着我呢,他个子高,墙又只是个低矮的木板,他从木板上伸过胳膊就把我抓进了院里,我被拎在空中,腿往下蹬着,剪刀和几个剪下的花枝在我的两只手上,即使我吊在空中也没扔掉。

“快把孩子放下来,老黑。”坐在摇摇椅上看书的秀良大声地喊。

“不放,他是小偷。”老黑倔强地说。

“我不是小偷,你放开我。”我蹬着腿叫。

秀良走过来慈祥地问:“孩子,告诉爷爷你剪这些花干什么?”

“不告诉你。”我也发着犟说,“快放开我,要再不放我,我叫我小伙伴们把你废品都给烧了。”

常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虽然当初我并不知道那句话,但我知道,我是村里人,而他们是外地人,他们不敢把我怎么着,他们要是怎么着我了,我父母也不会饶过他们的,所以就不是太怕,就算他们真找到我家,我要说出来我这是为了送奶奶生日礼物,父母也不会怎么着我的。但反过来又一想,还是不让父母知道的好,又不是什么光彩事,不管偷什么也是偷人家的,就是小偷,所以我说:“你让老黑把我放下来我就告诉你剪这个干什么。”

秀良说:“老黑快放下来。”

老黑还是不放,他让我先说出原因他才放,看来老黑看起来傻,其实他一点都不傻,“我奶奶叫秋菊,今天是她生日,我想剪些枝回去给她当生日礼物,种一院子菊花让我奶奶看。”

老黑说话算话把我放了下来,我撒腿就往外跑,秀良却叫我:“孩子,现在剪枝插不活的,我把盆里养着的送给你让你给奶奶当生日礼物好不好?”

听到这话我停下来问:“你说的是真的?”

秀良笑着说:“当然真的,骗你我是条老狗。”

我返回去,秀良从屋里端出来两盆菊花,一棵红菊花一棵绿菊花,开得正艳。

“孩子,红菊代表太阳,绿菊代表月亮,你把太阳和月亮送给你奶奶,你奶奶肯定会高兴的,也会健康长寿的,回去吧。”

我把剪掉的菊花枝扔到地上,把剪刀装进兜里,端起了两盆花。

“端得动吗?”秀良问我。

“端得动。”我说。

老黑很不满,“哼”的一声出去干活儿去了,秀良又对我说:“孩子,到明年春暖花开时你记着来剪枝,到那时候菊花就能插活了。”

两个花盆沉甸甸的,走了没多远胳膊就没劲儿了,我把花盆靠在肚子上,搂抱着回了家。

“奶奶奶奶,快来接我。”我有着胜利归来的兴奋,快到门口时便高声地吆喝。

奶奶出门迎我时我已到了屋子的门口,“这是从哪儿弄的?”奶奶惊讶地问。

“我给秀良要的,要送给你当生日礼物。”我说了谎,心脏跳的厉害,但那是累的跳,不是为说谎而跳。

奶奶赶紧把我怀里的花盆接过轻轻放在地上,而后不解地问:“你怎么给人家要去了,人家就给你?”

我拍了拍身上了土,笑着说:“给——我说我奶奶叫秋菊,今天过生日,他就给了。”

“保准不是这样说的,我还不知道你,快说这花儿到底是咋来的?”奶奶更急了,嘴唇都哆嗦开了。

父母从屋里出来了,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就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他们也不信,而后妈妈非让爸爸把两盆花给秀良送回去,我誓死护着那两盆花,于是爸爸就空着手去问了。不一会儿,爸爸回来了,证明了那两盆花确实是秀良送给我的。至于“偷”那一段,爸爸没说,我想大概秀良也没说吧,我从心里感激那老头,但在心底,他还只是个收破烂的,只是一个收破烂的好人而已。

那晚奶奶戴着生日帽,烛光把她的脸映衬得格外光彩,连皱纹也显得熠熠生辉。奶奶吹完蜡烛后夸我长大了,懂事了,知道孝敬奶奶了,这正是我所期待的结果。“红菊代表太阳,绿菊代表月亮。”那晚我躺在奶奶的身边对奶奶说。

“听谁说的?”奶奶掩着我的被子问我。

“秀良说的,她说我送你两盆花等于把太阳和月亮都送给你了,你一定会健康长寿的。”

“不能这样没礼貌,应该叫爷爷。”奶奶认真地说,“他真是这样说的?”

“真的啊。”我说。

奶奶隔着被子紧紧地抱住了我,幸福地说:“有你这个大孙子真好,是奶奶上辈子修来的福,奶奶想活上一百岁再死,那时候我就能看到我重孙子了。”

不知是奶奶抱得我太紧还是奶奶的话的缘故,我浑身燥热起来,但即使身上出了一层细细的湿汗我还是把头钻进了被窝,想到长大后我会娶个媳妇,我媳妇还会给我生个孩子,那个孩子才是我奶奶的重孙子,我身上烧的像个火炭。那晚我还做了个娶媳妇的梦呢,我梦到我娶了我邻居家的丽丽,从那天起我就再也不敢给丽丽再说话了,我一见到她就跑,像偷了她的东西一样。

奶奶特别爱惜我送她的那两盆菊花,她把那两盆菊花放在我们睡那屋外窗台上,床正对着窗户,每日清早一睁眼我们就能看到它们。两棵菊花的骨朵争相开放,开了整个秋天的样子。冬天时,奶奶把两盆花端进了里窗台上,奶奶精心地照料它们,我们醒来时照样能看到它们欣欣向荣的样子。

“奶奶,那菊花不是菊花。”有一次我突然对看着菊花出神的奶奶说。

“菊花不是菊花是什么?”奶奶问。

“是镜子。”我说。

“菊花怎么就成了镜子呢?”

“你是秋菊它也是秋菊,你看着它,它看着你,不是镜子是什么。”

奶奶听了哈哈笑起来,她伸出一双粗糙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静电在她脸上“叭叭叭”地响了几下,“看来我的脸真老得像菊花喽。”奶奶虽然笑,但她却是伤感的。我细细地看奶奶的脸,确实有着很多的皱纹,那皱纹向四周扩散着,的确有点像菊花在开放,我有点心痛奶奶了。爷爷很早就去世了,那时我爸爸才像我這么大,一对双胞胎姑姑才六岁,她一个人抚养了三个孩子,两个姑姑还都上了大学,她该是多么的不容易啊!

第二年冰雪融化大地苏醒了的春天,我和奶奶在我们家的院里共同开垦了一畦地,和秀良那畦差不多大,等秀良畦子里的菊花又生机勃勃时,我从那里剪来了足够插一畦的枝条,秀良还把插枝的窍门告诉了我。

“插个枝能活吗?”奶奶看着我插了一地的菊花怀疑地问我。

“能活,书上就那么说的,秀良也说能活。”我信心十足地说。

看着被我插进土里的小枝枝,奶奶突然问我:“记着我听过那么一首歌叫种太阳,一个小闺女唱的,你会唱不?”

“会呀。”我说,“我们音乐课学过的。”然后我就把“种太阳”给奶奶唱了一遍。

“种太阳,种太阳,啦啦啦啦种太阳……”奶奶笑眯眯地盯着我唱完,又问我:“你说红色的是太阳,绿色的是月亮,那别的颜色是什么呢?”

我想了想說:“星星吧,我们就把别的颜色当星星。”

“好。”奶奶说,“就当星星,太阳月亮星星,真是太好了。”

奶奶老了却成了老小孩儿,我越长越大,她却越长越小了。

种了一畦菊花,浇水,施肥,松土,捉虫,我和奶奶每天忙的不亦乐乎,过了不久,我们插的菊花全部活了,都长出了新的叶子。为了庆祝我们的成功,奶奶专门包了我爱吃的三鲜馅饺子,奶奶还让我给秀良和老黑端了一盆去表示感谢。看到奶奶乐于种花,父母也很高兴,爸爸夸奖我:“我家帅帅真是有一套,比我强,我小时净淘气了,从来没让你奶奶那么高兴过。”妈妈说爸爸:“你怎么能与帅帅比呢,他是猴子你是笨猪。”我被夸得晕晕乎乎。

这个秋天,我上了初中,我们院的菊花第一次开花了,虽然开的也五颜六色却因为植株不壮大而显得很单薄,没秀良那畦开得多。奶奶比我更珍爱那些菊花,也是,她怎么能不珍爱呢,秒菊就是她,她就是秋菊,如果你的名字叫玫瑰,那你喜欢玫瑰肯定胜过喜欢别的什么花。

院儿里那畦菊花越长越壮越长枝节越多,再一个春暖地苏时奶奶又挨着那畦刨了一畦地,我忙于上学,她在我的指点下独自又插了一畦。等再过两年,挨着两畦边再插一畦,到后来,我们家总共有了五畦菊花,除了周围可以走的路,满满的一院子菊花,一到秋天开得那才叫美。城里的摄影师都听说了到我家来拍照,有一张我奶奶和菊花的合影照还上了当地报纸的大头条,题目叫“老人与菊花”。

奶奶爱菊花,等我上了高中,照顾那些菊花的事就全靠她了,她没有怪我,一个人乐此不疲,我让奶奶可别光顾了那些花累着了,奶奶却幽默地说:“我自己照顾自己,不累。”然后我们就都笑了,一老一少,我妈说我和奶奶是家中一大一小两个活宝。

上大学的头一年我喜欢上一个女孩儿,可这个女孩儿并不喜欢我,我很郁闷,那个暑假我很不开心,奶奶看出来了,还偷偷地问我,我就把心事跟奶奶说了。奶奶笑我是个小傻瓜,她说天下的女孩儿有的是,再找一个更喜欢就是了。奶奶说的那么轻巧我很生气,她觉得她在说我喜欢的女孩儿不好,在我心里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儿了。

“你根本不懂什么叫爱情。”我由于伤心过度没控制住情绪大冲奶奶吼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我不懂,我懂,我遇到过。”奶奶的话让我惊呆。

“你遇到过爱情?”我怎么能相信呢?

我当然不信,我逼着奶奶给我讲,奶奶避开了爱情,讲了一段她的经历,内容大致一句话就能讲完:奶奶家穷,十二岁被卖给别人当童养媳,可后来那个她未来的丈夫出门上学去了,她就又被那家的人卖给了我爷爷。

“那奶奶你的爱情是那个人还是我爷爷,还是另有其人呢?”真没料到奶奶是被卖来卖去卖给我爷爷的,除了感慨和同情之外,我对她的爱情还感着兴趣。

“什么爱不爱的,没有没有,奶奶瞎说的。”奶奶又否认了她的爱情,弄的我也糊里糊涂的。

已是老年辈子的事儿了,奶奶不说我也没再问过,我继续捱着失恋的痛,本来就没有过多地和那女孩儿接触过,过了一阵子也就快乐起来了。

如今,小活宝已成家立业,并且快要有大活宝期盼的重孙子了,大活宝却到了世界的另一头,我与她对不上话,想到这儿,酸楚的心还有滴血般的疼。

规划图上,我们村与墙里的“凤凰苑”将变成一个小区,那道隔着村与城的墙将被拆除。搬完家里最后的东西,我和院里的五畦菊花就了声再见,它们被寒冷的西北风吹的蔫歪歪的,没有半点生气。

把废品拉到了“秀良废品收购站”,放下车我便到院里去找秀良。我从小到大,他一直在我们村口待了那么多年,除了几次为菊花的事我们并没有其他的交往,可我觉得为那些菊花我也应该和他道一声别,他正在收拾东西,看样子他也准备走了。

“秀良爷爷。”我第一次礼貌地叫了他。

他回过头来,他也已经满脸皱纹没有从前的样子了,看是我,他很惊讶也很高兴:“怎么会是你?”

我说:“我们搬家了,我给你来告声别。”

他的额头瞬间往一起拧起来,他脸上的皱纹都被额头拧了上去,拧成了一朵菊花的样子,随后他的眼里竟然有了亮光,“孩子,谢谢你来看我,我和老黑也马上就要走了。”

“老黑是你什么人?”我问他。

“他是我半路上捡来的,先前有病,我给他治好了。”他说,“现在我们互为惟一的亲人和依靠。”

“你家是哪儿的?”

“离这儿一百多里地呢。”

我没再问,我觉得我没必要知道那么多,“爷爷,我没别的事儿,就是和你道个别,以后恐怕很难再见面了。”

他伤感地微笑着:“可不是嘛,我要回了家恐怕再来这就不那么容易了,老了,哪儿也走不动了,就和老黑相依为命吧。”

我刚要走,他却叫住了我:“等等孩子,听说你大学读的是中文,我这里有一些外国的名著,我带不走,扔了又太可惜,你要不要?”

我随着他的手指往床上看,书摞的有一尺多高,很旧但很整齐,我是爱书之人,就接受了他的书。

回到家,把书放在屋里,虽然这些名著我基本都看过,可我还是一本本地翻了一遍。在翻一本书时,我突然看到书中夹着一张熟悉的小小的带锯齿的一寸黑白小照,我仔细地辨认才认出,这张照片原来就是我奶奶。

责任编辑/乙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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