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东丰雄:城市机器人

2020-04-02 07:08刘晗
世界博览 2020年4期
关键词:伊东建筑师日本

刘晗

罗兰·巴特在《符号帝国》中曾经对日本建筑有过如此阐释:日本的空间特征是没有中心,建筑环绕边缘而建,边缘的建筑设施又将人聚拢在一起。事实上,社会空间的开放性始终是日本建筑界的难题,如何处理人、自然与建筑的关系成了热议的话题,特别是应对未来极端环境变化之下,如何建造一个不惧风雨、怡然自得的理想空间?

日本建筑师伊东丰雄 (Toyo Ito) 就在有着极端气候的北海道展开了他的实验,像这样的尝试对他来说早就习以为常,如果说建筑是人们记忆中城市风景的共享,一辈辈人的传承在累积中逐渐形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城市,那么黏合人类记忆与环境的重任非建筑师莫属。对于伊东丰雄来说,建筑不仅仅是设计、图纸,更多的是交流和理念。他的大部分设计灵感都是从与他人的交谈中获得。从基本情况、创意方案、再到收集创意观念以及找到解决方案,与客户碰撞出最合乎需求的诉求是建筑师的使命所在。在地震频发的日本,“大众之家”的构想便应运而生,灾区的木质小屋为一定区域的居民提供了就餐聚会、互通心声的场所,建筑架构起了人与人之间沟通的可能性,也就是将“建筑”与“居住”的概念合二为一。

伴随着工业时代的来临,钢筋水泥浇筑而成的毫无个性、千篇一律、号称标准化的“方盒子”拔地而起,现代主义城市规划的单纯功能分区使建筑失去了魅力,这些城市弊端正是作为建筑师的伊东丰雄所要突破的,八代市博物馆、仙台传媒中心等作品就是最好的证明。

从传统的理念到当代的实验

建筑之所以被推崇,也正是源于人与自然之间的思考。过去,人类思考的是如何在广阔无边的自然界中寻求一个栖身之地,现如今,久居城市的人又在规划着如何在不破坏社会性的前提下复得返自然。正如伊东丰雄所说,“好的建筑就像一棵树”,内里与外在都符合自然规律,凝聚了建造者的心血,扎根于大地,地域与空间绝非静态的,它游走于时间线上,逐渐与周遭的环境融为一体。作为建筑师,只能洞悉它的现在,它的过去等待人们去挖掘,从而造就它的将来。

伊东丰雄是建筑界的幸运儿,出身科班,30而立的他就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被命名为“URBOT”——原意为“城市机器人”(Urban Robot),正暗含着他所追求的未来感和机械风格,并且在早期的住宅設计“铝之家”中有所体现,消解一切传统意义,从而探索出一种简约主义、抽象透明、质感轻盈的栖居之地。

在设计风格上,伊东丰雄始终是社会潮流的逆行者,上个世纪70年代,混凝土房子遍布日本,而他却用轻型金属材质建起了他自己的“银色小屋”(Silver Hut)。这种先锋的观点始终贯穿在他的职业生涯之中,从“风之塔” (Tower of Winds) 到“台中歌剧院”,对于视觉上的轻与重、动与静的把握在伊东丰雄的理念中越发凸显。最令人耳目一新的当属仙台传媒中心的设计,透明玻璃拼起的外层,建筑内部不规则管柱如海草的姿态,整个设计犹如一座通透的大型水族箱,为城市增添了一份灵动的色彩。

伊东丰雄对于造型的追求可以追溯到两位哲学家对他的影响,一位是法国当代最重要的哲学家吉勒·德勒兹 (Gilles Deleuze) ,另一位则是日本哲学家见田宗介 (Sosuke Mita)。哲学语汇城市“游牧”(Nomad) 特有的对抗、突变、逃逸、飘逸、多元,正契合了伊东丰雄一贯的反叛的思想。在科技占主导的高度发达的社会,后现代的建筑如同一座机器,承载的不仅仅是机械式的空间的不断复制和重叠,更将其视为容纳着人类诸多欲望、情绪化的表达,以及多层次、智能化的外在表达聚集起来,与传统建筑相比较,是一场从外在到内在的变革。

如果建筑不能与所在地域进行对话,就会落入对周围环境没有任何意义的形态游戏的窠臼。在伊东丰雄的设计中着重强调风土精神,蕴含着力量感与美感交融的谦逊抑郁美学。21世纪经历着多样化的考验,建筑也是如此,越来越多倾向于人与自然之间的互动建筑,将会在未来如雨后春笋般遍布街道。

从封闭的空间到流动的场域

“庭院里反射过来的光线透过障子,静悄悄映进室内。我们的厅堂美的要素就靠着这间接的微光。我们为了使得这种无力、静寂而虚幻的光线,悠然沁入厅堂的墙壁,特意涂抹成浅淡柔和的砂壁。”谷崎润一郎在其随笔集《阴翳礼赞》中以诗化的语言为东方独有的建筑美学点睛出“阴翳”二字,时至今日,日本建筑仍然保持着旧时的传统,防雨窗、门窗纵横格、竹帘、纸拉窗、隔扇等元素的运用营造着光影疏离之美,安藤忠雄设计的“光之教堂”即是光影虚实之美融入建筑的集大成。日本建筑师自始至终聚焦于人与自然在建筑之中的“对话”,伊东丰雄就是其中之一。历经了“3·11东日本大地震”,他开始反思建筑的初衷:建筑究竟为何物?建筑人为何种目的而设计?又如何面对当前社会?

中国台北世界贸易中心景观。

上世纪70年代,混凝土房子遍布日本,而伊东丰雄却用轻型金属材质建起“银色小屋”。

御本木银座二店。

《建筑,从那一天开始》这本书即是伊东丰雄写下的建筑启示录,将建筑理论与灾后重建的所思所想融会贯通,正如他所说:“人类曾自认为,遵循近代合理主义思想设计而成的现代建筑能够战胜自然,然而其结果却使得建筑失去了原本拥有的地域性与历史性,导致了世界的同质化。此刻我们所考虑的,是必须构思出尊重自然、亲近自然的建筑,创造‘为此地而生的建筑。”在他的职业生涯之中,曾经局限于封闭式空间的设计,如何打破这一创造的瓶颈也成为伊东丰雄的困惑。

从刚入行时的迷惘到荣获“建筑界诺贝尔奖”——普利兹克奖的殊荣,伊东丰雄对于建筑的理念也逐渐深化,“从冥思苦想到身体力行,在事务所的经历更让他切身体会到了建筑无法在理论之上拔地而起,这也成为日后他对行业新人的寄语:与其坐而论道,不如直面现实,将自己融入现实当中,否则是无法创造出真正的建筑,现实和概念始终相距甚远。他观察到,在城市的公共建筑中,人的行为自由度远不如在家中自在,也正是这一点点燃了他的灵感。

摒弃以往宏大公共建筑的繁复与奢华,伊东丰雄受建筑大师勒·柯布西耶 (Le Corbusier) 的影響,为了凸显出抽象的光鲜之美,外观采用玻璃覆盖,轻薄的地板以及支撑它的管道撑起整个格局,管道仿佛玻璃水槽中摇曳的海藻。视觉上通透明亮,流动的空间,起伏的地面,这就是仙台媒体中心的雏形,身在其中,便有了林中漫步之感。从做加法到做减法,伊东丰雄打破了公共建筑的权威性,瓦解枯燥的形态,复归人在建筑之中久违的舒适自由感。

仙台媒体中心正是伊东丰雄建筑理念的外化,如他所说,“20世纪的艺术,将个体的独创性与作品的抽象性视为最重要的价值。人们重视这两点并以其作为评价标准,从脱离自然的立场对事物进行思考。而我则认为,应当从根本上彻底重新审视这两个基准。”如此来看,伊东丰雄在肯定建筑的人文艺术价值的同时,更加重视建筑与自然的联系。

减弱建筑本身分隔内外的界限,这一观念在他设计的“TODS表参道大厦”时得到了延伸,钢筋混凝土墙壁效仿树枝的设计感,使人置身其中仿佛从树上眺望风景,而且与对面建筑外的榉树相映成趣。利用现有的自然资源——阳光和绿植营造出空间之美,在能源消耗控制到最低的同时,将建筑的内部和外部相连接起来,融为一体,这即是伊东丰雄建筑的出发点。

突如其来的地震也撼动着他对建筑的看法,从次生灾害引起的建筑安全性到灾后重建的考量,作为建筑师的伊东丰雄剥离开职业的身份,以在场者的身份做力所能及之事,也让他有机会去重新审视建筑对于城市有着何种意义,它的存在不仅仅是空间的充实,更是从封闭的空间到流动的场域,展开的一场关于建筑、自然与人三位一体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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