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与现实的撕裂

2020-04-08 01:26饶文雨
戏剧之家 2020年8期
关键词:荒诞叙事现实

饶文雨

【摘 要】《驴得水》是由周申、刘露编剧导演的喜剧电影,该片改编自周申、刘露的同名话剧作品。影片讲述了民国时期一所偏远学校中,教师们将一头驢虚报成老师冒领薪水而引发的故事。故事发生在一个彻底虚拟的时间和地点,在众多人物令人眼花缭乱的“闪转腾挪”之下,实质讲述了一个“伟大”的理想如何宿命般地被丝毫无法理解它的“庸俗”权力所肆意压榨、蹂躏和羞辱,最终异化为一场和初衷毫无任何联系的闹剧和悲剧。本文以影片的人物设置及叙事为切入点浅析电影《驴得水》的美学特征。

【关键词】荒诞;现实;叙事;人物设置

中图分类号:J905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20)08-0078-02

一、人物形象与角色设置

(一)女性形象解析

影片讲述四个“品行不端”却怀揣梦想的大学教师,为了让一所小学校能够继续经营下去,靠着一个叫“驴得水”假老师名额弄虚作假去赚钱。偏偏用一个谎言去圆另一个谎言,反把所有人弄得焦头烂额,越发难以收场。影片中三个主要女性角色是张一曼、孙佳以及铜匠的妻子。

张一曼作为男性欲望对象化的存在,被卷入社会消费系统。镜头时不时给出她开叉旗袍勾勒出的身体曲线以及她晾晒的内衣的特写,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作为男性欲望的载体置于“他者”的凝视下,满足男性的窥私欲和视觉快感。在期末总结大会上,张一曼作为唯一的女老师没有话语权。在父权制社会,张一曼顾全大局委曲求全,她为了“睡”服铜匠,献出贞节。后来铜匠让人打张一曼的脸,剪其头发,张一曼藏在桌下大哭,在侮辱下发疯、自杀。她最终沦为男权社会中“大局利益”的牺牲品。

孙佳在片中的形象是一个单纯善良、爱憎分明、反抗意识强烈的斗士。当驴棚失火时,孙佳长途跋涉救火。火象征着阳刚,代表男性,水象征着阴柔,代表女性。然而小水难灭大火,孙佳的抗争终会失败。她作为男权社会的斗士,看不惯李特派员挪用公款,看不惯铁男懦弱无能,看不惯父亲和几位老师弄虚作假,她向敬老尊贤的道德伦理低头,但不向命运低头。因此没有女承父业,孤身前往民主自由的延安。对于孙佳的人物分析,还可以注意到的是她的服装。旗袍是女性追求解放、独立和平等而效仿男性的长袍,孙佳做校服的时候没有选择长袍和长裙,而选择了“男人的专利”——裤子,在传统者眼中,穿裤子的女人是伤风败俗的坏女人。因此孙佳在激烈动荡的男权社会身着裤装表现了她不盲从、不妥协、力求改变的顽强斗志和解放心理。

最后要说到的是铜匠的妻子。铜匠妻子在电影中是一个衣衫褴褛、目不识丁、言行粗鄙、刁蛮泼辣的女性形象,无疑这是对女性形象的歪曲。铜匠与妻子二人的婚姻没有爱情,更像是一种契约。铜匠苦闷压抑以致身体和思想出轨,身处传统的男权中心社会却被妻子压抑。对于铜匠妻子这样的悍妇形象设置,一方面与身着旗袍、低眉垂首、娇花照水的民国女子的女性美的典范形成对比,铜匠妻妖魔化、故意歪曲、丑化边缘女性形象,建构和凸显了男性形象。另一方面为生活在动荡年代的女性发声,谋求女性的平等和自由,捍卫女性尊严,撼动男性的统治地位,增强女性“自我”主体意识。虽然民国时期的人们深受新文化运动思潮影响,民主自由观念深入人心,但男性的家庭和社会地位依然稳固。

三个女人,不同的身份,不同的结局,但事实上都做出了不同程度的牺牲。张一曼失去了自己的头发,也失去了追求自由的本心,但她在结尾算是得到了另一种形式的自由,她为这个都是利益的计划做出了牺牲。孙佳最后去了延安投奔她的哥哥,但是牺牲了自己的爱情。她喜欢周铁男送的球,她会教他跳舞,她是喜欢他的,但在后来他却让她假扮别人的未婚妻,那一刻她就牺牲了自己的爱情。铜匠的妻子看起来似乎没有牺牲什么,最后铜匠仍然是她的丈夫,但所有人就因为一句“他媳妇儿是个泼妇”便没有把她作为铜匠的伴侣来对待,而是让佳佳假扮未婚妻,她牺牲的是作为铜匠媳妇的身份。

(二)男性角色设置

故事逐渐发展下去,可以发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人物的行事逻辑都有迹可循,而不是被导演的意志所操纵。电影几位主角每个人都可以拉开一张漫长的人生图景。影片中的男性角色主要有孙校长、裴魁山、周铁男、铜匠、特派员。

从孙校长的角色设置来说,他是知识分子,是教育理想带头人,同时也是矛盾的起源和化解者。他是一个和事佬,面对问题不求甚解,再大的矛盾只维护表面的和谐,治标不治本。他代表着有梦想、有行动但缺乏自主意识和明辨是非能力的一类知识分子。

裴魁山在片中的形象可以从两个方面来看,一方面他是传统文化中男性形象的代表,在他这里尊严和面子大于一切。他爱慕张一曼,当一曼与人发生关系时,他感到侮辱。在他的潜意识里一曼是属于他的,因此一曼的行为在他看来无异于婚内出轨。大男子主义使他愤怒至极,忘记了对张一曼的爱。另一方面他是一个不明事理的小知识分子,他自私、贪财、拜权,少了知识分子格物致知的精神。

周铁男在片中是正义的化身,他有自己的教育理想,敢于打抱不平和伸张正义,但当特派员枪响之后,他变得胆小怕事、畏畏缩缩。而战争年代生活在恐惧之中,在生死关头选择了生也是人的本能。他会在屈服后抛下一切尊严,会失掉所有反抗的勇气。这样一个青年,在所爱的少女面前,振振有词地把所有无能和软弱叫作“打入敌人内部”,幻想着自己得到权力予以制裁,只有这样,他才可以为尊严找到台阶。

铜匠从阴差阳错候补吕老师到成为真正的吕老师的过程是铜匠自身受教育的过程。铜匠的形象是对知识分子教育理想的讽刺,他从知识分子那里改变了愚昧,但又从他们身上学到了利用和压迫。虽然这个新生的暴徒在强权面前仍然软弱,但他跳出井口,看到了神的虚弱,也看到了更广阔的天空。因此在听到有去美国的机会后,原本已死的吕得水老师,猛然死而复生,大声喊出“我愿意!”

最后是特派员的人物设置。特派员代表的是没有被约束的群体。权利和武器是这个群体的杀手锏,利用高位以权谋私,身在其位却不谋其政。另一方面諷刺这个群体的愚昧,身居高位却无能力,分辨不出英语,识别不了骗局。本片通过对这种荒诞剧情的设置,让观众感受到黑色的力量。

二、剧作叙事与视听语言

(一)荒诞剧情的设置

西班牙超现实主义电影大师布努埃尔在他的著名影片《泯灭天使》中刻画了这样一群人:他们无缘无故陷入了魔咒的禁锢而走不出一栋豪华别墅,任何想要离开的企图都被自身的莫名恐惧所瓦解。在影片的结尾当人们最终逃离魔窟而把遭遇归结为信仰的缺失时,他们齐齐聚集在教堂而祈求上帝的保护,但是没人注意到教堂本身也已经成了最新的魔咒禁锢之地。布努埃尔想要传达的大概是人如果不改变自身的思想意识,那么每一个看上去安全而富丽堂皇的大厦都可能演变为下一个自我禁锢无法突破的封闭空间。这个结局侧面补充说明了《驴得水》那因彩球飞舞理想主义四处飘散而变的意味深长的结尾。

电影《驴得水》通过荒诞的剧情让观众感受到黑色的力量,想用教育改变别人的“贪愚弱私”,但众人的“贪愚弱私”在利益和现实面前表现得淋漓尽致。黑色幽默体系讲述小人物的嬉笑怒骂时,不会对道德问题乃至政治问题进行评断,反而需要观众主动去反思当下社会的种种问题。这样的叙述接近观众心理,容易引发观众的情感共鸣。

《驴得水》的故事看似荒诞“离谱”,却可以将现实近乎完美地触碰。影片的故事背景设定于1942年,由于一所小学的乡村教师品行不端,骗取公饷,因此引发了一系列看似不可思议却又啼笑皆非的故事。那个时候新中国还没有成立,然而张一曼的女权意识却十分超前,她超前的女权意识对于男人来说更是一种无形的威胁,因此那些被她睡了的男人,都无法拥有她。因为在权利与金钱面前,欲望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冲昏头脑,而利用自己的权利去“教训”对方或许已经成为最好的“良药”。

(二)声画融合中的黑色幽默

声音是电影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它有表达影片画面情绪、补充画面内容、抒发人物内心情感、渲染环境气氛等作用。从本片来说,本片的声音可以从音乐和对白两个方面来分析。

从音乐的角度来看,当张一曼被剪头发的时候,留声机传出舒缓清扬的音乐,画面闪回昔日生活的美好场景,与现实中昔日尊敬的孙校长剪她的头发、裴魁山推她入深渊、周铁男对她不管不顾形成对比,颇具讽刺意味。

从对白的角度来看,荒诞的台词表现情节的荒诞,表达对现实的嘲讽。影片中有一个场景是孙校长半夜找人冒充吕得水,便有了以下对话:

校长:“有没有问题?”众人:“有!”;校长:“大声点回答我!”众人:“有!”校长:“好!出发!”看似荒诞的台词表现了众人有困难也要硬着头皮上。

(三)话剧式的景别语言

舞台剧《驴得水》自2012年上演后,一共出了将近20个版本。2016年上映的电影版《驴得水》依然由周申、刘露导演,故事主线也没有变化,但是情节、台词等细微之处做了很大修改,看得出来编剧为舞台剧《驴得水》的电影化做了很多工作。

电影《驴得水》采用了大量的近景镜头,让观众能明显看到人物对话的扭曲表情,使得观众将注意力集中在角色本身,周围的环境是导演让观众所忽略的,人物的矛盾冲突才是全片的核心。除此之外,影片中将远景景别用于外景,具有黄土墙、窑洞等西北特征,多用来交代环境背景,它们的介绍意义强于审美意义。纵观全片,是一首黄土高原上的人性悲歌。干旱缺水的环境必然造就勇敢、坚毅、憨厚的性格,看起来善良憨厚的人撕掉面具后更为狰狞。从审美效果来说,越是远离观众生活范围和视野的环境,观众的好奇心就越强,激起观众的探求欲望,使得观众不至于审美疲劳。

三、总结

正如陈佩斯所说的,喜剧的内核往往是悲剧。尽管导演周申最终试图用一个看似美好的结局即学校继续开办、孙佳出国来挽救这种悲剧,但《驴得水》还是用牺牲来让喜剧的悲剧内核更为震撼。导演用了一系列人物的性格变化对比来放大这种悲剧,裴魁生对张一曼的爱被拒绝后所产生的恨意;铜匠得到权力后对知识的践踏;周铁男对孙佳的爱和不得不目睹孙佳和铜匠荒唐的婚礼。这一系列对比都能带来很强的讽刺效果,但悲剧的核心是始终都没有变的张一曼,而张一曼的悲剧结果是不可避免的。

参考文献:

[1]杨慢慢.黑色幽默电影中的现实主义悲剧——以电影《驴得水》为例[J].西部广播电视,2018(13):87-88.

[2]李雨卉.电影《驴得水》修辞手法分析——从人物形象塑造和视觉表现方法谈起[J].湖北文理学院学报,2018,39(06):62-65.

[3]张娟,徐刚.电影《驴得水》的善恶博弈与悲壮叙述[J].电影评介,2018(06):3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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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陈悦.从舞台思维到银幕思维——论话剧《驴得水》的电影改编[J].艺术广角,2017(03):3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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